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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無價 第二章 江湖兒女
作者:素心
   
  疼!疼死了!

  呂玉麟悠悠醒轉(zhuǎn),第一個感覺是全身無處不疼,疼得他每一塊肌肉都像不是自己的,忍不住呻吟出聲。

  “啊!你醒了?”一個嬌軟的少女聲音喜道。

  緩緩睜眼,只見頂上是富麗的繡帳,身下是軟綿綿的暖褥,身上蓋著一件香噴噴的羅被;一個圓臉少女坐在床沿,正俯身下看,甜甜一笑,模樣極為討喜。

  這是什么地方?莫非他已死了,此地是瑤池仙境?呂玉麟問:“這是那里?”聲音粗啞。他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唇干舌燥。“水——我要喝水……”

  圓臉少女扭腰起身,笑說:“我去倒水來。”走到檀木桌邊,斟了一杯茶,裊娜地走回來。姿勢甚美,但和他在家中見慣的婢女侍婦又有不同,特別撩人遐思。

  她扶起他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肩頭,就著她的手喝茶:“來!辈槐苣信印

  呂玉麟從小讓婦人服侍慣了,并不以為有何不妥。在她白晰如脂的手中喝完茶,喉嚨大感舒暢,說:“謝謝你。”

  “不用客氣!狈鏊匦绿珊,替他掖好被子。

  將杯子放回茶盤中,少女回到床沿坐下。

  呂玉麟有滿腹疑問,不吐不快:“姐姐,請問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兒?”他只記得從馬背上摔下來,之后怎么了?  “這兒是金縷閣。你差點兒沒了小命知不知道?誰不知道那匹黑龍最欺生,偏你這不要命的要同它搏一搏。它是畜生,哪管人的死活?幸虧你鴻福齊天,只受了點傷,否則你現(xiàn)在老早去向閻王爺報到了。”少女噼哩啪啦一陣數(shù)落,聲音清脆婉轉(zhuǎn),如珠落玉盤。

  呂玉麟啞口無言。

  少女見他傻愣愣的呆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吉祥,跟呂公子這么沒大沒小?”珠簾分處,一名盛裝麗人翩然來到,襲來一陣香風(fēng)。

  吉祥連忙跳下床來,屈身蹲下,笑意全失,誠惶誠恐地請安:“二娘!”看來她很畏懼這位麗人。

  二娘長得極為艷麗,是叫人一見難忘的天生尤物。云髻高聳,蟬翼薄紗下的銀紅肚兜,更顯得身材凹凸有致。看得呂玉麟傻了眼。

  二娘看這少年居然也為自己所迷,不由得微微一笑。走到床前,伸出如藕般腴白美的皓腕,纖纖五指輕輕搭在呂玉麟手背上說:“怎么樣?好些了嗎?”

  “好……好些了。”他心不由主地答道。湊得近了,更覺二娘長得令人驚心動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的流轉(zhuǎn),流露出懾人心魄的妖治風(fēng)韻。

  “好些就好,你盡管在這住下,安心養(yǎng)傷。缺什么叫吉祥去辦,不用客氣,就當(dāng)這兒是自己家!倍锱呐乃氖郑鐡嵛恳粋小弟弟,給他一個慈愛的微笑!傍P三將你交代給我,我得把你完完整整地還給他!

  呂玉麟心中恍恍惚惚,原來終究沒能逃出鳳三手心,這金縷閣看來也是他的“地盤”。

  睡了這么多時辰,二娘心想他該是餓了,便吩咐廚子備上飯菜。

  菜色不多,卻很精致。呂玉麟接過二娘親手盛的粳米粥,唏哩呼嚕放開胃口大嚼特嚼,吃過三碗,打了一個飽嗝!罢婧贸,好飽!

  看他吃得香甜,二娘笑了。“喜歡吃就好,我還怕不合你胃口呢!你是王公貴臣子弟,什么好吃的沒嘗過?金縷閣這種粗食,只是填飽肚子罷了!

  呂玉麟想起了父母親,臉色突然黯淡下來!拔业铿F(xiàn)在生死不知,而我卻在這兒受你們設(shè)宴款待。我——我還算是人嗎?禽獸比我還知道報答親恩!庇胗切呃,左手一抬,重重打了自己一耳光,淌淚罵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二娘花容失色,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自虐。“你這是干什么?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快別如此。呂大人受奸人所陷害,相信不久,上天會還他一個清白。萬一呂大人出來了,見你不體親心,傷害自己,不知該有多傷心你若真為了呂大人好,更該好好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要報仇、要孝親,都得靠你這個獨根!

  她的話句句在理,打入?yún)斡聍胄目仓校直嘲褱I水一抹,挺起胸膛說:“姐姐說的是,呂家只剩我一人逃出生天,我再不振作,就真的是半點希望也沒有了!

  “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二娘稱贊。

  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門外有人在喚二娘。二娘應(yīng)聲來了,轉(zhuǎn)臉對呂玉麟說:“好兄弟,你現(xiàn)在的身份不比尋常,沒事不要出房去,吩咐吉祥做就是了。金縷閣龍蛇混雜,你又美得像朵花兒似的,萬一惹來麻煩那就糟了。一切聽姐姐的話,暫時忍耐好嗎?”

  她的話如含有魔力,叫人不得不從。二娘纖纖站起身,手持團扇,蛇腰扭了出去。

  吉祥明顯松了一口氣,但也不再像先前和他談笑無忌。

  呂玉麟一事在心,向她探問:“吉祥姐姐,鳳三呢?”

  吉祥搖了搖頭!安恢溃麕銇斫鹂|閣之后,說有事要辦,請二娘照顧你,就騎著馬走了。”

  他上哪兒去?呂玉麟躺在枕上,想起鳳三可惡的行徑,一陣氣、一陣咒,不知不覺沉入睡夢之中。

  ※    ※    ※ 

  深夜時分,大理寺屋頂上一條黑影飛竄。只見他行動迅速,潛伏在屋瓦之上,覷準(zhǔn)衛(wèi)兵交班時機,借由兩隊錯開相背之時,悄悄地躍下屋子,閃進大理寺禁押重犯的鐵心院中,隱身在樹身之后。

  這人正是鳳三。他將呂玉麟安頓好之后,暫無后顧之憂,便單槍匹馬準(zhǔn)備上大理寺劫獄。

  他探知呂邵農(nóng)已被下獄關(guān)在鐵心院中,便仗著藝高人膽大,一身夜行勁裝,便要來救呂邵農(nóng)出牢。

  上次他要先帶呂玉麟離去,不得不暫聽從呂邵農(nóng)的話。這次無論呂邵農(nóng)說什么,鳳三也要硬架著他離去。

  為一個無能剛愎的昏君殉節(jié),徒然浪費自己寶貴的生命。呂邵農(nóng)雖是他鳳家的大恩人、活菩薩,這一點他卻大大不以為然。

  此行鳳三只先來探明路徑方位,他只身一人要救出呂邵農(nóng)兩人,有窒礙難行之處。若硬闖救人不成,打草驚蛇,看管得更加嚴(yán)密,反而加速其死。他隱在樹后,見鐵心院守門衛(wèi)兵接班完畢,暫時不會有人再來,曲曲折折掩到衛(wèi)兵身后,出其不意點其昏穴,讓他們靠在墻上。推門入內(nèi),當(dāng)中一條青石路,路盡頭鐵柵森森,看來就是關(guān)禁犯人的地方。

  院中有衛(wèi)兵來回巡邏,幸好他見快,又是一身黑衣,迅速閃入暗里。正巧有人要從院內(nèi)出來,柵門半開,迎面一個牢官和那人攀談起來。鳳三見機不可失,從另一邊閃入柵內(nèi)。

  鐵心院是青龍王朝關(guān)禁重大要犯的大牢。自開國以來,不知有多少亂臣賊子在此伏誅;其中也不乏那無辜蒙冤的赤膽忠臣。因此戾氣特重,常人一踏進這里,沒有不嚇得魂飛膽戰(zhàn)的。

  一間間牢房尋去,牢中的人個個瘦骨嶙峋、傷痕累累,兩眼空洞地看著鳳三這張陌生的臉孔。什么是人間地獄?鐵心院就是。

  右首盡頭最后一間牢房傳來一聲喊叫:“鳳賢侄!

  定眼一看,正是呂邵農(nóng)。鳳三急忙搶上前去,隔著黑鐵柵欄,兩人互相凝視。鳳三喊:“呂大人!币灰娭,一股怒火騰騰燒起。

  只見呂邵農(nóng)抓著鐵柵的十指,腫爛得如十根蘿卜,一條褲子上血跡斑斑,臉上、臂上有多處鞭傷、烙痕;才三、四日不見,灰發(fā)已然全白,一下子竟老了十多歲。

  “他們對您做了什么?”鳳三熱血上沖,咬牙低吼道:“竟對您施用這等酷刑!這狗皇帝,我非殺了他不可!”倏地轉(zhuǎn)身。

  “賢侄!”孱弱無力的破碎聲音中,含著無比的威嚴(yán):“回來!”

  鳳三的腳步被拉扯住了,眼中怒火難熄,有深深地不解!按笕?”

  “身為臣子,絕不可有一絲忤逆背叛君上的念頭。鳳賢侄,你萬萬不可違背我的意思!眳紊坜r(nóng)雙眼圓睜,聲色俱厲地說。

  鳳三心中不以為然,嘴上不說。

  “鳳賢侄!眳紊坜r(nóng)氣勢軟下,代之以柔情。“麟兒可好?”

  “大人放心,呂公子現(xiàn)在在一處安全的地方,沒有性命之虞。”

  “那就好。”呂邵農(nóng)滿布皺紋的臉上浮起一絲欣慰的微笑。

  “夫人呢?沒跟您關(guān)在一處嗎?”

  呂邵農(nóng)黯然低下頭去,一滴眼淚無聲落在塵土里。“她——去了。”

  呂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監(jiān)牢陰暗潮濕,再加上驚嚇、思子,酷刑逼供之下,支持不住,就這么過世了。

  呂邵農(nóng)和妻子三十多年來,始終不厭不離。早年他一介寒士,全憑妻子一雙巧手,操持家務(wù),才令他無后顧之憂專心下帷苦讀,高中金榜。他感念妻子賢德,顯達后并沒有再納新寵。夫妻感情數(shù)十年如一日。

  如今因他之故,老妻病故歸天,心中傷痛難禁。但轉(zhuǎn)念又想,她早走倒好,省得在這非人之處多受一時半刻的折磨,這算是她的福份了。

  收拾起傷心,呂邵農(nóng)強笑說:“此處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鳳賢侄快走吧。麟兒就拜托你了,你就當(dāng)他是你親兄弟,有什么不懂的,你盡管教導(dǎo)他!比肓髓F心院,沒有活命之理,他這些話等于是遺言。

  鳳三不答,從懷中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將門上鐵鏈斬落。叮一聲,鐵鏈斷成數(shù)截,掉落在地。鳳三踏進牢中。

  “你——”呂邵農(nóng)吃了一驚。

  把匕首收回鞘中,放入懷里,鳳三蹲下身,以背對著呂邵農(nóng)!按笕耍焐蟻。”

  “你想劫獄?”呂邵農(nóng)低斥:“我不會跟你走!

  呂邵農(nóng)頑固至斯,勸他恐怕多費唇舌。

  忽然外頭一陣喧嘩。“咦?怎么有人倒在這里?一定有人闖了進來劫獄,大家四處搜搜!”腳步聲接近。

  “你快走!”已有人發(fā)覺鳳三潛入鐵心院,呂邵農(nóng)急催促。

  鳳三見呂邵農(nóng)這等慘狀,斷斷不肯留他在鐵心院,受那無窮無盡的苦罪。心想今日就是拼著一死,也非殺出重圍,保呂邵農(nóng)出去。

  “得罪了!”鳳三不由分說制住呂邵農(nóng)穴道,將他負(fù)在背上,闖將出去。

  “你快放下我,你背著我逃不出去的。”呂邵農(nóng)喊。

  鳳三充耳不聞,在窄窄的走道上和衛(wèi)兵相遇。他凝神閉氣丟下一顆彈藥,霎時煙霧彌漫,咳聲此起彼落。

  “賊子放煙幕彈!”

  “大家小心!別讓賊人走了!”

  喊聲震天,但衛(wèi)兵們已陣腳大亂。鳳三一闖出大牢,門外衛(wèi)兵更多。見鳳三背著呂邵農(nóng)出來,紛紛大喊!坝腥私偾舴!”

  “大家圍上來,別叫亂賊跑了!”

  鳳三冷笑一聲!罢l不要命的,盡管上來!庇质莵G下一顆煙幕彈,認(rèn)清方位,躍上屋瓦,逃出鐵心院。

  這一番騷動已驚動大理寺上下,大理寺司上官伯達御下最嚴(yán),稍有過錯,便重加責(zé)罰,絕不寬貸。得知走了要犯,人人莫不驚惶怵惕,急急要追捕,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劫囚犯的人身手矯健異常,負(fù)責(zé)警衛(wèi)之職的虎賁隊隊長見情形不妙,忙調(diào)集弓箭手來!邦A(yù)備!射!”絕不能讓兩人活著離開。一聲令下,矢箭如雨點般朝鳳三二人射來。鳳三背著呂邵農(nóng)向上一躍,避過了第一波攻擊。

  虎賁隊長下令再射,鳳三只覺右腿上一痛,中箭了。

  鳳三當(dāng)真勇悍,眉也不皺,青鋒劍所到之處,便有一人中傷倒地。他依恃著一股強勇,沖出一條血路,奔出大理寺外,一聲呼嘯,黑龍從藏身處竄了出來。他反臂扶著呂邵農(nóng),躍上馬背!榜R兒,快跑!”

  黑龍和主人心意相通,知道情勢危急,不敢懈怠,全力向前奔馳。

  背后追兵喊聲連連,卻隨著黑龍奔出之速而逐漸模糊,最后聽不見了。

  黑龍載著鳳、呂二人,一連跑了十余里,鳳三忖度大理寺等應(yīng)該追不上了,便收緊韁繩,喝道:“停!停!”

  這匹神駒收放自如,立刻停下急馳的腳步。

  “呂大人,我們安全了。”忽覺手上一片濕黏,就著稀微的月光一瞧,赫然是血。鳳三一驚,轉(zhuǎn)頭一看,呂邵農(nóng)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他半扭身,雙臂扶持呂邵農(nóng),雙雙躍下馬來。呂邵農(nóng)背上插著兩支箭,鳳三手上的血是他的。

  “呂大人,振作點。”箭頭有倒鉤,鳳三不敢輕舉妄動,怕一拔箭反而叫他立時送命。

  呂邵農(nóng)慘然一笑:“我命數(shù)如此,天意不可違背。鳳賢侄,你枉用心機,還累得你受傷,老夫真是過意不去!

  鳳三忿然無語。難道這真是天意?好不容易逃出大理寺,呂邵農(nóng)卻中箭,命在旦夕。

  “皇上身邊都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人,一些忠心的臣子要見皇上一面都不能夠,皇上年輕好玩,不知道百姓生活已貧困到什么地步,北方庫什克族又對我朝的富庶之地虎視眈眈,我怕青龍王朝要毀在這班只知奉承皇上、以保榮華富貴的人手里了——”呼吸愈來愈短促,呂邵農(nóng)命如風(fēng)中殘燈,但依然念念不忘軍國大事!傍P賢侄,以你的身手,是本朝不可多見的勇將。世事多是如此,不如意十常八九,有材的沉淪下塵,忠心的反被謗誣……”突然一口氣上不來,不再動彈,兩眼尚瞪視天空。

  “呂大人?”鳳三一探鼻息,呼吸已停。呂邵農(nóng)悲憤抑郁之情還留在大睜的眼。鳳三蓋上呂邵農(nóng)的眼皮,放倒他的尸身,恭恭敬敬朝他拜了幾拜,沉聲道:“呂大人,您安心地去吧。”

  就地挖了土坑,將呂邵農(nóng)尸身埋在一棵白楊樹下。墳丘之前,立了一顆大石為記。

  合掌拜了三拜,跪在墳前,鳳三對天立誓:“呂大人,您含冤而死,三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報這不共戴天之仇,為您洗刷冤屈。如違誓言,有如此箭!”掏出匕首,往那支還留在小腿上的箭身斬去。

  他將半截箭身使勁往草叢里一丟,跛著右腿上馬而去,不再回頭。

  ※    ※    ※  

  金二娘款擺柳腰,輕移蓮步,回房要修飾一下被尋芳客毛手毛腳而弄亂的儀容。

  才一進門,就被角落里的不速之客嚇了一大跳,拍著胸口嗔道:“怎么不出聲,差點被你嚇掉了魂!

  “真的?”那男子從角落里走出,一臉輕薄地笑道:“我瞧瞧!鄙焓忠剿厍,測測心跳是否加速。

  金二娘一團扇擋住了男子的手,以似親昵似撒嬌卻嚴(yán)守界限的語氣說:“燕七,老豆腐你也要吃!

  燕七笑了笑,伸出的手順勢往上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敖鹂|閣的金二娘艷名滿天下,誰敢說你老?這光滑水嫩、吹彈可破的肌膚,比十八歲的少女還嬌滴滴!

  “算你會說話!毙χど肀荛_燕七的親近。

  在風(fēng)月場打滾多年,金二娘慣會應(yīng)付各式各樣的男人,無論是浮滑浪子、巨商俗流、癡情男兒,她袖底有使不盡的招數(shù)。

  燕七心中一嘆,仍是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懶洋洋地道:“近來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龍老大叫你來,有事?”

  “沒事。我辦事經(jīng)過,順便過來看看你!睆难g摸出一件東西,遞到金二娘眼前!八湍愕模膊幌矚g?”

  那是一根金釵,通體是一只迎風(fēng)展翅的鳳凰,嘴里銜著一顆珍珠,手工精細,造型奇特。金二娘一見就愛上這根金釵,接了過來,走到銅鏡前比來比去。

  “多謝你啦。”金二娘在鏡前比劃半天,終于選定位置,插在鬢黑黝亮的云鬢上。

  燕七正要開口,突然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來人推開房門,閃了進來。

  “什么人?”仔細一看,是鳳三。金二娘一改戒備的神色,換上關(guān)心熱切的表情!澳慊貋砹?”這細微的變化落入燕七眼中,心里極不是滋味。鳳三臉色蒼白,額上冒著冷汗,嘴唇都發(fā)白了。

  金二娘嚇了一跳,問:“你怎么了?”

  “有沒有火和烈酒?我要把箭挖出來!

  她這才看見他右腿一跛一跛,花容失色地忙扶他坐到床上,走到房間外廂喊:“如意,拿汾酒來,順便生一盆火端進來。”

  這時鳳三才瞧見燕七坐在椅子上,便說:“你也來了!

  “是啊!毖嗥咂ばθ獠恍。

  怎么兩人的待遇就差那么多?他做好做歹,才博得美人一笑;而金二娘一見鳳三,又是扶,又是不避嫌地讓他坐在自己床上,萬分緊張地?fù)?dān)憂他的箭傷。若能讓她這般待己,就是讓箭在身上刺個十幾個窟窿他也甘愿。

  不一會兒酒和火盆送來了,金二娘不愿讓外人見到燕七和鳳三,遣退丫環(huán),自己捧了進來,放在床腳。

  “你——你要做什么?”金二娘見鳳三撕開褲腳,露出一截帶箭流血的小腿,不由得發(fā)怯。

  “把箭取出來。”他說得好像這是一件吃飯穿衣的小事,拿起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噴在匕首上頭,拿到火上去烤。

  見烤得差不多了,鳳三隨手取了床頭一條布巾,咬在口中,刀鋒豁開箭頭附近的肌肉,鮮血汩汩流下小腿,染紅了床褥。

  鳳三雖不吭聲,但從他的表情也知道疼痛異常。

  金二娘避開視線,不敢再看,這一切像割在她身上似的難受。

  轉(zhuǎn)頭看見坐在一旁渾若無事的燕七,她心疼鳳三中箭受苦,把氣全發(fā)到燕七頭上!澳闵瞪底谀莾焊陕?還不過來幫忙!”

  受了心上人責(zé)罵,燕七不情愿地走了過去,接過鳳三手上的刀,坐在他對面,說:“有點疼,你忍忍!

  手法如風(fēng),燕七極快的速度切開傷口,小心翼翼拖出含有倒鉤的箭頭,拋在桌上。點了穴道,使血不致流失太快。轉(zhuǎn)頭問看得臉色發(fā)白的金二娘:“咱們生肌愈合的金創(chuàng)藥,有沒有?”

  “有,有!彼×藖,手微打抖,藥粉一半撒在傷口上,一半撒在床上。

  “你是女人,挑花刺繡最行,縫傷口你來!毖嗥呒刀市淖魉,故意丟下這個難題給她。

  她呆了一呆!拔摇苯兴邙P三身上動針動刀,光想到腳就發(fā)軟。她面露一絲怯生生的情態(tài)。“我不行——”

  殺人不眨眼的金二娘不敢替人縫傷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本想譏她句,終究嘆了一口氣!拔襾!

  金二娘如獲大赦,取了針線來。燕七手起針落,毫不停頓,熟練地將割得肉綻淋漓的傷口縫合起來。

  “多謝!弊允贾两K,鳳三哼也不哼一聲;雖是情敵,燕七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硬氣。

  “不用客氣,分所應(yīng)為!鞭D(zhuǎn)臉想對金二娘說幾句邀功的俏皮話,見金二娘全神貫注在鳳三身上,哪去理會他。

  “還疼不疼?要不要喝點水?”又是遞手巾,又是遞水,把燕七冷落在一旁。

  何苦看他們這副親熱狀?燕七臉一沉,沒好氣地走開去。

  鳳三抱歉地說:“真對不住,弄臟了你的床!

  “不要緊,你的傷比較重要!焙槊}脈地看著他。

  鳳三渾然未覺金二娘一縷情絲系在自己身上。他和金二娘、燕七同屬從云堂,素來把金二娘當(dāng)作堂中的一份子而已,別無他想。

  鳳三忽然想起一事!皩α,二娘,那小子沒給你惹麻煩吧?”

  金二娘微笑。“他像只小猴子,老坐不住,關(guān)在房里老嫌悶,一直嚷著要去找他爹娘。我好說歹說,才哄得他住下!

  “你們在說誰?”燕七好奇地問。

  “是我恩人的兒子!兵P三答。

  “你不該帶外人到二娘這兒,這會泄漏從云堂的分據(jù)點!毖嗥卟惶吲d。

  “那孩子什么都不懂。”金二娘忙打圓場:“不要緊!

  見金二娘為鳳三說,燕七心里更是大大拈酸!叭缤艘(guī)矩,你比他年長怎不知提醒三哥一聲?龍老大訂立的堂規(guī),你忘得一干二凈了?”他故意提及兩人年齡差距,暗喻兩人不相配。

  金二娘俏臉先是一繃,氣燕七提到她最介懷的事情上頭;跟著想到堂規(guī)之嚴(yán),不由得心頭打了一個冷顫。自己只顧討鳳三的好,卻沒顧慮到是否會因此觸犯堂規(guī),惹來殺身之禍。私漏基地所在,只有死罪一條。

  鳳三下地來,出聲解決了僵局:“七弟說的是。我因為有事要辦,不便帶著他,所以才暫托二姐幫我看顧。卻沒想到這樣做卻觸犯了堂規(guī),F(xiàn)在我事情已經(jīng)辦妥,明天一早我就帶他離去。”

  “你要走了?”金二娘心中惶惶然沒個安穩(wěn)。才見著了面,他又要走了。她盼了多久才盼到他來啊。

  “二姐,謝謝你的幫忙!兵P三一揖!八谀拈g房?”金二娘多想留他下來,只是燕七在旁邊注視,她實在開不了口。一腔情思,無處傾訴。滿腹委屈還不敢表露出來,低聲說:“你跟我來!

  兩人才走到呂玉麟房門前,門突然被打開來,吉祥氣急敗壞地跑出來,見金二娘和鳳三一同前來,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

  “干什么這么慌慌張張?”金二娘蹙起眉。

  吉祥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呂……呂公子他……他不見了!

  “什么?”金二娘豎起柳眉,斥道:“你怎么看人的?四處找過沒有?”

  “找……找過了,就是沒看見。”小丫環(huán)嚇得快哭出來。

  “你這笨手笨腳的丫頭!叫你看個這么大的人也看不住!苯鸲锪R道。

  “罵她也無濟于事,人都走了!兵P三倒還沉得住氣!皫讜r不見的?”

  “下午還見他在房里睡覺。”吉祥帶著哭音答。

  現(xiàn)在是二更,以呂玉麟的腳程,他走也走不遠。

  “二姐,我得動身去找他了,告辭了!闭f著就要走。

  “你——你要走了?”怒氣一下煙收云散,繼之戀戀不舍。

  “后會有期!彪p手一拱,隱身于黑暗。

  悵望鳳三消失的盡處,金二娘黯然俯下頭,廊上通明的燭火,將她孤寂的身影映在地上,只見影子頭上的金鳳釵搖曳生姿。

  ※    ※    ※ 

  鳳三猜測,呂玉麟要回京城,一定朝北走,于是騎著黑龍往北追去。

  呂玉麟不認(rèn)得路,只有向人詢問,這么一來,曲折無人煙的路徑不必考慮,只走通衢大道。

  行了許久,一路上沒有發(fā)現(xiàn)呂玉麟的人影。鳳三心想這小子真會跑!待找著了他,非給他一頓苦頭吃不可。

  忽見一棟山莊就在眼前,會不會他到山莊借宿過夜?于是鳳三下馬,上前敲門。

  不一會兒,里面?zhèn)鱽砟_步聲,呀的一聲,大門打開,一個青衣仆傭打扮的四、五十歲左右男子出來應(yīng)門!斑@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對不起,打擾莊家!兵P三說:“因為貪著趕路,錯過宿頭。不知道貴莊方不方便讓我借宿一宿?”

  中年男子打量鳳三一眼。在路上,鳳三已換下夜行黑衣,打扮成普通百姓的裝束,以免引人注目。他見鳳三面目英俊,看來不像壞人,于是說:“進來吧!

  中年男子見鳳三還帶著一匹馬,便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牽到馬廊去喂草、喂水。他領(lǐng)著鳳三穿過長廊,來到后院西廂,推開一間房門!澳憬裢砭驮谶@間客房休息吧。待會兒我叫廚房弄點東西或熱湯來,你吃飽了好安歇!

  看來這莊家極為好客,鳳三問:“請問大叔,今天有沒有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年輕人來借宿?大約這么高,長得很秀氣!彼葎澚艘幌隆

  “沒有。”答完,中年男子回去守更了。

  看來呂玉麟沒有到此,多想無益,現(xiàn)在也無處找他去,只有先休息一宿,明天再作打算。

  隔天早上,鳳三整頓裝束完畢,打算向主人告辭離去。

  出了房間,只見上下人等各各忙碌,一時也不知道該向誰問。這主人家不知有什么事,看來不要再增添主人麻煩。于是喊住了一個路過的仆傭:“這位大哥,我昨晚借宿在此,現(xiàn)在要走了。我騎了一匹馬來,不知貴府的馬房在哪?”

  那人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喊:“四喜,帶客人去馬房牽馬去,客人要走了!

  那叫四喜的應(yīng)聲而來,領(lǐng)鳳三到馬房去,有幾個人正在為馬匹刷毛梳理,整鞍上轡。有人要出門吧?  鳳三向四喜道過謝,牽出黑龍,正要離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背后響起,跟著是一個清脆熟悉的聲音:“我們能不能快點上路?我很急呢!”

  鳳三轉(zhuǎn)頭一看,和來人迎面對上視線,兩人都呆了一呆。鳳三所見到的,是一個淡綠衣衫、楚楚如花的少女;但那眼鼻、那嘴唇,那驚愕傻怔的表情,說什么他都不會認(rèn)錯,正是他馬不停蹄、連夜追趕的呂玉麟。

  他怎么會是這副打扮?  這少女正是呂玉麟所扮。他和鳳三一照面,嚇得整個人都呆了。怎……怎么會是他?  原來呂玉麟心中掛念父母安危,無法在金縷閣安心住下,只想奔回京城一探消息。但金二娘施以柔情羈絆,幾次他都被她勸得無言以對。他想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決定偷偷溜掉一走了之。

  金縷閣本是風(fēng)月之所,女子最多,他偷了一套女子衣衫,準(zhǔn)備打扮成女子混在里頭,再找機會溜出去。

  等吉祥來巡過他午歇之后,呂玉麟便趕緊從被窩里爬出來,換上藏在頭下的衣衫。他不會梳女孩子的發(fā)式,只好把頭發(fā)放下披垂兩肩。

  好容易等到上夜時分,金縷閣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趁著大家忙亂,他躲躲藏藏,終于離開了金縷閣。

  這鳳三好大的本事,他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呂玉麟睜大雙眼,碰上鳳三,自己是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他見識過鳳三的本事。

  “你——”鳳三踏前一步,呂玉麟害怕地后退一步。

  “玉姑娘!闭f話的是個衣飾華貴的青年公子,跟著呂玉麟而來。

  呂玉麟如遇救星,一個大步躲到青年公子身后。青年公子又是奇怪,又是暗喜,柔聲問:“怎么了?”

  “沒——沒事!边B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鳳三心中冷笑,上前一揖。“在下鳳三,承蒙貴府收留一晚,不勝感激。”

  “不用客氣!蹦乔嗄旯舆@才注意到鳳三的存在,剛才他全心全意都放在呂玉麟身上。溫雅斯文的他,舉手投足間氣派雍容舒徐!霸谙滦瘴,魏秋官!

  “魏公子!兵P三注意的是躲在魏秋官身后的呂玉麟。“這位是?”

  魏秋官溫文一笑!斑@位是我昨天結(jié)識的玉齡姑娘,我見她單身一人在路上走,很是危險,便請玉姑娘先到舍下歇宿。她和親人走散了,急著想上京去尋親,我正準(zhǔn)備要陪她上路!

  “喔——”拉了長長一聲,是神秘難測的微笑!拔汗庸诺罒崮c,義助軟弱無依的女子,這樣的人已不多見了!

  魏秋官面上一紅,略略靦腆!爸囐澚!

  “正好,我也打算上京去。”鳳三說:“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結(jié)伴同行,魏公子以為如何?”

  呂玉麟急忙從魏秋官背后露出頭,大聲說:“不行——”

  兩人齊齊望住他,一個是好整以暇,一個卻是不明所以!坝窆媚?”

  呂玉麟被兩人目光看得不知所措,期期艾艾說:“嗯……我是……怎么好再麻煩這位大哥,玉齡擔(dān)當(dāng)不起。”

  聽她之意,竟是只要魏秋官一人護送上京就好,有視他為自己人的意思。魏秋官不由得喜上眉梢。

  昨夜道上乍見玉齡的嬌容花貌,從未見過這般可人的芳卿,魏秋官登時對她一見鐘情。卻又好奇她孤身一個女子夜中趕路,尋常良家婦女是不會這么做的。但看她的模樣神情,又不像是煙視媚行的風(fēng)塵女子。

  呂玉麟心想自己已成了通緝的要犯,不敢透露真實姓名,既然魏秋官誤認(rèn)為自己是女孩子,何不就假充下去?到了京城,也好探聽父母的消息。誰會懷疑一個女子會是呂邵農(nóng)的兒子呢?  于是做出不勝悲戚的表情,把府中小廝從坊間買來偷偷呈獻給他的記啊傳的,極快地在腦中轉(zhuǎn)了一遍,編出一個落難孤女尋親的故事,把自己說得不幸之至。想想“呂”這個姓氏的忌諱,于是以名代姓,自稱姓玉名齡。

  魏秋官不疑有他,對呂玉麟傾心之余更是大起憐惜。一個孤身的美貌少女最易激起青年男子的保護欲,馬上邀請呂玉麟回魏家先休息一晚。呂玉麟正愁今晚沒地方安歇,肚子又餓得前胸貼后背,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歡歡喜喜坐上魏秋官的青棚馬車,回到魏家。

  吃飽喝足。燈前細看,更覺得她嬌美如花,說不出的動人;舉止雖然粗魯了點,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魏秋官反而覺得他率真純樸,毫不矯情,比起那些故作嬌弱、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要可愛多了。

  魏秋官愈想愈是舍不得和他就此分離,也擔(dān)心他一路上京,會招來不肖子弟的覷覦。自告奮勇,要護送他上京。

  呂玉麟也正擔(dān)心自己身無分文,如何能走到京城?魏秋官這么熱心助己,他自然是感激不已,滿口答應(yīng)。卻不知魏秋官已喜歡上男扮女裝的自己。

  “怎么說是麻煩?”鳳三搶在前頭,不讓魏秋官有拒絕的機會!拔乙惨暇┏牵y得大家有緣相遇,一起走有個伴。說句自大的話,在下懂些拳腳功夫,路上若有什么不平之事,我可以略效綿薄之力。除非‘玉姑娘’嫌我不配和你們同行!表藚斡聍胍谎邸

  “怎么會?”出身富家,魏秋官卻沒有一身驕氣,忙說:“鳳兄請勿多心,玉姑娘絕無此意,她只是不好意思讓鳳兄因她的事而耽擱行程。”他自以為是地為呂玉麟辯解。

  “我不急。玉姑娘要找人,我也是。剛見到玉姑娘,倒是把我嚇了一跳,長得好像我要找的那人,不過我立刻知道認(rèn)錯了!

  這話引起魏秋官的注意,世上有另一個和玉齡長得極為肖似的姑娘嗎?在他心中,她是獨一無二的。

  呂玉麟緊張得手心冒汗。完了!完了!原來他一開始就認(rèn)出他來了。

  “那你怎么知道認(rèn)錯了?”魏秋官問。

  鳳三笑笑,眼光有意無意在呂玉麟臉上掠過。呂玉麟一顆心快從胸口蹦出來。

  “我要找的人,是個少年。”他說。原來他沒看出來!呂玉麟大為慶幸,心臟還在劇烈跳動著呢?磥戆缗b是正確的選擇,精明如鳳三也認(rèn)不出他是呂玉麟,別人更不用說了。

  哼哼!呂玉麟心想:叫你找一輩子吧。就算你地皮翻起三寸,找到變成了白發(fā)公公,你也休想找到“呂玉麟”!

  “不過真湊巧!兵P三又說話了:“我要找的人也叫玉麟,魏公子,你說世上真有這么多巧合的事。不僅人長得像,名字也相似,要不是我知道那少年是獨生子,我還真懷疑玉姑娘是他嫡親姐妹哩!

  “天下無奇不有,長得像的人也是有的。”魏秋官微笑!敖(jīng)你這么一說,我倒真想見見你所說那個少年,看看他是否和玉姑娘很相似!鞭D(zhuǎn)頭對呂玉麟說:“說不定他是你的親戚呢。”

  呂玉麟笑得很勉強!罢l知道呢?”在肚中大罵鳳三。

  魏秋官既同意鳳三一同上京,呂玉麟雖然百般不愿,也只能勉強答應(yīng)。值得安慰的是,鳳三并不知道他就是呂玉麟。好在京城不遠,幾天的路程就到了,到時候分道揚鑣,他能拿自己奈何。讓他去找那個見鬼的“呂玉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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