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白蘋打過照面后,樊少剛十分有札貌地將她請進辦公室里頭。
雖然平時要他跟女生打屁聊天是很容易的事,但涉及真正的情感,在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站很久嗎?先進來坐一下好了。”
進到樊少則的辦公室,白蘋悄悄打量著辦公室里的擺設,想像著自己以后得以樊少剛女友身分隨意進出這間辦公室的畫面,一抹得意燒得她心頭小鹿亂撞。
樊少剛先遞給她一瓶飲料,若無其事地問:“白蘋,來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的……”她盡量掩飾雙眸中跳動的火焰,故作平靜地望向他,“這個周末我父親想請你到我們家來吃飯,希望你能撥空賞光!
“請我吃飯?”樊少剛打開飲料喝了一大口,趁著喝飲料的空檔,腦筋已經轉了好幾轉,“無功不受祿,伯父為什么要請我吃飯呢?”
“爸爸最近想加碼持有維心醫院的股份,所以請了幾位醫界重量級的人士到家中用餐,順便詢問他們的意見!
樊少剛聽了,不禁失笑,他悄悄地送上一顆軟釘子,“可是,我并不符合所謂‘醫界重量級人士’的資格呀!”
即使這個拒絕有技巧到不至于讓對方失了面子,但骨子里嬌生慣養至極的白蘋哪受得了這種挫折?
一抹惱怒在白蘋心底竄燒著……我處心積慮鋪好了臺階讓你登天,你還雞蛋里挑骨頭?真是不識相的家伙。
要不是為了替她這個最珍愛的女兒,找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與樊少剛拉近距離,爸爸忙得要死,哪有空在家宴請那些老家伙?
但,誰教眼前這個是她千方百計想得到的男人呢?
死命吞下這口氣,白蘋表面上依然保持微笑,口氣仍然是嬌嬌柔柔的。
“你也知道,我爸爸跟徐副院長私交很好,他常常聽徐世伯夸贊你這個學生有多么優秀,多么出類拔草,所以藉著這個機會,也想見見地……再說,參加這場晚宴對你的人面拓展及工作上的升遷,也挺有幫助的,不是嗎?”
聞言,樊少剛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和她之間,還沒有熟到她可以為他算計這些的地步吧?
指尖在桌面上來回輕敲著,他注視著她,思索著眼前的女人葫蘆里究竟在賣什藥。
“不過是頓晚餐,需要考慮這么久嗎?”等不到他的回答,白蘋有些心慌,語氣透露些許的急躁,“爸爸開口要我來邀請你,要是你不去的話,他恐怕會怪我的!
就在這一刻,樊少剛捕捉到她掩藏在平靜表情底下的一抹愛戀火光……直覺告訴他,簡正帆的猜測是正確的。
然而,眼前的女人美則美矣,他卻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倘若參加這場晚宴可能會造成白蘋不必要的誤會,他理應拒絕才是。
但白父畢竟跟恩師徐世雄有深厚的交情,基于這層關系,他又好像不能不吃這頓飯……不過是頓晚餐,他或許不該想太多。
接過她手中的邀請函,樊少剛微微一笑,“如果當天沒有緊急的刀要開,我應該會到吧!
“那——我等你!焙貌蝗菀椎鹊剿隙ǖ拇鸶玻滋O僵硬的唇角終于綻放笑靨!拔蚁茸吡!
“應該下班了吧?”樊少剛客套地起身送她。
她投其所好,不惜隨口亂掰,“病房一位老奶奶她孫子傍晚要來探望她,我答應她,要過去看看她可愛的小孫子!
“哦?那很好!
看著他發自內心的稱許,白蘋覺得自己似乎更明白他喜歡的是什么。
在得到他之前,她必須收斂自己的驕傲,暫時委屈自己做一只小綿羊。
“沒什么,這是我份內該做的!
目送著白蘋離去的背影,樊少剛心里升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感覺上,論長相、論家世、論人品,白蘋都是個不錯的女孩,但為何,在她身上,他就是觸摸不到,他在賈任蓁身上隨處可尋的“真”呢?
賈任蓁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樸玉,渾身散發著暈黃瑩亮的柔光,讓人得以毫無壓力地接近她,并且好奇地想要發掘出,她尚未被琢磨出的部分究竟是什么模樣?
而那副嬌小的身軀更仿佛蘊含了無限的力量,總是馬不停蹄地穿梭在病房之間,安撫著患者的身心……
但,她為什么總是想逃開他呢?
她不明白,她的逃避只是勾起他潛意識里更大的好奇心。
想到這兒,樊少剛立刻回到辦公桌前整理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待他把事情做完,他或許可以想辦法去打采打探跟賈任蔡有關的事情。
提著公事包,樊少剛反常地,沒有直接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取車,直接走樓梯下樓,穿過醫院大廳,準備到醫學中心前的花園廣場走走。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他此刻的心情著實不怎么好。
離開辦公室前,他接到父親的電話。
原來,白蘋的父親自冠廷除了要女兒來邀請他之外,更親自撥了電話給他父親,希望當天,他們父子倆能夠一塊兒出席晚宴。
不用說,爸爸當然是一口答應了。
尤其白冠廷不知還在電話中向父親暗示了什么,讓父親不僅堅持他當天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出席,還苦口婆心地跟他講了一番大道理,盡說些什么男人以事業為重,既然眼前有個那么好的機會,要他一定得好好把握,又說白冠廷的支持,對于他晉升主治醫師及外科行政主任的路途有絕對的幫助……
難道,在他連白蘋是個什么樣的女孩都還沒搞清楚之前,他們都已經為他規畫好未來的旅程,只等他照著走嗎?
而這一切,白蘋也參與其中?或許,她根本是主謀?
他不喜歡這種被押著往陷餅里頭跳的感覺!
但……看看比他優秀幾百倍的大哥樊少和,吵來炒去,最后還不是在爸爸的授意下,娶了同樣出身醫師世家的大嫂?
就算他再不愿意步上大哥的后塵,他又真能達開這種宿命嗎?
真煩人!
甫步出醫院前門,就著路燈,樊少剛的目光立刻被一個熟悉的背影吸引。
他的心中泛起一陣不明就里的狂喜——那不是賈任蓁嗎?
在心情低落的此刻可以遇見她,他真的很高興。
她小小的身軀正被園區內一群流浪狗給團團包圍住,樊少剛想也不想,便立刻邁開大步朝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近之后,他發現,她正拿著一包狗食在喂那些狗,口中還哺哺自語著。
“哎,小黑,你別那么兇嘛!分一些給小花吃,否則,我會生氣哦……別搶、別搶……哎呀,小白你真笨,躲在旁邊,當然一口都吃不到,勇敢一點,不然小心餓死你!
瞧她嚷著嘴跟狗狗說話的模樣,是那么自然。那么真、那么可愛……
為了怕她再度逃跑,樊少剛二話不說,走過去,先搶了她手中那包狗食再說。
“喂狗?我幫你!”
賈任蓁嚇了一大跳,“樊醫師,是你?你這個大忙人……沒事干么跑來跟我搶著喂狗?”
“我下班了,不忙……再說,流浪狗總是野狗,你喂他們是好事一樁,但難保狗兒不會突然獸性大發咬你一口,我在這里,可以保護你啊!彼獰o賴地道,反正只要有借口待在她身邊就行了。
但,想起下午跟白蘋的約定,賈任蓁心里卻慌的很。
“我……可是我已經喂好了耶……謝謝你的好意,你把剩下的狗食還我,我要回家了!
“哦?”
聽她這么說,樊少剛也不辯駁,只是停下喂狗的動作,把手中剩下的狗食打個結封起,然后,緩緩地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他灼熱的目光盯得賈任條像長了疹子似的,渾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又想跑了嗎?”
她躲他有躲得那么明顯嗎?被他發現了?
賈任蓁的心跳如擂鼓!笆裁匆馑?”
他狹長的眼眸中有著受傷,“我發現一見到我,你就找借口離開……你很討厭我?”
賈任蓁直覺地跳起來否認,“我沒有哇!”
“還是……”他盯著她又要漲紅的臉,目光不忍稍離,“我做錯什么事,讓你生我的氣?”
“怎么可能?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看到我就跟看見瘟疫似的,拔腿就跑?”
賈任兼把頭垂得低低的,“哪有,你太多心了吧?樊醫師……你也知道,我一向是個很自閉的人!
“可是,我看你對病人親切的很,一點都不會有什么別扭的呀。”
“問題是……你又不是病人!”
以指尖抬起她低垂到幾乎要貼到胸口的下巴,樊少剛半強迫地逼她,注視他誠懇的眸光,“若真是如此,今晚,你可不可以就把我當成你的病人看待,陪我聊聊天,說幾句話?”
老天爺,被他以這么近的距離注視著,她簡直要無法呼吸了。
“你……”她用力吸了口氣,以免自己會因缺氧而暈倒,“你的女性朋友應該很多啊,干么……干么就一定要找我陪你聊天呢?我……我還得趕回去幫忙我媽媽看店呢!
今晚,他是打定主意不放過她。
樊少剛嘴角噙著一抹狡猾而頑皮的笑意,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會對他推拒到什地步。
“別管我的女性朋友多不多,現在的我只想跟你說話,若你真要回家,那我陪你回去?你家在哪,我載你一程!
她搖搖頭。驚惶失措地搬來另一個理由,“不用了,我有騎腳踏車。”
“那有什么關系?我載你回家,大不了,明天早上我再去接你,你明晚下班再把腳踏車騎回家不就得了?”
“可是……腳踏車放在這里會不見!
“不會!”他否認地很干脆,“我跟晚班的警衛很熟,打個招呼,讓你把腳踏車牽到警衛星旁邊,叫他幫你看著不就得了?”
“你……”她瞪大了一雙丹鳳眼,腮幫子鼓得脹脹的,看起來仿佛有些惱怒,“我媽媽說不能隨便坐別人的車……尤其是男人!
“哦——”樊少剛拖長了尾音,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原來,你把我當做大色狼,你怕我!難怪對我敬而遠之!
“你少亂猜了!”她詞窮地跺起腳來,“反正,我有我的理由,沒必要一定要跟你解釋清楚吧?”
說完,她抓回他手中的那袋狗飼料,扭身就走。
樊少剛的手腳比她更快,大步向前,他的大掌已經將她柔嫩的小手牢牢握住,“喂,你生氣啦?真的要走?”
“你……”
第一次被男人,而且是被自己心儀的男人握住手掌,那滋昧……原來是如此令人悸動的啊!
感受著自他掌心傳來那源源不絕,屬于男人的力量和熱度,賈任蓁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腦袋在瞬間當機……
哎……遇到他,她真的沒轍了!
終于,她垮下雙肩,認命似的問:“你到底想怎么樣?”
“心情不好,想請你陪我說說話!
“好吧,但是……我只陪你說幾句話,沒有其他的哦!”
見她終于屈服,樊少剛開心地點點頭,笑得像個小孩子。
“那我們到涼亭那里坐坐!
很有默契的,他放開抓住她的大掌,她也抽回還留有他氣味與溫度的手,放回口袋。
只是聊聊天,只是說幾句話……賈任蓁不住地在心底告訴自己……只是普通朋友,這樣不算是背叛吧?
然而,手心的溫度……卻遲遲不散。
“為什么心情不好?”賈任蓁開門見山地問。
平時的他總是笑得如此燦爛,仿佛天塌下來也無所謂,這樣的男人,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嗎?
“因為……有人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狈賱傉f話時,眉頭也跟著攬緊。
看來他是真的心情不好,隨著他準緊的眉頭,賈任蔡的心頭也跟著泛上一陣疼。
“不能拒絕嗎?”I
他苦笑,“那個強迫我的人恰好是……我爸!
“那我想他一定是為你好吧!”
賈任蓁以她的邏輯思考努力安慰著樊少剛,放松之后的她原來也可以滔滔不絕,柔柔的嗓音似春風般撫慰著樊少剛的心。
面對她,他急著將塞在胸口的窒間全盤說出,“問題是,那個‘好’究竟是我心里的好,還是他心里的好呢?”
“雖然老人家常常喜歡以他們自以為是的‘好’強加在我們身上,但有時想想,他們辛辛苦苦地將我們拉拔長大,為了希望孩子成材,有時候當然會比較心急一點,你或許應該換個角度去思考他們的關心……”
為了安撫他,她甚至不惜直接將自己的傷疤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只希望他眉間的結可以因此舒展開來。
“想想,像我這種一輩子從來沒見過父親一面的人,想要得到父親的一丁點關心,都簡直是奢望。看看我,你應該會比較珍惜,也比較平衡一些了吧?我想,你不用急著否定伯父的看淡,花點時間想辦法證明你是對的,或者想辦法證明他是錯的,或許是讓你們尊重彼此最直接的方面。”
她說的話的確很中肯,也切中樊少剛的心坎與需要……
他喜歡她替他想辦法時,那種很專心很專心的樣子,雖然她沒有一眼看上去會令人驚艷的容貌,她充其量只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家碧玉,但她的眸是清澈的,讓他得以一眼看穿,不必費心猜測,她的笑容是溫煦的,像春天乍現的陽優,也許不夠熱情,卻令人感到無比舒適。
“仁蓁,如果……我是一個只想當一個好醫生,卻胸無大志的男人,你會覺得我很沒用嗎?”
她微微一笑,瞇成一條線的眼眸散發出包容的光暈,“怎么會呢?為什么只想當一個好醫生叫做胸無大志?難道,當一個好醫生很容易嗎?”
“說的也是!甭犃怂脑,他終于又笑了,緊碴的眉間瞬間恢復平日的清朗。
“知道嗎?你是一朵很棒的解語花!
賈任蓁羞怯地接受他的稱贊。
但……白蘋的臉孔陰魂不散地晃過她的腦海,她立刻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不應該。
她心情一不安,就開始絞著十只纖纖玉指,“沒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實,你以后有心事,可以找自蘋聊聊呀!我想,她一定比我更樂意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又是白蘋……樊少剛好氣又好笑,怎么突然之間,全天下的人好像都想把白蘋硬塞給他,他不要都不行。
正想反駁些什么,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樊少剛接起手機聽了幾句,隨即掛掉,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結起來。
“什么事?”看他臉色不大對,賈任案關心地追問。
樊少剛一邊將手機放回口袋,一面急急地站了起來,“醫院有個車禍病人送來急診,狀況危急,問我人在不在附近,能不能回院支援……我得趕快回院!
“哦……”
“要不要一起來幫忙?”跑到一半,樊少剛回頭問她,“聽說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急診病患特別多,人手好像有點忙不過來,若你方便,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當我的助手?”
“好……好哇”
救人的事,只要人家愿意給機會,賈任萊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說著,賈任蓁跟在樊少剛身后,兩人一前一后,一路奔進醫院急診室。
救人為先,其余的事一律先拋到腦后再說……
一見到病床上的患者,賈任蓁直覺只有“慘不忍睹”四個字可以形容。
據說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是孤車摔傷被送來醫院的,渾身大小擦傷及撕裂傷不計其數,身上的T恤更被血污浸得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回到工作崗位,樊少剛立刻變身成一個沉著冷靜的醫師,片刻前那個略顯無助的憂郁男人已不復見。
“別發愣!立刻幫我查看病人的血壓、脈搏、血液中的含氧量各是多少……心電圖呈現什狀況?”
天,好緊張,首次碰上這種陣仗,賈任蓁全身都在發抖,連聲音也不例外。
“血壓……血壓目前只有三十五,而且還不斷下降中……脈搏六十……”很明顯的,患者的生命跡象正迅速消失當中。
立刻替他吊上點滴穩定血壓,并且戴上氧氣面罩……順便驗一下急著的血型,然后到血庫調四袋血,以防待會患者需要輸血……”
“是……”賈任蓁手忙腳亂地與其他護士分工執行樊少剛的指示。
前后不到兩分鐘,再瞄了眼心電圖,賈任蓁的心臟差點沒停掉,“啊,天哪,樊醫師,心電圖……心電圖已經呈一直線……”
“我懷疑病人有氣胸現象,且有嚴重內出血……立刻進行搶救……先替他打一針腎上腺素……”
邊下達指令,樊少剛邊以雙手拚了命地在患者的心臟部位以規律的節奏按壓著,無奈用盡力氣,血壓仍持續下降,呈一直線的心電圖更毫無起色。
“準備電擊!”
接過護士準備的電擊器具,樊少剛開始在患者身上進行電擊的急救動作。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即使電壓已調到最高上限,患者仍無絲毫反應。
終于,樊少剛頹然的停下一切搶救動作。
他滿臉汗珠,“急救多久了?”
“四十五分鐘!
“宣告不治!泵撓驴谡,他長嘆口氣,轉身步出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