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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無價 第八章 烽火連天
作者:素心
  大軍進發,走到第二十天,來到銅鑼關。

  銅鑼關有麗水圍繞,形如銅鑼,故有此名。銅鑼關守將張之儀聽聞援軍到來,連忙下城寨迎接。

  張之儀將眾人迎到府中,要整治酒菜為鳳江城等接風洗塵,被他回絕了。

  “軍情要緊,你將庫什克人來犯的情形對我說明,這套繁文縟節可免!

  當下張之儀報告軍務。庫什克狼主木紹華親率大軍南下,他力大如山,能征慣戰,手下部將個個驍勇無比。青龍王朝邊關守將雖然并非不堪一擊之輩,但是龍傳基在位時,懼怕這些守將會擁兵自重,起而造反,因此定下一條法規——三年一到,立即調任,也不準帶親隨部屬轉任。在兵將不融的情況下,要發揮十足的戰力實在困難,再加上庫什克人狡詐多端,造成邊關連連失守。

  “現在庫什克人來到什么地方了?”

  “將軍請看!睆堉畠x雙手奉上一封信箋,鳳江城展信觀看,信是木紹華送來的,寫得很簡略——

  南狗聽著:

  限汝三日內獻上城池,勿作無謂抵抗,若仍執迷不悟,勿悔血洗屠城。

  大罕狼主木紹華

  口氣跋扈非常,大有不將青龍王朝放在眼里之慨。

  將信放在幾上,鳳江城問道:“這挑戰書多久前來的?”

  “兩天前。”

  “好大的口氣,他要血洗屠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攻下銅鑼關?”鳳江城冷笑。

  他命張之儀將山川地形圖取來。銅羅關自然天險,周圍除了有麗水環護,行徑唯一一條溝通南北的大道,必會經過一處山谷。此谷名叫十里斷腸崖,長約十里,道路狹隘,勉強只能一輛四乘馬車單行,若是兩方相遇,就堵塞難行。

  鳳江城派燕勝保率一萬人手立刻上崖,埋伏在十里斷腸崖山頂之上;金瀲滟率領一軍,埋伏在斷腸崖入口處;自己則率領剩下兵馬,等在銅鑼關口。

  到了第三天,木紹華不見銅鑼關來獻降書,大怒起兵。軍隊來到十里斷腸崖,有部將說:“狼主,此地崖高谷狹,若是敵人埋伏在山上,我們必死無疑,不如繞道而行!

  連番勝利,使木紹華沖昏了頭,起了輕敵之心,手一揮,大聲道:“南蠻狗子聽說本狼主要來,嚇得屁滾尿流逃都來不及,誰敢與本狼主對陣?就進十里斷腸崖,不繞遠路。”

  于是隊伍前進數里,埋伏在山上的燕勝保見軍隊已大半入谷,下令擊鼓,驚天動地的鼓聲回蕩在谷間,庫什克的軍隊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之勢駭住,愣在原地。

  “來啊!推下去。”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磊磊大石,滾落山壁,發出轟隆巨響。大罕人馬困在道中,走避不及,凄厲的哀叫聲先后響起。

  大石阻斷通道,大罕軍隊被切成兩半,道尾不能相顧。后方人馬見去路被阻,掉頭要沖出山谷。金瀲滟早已埋伏在此,結成陣式,團團堵住出口。

  第一排是火箭手,第二排兵士上前點燃第一排弓箭手箭鏃的火藥,回來蹲下,箭去如飛,想要沖出谷口的大罕士兵身中火箭,被燒得焦頭爛額,慘呼不已。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打滾,后面的人不知情況,只一味想逃出山谷,向前推擠,摔倒的人被后來的人踩過,也有因此致死的。十里斷腸崖,頓成了人間地獄。

  木紹華耳聽背后呻吟哀嚎不斷,心知不妙,但已不容回頭。他向來身先士卒,雖然身陷險境,卻激起他愈戰愈勇的斗志,振臂高呼:“兄弟們,一起殺出重圍去!”

  兵士齊聲答是。木紹華雙腿一夾,胯下神駒放蹄身前沖去。出口處鳳江城親自率領人馬鎮守,木紹華見自己大意輕敵,而遭了暗算,眼眶都紅了,騎馬沖進青龍王朝的軍隊中,揮舞長刀,如斬瓜切菜,一連殺了好幾人。兇神惡煞的厲鬼之相,嚇退了不少士兵。

  “來啊!來啊!有種來跟你爺爺斗啊!”他殺得性起,涉臨瘋狂。

  身邊的副將怕木紹華單身危險,忙上來護在他左右后方。

  鳳江城騎在馬上冷眼注視戰情變化,己身人多勢眾,要擒木紹華不難。

  他摒退人馬,策馬上前,要和木紹華一談。鳳江城的軍隊向后散開,以半圓的陣式圍住谷口,讓大罕人馬不能脫出包圍。

  鳳江城冷靜沉著,氣度不凡,木紹華一見,將情緒慢慢平穩下來,知道他必不是普通人物。木紹華因為太過驕慢,才會大敗,卻不是肚里全沒有半點智計的莽夫草包,否則也不會讓他一路率兵打到銅鑼關。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討北將軍鳳江城!兵P江城朗聲說道:“木紹華,好好的北域你不待,為什么要來攻打青龍王朝,燒殺擄掠?本來青龍王朝和大罕王國,井水不犯河水,由于你的野心,使得我朝百姓飽受你的荼毒。我今天捉到你,本可將你當場殺掉,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青龍王朝不像你們殘忍嗜殺,只要你們修一封降書,表示愿意稱臣于我朝,年年進貢,永無異心,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回去,你其余的部屬我也保證無事,不會屠殺他們!

  “呸!”木紹華戟指大罵:“說得好聽!要我俯首稱臣,年年進貢,門都沒有!你為什么不來向我稱臣、向我進貢?我人好好在此,生龍活虎,憑你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想生擒我,難啦!還沒有較量過,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你的人馬損失過半,你還能逞能嗎?”

  “那是我一時大意,中了你的埋伏!蹦窘B華死不承認自己失策!坝蟹N你和我一對一單挑。”

  鳳江城要他口服心服,永遠臣服青龍王朝,斷絕禍源,道:“好!大家手上見真章!

  木紹華前方剩余的軍隊終于逃出谷口,七零八落,人人帶傷,他們見狼主要和敵方主帥單打獨斗,迅速聚攏在一起,為木紹華吶喊助陣。木紹華這一仗大敗虧輸,顏面盡掃落地,胸中怒火狂燒,恨不得將鳳江城切成八塊,以消心頭之恨。

  當木紹華向前疾沖,鳳江城也立刻有了動作。雙方愈靠愈近,各自揮舞手中兵器,刀劍相擊,聲音響脆,迸出星點火花。

  交手數招,鳳江城逐漸落了下風。他行走江湖,全仗手中長劍,但是在戰場上,長劍就太過輕盈;木紹華一身蠻力,所使的長刀重八、九十斤,鳳江城單手持劍,就抵不住他如泰山壓頂的攻勢。

  龍玉麟站在城垛上觀戰,見鳳江城情勢危急,忍不住大呼小叫:“三哥,別輸啊!”

  木紹華正為自己壓倒敵將而得意,忽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城上呼喊,抬頭一看,龍玉麟嬌美的容姿進入眼簾,忍不住一呆。

  北方嬌娃長于寒莽大地,骨骼粗壯,肩膀寬闊,美則美矣,但缺少一股女性的柔媚。龍玉麟氣質高華,集南國山水之鐘靈毓秀,令人見之忘俗。她自小以男兒自居,舉止間沒有南方女子的靦腆嬌柔,自有一派灑脫,正合木紹華所好。

  他這一發愣,正好給鳳江城空檔喘息。鳳江城看有機可乘,發出袖中箭,木紹華手腕一陣酸麻,長刀落地。袖箭也射中他胯下馬兒,馬兒吃痛,前足揚起,將木紹華摔下鞍去。木紹華臨危卻不慌亂,在地上翻了個滾,撲向長刀要再戰。鳳江城料到他的心意,縱身飛躍下馬,一腳踩在長刀上,一劍刺向他脖子,在他咽喉前三寸之處,硬生生收住劍尖,凝住不動。

  “木紹華,你服了嗎?”

  木紹華知道他是手下留情,不然這一劍刺穿自己喉嚨,大罕王國就此土崩瓦解。但他是勇悍蠻狠之輩,雖然命在他人手上,仍不肯認輸。

  “你趁我不注意,使用暗器傷人,算什么英雄好漢?”

  鳳江城冷冷地說:“沒錯,我用暗器傷你,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但這是兩國交戰,不是私人比斗,所謂兵不厭詐,我學那書呆子講什么禮節信義?是你自己太過掉以輕心。你大罕王國每攻下我朝一城,就放令士兵奸淫擄掠,屠殺我無辜的老弱婦孺,試問這就是你所認為的英雄好漢嗎?”

  “落在你手里,我無話可說。”木紹華瞪著眼睛粗聲說:“要殺就殺,不用廢話!

  鳳江城收回長劍,說:“木紹華,你狼子野心,起兵攻打我朝,造成我邊關人民流離失所,本來就算你死一萬次,也不能贖你的罪愆。我新皇剛剛登基不久,不愿意多造殺孽,只要你真心誠意悔過,發下重誓,永遠不再侵犯我朝一尺一寸,本帥念在兩國人民無辜,可以放你回國!

  木紹華坐在地上,心中暗暗衡量:己方損傷太過慘重,又遠離王國,要想反敗為勝,實屬無望;鳳江城既然肯放自己一馬,不如就先暫且答應,回去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再卷土重來,報這奇恥大辱。

  “好!我答應你!”

  “口說無憑,立下盟書為證!兵P江城見他眼中閃著狡獪,心里明白他不是真心臣服。

  鳳家祖訓,對敵寇不可趕盡殺絕,以免有違天和。鳳江城幼承父訓,明知這可能是縱虎歸山,但是黎民何辜,不愿再讓戰火延續下去,就此息事。

  木紹華受傷未死的其余部眾,全部被集中在數處,嚴加隔離看管。鳳江城初次作戰,就活捉大罕王國狼主,重挫敵方軍力,贏得空前勝利。軍士們歡欣喜悅,這一天加酒加菜,慶祝全面大勝。

  ※        ※        ※

  銅鑼關之役大捷,守將張之儀在將軍府花廳設宴,鳳江城奉為首席,金瀲滟、燕勝保、龍玉麟都是座上賓,戰敗的降王木紹華也在席上。

  “木狼主,我敬你一杯,愿兩國以后和平交好,永無戰事!兵P江城舉杯敬木紹華。

  木紹華皮笑肉不笑,端起酒杯。“不敢,鳳將軍一戰名震天下,應該是我這個手下敗將向你敬酒才是!

  兩人互敬一杯。木紹華眼光落在鳳江城身旁的龍玉麟身上。

  龍玉麟身穿紫羅長衫,烏黑秀發在頭頂用紫色紗羅包了一個髻,髻上插一根碧玉釵,做男子打扮。出了宮闈,天下算來她最大,她不愛穿女裝,誰敢管她?

  在城垛上,她是女子裝扮,嬌俏可人;酒席上男兒裝束的她,別有一番俊俏風流。

  木紹華記得她叫鳳江城三哥,他們是兄妹嗎?看長相又不像。

  “這位是?”

  鳳江城替他介紹:“這位是我朝皇上唯一的親妹妹,圣蓮長公主!

  想不到此女來頭好大,木紹華愈看愈覺得舍不得移開視線。金瀲滟艷冠群芳,其實比起龍玉麟更有一番撩人的風韻。但是青菜蘿卜,各有所愛,木紹華獨愛龍玉麟忽男忽女的別樣風情。

  “圣蓮公主人如其名,有如一朵圣潔脫俗的蓮花,小王今日得見公主芳容,真是此生不枉。”木紹華大膽的眼光流露出傾慕之意。

  燕勝保斜飛一眉,暗暗搖頭好笑,木紹華也不秤秤自己什么份量,戰敗俘虜,居然動起上國公主的腦筋。

  龍玉麟只當這是酬酢的客套話,笑應:“狼主客氣了,小可——”發覺措詞不妥,頓了一下。“本、本宮姿色平平,只是庸脂俗粉罷了!

  龍玉麟態度親切,不含敵意,木紹華順著竿子往上爬,語氣更熱切了:“小王活到三十余歲,公主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當眾求愛,別說金、燕等人全身不自在,一向不動如山的鳳江城也聽不下去了。他把臉一沉,有如六月飛霜。

  “本狼主,長公主身份尊貴,請你自重!

  “我庫什克人對美麗的女子,總是當面稱贊,我所說的,還不能表達我心中所想的萬分之一!

  愈說愈不像話。鳳江城臉上寒霜愈結愈深,燕勝保忙亂以別語:“三哥,來來,我們喝酒!

  那不知死活的木紹華還追著龍玉麟問:“圣蓮公主,你訂親了嗎?”

  龍玉麟尷尬地僵笑著,不作回答。她正值二八年華,尋常人家的女兒在這年紀多半已經出嫁;但她以前是丞相大人的“獨子”,新娘“當然”要千挑萬選,所以還遲遲未訂親事。龍異人初掌國政,事情千頭萬緒,連自己大婚都一拖再拖,她的親事也就耽擱下來。

  “木紹華!”連名帶姓直呼,鳳江城真動了怒,喝道:“我敬你是一方之主,你卻一再對長公主無禮,分明是藐視我青龍王朝。若再瘋言瘋語,別怪鳳某對你不客氣。”

  “我不是無禮。本狼主是真心誠意,想迎娶圣蓮公主為大罕王國的王后。”木紹華直言不諱。

  “你是什么身份?”鳳江城霍地站起身來,滿臉怒容。“長公主金枝玉葉,豈能嫁你這個不知‘仁義’二字怎么寫的莽夫?”

  席面上氣氛火爆,鳳江城怒眉騰騰,瞪視木紹華。

  木紹華雖不畏懼,畢竟身在敵手,只得把怒氣壓了又壓,忍了又忍,低聲下氣說:“是我不是,多喝了幾杯,胡言亂語。將軍勿怪。”怨恨更是深了一層。

  各懷心事,自然這頓飯吃得不開心,都喝了些悶酒在肚里。不久也草草散了宴。

  金瀲滟送微醉的龍玉麟回房,替她除去鞋子蓋好被,只見她兩頰紅艷,壓倒桃花,坐在床邊癡癡看了一會兒,退出房來。

  正在回自己房間,忽見月洞門外花園沉香亭內,熟悉的身影獨坐。腳下不由自主向亭子移動。

  “三弟!表樦P江城眼光看去,天上是一輪溶溶皎月!斑@么好雅興,賞月嗎?”

  鳳江城仍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說:“覺得酒熱,到這兒來吹吹風!

  她坐在離他不遠的美人靠上,靜默一會兒,才說:“你今天好大火氣!

  “是嗎?”

  “木紹華那種渾人,以你平日的個性,頂多是嗤笑不理;你卻大反常態,氣得像要摘下他的頭,我從未見過你這樣,是因為長公主嗎?”

  “二姐你說到哪兒去了?木紹華侮辱長公主,就是侮辱皇上,難道我不該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他既不明白自己心事,她也不愿點破他。走過去靠在他寬闊的背脊上,柔聲說:“三弟,有句話我放在心里已經很久了。一直以來,我對你情根深種,我——我很喜歡你!

  鳳江城怔了一下,萬料不到金瀲滟會鐘情于自己;他轉身要說話,卻不防她投入他懷中。

  “三弟,從你十八歲大哥介紹我們認識那天,我就喜歡上你了。我年紀比你大,你又只知練武漂泊,所以我遲遲不敢向你傾訴。三弟,你可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拉開兩人距離,平靜地說:“二姐,我們義結金蘭,感情不是一般人可比擬。”

  她雙眼盈亮。“那你也喜歡我嗎?”

  他點頭,接下來的回答將她一下子打入谷底,只聽他篤定地說:“但那是手足之情,不是男女之情!

  “你——”她聲音發顫。

  “我一向敬你、愛你,把你當作是我的姐姐!

  “我不要當你的姐姐!”金瀲滟喊,再度投身在他懷里!敖牵蚁矚g你,我愛你。你正眼看看我,除了我比你年長,我哪一點配不上你?”

  “二姐!”他將她推開,他的冷靜叫她心涼。“我的心里從來沒有男女之情的存在,對你,對別人,都是如此!

  “難道你對我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動心過?”

  “我一直把你當作是我的好二姐。”

  金瀲滟心痛如絞,兩行淚水滾落不停,她別過臉去,不愿讓鳳江城看見她的狼狽。

  緩緩站起身,每一步都有如千斤重,她扶著亭柱,頭也不回地說:“你還會把我當二姐看嗎?”

  “儒園結義,我怎么會忘記‘生不同生,死愿同死’的誓盟?”他低聲說。

  她笑了,笑得凄涼,笑得心酸!昂萌,我永遠都是你的二姐!贝掖页鐾ざァ

  鳳江城處事向來干脆,處理感情也不例外。眼見金瀲滟為己傷心斷腸,他心中也不好受,眉心緊蹙,這一夜坐到天明。

  正所謂:無緣何生斯也?有情能累此生。

  ※        ※        ※

  第二天早上,木紹華整頓軍隊,雙方約定十日之后在天鵝關獻受降書,立下大罕王國永不南侵的契約。

  臨去之時,木紹華仍對龍玉麟戀戀不舍。他走過來單足跪在她足前,屈右臂放在左胸,這是大罕王國最隆重的禮節。

  “圣蓮公主,本狼主回國之后,一定準備最豐富盛大的禮物,到青龍王朝的國都,向你的兄皇求親,請他把公主嫁給我。”他的雙眼放出熱烈的情意。

  龍玉麟嚇了一跳,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她求婚,使她不由得慌了手腳,不知該回他什么。

  一片昏亂中,見鳳江城正站在她身邊,面色不佳地怒視木紹華。她想也不想,抓住鳳江城手臂,沖口而出說:“多——多謝你的抬愛。不過皇帝哥哥已經將我許配給人了!

  “誰?”木紹華睜圓雙眼,吃了一驚。誰敢搶他的女人?

  “他,他!敝钢P江城,拿他當擋箭牌。

  什么他呀他的?鳳江城質問的眼神看得龍玉麟心里發虛。她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卻沒想輕言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木紹華霍地站起來,大聲說道:“我不信!”看兩人相處,殊少濃情蜜意,哪里像一對未婚夫妻?分明是在拒絕他!澳銈兛雌饋砀揪筒慌!”鳳江城“賊眉賊眼,獐頭鼠目”,哪配得上龍玉麟?只有他才是她的佳婿良配。

  “我和她配不配,還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毕炔桓堄聍胨銕,鳳江城要先教訓教訓這狂妄自大的家伙,喝道:

  “顯然你還搞不清楚你現在人在何地,是什么身份?你小小一個化外之國的狼主,侵略我朝,被本將軍打敗。你頭頂的是青龍王朝的天,腳踩的是青龍王朝的地,四周重兵全是青龍王朝的子民。論你的罪行,我若要殺你,你死有余辜。我之所以放你一條生路,全念在兩國百姓無辜,不愿妄動干戈。誰知你不知好歹,竟然打起我朝長公主的主意,我屢次三番警告,你卻變本加厲。莫非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嗎?”手按劍柄,作勢欲拔劍。

  木紹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低聲抱拳道:“鳳將軍息怒。小王感戴不殺之恩,都來不及,怎敢有非份之想?是小王說錯話,在此向長公主賠罪!庇质枪蛳虑邸

  龍玉麟連連搖手,忙道:“狼主不必如此多禮,快快請起!币粫r又忘了“男女有別”,伸手相扶。

  礙于鳳江城在旁,否則木紹華早就大膽不客氣地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饒是如此,兩人靠得如此之近,木紹華聞到自她身上發出的淡淡幽香,已是魂醉神癡。

  抬頭看見鳳江城慍怒的臉色,龍玉麟這才發覺自己又造次了,忙忙放開手。木紹華順勢站起來。

  木紹華拱手向鳳江城道:“十日后小王在天鵝關恭候將軍大駕!

  “不送!”鳳江城拂袖。

  木紹華跨上座騎,大旗在前引路。十里斷腸崖被大石封死,暫時不能通行,大罕軍隊只好繞道向西而行,緩緩歸去。

  回張之儀的將軍府,鳳江城命人整理龍玉麟的衣物細軟,備好馬車待命。

  龍玉麟慌了,追著他的步伐攔在他面前。

  “三哥,你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為什么叫人收拾我的東西?”

  “送你回京!彼鸬美浜喍!皯鹗乱哑,長公主該回宮去了!

  “大軍還未回師,我們一起來,也該一起走……”

  他打斷她的話,聲色俱厲,威不可犯!伴L公主千金之軀,不適合待在龍蛇混雜的軍營里,若萬一有個閃失,鳳三擔待不起。長公主還是起駕回宮吧!”

  她從未看過他發這么大怒氣,白了一張臉,說道:“你干嘛這么兇?若我做錯什么事,你也應該讓我知道我錯在哪里!

  “長公主有何過錯?”他不肯多費唇舌解釋,高聲說道:“戰地是多事之區,為了長公主的安全起見,請長公主起程回京吧。”

  “你口口聲聲長公主、長公主的叫,一定要將關系撇得如此疏離嗎?”她覺得她快不認識他了。

  “您是皇上的妹妹,臣如此稱呼,并無不妥。”

  “我一直都叫你三哥的——”她急急道。

  他極快地接口:“長公主請勿再用舊日稱呼,臣擔當不起!

  “連皇帝哥哥,你也是如此嗎?”她心都寒了。

  “國家綱紀,不容紊亂!兵P江城不是肯受束縛的人,他會在朝為官,實是看在兄弟結義的情份上。他助龍異人登基,是因為龍異人視民如腹心手足,由他掌朝,必會是個好皇帝。

  龍異人當了皇帝,鳳江城心中仍是敬他如兄,龍異人也同以往叫他三弟,以表示情誼如初。但鳳江城心中有把尺度,不肯妄失君臣間應有的禮數。

  她倒退一步,眼神是說不出的傷心,說不出的失望。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我只聽過人家看不起貧賤卑下的人,想不到我是因為身份太過尊貴,而叫人不敢接近。我還以為你是了解我的——”她覺得自己受了背叛,由失望轉而傷心,由傷心轉而發怒。愈想愈是氣憤,右手食指直指鳳江城那張寒霜滿天布冰臉,不住打顫!疤澪业托你要好好照顧我,你根本就是個輕諾寡信的小人。你畏懼權貴,你背信忘義,你貪生怕死——”盛怒之下,她胡亂編派了一些實屬子虛烏有、叫人啼笑皆非的罪名在他頭上。她詞窮說不下去,大聲喊道:“走就走,本少爺也不稀罕留在這里看人臉色。”

  轉身氣沖沖走到門口,她猛然煞住腳步轉過身來,看鳳江城有何表示。見他釘在原地,動也不動。她簡直氣炸了,高聲道:“你不留我?”

  他動了一下,龍玉麟回嗔作喜,以為他回心轉意,要“知錯補過”。那她便要端端架子,別太容易原諒他。

  熟料鳳江城躬身一揖,沉聲說道:“恭送長公主回京。”

  龍玉麟臉色紅了變白,白了又紅,氣得全身發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很好,很好,我到今天總算才真正認清了你的真面目!”說完,龍玉麟轉身奔了出去。被長裙一絆,跌倒在地,她氣得打了一下地,撩起裙擺繼續跑。

  鳳江城看著她跌跌撞撞穿廊越門而去,不禁有一絲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過不近人情。不提她招惹的大大小小麻煩,呂邵農是他恩人,龍異人是他大哥,看在這兩人面子上,他都應該包容她的任性不是。她只是個孩子而已,他和她斗什么意氣?豈不是和她一般見識,也成了孩子了?

  但他沒去追她回來。她回去也好,邊關戰地,實在不適合她一個女流之輩流連。

  鳳江城叫人來,修書一封送到京城,面交皇上,告知龍玉麟先行回京之事。

  ※        ※        ※

  鳳江城讓燕勝保帶領一小支隊伍,護送龍玉麟回京。

  他站在將軍府門口,看著隨侍的人忙著把行李運上車。在眾人擁護下,龍玉麟玉駕姍姍來遲,一身白衫白巾公子裝束,手中還拿著一把書有大江山水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嘟著嘴,繃著臉,打扮和神氣,活像去奔喪。

  她一和鳳江城眼神對上,立刻撇開頭去,下巴抬得高高的,鼻中哼了一聲。

  鳳江城知道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也不和她計較。吩咐車馬轎夫:“小心謹慎!币磺袦蕚渚途w,鳳江城對她說話了:“長公主請上轎!

  龍玉麟仍是不肯看他一眼,啪的一聲收攏扇子,一搖三擺上了轎。

  “七弟,辛苦你了!

  燕勝保正戀戀看著站在送行之列中的金瀲滟,聽鳳江城呼喚,忙回過神來!皯摰!

  一聲“起轎”,四名孔武有力的轎夫將轎杠上肩頭。轎中人忽然將轎簾掀起,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清水臉,大聲喊道:“鳳三,你真的不帶我去天鵝關受降書?”

  眾人一呆,齊齊轉過頭來聽鳳江城如何回答。鳳江城面無表情,語氣平直地說:“祝長公主一路順風,平安抵京!

  這下可把龍玉麟氣壞了,一張俏臉變得煞白,喊道:“走了!”摔下轎簾。

  眾人看得肚里好笑,這分明是一對情人在鬧意氣嘛!但誰都不敢在臉上露出半點笑意。一個是萬金之軀、當今皇上之妹,一個是初試啼聲就揚威天下的鎮國兵馬大將軍。誰敢取笑兩人,不是在老虎頭上拔虎須?

  回京一行人出發后,走了半天,也累了,先暫時在路邊休息一下。燕勝保躍下馬來,對轎內道:“長公主,下來走走吧!

  龍玉麟怒拂轎簾出轎,口氣不悅:“連你也叫我長公主?”

  燕勝保多多少少知道她和鳳江城不愉快的經過,他生性詼諧不羈,什么事都不當正經。于是一笑:“那叫你呂公子可好?”

  “成!就別叫我長公主!彼粍僦疅!伴L長長,我都兩年沒長高了,叫我長到哪兒去!”

  燕勝保笑得要打跌。

  隨行之人在樹下納涼,兩人走到較遠的樹下。

  龍玉麟,打開折扇,這次是真的要扇涼。

  “死鳳三、臭鳳三,你敢攆我走,大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我怎么整你!弊炖锏吐暷钅钣性~。燕勝保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兩人還真是死對頭。

  龍玉麟白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笑掉你的大牙算了!

  燕勝保忍著笑,說:“三哥那人嘴巴是硬了一點,心卻不壞!

  “你是他的兄弟,當然替他說話!”

  “唉!”他故意長嘆一聲,眼角看見她裝著不在意,實則豎起耳朵在注意聽!罢f的也是,我從來沒看過他為哪個姑娘這么生氣過,三哥他從沒把什么大姑娘、小妹子放在心上,也不知他是哪條筋出了問題?”

  側頭看向龍玉麟。她加快扇了扇手中扇子,很神氣地說:“說這些做什么?怪沒趣的!鳖^抬得老高。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閑來沒事,當故事聽也好!

  燕勝?刹桓倚α,怕她惱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我說個三哥被姑娘追的笑話給你聽:有一回三哥路過一處渡口,見到有個老者掉下水喊救命,于是他跳下水救了老者起來。那老者有個相依為命的孫女,她一見三哥,就愛上他了,硬要把他留下來用飯過夜。當時天色已晚,三哥本來是隨地而居,但主人家盛情難卻,就留了下來。在飯桌上,那孫女涂了一臉怪粉,殷勤地往三哥碗里挾菜,疊得有兩個碗高。三哥一看,叫他怎么吃啊?這還不打緊,那孫女一邊替他挾菜,一邊向他挨了過來,到最后整個人簡直要貼到三哥身上。三哥是全身的不自在,趕快把飯吃完,假裝要睡覺,一進房就從窗子溜了!彼f完哈哈大笑。

  龍玉麟想像鳳江城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個冷面冷血的家伙,也有抱頭鼠竄的時候?

  “活該!彼粧呦惹暗牟豢,笑意盈盈。

  轎夫休息之處忽然傳來呼叫、吶喊的聲音,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龍、燕二人忙趕過去探個究竟,燕勝保搶在前面,只見轎夫、衛兵、侍女個個倒在血泊之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事出突然,燕勝保驚駭地瞪著眼前慘不忍睹的一幕。是誰這么殘忍,屠殺這群無辜的人?

  “七哥,啊——”龍玉麟隨后看到血淋淋的場面,嚇得叫出聲來。

  突然旁邊草叢、街上躍出一批人來,用力押住了龍玉麟。距龍玉麟有數步之遙的燕勝保見情形不妙,拔出腰間長劍想上前救人時,已經太慢了。

  為首之人見他作勢欲動,出聲警喝:“別亂動,你不想要她的命了嗎?”

  燕勝保不敢再輕舉妄動,生怕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強人不利于龍玉麟。

  “你們想做什么?我們和你們無冤無仇——”一人拿著抹有迷藥的手巾往她口鼻蒙去,她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燕勝保按捺不住要沖上前,怎奈身旁的人用刀抵住他,同樣如法炮制。燕勝保眼前逐漸迷,之后便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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