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朗朗天氣好,青山隱隱誰較高,溪水潺潺流不停,人兒悄悄在洗衣……”大板棍用力拍打著石塊上快洗爛的衣服,蹲坐在岸邊的黃毛丫頭正自得其樂的大聲朗誦,搖頭晃腦悠游自在。
嘿,想她真是塊讀書的料呢!在學(xué)堂邊偷聽記下的詞匯,東拼西湊、南編北掰一通,就成了她荊喬巧才會的詩句。嘿嘿,聰明吧?
“嗯,洗完上衣洗下衣,下衣洗完就可以,東西收收快回去,以免大媽罵不!パ健痹踔骞饕粋沒拍準(zhǔn),水花濺了滿身滿臉,她狼狽地急忙跳起,掄起未濕的袖子擦著那張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臉蛋。
“唉唉唉,水兒亂濺濕了臉,衣服濕了褲也濕,一直濕到里……去、去、去……真是濕得不客氣!焙鷣y地自言自語。
拍打完畢,將衣服按到水里搓揉一番,隨波逐流的泡泡迅速隱逝,只見她手肘一彎一直,動作利落的沖凈撈起、擰干甩平,吹聲口哨往身后一扔,不偏不倚地掉進簍子里。
“靜悄悄!靜悄悄!”
有人正興奮地喊她呢,一聽就知道來者何人,連瞄都不用瞄。
“顏如玉!顏如玉!”干脆學(xué)著來人的語氣怪叫兩句,語鋒一轉(zhuǎn)又掐住出自個兒脖子,做出眼珠子突出狀!澳氵@個死丫頭!不是要你別和那個怪丫頭混在一塊嗎?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不學(xué)學(xué)你姐姐如意?你真要氣死我啦!”擰眉弄眼地拖長了尾音,直把這個長得并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給逗得咯咯笑。
“哇,悄悄,你真是妙呆了,把我娘說話的聲音和樣子學(xué)得極像!我好害怕哦!北е缓t衣服的顏如玉復(fù)習(xí)著被罵時的慘烈表情,五官扭在一塊,四肢拚命打顫。
顏如玉那副模樣維持了好半晌,兩人才噗啼笑成一團。
“搞什么嘛,我可沒開課授徒,你幾時也變得這么厲害?”荊喬巧邊笑邊揉鼻子,小手忙不迭地扯她衣角。“坐下、坐下,用不著客氣,就當(dāng)自己家。”
“謝謝你。”顏如玉有模有樣的一屁股壓在石塊上。“阿蘭丫環(huán),麻煩沏個香片過來!
“阿蘭動作太慢被我趕回老家了,新來的阿蓮比較勤快!彼(jīng)八百的忖度著回答。
顏如玉捧著肚子嗆笑不停。“哎呀,不行,我不能再玩了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說服江姨讓我代她出來洗衣服,要是洗得太久被我娘逮到,那可不好啦!
“沒關(guān)系,我快洗完了,才不陪著你玩咧!睋P起兩道細眉,荊喬巧不以為然的扮個鬼臉,繼續(xù)未完的動作。
“悄悄,你今天還得陪楓若少爺上學(xué)堂嗎?”抓起爹爹那件大褲子,顏如玉嫌惡地吐吐舌頭,認命地抓著板棍開始拍打。
“是啊!彼樕闲θ菝鳡N,咧開嘴時齒如排貝,心情奇佳無比。
“難怪我娘說你怪,楓若少爺那么難纏,你怎忍受得了他?”
歪著腦袋瓜細索須臾,她搖搖頭。“不覺得呀,他很少找我麻煩!
“真的?”顏如玉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吧匣匚矣H眼看到他教訓(xùn)下人,講得亂激動一把不說,還足足訓(xùn)了兩個時辰,實在恐怖!
“正常的啦。偷偷告訴你,大媽雖對荊家忠心耿耿,對楓若少爺卻也頗有微辭,因為他喜歡挑人毛病,逮著了機會就罵個沒完,大媽也曾經(jīng)被罰站聽了大半天的訓(xùn),回來還跟我抱怨,說大少爺上輩子是不是啞吧,這輩子才會這么喜歡說話!币苍S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荊喬巧倒是不怕挨罵。
“那你呢?你被他罵過沒有?”顏如玉不免好奇地追問。
“當(dāng)然有嘍!
“多久?有沒有三個時辰?”
“嗯……”她嘟扁著唇仔細回想!按蟾拧R不超過五句話吧!
顏如玉被這出乎意料的答案嚇得失神,手中板棍滑進溪水里!鞍!我的板棍……”
說時遲那時快,荊喬巧立刻發(fā)揮友情的力量,揮掉手里的衣服跳進水中,沉浮兩下輕松抓住板棍。幸好溪水不深,何況她和水神混得很熟。
渾身濕透地爬回岸邊,荊喬巧撥開黏著臉上的數(shù)繆頭發(fā),將板棍交到顏如玉手里!翱,沒事!”果真一副沒事樣。
瞪著荊喬巧英勇救回的板棍,顏如玉的眼陡地一紅,頓時感動得痛哭流涕,抱住她哇哇地嚷。“嗚……悄悄,你人真好,謝謝你……”
“乖,你在這兒慢慢哭,我要回去了!睍r間也差不多了。荊喬巧扳開她八爪章魚般的爪子,又抖又跳的想將身上水珠甩去。
“那、那你回去要小心哦!”顏如玉吸著快滴下來的鼻涕,可憐兮兮地目送她離去。
“走了。”抱起竹簍,半刻也沒耽擱就奔回杏樹包圍的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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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并作兩步的跨進后院門檻,荊喬巧熟練而技巧的將洗好衣物一件件晾到竹竿上,不一會兒,一排排整齊干凈的衣物已攤在陽光下隨風(fēng)飄揚。
她沾沾自喜的插腰點頭,覺得有手有腳的人真是幸福。
“喬巧!”
嘿,時間真是一點也不差呢。她輕吁一口氣,繼而活力十足、精神充沛的跳轉(zhuǎn)身子!霸谶@兒!有事請吩咐我、沒事請?zhí)籼尬!?br />
剛踏下門徑石階的梨大媽險些如肉丸子滾下去,沒好氣的鼓起腮幫子,她一臉埋怨的瞪著這個怪丫頭。
“衣服洗好了嗎?”
“是的,歡迎你用力檢查!”雖說女孩子家要輕聲細語,但她的嗓門就是大,幸好嘴巴并不大。
往前邁了兩步,梨大媽突然老臉一沉,皺眉摸摸她身上的粗衣裳。
“怎么搞的?你連身上的衣服一并洗了嗎?怎地濕成這般?”用力一擰,還擠出一堆水。“哎呀呀,你瞧瞧,還在滴水呢!這、這怎么行呢?快些去房里換掉,要不著涼了怎么辦?”梨大媽氣極,揪著她的衣領(lǐng)往一處拱門走。
“大媽!惫怨员话肓喟胪现叩那G喬巧,突然異常的小聲呼喚。
“做啥?”
“大媽今天很關(guān)心我喲!彼俸俚赝敌Γ底栽谛闹懈`喜。
“少來!我巴不得你快些被掃地出門,省得我看了討厭!崩娲髬屜訍旱匕櫚櫛亲樱路鹚嘀魵鉀_天的臟狗兒。
荊喬巧還是兀自掩嘴偷笑,直到她被拎進那間又小又破的下人房里。
“快把濕衣服脫下來!”梨大媽板著臉命令著,一邊忙不迭去衣柜里找衣服。“我看看還有沒有舊衣服可以讓你換……嗯……有了,就這件了,快點換上!彪S便挑了件過大尺寸的衣服和褲子,一瞥眼這丫頭還慢條斯理的,肚里的擔(dān)心化成尖銳的吼聲!翱禳c脫!真想著涼是不是?”
“噢。”脫掉濕淋淋的上衣,驟覺有道冷風(fēng)吹過。“哈……哈啾!”
“不準(zhǔn)打噴嚏!”梨大媽氣死了,趕緊抓了條干毛巾幫她擦臉,擦到一半,突然愣了愣!斑@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褲子脫到一半,循著大媽驚愕的目光,她困惑地向下一望——不就是才剛發(fā)育點內(nèi)的胸脯嗎?
梨大媽戳了戳她頸子下邊的皮膚,瞪大眼睛瞧了瞧,猛然想起這是荊喬巧與生俱來的胎記。“啐!差點忘了你自小就有這胎記!
“是啊!鼻G喬巧倒是很喜歡自己的胎記,因為是紫色透明的,形狀很像閃電,摸起來光滑圓嫩,簡直是特別得要死!“很漂亮吧?我猜全天下沒人和我有著一樣的胎記哦!”雖是無聊的原因,也夠她自豪好久。
瞪著胎記一陣,梨大媽回過神又開始罵她。“廢話少說,快把衣服穿上,著涼了就有得你好看!”
“知道、知道。”她咕噥地答,將松垮垮的衣服褲子穿上,用一條粗帶子系緊褲頭,以免春光外泄。
“穿好了就快去伺候大少爺,怠慢了可有你苦頭吃!
“我知道了,您別那么擔(dān)心嘛。”
“不擔(dān)心?叫我怎能不擔(dān)心?昨個兒又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真不曉得我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活該得受這種罪!”梨大媽雖有一肚子牢騷要發(fā),但這節(jié)骨眼實在不是時候。“好了,快去快去!別和我閑聊!
閑聊?這罪名簡直是無中生有。荊喬巧撇撇有些蒼白的唇,同情地拍拍大媽圓圓的腹部。“那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哦。”
“快滾!”梨大媽精神崩潰的尖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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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地遠離大媽視線之外,荊喬巧慢吞吞的在園子里兜上幾圈,才打著呵欠來到楓若少爺所住的“兩袖清楓居”。
“怪人就是怪人,把自己住的地方取這種名字!泵咳湛吹截翌~上刻著的五個大字,她都會喃念幾句。“如果是我,一定取名叫“楓人院”,哈哈……”
“咿呀——”也不敲門請示就直接推門入內(nèi),好死不死,里頭一個樣貌斯文蒼白的少年正裸露著上半身在更衣。
見她明目張膽、大搖大擺、毫無愧意的闖進來,當(dāng)場火冒三丈,氣惱羞憤地抓起衣服迅速遮住胸前兩點。
“荊喬巧!你、你……”氣得腦筋打結(jié),牙齒不聽使喚!澳悴幌牖盍耸遣皇?為什么不敲門就進來?”
“啊,對不住,我忘記了!彼谜韵镜奶疖浺恍Α!胺凑歼@么熟了,就別這般客套,咱們又不是外人。”
“出去!給我出去!”像吃了數(shù)百斤火藥,荊楓若已瀕爆發(fā)狀態(tài)。
“都跟你說了別這樣見外!鼻G喬巧很不識相地一步步逼近他。“來,讓我服侍您、為您更衣!
“不要碰我!”在發(fā)出凄厲尖叫的同時,手無縛雞之力的荊楓若,在她看似溫柔、實則蠻橫的“強迫”下,手中衣物硬被搶去,只能光溜溜地縮在角落,任她嘖嘖稱奇地瞧個精光。
“果然發(fā)育不良,連我都比你有肉些。”生動晶亮的眼珠子在他身上不停轉(zhuǎn)呀轉(zhuǎn),下意識地抬頭挺胸,流露出驕傲的神情。“唉,虧你還是“大”少爺呢,這把年紀(jì)卻沒長進,真是可憐啊。”哀聲嘆氣地摸摸他頭頂!翱蓱z、可憐、可憐,更是可憐哦……”
“不要碰我!”他繼續(xù)閉著眼痛苦地尖叫。
“好了,別跟老爺夫人說我欺負你,快穿上這衣服,著涼了我可不負責(zé)……啊……哈……哈啾!”說著說著,她倒是忍不住先打了個噴嚏。真糟,口水還噴了他滿臉,勾芮似的粘稠不已。
“荊、荊喬巧!你夠了沒有?”忍無可忍的荊楓若,傾盡全身力氣的握緊拳頭,像只病貓發(fā)威,咆哮間將她推倒在地毯上,情緒失控的抓住她胸前,心想非好好揍她幾拳不可!叭说娜棠褪怯邢薅鹊!你別以為我不敢打……”
“天哪!”
驚呼聲在未掩的門邊響起,荊包迎與夏梅瞠大眼瞪著地上的兩人,對于眼前所見只能用青天霹靂四字來形容。
“楓若,你這是在做什么?”荊包迎氣急敗壞的怒喝,不敢相信兒子膽敢做出這等辱蔑門風(fēng)的丑事。
“我在做什么?”
面對父親嚴厲的質(zhì)問,荊楓若呆呆地望向躺在地上的荊喬巧,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好死不死就抓在她胸前的兩團肉包上。
荊喬巧見狀,立刻硬逼自己流出兩滴清淚來!袄蠣,少爺他、他……”哭哭啼啼好不凄涼。
荊楓若更加傻眼,一動也不能動,覺得情況太過混亂,根本無從思考。
心急如焚的夏梅飛快沖到兩人身旁,將兒子的手用力扳開!皸魅簦阍趺纯梢宰龀鲞@種事呢?你真喜歡她,可以跟爹娘說犯不著侵犯她的身子。你、你這么做,真的太傷娘的心……”心疼地抱住瘦小的荊喬巧,夏梅真恨自己生出這樣禽獸不如的兒子來。
“什么嘛!”呆滯了好久,荊楓若咬牙切齒、憎厭憤懣的吼回去!拔矣譀]對她怎樣,而且是她先來招惹我的!
“嗚……嗚……”荊喬巧哭得更加認真了,不忘縮在夫人懷里裝出可憐樣。
“她來招惹你?”如果手邊有把刀,荊包迎會毫不考慮地宰了這渾小子。“你看看你自己,衣服也沒穿,把她壓在地上抓著她的胸部,還說人家先來招惹你?你當(dāng)我們大家眼睛是瞎的嗎?”
從小被寵到大的荊家大少爺,簡直不敢相信爹娘會憑著眼前這一幕,就誣賴他意圖侵犯這個討人厭的怪丫頭,真是他媽的見鬼!
“拜托!她長這副德性,你們求我我都還不想碰她咧,要不是她把我惹毛了,我也不會把她壓在地上想揍她。”不屑地瞥了眼流著假眼淚的丫頭,雖然心里生氣,但眼前還是先說服了爹娘再說。
“真的?”
夏梅一愣,不自禁再望著懷里人兒,怎知她突然笑靨如花的把頭抬起來。
“真的啦,沒事沒事!大家白緊張一場!迸闹砩匣覊m,荊喬巧在眾人錯愕中站起身。
養(yǎng)了這丫頭十幾年,荊包迎卻還是被搞糊涂了。
“喬巧,你……你沒事?”
“沒事,我跟大少爺鬧著玩的啦,看到你們罵他,心里倒是挺爽快的。”她毫無心機的咧嘴直笑,無視一旁的荊楓若已用殺人的目光將她分尸解塊。
夏梅的手還懸在原來位置,聽她這么一說,總算松口氣的跟著站起。
“嚇?biāo)牢伊,沒事就好!迸呐男乜冢B忙整了整微亂的鬢發(fā),剛剛的戰(zhàn)局仿佛沒發(fā)生過一樣。
“爹、娘!你們在搞什么鬼?為什么不罵她?”荊楓若受夠了他們的氣定神閑,再這樣下去,他會讓她給整死,“喬巧,快送大少爺上學(xué)堂,這個常師傅很嚴格,遲到就不許進去了!币膊还軆鹤右呀(jīng)氣到青筋暴突,荊包迎好聲好氣的吩咐著。
“是的,老爺!彼鹛鹨恍。
“夫人,咱們走吧。”攙著妻子,相親相愛的出了房門。
“等一等!你們還沒有罵她呀……”他徒勞無功的在爹娘身后叫囂,眼睜睜看他們消逝在轉(zhuǎn)彎處。
氣得七竅生煙的荊楓若,視線斜過來狠狠瞪向她,才發(fā)現(xiàn)她還是滿臉不在乎。
“大少爺,你罵人的功夫不是挺厲害的嗎?何必勞煩到老爺夫人的尊口,自己罵就好了嘛。”
“閉嘴!閉嘴,閉嘴!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跟這丫頭相處了十幾年,從沒成功罵過她十句,因為她根本不像那些個沒用下人或丫環(huán),會乖乖地垂著臉聽他教訓(xùn),反之,她會用盡各種方法來讓他精神崩潰。
荊喬巧壓根兒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步步走來,面帶邪惡微笑。“大少爺,你再不把衣服穿上,我可要“親自”動手幫你嘍!
“不要過來!”戰(zhàn)敗的人哪來氣魄可言,他狂吠一聲迅速套上衣服。
滿意地看他穿上衣服和靴子后,她轉(zhuǎn)身來到幾案邊,將他今個兒要用的書本全帶上!霸蹅兂鲩T吧,大少爺!
“哼!庇帽强字刂貒姎猓G楓若昂首跨出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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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隨在后頭的荊喬巧難得沒再出聲,安安靜靜地一路跟到活絡(luò)的街坊市道上。她沿途不斷地東張西望,眼睛閃閃發(fā)亮,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在陪著他上學(xué)堂的這段時間,她才能離開大宅院出來透透氣,順便接觸接觸人群,看看外頭的世界。
說起這個荊楓若,是夏梅懷胎不過九月就生下的孩子,自小病痛不斷,性子古怪難纏,始終不是個討人一見喜歡的小孩。論樣貌,他是蒼白孱弱了些,但五官輪廓分明、有棱有角,一雙星目銳利有神,加上眼底的漠然,使他看來顯得固執(zhí)與不近人情。和弟妹們的相處亦是問題不斷,下人們做事沒一件能稱他的心、如他的意,唯有荊喬巧敢接近他、刺激他,與他抗衡,才會被派去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約莫一刻鐘的腳程,“常氏書院”已在眼前。
跨進門檻,看門的小老頭正在打瞌睡,也不管大少爺一直往學(xué)堂里走去,荊喬巧靈機一動,頑皮地拿起桌上的毛筆,飛快在小老頭皺巴巴的臉上畫上兩撇小胡子,兀自嬉笑了兩聲,轉(zhuǎn)身迅速地追上荊楓若。
“你做什么?”她剛剛是不是短暫消失了?他狐疑地回頭,覺得她的表情賊呼呼的。
“有嗎?我一直都在你后頭呀!彼洱X一笑。
“最好是這樣,出來外頭可不許給我添麻煩!”荊楓若冷冷地將書本抓過來,已經(jīng)到了學(xué)堂側(cè)門!拔胰ド险n,你就在這兒乖乖待著!
“是的,大少爺。”為了不給他難看,她必恭必敬的彎腰行禮。
“這還差不多。”他趾高氣昂的甩頭進去。
才剛站直身子,荊喬巧的手就被幾個小姑娘拉住。“悄悄,好高興又見到你哦,快來這兒坐,我們等你好久了!
唉,人緣太好一直是她的困擾,尤其同是貧窮人家、被送進有錢府邸為奴為仆的這些丫頭小廝們,個個敬她為下等人的標(biāo)竿。
一坐下來,荊喬巧立刻被團團包圍住,這其中還包括一些年紀(jì)較輕的小男孩,對她也是百般尊敬。
“悄悄姐姐,這給你吃!”討好似的一個接一個塞糖果或糕餅給她。
“我不吃!”荊喬巧全數(shù)推了回去。“你們一個個瘦巴巴的,不把自己喂飽些,哪來的體力干活呀?”
“可是我們喜歡你嘛!毙」媚飩儼蟮乩!扒笄竽愠岳,吃啦!
“我呀,今天早上可是喝了五大碗粥呢。”伸出五根干扁的手指頭,她夸張的表情引人發(fā)噱!昂鹊阶詈笠煌氲臅r候,我還以為自己的肚子會爆掉,你們說,這會兒我還吃得下你們的東西嗎?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變成大胖子!
生動自然的搞笑演出,唬得每個人一呆一愣,明明骨瘦如柴的她,就是有辦法說服大家她確實喝得了五大碗粥。
“噢,悄悄在荊家真的好幸福哦。”任誰也沒那個福氣,可以在一個早上就喝掉五碗粥呢。
“就是呀,我們光是伺候主子晨起更衣用膳,就忙得沒時間吃飯呢,有時餓到中午頭昏眼花,才有一小碗的米飯?zhí)疃亲!?br />
“所以你們別再偷藏東西給我吃了,好不好?”荊喬巧發(fā)揮大姐頭的風(fēng)范!翱梢宰龅絾?嗯?”
見每個人點頭如搗蒜,她松口氣地拍拍胸脯!斑@就對了,快各自把東西解決掉,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
“悄悄姐,我有話要對你說!泵麨橛男」媚锿蝗磺由亻_口。
“什么話?”
“今天……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來這兒了。”紅腫的眼說明她已哭過幾次。
“噢,是不是你在莊家為仆已經(jīng)滿五年,可以回家鄉(xiāng)去了是不是?”荊喬巧打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
只見她愁容滿面,抑郁難安地輕搖榛首!拔摇移鋵嵅幌牖丶。”
“不想回家?”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其實我……喜歡……很喜歡楓若少爺!痹俨徽f就來不及了,她鼓起勇氣吐露內(nèi)心話,一抬眼,卻瞧見一張張呆滯與茫然的臉孔。
“你干嘛不喜歡自家少爺,而要喜歡悄悄姐姐的大少爺。俊绷韨十三、四歲的云芋不悅地抗議。
“不行嗎?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眱扇怂剖且挥|即發(fā),水火不容。“而且我喜歡楓若少爺和悄悄姐姐又沒有關(guān)系。”
“是沒有關(guān)系啦,”荊喬巧倒是沒啥反應(yīng)!澳悄憧梢钥紤]來荊家當(dāng)丫環(huán),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這怎么可以!”云芋再度大聲反駁,義憤填膺地繃緊上半身!扒那慕悖愫蜅魅羯贍斒且粚,不能叫盈盈這狐貍精破壞了你們!
“等、等等,”這不對吧?“我?guī)讜r和那家伙成了一對兒?”
云芊執(zhí)拗地把臉一昂。“我敢打包票,你以后一定會嫁給楓若少爺!
“不會吧?”哇塞,這個保證未免太駭人聽聞了,荊喬巧開始覺得自己心臟不太好!翱晌疫@個當(dāng)事人根本不喜歡他呀!
“悄悄姐,”云芊義正嚴辭地拉著她!澳銖男【妥屒G家撿去當(dāng)養(yǎng)女,這意思不是再明顯不過嗎?而且荊家老爺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是不可能真把你當(dāng)女兒一樣嫁出去的,所以,他們才會安排你服侍大少爺,要讓你和他日久生情啊!敝v得頭頭是道、有條有理。
一晃眼,盈盈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擋在她面前,把她嚇一跳。
“盈……盈盈?你別這副德性,我會以為游魂在白天出現(xiàn)了!
“悄悄姐,如果、如果你真喜歡楓若少爺,我……”極夸張的哽咽聲。“我會成全你們的。”
果然是見鬼的恐怖,子虛無有的事情被大家這么一攪,想要無風(fēng)無浪都很難。荊喬巧苦哈哈地看著他們搶著發(fā)言,想哭也想笑。
好不容易挨到這些公子哥兒們魚貫出學(xué)堂,她立刻迎上前接過荊楓若手中的厚重書籍。
“我們回去吧,大少爺!焙眯那橐粧叨^,她無精打采地說著。
“嗯!逼沉怂谎,荊楓若雖覺不對勁,照樣昂首闊步地走出書院。
仰臉朝向刺眼的陽光,荊喬巧默默在心里祈禱:老天爺!我的名字叫做荊喬巧,今年十五了,親生父母不詳。請你看在我不過是個養(yǎng)女的分上,別讓我和這個又白又瘦又笨的荊家大少爺湊成一對兒!我喜歡的是又黑又壯又聰明的木匠或工匠,拜托你告訴月下老人別牽錯紅線哦!
默禱完畢,心里還是覺得不安。
“那個……大少爺。”她忍不住低喚一聲,難得如此小心翼翼。
“干嘛?”
“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廟里拜拜?”
“要去叫我那幾個飯桶妹妹帶你去。”他頭也不回的淡漠答。
“我想要現(xiàn)在去。”
“我不要!”他的壞脾氣急速醞釀中。
“現(xiàn)在就去,不管!”再度使出看家本領(lǐng),荊喬巧在抱著書本之余,用一只手就牢牢扣住他。
“你、你煩不煩呀,在大街上不要和我拉拉扯扯!
荊楓若又急又氣的用十指扳開她的手,不料她的五爪功如此厲害,這里纏完那里纏,他的兩條手臂全讓她給掐出瘀青來。
“不、不要再抓了……我去!我?guī)闳!”他錯了,小時候爹要他們學(xué)武是對的,就是因為他沒學(xué),才會落得這副狼狽下場,連指甲都沒她尖,真是欲哭無淚,痛死人啦。
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她甩甩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那就走吧。”
這簡直是沒天理,主子竟讓丫環(huán)騎到頭頂上,再這樣下去,他的臉要往哪兒擺?會被人當(dāng)作笑話傳開的。
愈想愈不甘心,得想個法子治治這個刁奴不可。他暗下決心的想著。但現(xiàn)下腦袋瓜就像一團漿糊,什么法子都想不起來。
“走快點,不然我要踩你的鞋子哦!”她在身后恐嚇著。
“知道了!
唉,遇上這種刁丫頭,不先忍耐也不行,等回到宅子里,就有得她好看了,他只能暗暗在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作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