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沈云秀為了手頭上的報告而忙碌,等報告一交出去后,她迫不及待想要見杜默。
這段日子他也很忙,一方面忙著學生與學校的事,另一方面則是加緊腳步趕完他的博士論文,所以她已經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現在總算深深體會到這句話。
沈云秀特地到生鮮超市采買了一大堆食物,搭車到天母。
她手上提著大包小包,再加上寒流來襲,她兩手差點凍僵,可是只要一想到待會他見到她時,臉上乍現的驚喜之色,她就覺得寒冷不算什么了。
來到大樓的門口,她發現警衛是新來的,因為她不曾見過他。
“你好,我找八樓的杜先生。”
“你是誰?”警衛高傲地看著她。
也難怪他態度這么跩,因為住在這棟大樓里的住戶非富即貴,大部分都是政商名流,所以連警衛也感覺到自己高人一等。
“我姓沈,是他的朋友,可以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嗎?因為我出門忘了帶手機,沒辦法請他下來開門!鄙蛟菩愕恼Z氣還是很客氣。
警衛懷疑地打量著她,雖然眼前的小姐長得挺漂亮的,可是……
“很抱歉,杜先生和杜太太吩咐過,這兩天拒絕訪客!
杜太太?誰啊?
沈云秀呆了一下,直覺警衛定是弄錯了,“不不,我要找八樓的杜先生,他叫杜默,沉默的默。他還沒有結婚,而且我才是他……呃,我是說我要找杜默杜先生。”
警衛低頭看了看登記簿,沒好氣地說:“沒錯,是杜默先生和他的未婚妻。我們對每一戶的住戶都有登記,不會錯的!
今天早上他才打發了幾個想要混進去采訪五樓某富商的八卦記者,他可是很謹慎的。
“我不相信!蔽椿槠蕖蛟菩隳樕n白,心慌意亂之余仍然不忘再度求證,“我要找的是杜默,你一定弄錯了!
“沒錯啊,八樓只有一間住戶,就是杜默先生和李春婷小姐。”警衛唯恐她沒聽清楚,還解釋道:“他們是未婚夫妻,年底就要結婚了。”
就算剛剛從天上落下一道雷劈中她的腦袋,也不會比這個消息更要令她震撼了。
剎那間,沈云秀手上沉甸甸的塑膠袋啪地一聲掉了,食物滾落滿地。
李春婷?春婷……這個名字好熟悉,對了,她不正是杜默曾提過的前任女朋友嗎?他不是說那已經過去了?
可是他們……年底就要結婚,他們……是未婚夫妻……
“原來我才是那個應該‘過去’了的‘前任女朋友’!彼胄,可是鼻端濃濃的酸楚感是什么?
不!振作點。
她不能不給杜默一個解釋的機會就走,有多少情侶就是因為這樣致命的誤會而分開,她要親自從他口中得到事實的真相,不要在多年以后才后悔地驚覺到原來只是誤會一場。
沈云秀慢慢彎下腰,把散落一地的火鍋料和食物塞回袋子里。
她沒有心思和勇氣要求要進去煮這可笑的火鍋了,就算八十坪大房子,同時出現一位前女友和現任女友還是嫌太擠了。
沈云秀苦笑,失神落魄地轉身離去,不知怎地,兩手的重量比她來時還要沉重難受,而她的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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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默像一頭被困在牢籠中焦躁不安的獅子,一整個晚上他猛打手機給沈云秀,但每一通都沒有被接起,最后全轉入語音信箱。
他只好留下第七通的留言——
“云秀,是我……”他手心里都是汗,語調有著焦慮和慌亂,“我很擔心你,樓下的警衛說你來找過我……很抱歉你沒能見到我,我需要跟你解釋一些事……請你回我電話好嗎?”
她從來沒有不接電話,是不是今天來找他的時候,看見了什么不該見到的?
他心底的恐慌越形擴大,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威脅著要將他整個人吞噬入黑沉沉的痛楚中。
關于春婷突然來訪的事,他不是蓄意瞞著她,加上他也還沒有跟春婷講明白,解釋清楚,這是他的責任,沒有必要讓她們為此起沖突,尤其是云秀,她是那么的溫柔恬靜,若不是選擇退讓,就是傷心地離去,最后的結果都是他失去了她,他不要!
李春婷冷眼旁觀著他眉宇間深深刻劃著的失神、恍惚與焦慮,本能地感覺到危機逼近。
自從半個月前她跟杜伯父、杜伯母要了杜默在臺灣住處的鑰匙,以女主人的姿態住進來時,他眼底的慍怒和不豫始終沒有消失過。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他了,不過她不會允許這件事真的發生。
于是她按捺下所有勃發的怒氣和驕縱,對他體貼得不得了,她知道他是個紳士,不會忍心在面對她的溫柔時開口提那件事。
“瑞克,你要不要吃水果?”她偎近他,纖纖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
他一定會留戀她甜美誘人的身軀……
杜默眸中閃過一抹厭惡,鎮定禮貌地抓住她的手,“春婷,半年前我就已經說過,我們倆不再是那種一晌貪歡的男女關系了!
她緊咬著下唇,美麗的大眼滿是不悅,“我到底哪一點不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嚴肅地看著她,語氣還是溫和平靜,“你很好,但不是我心里的那個人!
“一定有狐貍精勾引你,對不對?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外面的壞女人勾引了,你是屬于我的!誰也不能搶走你!
“不。”他瞇起眼睛,語氣里有著不可越界的冰冷凜然。“我是屬于我自己的,而且我們一開始就說好,我們可以去尋找適合自己的人,你我一向照著這個游戲規則走,現在你有何權利指責我?”
李春婷一窒,心知肚明他曉得她跟不少可能的對象玩過,他并沒有必要為她守身如玉,可是……可是她真正要的人是他呀。
“瑞克,你要想清楚,只有我最愛你,我愛了你三年,一直都在等你回頭選擇我。 彼o緊攀著他的手,染著蔻丹的長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肌膚里。
杜默像是沒有察覺到那戳刺的痛楚,只是輕輕地拉開她的手,正色道:“愛情應該是雙方面的情投意合,春婷,放棄我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就算你勉強得到了我,也只是一個沒有心的丈夫,你要嗎?”
他的話太嚴重,李春婷臉色不禁一白,隨即固執地道:“我不管,終有一天你還是會愛上我的。”
見她執迷不悟,杜默知道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硬下心腸道:“我坦白告訴你,我——”
“不要!”她臉色一白,兩只手緊緊捂住雙耳,“不要說!”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今生今世只想跟她在一起!彼麍远ǖ乜粗,語氣略微放軟,“對不起!
李春婷氣憤地瞪著他,眼圈紅紅的,“我討厭你,你為什么要傷害我?”
“對不起。”他長嘆一聲,“感情的事是沒辦法假裝得來的,我們曾經試過,但還是失敗了!
她站起身,氣急敗壞地在原地踱步繞圈圈,“她有我好嗎?有我美嗎?我真不曉得你為什么會舍我而選擇她?她長得是圓是扁?伯父、伯母一定不會喜歡她的……”
杜默看著她發脾氣,直到她累了,頹然地坐倒回沙發上。
“怎么會這樣?”
“是我的錯。但是我沒辦法欺騙自己,更沒辦法欺騙你。”
“不要再說了!崩畲烘梅薹薜卣酒饋恚舐暼轮骸拔也还埽乙ニX了,你也快點去睡,等睡醒之后你就會想清楚到底愛誰了!
她不聽他說的沖進客房里,砰地一聲關上門。
春婷的孩子氣和任性讓杜默更加想念起溫柔的沈云秀。
云秀,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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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秀想聽他的解釋,卻又害怕他的解釋,所以一直不接他的電話,她還沒有想好該怎么面對他。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可能會失控,也可能會激動得落淚,以至于把自己和他都弄得很糗。
如果證實了警衛說的是事實,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哭?鬧?爭?她神情憔悴疲憊地搖頭,整個人縮坐在床上,目光直盯著窗外的凄清寒冷冬夜。
誰想得到,冬天竟來得這么快?
她的胸口好痛、好痛,連輕輕地呼吸一下都疼得她幾乎無法動彈。
“打從一開始,我和他之間就像是一場美夢,而夢總是有醒的一天,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
沈云秀再也無法維持鎮定和平靜,她把臉埋進裙裾中,顫抖的肩膀泄漏了悲傷的啜泣。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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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成眠,沈云秀輾轉到天明,縱然擁被依舊覺得錦衾不耐寒。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開手機,螢幕顯示有好幾通留言和簡訊。
她盯著手機良久,最后還是用發抖的手指按下刪除鍵。
她會勇敢去面對他,面對這一切的,留言無論是好是壞,都會破壞了她累積起來的勇氣和決心。
沈云秀深吸一口氣,撥他的手機號碼,鈴聲才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像是他就守在手機旁似的。
“云秀,感謝老天!你終于回覆我了。”杜默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夜艱苦的磨難,在瀕臨瘋狂失控的邊緣,卻依舊難掩狂喜與激動。
她眼底迅速浮現一抹淚霧,憋住呼吸好幾秒后,她才得以用平靜的語調說:“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我也是!倍拍t疑了一會兒,像是經過了思索和考慮后道:“我去接你,我們去西堤談!
“不,一個小時后在你家樓下門口見。”說完,她便關掉手機。
要殺要剮就一并來吧,她寧可親眼見到殘酷的事實,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走進浴室梳洗,換上鮮少穿的黑色毛衣長褲后,在鏡中瞥見了自己的臉色蒼白得像個鬼一樣。
黑發黑衣,蒼白憔悴的臉孔配上一夜未眠而泛著血絲的眼眸。
“我的氣色還真是好得可以了!彼凉瓭氐驼Z,隨手拿過一條淡紅色的口紅為嘴唇點上些顏色,至少這樣看起來有精神一點。
她并不想以可憐弱女子的姿態出現,好讓杜默對她心軟并心存憐惜,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女人不該再像古代那般只能依附男人活著,而沒有自己的一絲尊嚴。
她真的很愛很愛他,從高中二年級開始到現在整整六年了,可是即使再愛一個人,也不能連尊嚴和自我都失去了。
“我一定要勇敢,無論發生什么事!彼龑︾R中的自己打氣道,可惜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讓這話顯得不怎么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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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秀走出捷運站,便看見杜默佇立在風中等著她。
頎長的身形,英俊的容貌,憂郁而深情的眸子……穿著黑色風衣的他像是被淡淡的憂傷給籠罩住了,教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拭去他眉梢所有的悲傷。
她只有半個月沒見到他嗎?為什么覺得像過了一輩子那么久?
可惡!一看到他,她的心臟還是會劇烈跳動,血液沸騰滾燙,手腳不爭氣地發軟……難道她就不能稍稍停止對他的迷戀嗎?
“我想你認為我不方便到你家!毙姨澦穆曇魶]有背叛她,還能夠保持冷靜。
杜默神色一震,仿佛遭受某種重大打擊!澳阒来烘玫氖铝?”
“原來是真的!鄙蛟菩闳淼牧馔蝗幌Вp腿無力再支撐著身體,她有些搖搖欲墜地急忙倚著柱子。
“云秀!”他慌忙地伸手想扶她,“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差……”
“請不要碰我。”她閃避他伸來的手,顫抖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想我們的結論出來了!
她的拒絕讓他惶恐心痛,她的宣告更令他感到恐懼,杜默急得大吼:“什么結論?你不能誤會我,不可以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就這樣宣判我死刑!
沈云秀傷心地看著他,他臉上的痛楚是那么樣地深刻明顯啊,可是她還可以相信他嗎?
“你們已經要結婚了,我們再這樣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她聲音破碎地低語。
杜默的表情像是她說了什么極其荒謬的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鐵青地低吼:“什么結婚?我沒有要結婚,就算有,也只會跟你結婚。到底是誰跟你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謠言?”
他氣急敗壞的模樣讓沈云秀心頭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春婷小姐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她的話讓杜默跳了起來,她從沒見過冷靜從容、溫文爾雅的他反應如此強烈激動。
杜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走,我們現在就去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
“杜默……”她試著想抽回手,可是怎么也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一路上被他拉著跑。
來到杜默住的大樓,經過警衛面前時,她瞥見昨天那名警衛……他顯然也很驚愕,她看見他的嘴巴大張,下巴幾乎快掉下來了。
如果不是現在情勢那么混亂,她可能會笑出來。
杜默拖著她走進寬敞明亮的電梯,撳下八樓的按鍵后,正色地看著她,眼神十分嚴肅。
“春婷是我在美國指導教授的女兒,我們以前的確是男女朋友,可是在我回臺灣前就說好了分手,所以從此以后我拿她當妹妹看待!
沈云秀怔怔地聽著他解釋,紊亂的心不知該相信什么。
可是直覺告訴她,他并沒有撒謊……她知道的,杜默驕傲到不屑撒謊。
壓在心底沉甸甸的痛苦好像沒有那么重了。
“半個月前她從美國來臺灣,我不能不招待和照顧她,可是我又害怕你誤會我,再說……”他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選擇坦白,“她對我并沒有放棄。所以我想要處理好這一切后再告訴你,沒想到還是讓你傷心了!
她還是無言,事實上她也不知該說什么。
杜默看她沉默不說話,越發著急,正要再開口,電梯已經來到八樓了。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電梯,望著潔凈明亮的大門,沈云秀突然感到有些舉步維艱。
“我真的方便進去嗎?”她輕輕地問。
杜默心一糾疼,牽起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再方便不過了!
話一說完,他拿出鑰匙打開門。
李春婷坐在長沙發上翻著時尚雜志,見到他倆同時出現,不禁蹙起眉頭。
“這是怎么回事?”她臉色變了。
原來這位就是李春婷小姐……沈云秀情不自禁地嘆息,果然比她嬌媚可愛多了,杜默一向那么有眼光。
“春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沈云秀!倍拍曇魷睾偷统恋氐,“我曾跟你提過的!
沈云秀在她凌厲含恨的眸光下不禁瑟縮了下,本能想后退,他卻保護般地攬住她的腰。
“別走,這一切早就應該講清楚了!彼o攬著她不放,轉頭看著李春婷,語氣愧疚地說:“春婷,我知道我很無情,可是如果現在不壯士斷腕,而是繼續讓你抱著希望的話,那么對你更是殘忍!
“你就為了她放棄我?”李春婷暴跳如雷,再也沒有辦法按捺脾氣,口不擇言的罵道:“如果是個絕世大美女,我也就認了,反正我艷色不如人嘛!可是她長得那么不起眼——”
“春婷!”他又驚又怒的打斷她的話。
“怎樣?怕我講你的美人兒是狐貍精?”
沈云秀睜大眼睛,這位小姐說起話來可真是不留余地啊,人家說當著人面莫議論,她顯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能夠拋開籠罩在心頭的抑郁和受傷感,恢復了清晰澄澈觀察能力。
呵,她是在耍賴,并且像是個害怕失去玩具的小孩子,拚命想要用最強烈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杜默以前的眼光也沒那么好嘛。沈云秀壞心地想著。
覺得這像透了一場鬧劇,她抬頭看著杜默尷尬又懊惱的神情,見他深深地望著她,眼底盛滿了祈諒和擔憂,仿佛害怕她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她的心一暖,隨即搖頭失笑了。
她突如其來的笑容讓杜默心中一陣驚悚狂悸。
“我覺得,你們倆要不要先好好談一談?”沈云秀柔聲提議。
“你別走!
“我沒有要走,只是你不覺得應該跟李小姐好好溝通嗎?”她輕柔卻堅定地撥開他的掌握,溫婉得像是一個聰慧寬容的大姊姊!澳銈兟,我幫你們泡杯咖啡。我想今天若沒有談出個結論來,大家心里都不會好受的,不是嗎?”
杜默怔怔地松開手,癡望著她纖秀的身影緩緩走進廚房。
他真慚愧,竟遠遠比不上她的冷靜和成熟、寬容。
像是受了沈云秀的鼓舞,杜默激動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回復鎮定自若地看著滿臉怒氣的李春婷。
“春婷,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用成熟的方式來面對這件事嗎?”
李春婷痛恨他們倆那種成熟理性的風范,相形之下,她像是一個大吵大鬧撒潑耍賴的壞孩子。
不行!要重新得回瑞克,她就得冷靜下來。
于是她重新露出了微笑。
沈云秀在貼著粉黃和淺藍色壁磚的廚房里靜待著水滾,手邊有三只馬克杯,里頭分別舀入了咖啡粉和奶精,就等著沖泡了。
她側耳傾聽,客廳里隱約傳來兩人低低交談的聲音,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事情變好了?
“我這樣退縮進廚房,究竟是聰明還是笨?”她問著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她希望自己的作法是對的,讓他們去談個清楚才是上策,否則李春婷一見到她就激動得不得了,根本沒辦法靜下心思考。
可是……
沈云秀心底有著深重的擔憂害怕,李春婷自稱是他的未婚妻,應該沒那么容易就接受事實,而且她也很怕自己是那個介入他倆之間的第三者,這樣的罪名太沉重了,她的罪惡感很難原諒自己。
他們之間真的像杜默所宣稱的那樣,早在半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嗎?
水滾了,她關掉瓦斯爐,將滾燙的開水注入馬克杯內。剛才的平靜自在被疑心攪亂了,她又開始坐立難安起來。
外頭的說話聲越來越小,隨即悄然無聲,她端起盤子把糖包和咖啡捧了出去,才一走出廚房,她便震驚地看著他們倆正在纏綿地擁吻。
至少,以她的角度看來,杜默并沒有推開李春婷或是抗拒的意思。
一股巨大的認知和強烈的痛苦劈中了她——
她心底深處最害怕的事情終于成真了……這是一場游戲,一個玩笑,一個惡劣至極的捉弄……
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充當他們感情潤滑催化劑的配角,現下兩個鬧別扭的男女主角戀情和好如初,而她這個傻呼呼的第三者是不是也該退場了?
顫抖的雙手幾乎捧不住盤子,為了害怕失手把杯盤摔個粉碎,她轉身退回廚房,把盤子放在桌上,雙手緊緊地抓著桌沿支撐軟弱無力的雙腳。
沈云秀退得太快也太狼狽,所以沒有看見李春婷臉上那抹狡獪得意的笑容。
李春婷主動松開杜默,對他甜甜一笑,“謝謝你給我這最后的一吻,從今以后,你還是可以把我當作妹妹那般疼愛呵護嗎?”
杜默一直提心吊膽,唯恐云秀自廚房走出來撞見這一幕,可是春婷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們倆緣盡情終的事實,她要求以一吻終結一切,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知道這對春婷來說已經是多大的讓步了。
“會的!彼闪丝跉猓⑼Φ哪橗嫿K于有了一絲笑意,“我一向把你當作是我的妹妹,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傷害你!
李春婷一把勾住他的手,眼波流轉,“那你也不會狠心趕我走啰?我好不容易才來臺灣,你最少也得盡盡地主之誼,還有,你說好要跟我回美國過耶誕節的,已經剩下沒幾天了!
杜默有些猶豫,心思掛念地望向廚房。奇怪,云秀為什么還不出來?泡杯咖啡要那么久的時間嗎?
“今年恐怕不行,不過我答應你絕不會忘記你的耶誕禮物!
她噘起嘴,不是滋味地問:“今年的耶誕夜你想跟她共度是不是?”
“是!彼钩谢卮稹
就在這時,沈云秀臉色蒼白地端了兩杯咖啡出來,臉上沒有透露心底一絲絲的想法和感覺。
“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她沒有看他,刻意避開他的眸光。
“不要走,我們都談清楚了……”杜默急忙開口阻止。
沈云秀內心強烈地顫抖著,拚命地壓抑了幾秒鐘之后,終于再也忍不住地瞥了他一眼。
他眼中的關懷和憐愛是那么地明顯,可是此時此刻看在她眼里卻是再諷刺不過了。
她如大夢乍醒,悲哀地想到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杜默。
當年她愛上的是一個英挺如天神的影子,這些日子誤以為與他貼近,能真正了解他了,但事實證明她還是當初那個笨笨的傻女孩。
他們的距離從未縮減過,只不過是平行線偶然交叉過后,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再也不會有所交會。
“那很好!彼幌肓粼谶@里再聽他禮貌體貼又唯恐傷害她的巧言解釋,無論謊言再美,仍掩蓋不了殘忍的事實。
見她的神色異常,杜默沒來由一陣恐慌,莫名地感覺到即將失去她,但沒理由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你為什么不留下來……”
好祝福你們破鏡重圓嗎?
沈云秀嘲弄地想著,但她神情平靜地搖搖頭,甚至擠出了一抹笑容——絕望到底,她竟可以如此虛偽——“我家里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們了,再見。”
他一急,迅速抓住她的手,“云秀……”
“我知道你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你只是太紳士、太體貼,也太有禮貌,不想要傷害任何人。”她忍住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可是有時候,溫柔是比實話要傷人……算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杜默以為她在暗示他,不該再讓李春婷抱持著空幻無望的遐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告訴你,我已經……”
不再喜歡你了,是不是?
“有什么話改天再說吧,再見!鄙蛟菩銙昝撻_他,匆匆走向大門。
李春婷抱著雙臂,忍不住露出愉悅的笑意。
想要介入她和瑞克之間?省省吧,哼!
杜默怔怔地看著她離去,整個人陷入了茫然失措的迷霧中。
好像有什么事不對勁,可是他卻該死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云秀剛剛到底在暗示什么?真的是他所認為的那樣嗎?
“瑞克,我好餓喔!崩畲烘闷炔患按哌^去抱著他,勝利地宣誓主權。
他本能掙開她的手,“不要這樣!
她心頭怒火又起,沖口道:“為什么不要?她都識相的走了呀!
他心一動,迅速地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盯著她,“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李春婷接觸到他的眼光,不禁一懼,后退了一步!拔、我沒有什么意思,我只是……”
“你剛剛在耍什么把戲嗎?”他仔細思索起她方才為何要求以吻道別,這實在不太像春婷嬌蠻任性的作風。
她怎么可能會在短短的十幾分鐘內就改變心意,愿意接受別人的想法?
腦中靈光一閃,他聲疾色厲地道:“你剛才是故意的,對不對?”
李春婷眼里飛快掠過一抹心虛,急急垂下眼皮掩住慌亂,“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難怪他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云秀一定是看見他們擁吻,所以才會面色蒼白地對他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為什么對外宣稱我們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他臉色鐵青的質問。
李春婷從來沒有看過變得像阿修羅般可怕狂野的他,他好像恨不得焰死她,她不禁退后兩步,“我……沒有啊……”
可是心虛和害怕讓她越講越小聲。
“你始終沒有誠意接受這一切!倍拍春拮约涸鯐@么笨,竟然看不出來她方才所耍的低劣計策。
她還想辯解,可是一瞥見他怒火狂熾咬牙切齒的神情,滿肚子想辯解的話統統不見了。
李春婷索性心一橫,“對!我就是故意的,誰教你竟然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女人跟我分手!
“我們在半年前便已協議分手!彼湫σ宦暎安恍枰谶@時候擺出怨婦遭離棄的哀怨模樣,我知道就算是現在,你也同時和好幾個男人交往,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始終愛的是你啊,你不是說過你不介意嗎?”
“我說我并不想定下來,所以我不介意你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彼媸窍沽搜郏艜浆F在才看清楚她不是嬌蠻任性,而是自私得可怕。
妹妹早就警告過他,只可惜他自以為是徇徇儒雅的紳士,不忍心傷害她。
“可是——”
“夠了!”杜默打斷她的辯解,惡狠狠地瞪著她,聲音低沉而危險地說:“我現在要去追云秀,我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整理行李并離開這里,如果我回來時還看到你,我發誓你一定會后悔!”
撂下威脅的話,他頭也不回地沖出大門。
李春婷嚇了一跳,心底閃過一抹不祥的恐懼感。
“騙人,這不是我認識的瑞克……他變了……”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該死的,他不再對我溫柔體貼了,都是被那個狐貍精害的……”
話雖如此,她還是不忘邊看時鐘邊慌忙打包起來。
他看起來像是恨不得宰了她,她可不想冒險。
“哼,跩什么跩,多得是大把的男人搶著要我,我才不希罕你……”她還是不忘自吹自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