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大門甩上的聲音,嚇得米璃原地跳了一大下。
她有預(yù)感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了,在回來的這一路上,她可以感覺得到愷宓用眼神在砍她。
現(xiàn)在回到家里,她死定了……
然而走在她身后的愷宓,此時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和善的說:“你大概嚇壞了吧?進(jìn)去吧,好好地睡一覺!
米璃傻眼。
啊,她有沒有聽錯?他竟然客客氣氣叫她進(jìn)去睡覺?!
這么說,是她誤會他嘍?適才她背后感覺到的那股冷意不是針對她來的嘍!
也對,愷宓不但好心收留了她這外人,還老是替她解圍,像他這么溫柔體貼的人,怎么可能會對她發(fā)脾氣呢?
她真是個大傻瓜,居然懷疑他有掐斷她脖子的沖動,太冤枉好人了……
她暗罵自己一句,懷著感恩的心,喜極而泣地正要回房睡覺──
“啪!”
夾著怒氣的聲響突然自她身后竄出。
是愷宓把美術(shù)用品摔到沙發(fā)上的聲音,米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你真的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冰冷的聲音刮起。
“不……然呢……”她膽戰(zhàn)心驚的回頭,一抬眼,就看見他噴火的眼神在焚燒她。
“你到底是豬還是牛?!為什么笨到老是讓自己被不良份子盯上?!”
“我……不……不……”
他暴怒的聲音又劈來。“我真懷疑你怎么可以存活下來?怎么沒八百年前就橫尸街頭?!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你的腦袋里到底裝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但一看她那白疑樣就忍不住生氣!
“我……沒……”
“你‘啊啊啊’的想說什么?讓我猜猜……啊,對了,你一定在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出去溜達(dá),但沒想到法國也有壞蛋!這里的風(fēng)景這么美,居民看起來也很善良,不應(yīng)該會有壞蛋的!”他用夸張的嗲音、做作的表情揣摩米璃的心態(tài)。
“我……”其實……她想的和他猜的還真差不多。
“哎呀,其實這也沒什么,不經(jīng)一事不長一智嘛!”他還在學(xué)。
沒有!關(guān)于這點,她才沒有這樣想。米璃難堪的猛搖頭。
她承認(rèn)她是太蠢了一點,但他實在沒必要這樣諷刺她。
過慣了學(xué)校悠閑的生活,除了師生之情,就是純純的友誼,每個人都很好、都很善良,她哪里曉得外面的世界這么復(fù)雜,連靠個墻休息,都會被壞人盯上!
“不是嗎?”他聲音變大,噴火了!澳悄銥槭裁蠢先巧线@種麻煩?我又為什么老是必須替你解決?!”
“我不是故意的……”其實她想講的是:我又沒叫你來!但她不敢。
他上前一步,繼續(xù)對米璃吼。“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天的狀況有多危險?他們可能有槍,只要一顆子彈,就可以讓你斃命!”
知道了!聽見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對她吼了,她的眼淚快飆出來了。
“而你竟然還跟他們搶背包?!”
他伸出手指拚命戳著她的腦袋瓜,咄咄逼人的教訓(xùn)方式,劈得米璃閉緊了眼,說不出話來,喉嚨一哽咽,眼淚再也忍受不住地窣窣流出。
“你的背包比你的人重要嗎?你搶什么搶,給他們就算了!”
米璃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我是出于好心才教訓(xùn)你,否則我管你死活啊!”
他的吼罵聲絕對已傳到屋外。
米璃鼻子、眼睛都紅了!拔覜]想……想……”
“你最好不要覺得不服氣,想我又不是你的誰,憑什么這樣罵你?告訴你,因為──我脾氣天生不好,嗓門天生大,對于太智障的事情,極度無法忍受!”他的沒耐性是有名的。
米璃楚楚可憐的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轉(zhuǎn)回頭──哭,放聲哭,站在原地死命的哭。
這一波哭聲威力十足,馬上令愷宓招架不住,后退數(shù)步。
“不準(zhǔn)哭─”
她哭得很痛快,情緒完全宣泄出來。
二十歲不到的她來到這里以前,尚被好好地保護在大人的羽翼下。
現(xiàn)在受了這樣的委屈,她無法承受,當(dāng)然就只有哭了,那是她表達(dá)情緒最直接的方式。
“別哭了你!”天啊,這是什么鬼哭神號的怪聲?“難道我說錯了嗎?你本來就該時時提高警覺,提防出現(xiàn)在你周圍的人!我這是在替你父母教育你!”她粗啞難聽的哭聲足以殲滅所有人類,愷宓受不了的捂住耳朵。“我這是為你好,又不是欺負(fù)你,別哭了!”
米璃一邊哭,一邊看他,見他還是很光火,就繼續(xù)哭。
“好好好,算我怕你了,我不再說,你自己好自為之!
愷宓不想跟自己的耳朵過不去,再這樣搞下去,他的耳朵會聾掉。
他一舉雙手投降,米璃的哭聲頓時就低了一半,但仍抽抽噎噎的,淚流滿面。
愷宓不悅的瞪她一眼,給她三分鐘的時間把眼淚止住。
可,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她的眼睛就像關(guān)不緊的水龍頭一樣,眼淚依然掉個不停。
最后,他嘆了一口氣,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拍拍米璃瘦小的肩膀──
“別哭了,記得教訓(xùn)就好了!彼p輕哄著她,語氣里加了幾分溫柔!坝浀卯(dāng)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要格外注意安全,知道嗎?”
好人難當(dāng),連這種奶父級的動作,他都必須搬出來應(yīng)用,唉!
雖然他拍在她肩上的掌力稍嫌重了一些,但難得體貼的動作已令米璃倍感欣慰,覺得很放心,也很有安全感。
雖然他剛剛痛罵了她一頓,但她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只身來到法國,唯一幸運的事應(yīng)該就是遇上他吧!
他的懷里有一股淡淡的古龍水味,令她不禁想多依賴個幾分鐘……
“好一點沒有?”
只有此刻,他感覺得到懷里的人兒還是個孩子,但骨架真不是普通的小,這種嬌弱的感覺,像個女孩子似的,抱起來還挺舒服的,他不排斥再抱緊一點。
愷宓眉一挑,唇一彎,將米璃再抱緊了一些。
“怎么樣?不哭了吧?”
米璃馬上搖頭,硬逼出兩聲啜泣,好繼續(xù)窩在他的懷里。
她猜自己是驚嚇過度,導(dǎo)致神智不清,才會沈醉于他的古龍水味道之中,被他的溫暖懷抱所迷惑,竟然有點舍不得放開他。
但他是愷津的弟弟耶!
她沒有忘記自己來到法國的目的,他們之間難得有如此和平的一刻,現(xiàn)在其實就是去拿紙筆表明她是來找他哥哥的最好機會。
可她就是推不開他,不想動,也不愿意動。
彷佛突然之間,愷津的事情變得不重要了……
“鈴──鈴──鈴──”冷不防響起的鈴聲,驀地驚醒這兩個抱得出神的人。
愷宓猛然回神,重重呼出一口氣后,終于把米璃推開一步,走過去接電話。
“哪位?”
“皚,是我啦,珍妮……咳!咳!咳!”電話里傳來珍妮病懨懨的聲音,話沒講完,就先咳成一團。
“你沒事吧?”
“我得了重感冒,發(fā)燒、咳嗽、流鼻水,全部的癥狀都出來了。”
“看醫(yī)生了嗎?”
“看了……可我必須跟你請假幾天,依我現(xiàn)在的狀況,根本沒辦法下床……”
“身體比較重要,你安心休養(yǎng)沒關(guān)系!
“但是,”珍妮突然提高音調(diào)反駁!澳愕娜蜎]人照料,你要吃什么?”
“我可以出去吃!被蛘咦约簞邮郑唵蔚牧侠碜约簞邮謶(yīng)該不成問題。
“真抱歉,造成你的不便!
“別這么說,你保重,好好休養(yǎng),知道嗎?”他展現(xiàn)了難得的溫柔。
“我會的!闭淠荼容^放心了。“再見!
“再見!
“喀!”電話掛斷。
放下話筒,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外面一眼。外面天色暗了,而肚子也有點餓,被珍妮一提醒,好像的確是該煮點什么來吃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米璃!罢淠荽騺淼,她生病了!
米璃瞪圓了眼!罢娴摹瓎幔俊币灰o?
“今天的晚餐我來弄。你想吃什么?”
“面……”
“你說魚呀?”他露出淡淡的笑!昂,沒問題!”
沒問題!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們兩人在子夜時分一起上吐下瀉、嚴(yán)重脫水,最后一起被送進(jìn)醫(yī)院的急診室吊點滴。
墻上的鐘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時針與分針以規(guī)律的速度移動著。
緊急注射進(jìn)血管里的藥物總算紆解了一些不舒服的癥狀,不久前吐到快把胃嘔出來的米璃,直到現(xiàn)在才有力氣睜開眼皮。
她的眼睛一睜開,首先看到的是打了一半的點滴瓶,看來她已經(jīng)在病床上躺了至少兩個小時……
“對不起!币粋男人的聲音從左邊輕輕傳來。
米璃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了和她一樣躺在病床上的愷宓。他正凝視著她,表情愧疚。
此刻他的眼神格外溫和、誠摯,深深地吸引了她,使得她的目光沒辦法移開……
“我不知道我煮的東西那么糟,竟然害我們直接被送進(jìn)醫(yī)院,我很抱歉……”
米璃搖頭。其實,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好多了。而且他用那種眼神看她,就算她想跟他計較也計較不起來。
“同時,我也很抱歉在家里時對你又吼又叫的,我承認(rèn)我太惡劣,也太霸道了……”
也許是身體的虛弱令他松懈了心防,經(jīng)過反省之后,他覺得自己該向米璃道歉,先前他將怒氣發(fā)泄在他身上,一定嚇壞他了。
看著他專注的眼神,米璃不禁有些出了神,他那煽動人心的低柔嗓音,幾乎令她的心飛了。
米璃知道自己最好把目光移開,但偏偏又有些舍不得……
“你安心的休息,醫(yī)院的人會把你照顧到好,我也會……”
他直直看進(jìn)她眼里,傳達(dá)他的負(fù)責(zé)態(tài)度。米璃眉心舒了開,彎起了嘴角。謝謝……
※ ※ ※
因為食物中毒,愷宓及米璃在醫(yī)院躺了兩天,到第三天中午才出院回家。其實,他們本來住院一天就可以回家了,但因為米璃吐得太厲害,院方?jīng)Q定讓她多留一天,才會在那里多耗上一天的時間。
兩人現(xiàn)在的狀況還是急需補充營養(yǎng),可珍妮仍然重感冒請假中,愷宓又不敢再亂煮東西,因此回來之后,兩人都只能啃買來的乾面包。
從皚宓一直皺眉的表情來看,米璃輕易就猜出他對眼前的食物很有意見。
果然,沒一下子,就看見他怒沖沖的將吐司丟回袋子里。
“走,上餐廳!”他不改強勢的作風(fēng),決定直接出門打牙祭。
好。
米璃樂于服從,她也覺得乾面包不好吃。
看著米璃興沖沖往外沖的背影,愷宓蹙起眉頭,伸手將人拎回來!叭ゴ┘馓,今天的天氣比較涼!
“外……”套?!
米璃呆呆看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竟然叫她穿外套?
在醫(yī)院的那段期間,他因為害她食物中毒而一直深感抱歉,雖然他自己也是病人,卻對她格外用心照顧。
總是溫柔的問候她有沒有好一點,并囑咐她雖然醫(yī)院的食物比較難吃,但很營養(yǎng),要多吃一點……
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令她感動,害她縱使虛弱得快要死掉,但只要一看見他出現(xiàn),她就笑得合不攏嘴。
她以為出院后,就沒機會再享受那種特殊待遇,沒想到他還是……
唉,怎么辦,他對她越溫柔,她就越失去提筆寫字的意愿。
那么多天了,她有很多次機會向他提愷津的事,但她什么也沒做,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尋求他的體貼。她可以這樣一直裝死下去嗎?
“你沒有在聽?”愷宓沒耐性地說。身體一復(fù)原,嗓音跟著大,急躁的脾氣理所當(dāng)然也恢復(fù)了。
“有……”
她當(dāng)然有在聽──她急急忙忙跑回房里拿外套,在心中解釋自己只是太受寵若驚,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然后,順便想了一下愷津的事,但只有一下下,因為他連日來對她的好,已占據(jù)了她大部分的心思。
“走吧!”
愷宓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與她一同出門。
雖然只是輕搭了一下,但彼此間的親匿感,又再一次震撼米璃的心,令她臉紅心跳,竊喜了好一會兒。
他的脾氣雖然恢復(fù)了往日的暴躁,但對她的疼惜,好像沒有完全收回呢!
※ ※ ※
天氣真的轉(zhuǎn)涼了,街上的人都穿上外套以阻擋寒意。
米璃不禁慶幸,還好愷宓有提醒她,否則她現(xiàn)在一定躲在電線桿后面直打哆嗦。
她一邊想,一邊加大步伐追上愷宓。
就在穿越馬路的瞬間,忽然,對街公園的一幕景象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慢了下來,然后方向一轉(zhuǎn)──
“小心!”
愷宓的聲音沖出,只差一臂距離就撞到她的小客車及時踩住煞車,車身以驚人的速度原地打滑,轉(zhuǎn)了一個半圈,才穩(wěn)穩(wěn)停住。
“吱──吱──”
看到一個小鬼突然沖出路口,尾隨在小客車后方的大大小小車輛紛紛猛踩煞車,幸好沒追撞在一起。
“不要命啦臭小子!”
“過馬路小心一點!”
一群人從車內(nèi)探出頭來罵成一團,但急著跑進(jìn)公園的米璃,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闖出大禍。
“臭……臭小子!”愷宓差點被嚇掉半條命,站在馬路的另一邊大大喘氣,懷疑自己的壽命在那一瞬間短了十年。
深吸一口氣,臉色一整,他怒氣沖沖地穿過馬路,就在公園的長椅前找到她。
“你……”他正要開口教訓(xùn)時,米璃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愣住了。
“婆婆……你的……”
她撿起一個掉落在地的皮包,細(xì)心的拍去上面的灰塵,然后才把它歸還給眼前的老婦人。
“拿好……別再掉了……”
她的聲音依舊粗啞恐怖,但卻無損于她十指動作的體貼溫柔。
愷宓出神地盯著米璃,突然覺得這一刻他的模樣美得不像話,就像天使一樣。
等老婦人走遠(yuǎn)了,他才猛然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竟像個傻瓜一樣,沖著他呆笑。
等等!他干么?怎么會呈現(xiàn)這種反應(yīng)?
誰都有愛心,誰都會對一個掉了皮包的老太婆盡舉手之勞,他有必要欣賞他欣賞到無法思考的地步嗎?
是啊,這孩子善良的心是值得稱贊,不食人間煙火的笑容是值得欣賞,但有必要如此心蕩神馳嗎?
米璃這時回頭看到他,開心的一笑,拍拍他的胸膛,并豎起大拇指,表示她相信若他看到這情況一定也會幫忙,因為他是個溫柔的人!
她這么一搞,愷宓更雖以陷架了。
沒想到在這孩子心中,自己是這么好的人。
愷宓使出最大的自制力,強迫自己從她的笑容抽離,給了自己兩秒,壓下心窩里的暖意,然后開始秋后算帳──
“日行一善呀?”
他把雙手疊放在胸口,挑著眉,右手指在左手臂上打著一定的節(jié)奏。
米璃嗅到他即將罵人的火藥味,后退一步,蹙起眉心。
“害怕?沒事你干么害怕我?”
就是有事才怕!米璃暗想。
“你這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么?”
米璃馬上對他擺出可憐的表情。
她根本不曉得他為什么生氣,她只是幫一名行動不便的老太太撿皮包,他有必要氣成這樣嗎?還是他怪她不說一聲,就跑進(jìn)公園?但就算那樣,他也不需要那么生氣呀?
“你啊……你……”
愷宓想發(fā)威罵人,但迎上米璃楚楚可憐的模樣,激動的情緒硬是提不上來。
“你啊,你啊……”
他越是要罵人,米璃就越用無辜的眼神看他,抖著肩膀,皺著臉,活脫脫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令他開不了口,滿肚子的火氣堵在喉嚨吐不出來。
他知道他該讓米璃知道一時的粗心大意有多危險,但他就是火不起來,反而有個念頭想對他咧嘴──笑!
好聲好氣,像個好好先生似的告誡她……
不可以嘛,像你剛剛這樣突然穿越馬路不可以嘛,那是多么危險的行為呀,以后干萬不可以再犯哦!
哎呀,小白兔,別怕,別怕,我沒那么可怕,乖。
他──他病了嗎?
愷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僵在原地一下要罵、一下不罵,一下想疼他、一下又想吼他地掙扎不已。
“愷!真的是你嗎?愷!”
忽然間,不知哪來的一抹嬌媚身影撲向他,迅捷的一個動作將米璃往后推開,好讓自己毫無阻礙的投入愷宓的懷中。
“麗芙?!”愷宓訝異的看著懷中女郎。
女郎盈盈一笑,捧住他的臉!昂镁貌灰娏!”
說完,噘起嘴,大方地印上他的唇,與他當(dāng)街擁吻起來。
被推開的米璃,好不容易站穩(wěn)腳步,但隨后看見這一幕,又因過度錯愕,腿一軟,沒人推她,竟然自己跌坐在地。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