剛過中秋,天氣有些涼。
遷居金陵,不覺已半年。半年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在金陵客居的半年以來,雙成已深深愛上人間的繁華溫暖,也早已適應了人間的生活,F在的她,穿著打扮、一舉手一投足,流露的都是一個金陵兒女的氣質,仙界對她來說已太遙遠。
半年來的變化不小。天定的病經過半年的調養已明顯地好轉了許多,眉間的青氣逐漸消淡,連身子都像嫩樹擇芽似地拔高了、健壯了,白天就跟著周老丈在塾里讀書,他天資好,又勤用功,才半年光景,竟隱隱有了點小學究的味道。天定既如此勤力,周老丈便也不肯閑下來,每日在塾里悉心講經授課,為了天定和所有來上學的孫家子弟,他的生活雖少了湖畔垂釣的閑情雅意,卻顯得忙碌而充實。
子虛則理所當然成了金陵城的大名醫。事實上他們搬來還不到一個月,學塾中偏遠的一角——他的住所內,就已經可用門庭若市來形容。每日上門求診的人潮絡繹不絕,而我們的雙成姑娘向來是最熱心助人了,便也日日跟著幫忙看診。
每天上午,雙成都在包藥、煎藥、換藥的忙碌中度過。過了中午,偌大的金陵城任她游玩,城里城外村廓市集名山古剎……這半年來子虛、天定幾乎都陪她游遍;若是他倆不能相陪,雙成也會獨個兒四處逛,從城北到城南,從東大街到西大街,買上滿手的吃食、小玩意兒,玩個不亦樂乎,直到天色欲暮,才倦鳥知返。
這日傍晚,逛完了街,她又照例在河邊買兩串趙老爹的冰糖葫蘆,半袋江哥兒的蜜餞莫子,蹦蹦跳跳回到學塾。誰知——進了廳門,就看到孫大少一臉懊喪地坐在桌邊,子虛則在一旁相陪。
這一來雙成不免詫異了。學塾距永康街孫府大宅不遠,孫大少也常有事沒事就過來喝酒閑聊,但那多半是入夜之后的事,談談笑笑熱絡開心。她從未見過孫大少這么早出現在這里,而且還垂頭喪氣,一臉苦瓜相。
“怎么啦?”她忙奔到桌邊,大袋零食往桌上一放,找了張椅子坐下。孫大少仍是頭也不抬,一會兒,老實不客氣地從袋里抓起幾顆蜜莫子丟人口中,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
真是讓人看了也沉重起來。
“噓,”子虛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和情兒姑娘吵架了。”
“情兒?”她驚呼:“怎么可能?!”
那個溫婉柔媚的情兒?體貼孫大少入骨的情兒?
子虛搖搖頭,也是一臉不知內情的樣子。
雙成好奇地抓著孫大少手臂晃了晃!翱煺f快說!你為什么惹情兒生氣了?”
孫大少不耐地答腔:“我已經夠煩啦!你還說這種話!怎見得我們倆吵架錯就一定在我?”
她也毫不客氣:“準讓你惡名昭彰?是人都會這樣認定的!”
“別斗口了,雙雙.大少這回的麻煩恐怕不小!弊犹撔哪c畢竟比她好!按笊,到底是怎么回事?”
孫大少又嘆了口氣!捌鋵嶋p雙也沒說錯,這事追根究柢恐怕真怪不得別人。子大夫,你也知道的,我在獨秀院有個舊相好……”
子虛皺眉,尷尬極了!斑@種事我怎么會知道?”
“咳,總之我在獨秀院原有個相好的,名喚胭脂。只是我最近結識了望仙樓的素瑤姑娘,也就比較少到獨秀院去走動。誰知胭脂氣不過,竟跑到望仙樓去和素瑤鬧了一場,也不知怎地,兩個吵著吵著,竟鬧到孫家大門前來了!
子虛也搖頭!白尷戏蛉酥懒诉得了廠
“當時我人在城北,實在鞭長莫及,是情兒出面勸解——也是希望事情不要鬧大,驚動了老人家。誰知那兩個潑辣娘兒們非但不肯罷手,竟還推打情兒,大約也說了些陰損苛毒的難聽話;反正,待我得到消息急急趕回家,情兒已把自己鎖在房里,也不吃飯,只是哭,見也不讓我見,喊她也不回我一聲,我連她給打了哪里,傷得怎樣都不知道……唉,她這回可受了不小的委屈!
雙成聞言怒目相對,子虛也用很不以為然的眼神看著孫大少。
“別這樣看我!”孫大少用力一甩頭。“我也是煩得要命才會來找你們訴苦啊!何況。發生這種事難道我很樂意?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后,好讓情兒別再生我的氣才對。”
“你也知道問題大了?”她一肚子為情兒不值。“情兒就是平日對你太好,才會讓你欺負得那么徹底!有人上門來爭風吃醋,為了你,她也得忍著去擺平,居然還挨打挨罵!孫大少爺,你可真行,讓情兒這樣給人糟蹋!”
“雙雙說得對,”子虛也喟然!扒閮汗媚镞@回只怕是傷透心了!
“你們是全怪我了?!”孫大少爭辯:“我又怎會想到那兩個婆娘竟把事情鬧到這般田地!”
“怎不該怪你?”雙成冷哼。“若不是你先去招惹那兩個‘婆娘’,她們會為了你搶破頭.還殃及情兒?”
“說來最可憐的還是情兒——她多無辜,傷身又痛心。她為了你也稱得上是鞠躬盡瘁了,你就這么對得起她?”
“好了好了廠孫大少抱頭求饒:“雙姑娘,算我錯好不好?你少罵兩句吧!難道沒聽人家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嗎?你要再罵下去,我就真的只好以死贖罪了!”
“哼!說了半天,也不見你死啊!”她心里還是有氣。
“雙雙,別這樣,我們該幫幫孫大少才是。”子虛略一沉吟。“明白午時我本就要到府上為老夫人看診,不如讓雙雙和我同去,幫你探探情兒。”
孫大少求之不得。“你們肯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話說在前頭,”她兇巴巴地:“別想我會為你向情兒說好話!”
孫大少只能嘆氣。“我也不指望你幫我什么,你們見了情兒,只要幫我安慰安慰她,看看她給人打的傷還疼不疼、要不要緊;再問問她想要什么用什么,好讓我趕緊去辦,這我就很感激了!
看著孫大少那痛苦樣.雙成心里縱還想罵也罵不出了。她能說什么呢?孫大少畢竟也不是全無良心。
次日午后,她與子虛到孫府為孫老夫人看診,診療結束,端莊雍容的孫老夫人正笑與干虛寒喧。
“難得子大夫年紀輕輕就有一身高明醫術,”孫老夫人含笑:“老身早想請教,究竟師承何處?”
“老夫人過獎了,在下曾先后與兩位師父習醫,一位秦師父,一位華師父,兩位師父都已仙逝多時了!弊犹摴Я。“在下不敢齒及師尊名諱!
“喔,如此……”孫老夫人沉吟片刻!翱上o緣拜見兩位名醫風采了。能教出子大夫如此高徒,兩位師父的風范實在令人景仰。”
“在下也時時思念兩位老人家,”子虛無限追思:“兩位師尊仁慈親厚,待我如子,可惜子虛再也不能侍奉左右,常隨師尊身畔了。”
老夫人又笑了,眼中滿是贊許。
“敬師如父,子大夫的心懷使人敬佩,相信兩位師父泉下有知,也必欣慰。小兒若能學子大夫一般,我也就歡喜了。”
孫大少在一旁尷尬地咳了兩聲。“娘親,情兒這幾日身體不適,孩兒想趁著子大夫在,讓他也為情兒診診!
“情兒病了?上老夫人皺眉!肮植坏眠@兩日都沒見她跟著你呢……既是如此,就有勞子大夫去看看情兒了!
“老夫人言重了,”子虛一揖!霸谙逻@就去為情兒姑娘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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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堂,孫大少領著他們來到情兒的住處。
“就是這兒!睂O大少輕嘆:“她如今不愿見我,我就不和你們一道進去了。只是記得幫我看看她的狀況,至少讓我知道她好不好……千萬拜托了。”
他話一完,便落寞地回頭走掉。瞧著背影,倒似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飛揚神采;
雙成和子虛都不由得搖頭。
房門深鎖,他倆只好在門外自報姓名來意,又敲了好一陣門,久久才見情兒來開門回應。
“子大夫,雙姑娘!鼻閮合萘嗽S多,她勉強擠出笑容。“累你們倆今日前來看我,情兒真是過意不去!
“這是什么話!”雙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心里直把孫大少罵了個臭頭!安艓兹詹灰姡憔广俱仓链恕ㄊ沁@孫大少把你氣的!”
情兒一下子紅了眼,低頭輕道:“沒的事,雙姑娘別多心,情兒這病和公子爺并不相關!
雙成還要開口,卻只見子虛在一旁連連搖頭。
“莫再說了。這里風大,還是先進屋去,讓我為情兒姑娘診治吧!
進了屋,子虛為情兒把過脈開了藥,又囑咐了藥該怎么吃,情兒卻一直怔怔地,心不在焉。
子虛嘆口氣折起藥方。“情兒姑娘,這藥吃或不吃原可隨意,反正你的病根子本就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但你這既已是心病,再不寬心休養,又怎么好得了呢?”
情兒又是一驚,勉強一笑!扒閮翰贿^是這幾日身上有些不舒服罷了,哪會有什心病……”
“別瞞我們了!彪p成實在忍不住,這個情兒,分明受了十足的委屈,還只顧著為孫大少遮掩!皩O大少早已對我們說了!”
“啊!公子他……”情兒滿臉掩不住的愴惶,萬萬料不到他們早知內情。
“是啊,”雙成恨恨地咬牙!八阅愀静槐卦贋樗m什么,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不對!”
情兒有些激動,欲言又止,似有滿腔幽怨要傾吐,最后卻只咬著唇:“情兒一個低下的婢子,沒有資格議論公子爺的不是…
說著說著,她眼淚已快奪眶而出!肮哟液,我自然要一心一意侍候他,若是待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任誰都聽得出這不是情兒的本意。她再柔順,也不是一團面,可以任人捏弄,她也有她的脾氣。
雙成才要開口,子虛卻緩緩道:“情兒姑娘,大少他并不只當你是個婢子,他愛你!
嚇!子虛難得如此單刀直人,連雙成都傻眼了,何況是情兒這樣斯文害羞的女兒家。
果然,情兒又是臉紅又是慌亂,頭低得快垂到胸前了!白哟蠓蚝f的什么話……”
“可別說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啊,情兒姑娘,”子虛的目光依舊溫柔!澳阋沁@么著,我們的孫大少爺豈不是太可憐了?”
“可憐?”提起孫大少,情兒有些失控,咬牙道:“公子身旁鶯鶯燕燕什么時候少過了?差我一個遞茶遞水的小丫頭水算得了什么廠
“所以,你嫉妒她們?嘆——”情兒轉身要走,讓子虛一把拉住!笆ФY莫怪,情兒姑娘,你和大少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想看你們這樣,何況我確實知道大少他是真心愛你!
或許是最后一句話讓情兒軟化了,她任著子虛牽引回座,不發一語。
“情兒,”雙成忍不住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問還好,一問起,情兒又是淚眼迷蒙,半晌才低聲道:“那日,就是兩個……兩個窯姐兒為了公子的事上門來吵鬧。當時公子恰恰不在,我想著,任她們這么鬧下去實在難看,不如先出去將她兩人勸開,有什么事,等公子回來再裁處便是。”
情兒笑得凄涼。“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幫公子料理這種事了,滿心以為會很順利,誰知我好言相勸,那兩個姐兒不但不聽,還往我身上打,又說我……”
“說你什么引”雙成緊握住她的手,氣得要命。
“算了,雙雙,別再逼情兒姑娘了,反正不會是什么好話!
停了好一會兒,情兒輕聲開口:“她們說的那些個話我也學不來,反正就是罵我狗仗人勢,竟敢不讓她們見公子。又說我是狐媚子,低三下四的人,還敢霸著公子不放……”
情兒愈說愈低聲,最后哭倒在雙成懷中。
猜也猜得出,原來的罵辭必定難聽了十倍不止,否則情兒不會這樣。
雙成輕拍著她的背脊!斑@種話也能當真?你這不是白白氣壞了自己?”
半晌,情兒止住了眼淚,但仍軟軟地倚著她!半p姑娘你不明白,那時候我心里又羞又氣;氣的是平白無故受這一場污辱,羞的是她們確實說中了我的私心……我多希望公子能夠只屬于我一個人!
雙成這才恍然大悟,她驚呼:“這么說來,你是……”
“是的,我……愛著公子!鼻閮杭t著臉!耙恢睈壑樱晕野藲q入府,這種心情從沒有變過!
“那豈不是很好廠雙成都替孫大少眉開眼笑了!澳銗鬯麗勰,你們根本是天生一對!”
情兒的神情卻驀地凄楚起來。
“可惜公子是絕不可能只愛我一個人的!彼鋈坏貏e過頭去!拔抑雷约旱纳矸譀]資格和人爭什么、計較什么,所以雖然我愛著公子,卻沒敢有非分之想,只要能跟在公子身邊,一生服侍他,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雙成看著她,同時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如果你真一直這么想,你現在還會這樣痛苦嗎?”
“是啊,”情兒癡癡地掉淚。“如果我能一輩子都抱著那種想法留在公子身邊的話……可是我不能,因為我愛他,所以才會那么在乎。我越來越不愿只當個默默跟在公子身后的女婢,我希望公子也能看著我、回應我的愛,甚至,我希望他能只屬于我……”
情兒突然掩面,淚水由她的指縫間滴落。“我知道是我太奢望了,公子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那樣多,可是他從來也不屬于誰,何況,我甚至連那些女人都算不上,又憑什么想獨占公子?”
“我已想通了,我的身分不足以成為公子的妻,我也不能忍受公子去愛別的女人,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兒痛苦地閉上眼!凹纫阎澜Y果,又何必心心念念跟隨公子,只為了他偶爾的眷顧?不如趁此機會順勢去服侍老夫人,這對我和公子都好!
“怎么會好?”雙成不由得急了!“你們明明相愛!”
“不是有愛就可以了,雙姑娘。”情兒哭得軟弱,卻也有她的堅持和倔強。“何況,公子需要的是能幫助他的女人、能與孫家門楣匹配的女人。好比東門的趙家小姐,城北的穆家姑娘,但絕不是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
“然后呢?”雙成不能理解,于是咄咄逼問:“等他和那什么趙小姐穆姑娘的成了親,你再手捧賀酒,祝他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還是……”
見子虛一旁厲色相望,連連搖手,雙成才不甘不愿地閑上嘴。
情兒卻已收淚,深深吸了口氣!摆w、穆兩位小姐溫柔美麗,且都出身殷富之家,她們的條件比我好上百倍……”
這時候,一個不應該出現、也不可能出現的聲音居然響起: “管她們一百倍好,我也只要我的情兒!
孫大少!
情兒更是震撼!當所有人都在搜尋聲音來源時,只見孫大少自窗口一躍而入,他竟一直躲在窗下偷聽!
情兒俏臉煞白,已經顧不得主仆分界。“你聽到了多少?”
“全部。”孫大少滿眼柔情。“情兒……”
情兒氣哭了,猛力一推孫大少。“你怎么可以偷聽我們說話!你……我恨你!”
孫大少卻順勢捉住情兒的手!扒閮,聽我解釋……”
“不聽!”情兒哭著,只是掙扎。“出去!你出去!”
“我是真心愛你……”
“我不要你愛!反正每天晚上侍候你的都是別的女人……”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雙成只能呆呆地看著孫大少出現后的一團混亂,呆呆地聽著孫大少與情兒的對話,可惜不等聽完,子虛已連拉帶扯地把她拖離現場。
回到塾堂,雙成只覺一顆心還是靜不下來,雖然她和子虛絕口不對天定、周老丈提起這事,他倆彼此也沒有交換意見,但是她卻無法不去想……
孫大少與情兒,究竟會如何?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世間兒女苦苦歷劫,紅塵來去,難道就為了一場無法跳脫的情愛糾葛、死生纏綿?
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
竟夜,她反覆思量著這個她原以為終她一生都不可能碰到的問題。
她不知道,一種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等待與期望,正在心里緩緩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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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數日一切正常,風平浪靜。然而有一天傍晚,當雙成照例提著滿手吃食回塾堂時,竟又看到孫大少抱著頭坐在桌邊。
她忙奔上前去一探究竟!叭绾?情兒和你和好了沒有?”
子虛搖頭輕嘆,一語雙關:“你看不出大少仍在為‘情’顛倒?”
雙成當然看得出,但也只能笑著安慰:“別太喪氣,那天的情況情兒會生氣也是當然的——誰讓你偷聽我們說話。你就等她自己慢慢氣消,也就沒事了! ,
孫大少還抱著頭,聲音虛弱如蚊鳴:“我本也這樣想,但事情已越來越糟了。凸今兒一早,情兒已面稟我母親,說她想跟在老人家身邊侍候。”
雙成呆住了!情兒竟如此決絕!
但轉念一想,如果孫老夫人追東問西,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說不定還可以幫孫大少勸勸情兒,讓他倆重新和好。
雖說事情全盤托出,孫大少免不了又要受一頓教訓,但若要挽回情兒,老夫人的介入對孫大少而言反而有利。
尋思至此,眼波流轉,笑對孫大少道:“你該高興才是,老夫人可以當你們倆的和事老呀!
“沒用的,”孫大少疲倦得不得了!澳阄蚁氲降,情兒也都想到了。她對我母親說我近來身體不適,神思恍惚,所以她想跟在老人家身邊侍候,順便為我燒香祈禱。”
“啊?那你就該快表現出身體健康的樣子給你娘看呀!”
孫大少苦笑。“我這病相思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身體健康嗎?”
“……是不像!彼坏貌怀姓J。
“所以我娘便信了情兒的話,加上老人家信佛信得虔誠,自然也很歡喜有人自愿陪著吃齋禮佛,她老人家還特地撥了兩個丫頭過來補情兒的缺!睂O大少沉重地說出結論:“事情,就這么給定下來了!
雙成啞然,卻聽子虛緩問道:“大少曾私下再找情兒姑娘談過?”
“怎么沒有!”孫大少的神情真讓人看了鼻酸。“可是情兒對我好冷淡,客氣得生疏,我……我是真的不能沒有她啊!我問她為什么不留在我身邊,她說自己蠢笨不配服侍我。我告訴她我從未把她當婢子看,她居然說她知道在我心目中她連狗馬都不如……她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她這是在折磨我……”
雙成聽得震撼,內心深處總覺得情兒未免做得太絕、太不近人情些。
孫大少居然又笑了,笑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和悲哀。“很慘吧?更慘的還在后頭!接下來三個月我娘要到九華山香積寺還愿,情兒也要同往;也就是說我有三個月看不到她!而如果我娘的歸期延后,又或者情兒為了徹底逃離我,又以同樣的理由自請留在九華山燒香念佛,那我——”
一瞬間,這叱咤金陵商場的男子,無助得一如孩童。
雙成也不禁感嘆:“看你平日放浪不羈,料不到你對情兒用情霓也如此之深!
孫大少負氣冷笑!拔易詯畚业,與旁人有什么相干?又何須昭告天下!
他苦悶地垂下頭去。
雙成只好強笑!皠e這樣,精神一點,嗯?否則哪里還像是意氣風發、傲視群倫的孫大少?”
孫大少慘然一笑。“你告訴我,還有什么值得我打起精神去向對的?
二句話堵得她回不了口,看著她的窘樣,孫大少卻又笑了。
“罷了,罷了,”他起身,仰天大笑出門去!坝行亩嗲,偏遇無情,將酒作淚,將醉換醒啊!”
“大少你別走……做什么!”雙成急得想追出去,卻讓子虛一把抓了回來,慌得她直跳腳!“還攔我!你看他那個樣兒!”
“嘆,早成,”子虛竟神態自若,好似不關痛癢:“讓他去吧,小妨事的。”
“你這個冷血郎中廠氣得她口不擇言。“孫大少和我們是什么交情,你就放心讓他這么走掉引”
“這……雙成啊,”他苦笑!按笊佼斁终呙砸簿土T了,怎么連你也跟著糊涂?”
“什么意思?”
“就是事情并沒有那么糟的意思!彼従彿治觯骸澳阆胂,情兒心里如果存了恩斷義絕的念頭,她只要在老夫人面前把事情全抖出來,孫大少可就是個死了;可她偏要迂回曲折地另編個理由好離開大少,這代表什么?”
“啊!”她恍然大悟!澳闶钦f情兒根本舍不得孫大少挨打受罰?
“對。也就是說,情兒心里還是惦念著大少的!
雙成聞言大喜!“那就更該早點告訴他……你又干什么?”
才要沖出去,又讓他拉住了。 “我以為暫時別說出來比較好!弊犹撘回灥穆龡l斯理:“大少平日行徑你我了然于心,如果讓他們那么容易復合,難保過不了幾天,大少又要故態復萌,所以……”
“為了朋友,也不得不做一次壞人了!弊犹摴室庖粐@,而后笑道:“你也說了,我們和大少是什么交情,當然應該助他浪子回頭嘍!
“唔,好是好,不過就這樣放著孫大少不管,該不會出什么亂子吧?”
“大少天性豁達,不是會鉆牛角尖的人,我們倒不用太操心他。當然,痛苦是免不了的,不過也只能讓他忍耐一陣了!弊犹摮烈髦。“這是他欠情兒的,何況,為長久計,這么做對他們倆可能比較好!
“那也是!彪p成琢磨了一會,也覺得有理。
子虛卻用一種很怪的眼神打量她。
“怎么啦?”
“你還在思量大少和情兒的事?”
“是啊,又怎樣了?”
“沒什么,”子虛忍著笑!半y得看你如此認真,所以我……”
她不高興了,嘟著嘴問:“所以你就笑我?”
“我也不是笑你,不過是說實話啊!弊犹摼尤环鹋f帳來:“記不記得一開始你貪熱鬧,吵著要幫我行醫濟世,結果一天之內煎壞了五、六帖藥,打破了二十幾個藥碗,這事可不假吧?”
羞得她面紅過耳!澳恰鞘堑谝惶炻,哪有誰天生就會煎藥的!”
“可是我記得第二天……”
“別說了啦!”她氣急敗壞地捂住自己耳朵!鞍税倌昵暗氖,還有什么好提的!”
“嘆,”子虛笑著把她雙手拉下。“我提這些倒沒有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起舊事,心有所感罷了。說實話,當時我看你第一天弄那些藥材藥碗就那么不順利,本以為第二天定然看不到你的人影,豈料你不但仍來幫我,而且這一幫就是半年!
他含笑,眼中有著欣賞!罢媸亲屓瞬坏貌涣硌巯嗫茨。你雖貴為瑤池仙女,眼里看到的卻不只是那顆蟠桃!
嘖!這話是褒是貶?認識了那么久,雙成‘直想不透他為什么好像老把神仙全看成沒血沒淚的冷血動物。
索性不理子虛,自去尋思另一個問題。
“又在想什么?”
“沒什么特別的!彪p成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就是那天情兒負氣說的話,什么叫做夜里侍候大少的總是別的女人?我實在不懂,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出來……啊!對了,你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不如你告訴我!
雙成從來沒見過子虛的臉紅成這樣。
“雙成!”他急急問:“這話你沒對誰提起過吧?”
“沒啊。”她還楞著,不知道他在緊張什么。
”那就好!”子虛吁了口氣!澳阌涀×,這話千萬別再對誰提起,尤其是大少,明白嗎?”
“為什么?他會生氣?”
“不,雙成,”子虛一臉無力!八坏粫鷼猓f不定還會很樂意親自教你,但就是這樣才糟糕!總之,這事就別再說了,你若因此出了什么差池,我就算百死也不足以贖罪。”
雙聽了好生氣餒!澳悴蛔屛覇杽e人,我問你你又不肯說,你們都懂就我不懂,多不公平!”
“這種事不懂也不會怎樣的,雙成!
她恨恨地看他!胺凑憔褪遣豢辖涛覍Π?”
“好……別吵,等我有空,有空再說好嗎?”
子虛隨意敷衍兩句就尷尬地走掉了。
哼,真沒意思!
只留下雙成站在廳里。聽子虛說得嚴重,害她雖然好奇得要命,卻也不敢當真拿這問題去問人,只好悶悶地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