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散了。
看臺上散落著滿地的垃圾,還有零碎沒走掉的人。
“他的球準心很穩(wěn),打的很有職業(yè)水準,是打前鋒的好手。”咬字溫潤,如春風拂來的嗓子幽幽來到亮亮身邊。
她是那少數(shù)幾個還沒離開的觀眾。
雖然只是練習賽,通常比賽過后留下來的觀眾,尤其是吱吱喳喳的女生絕對不會少,偏巧天公不作美,天布雨,就算每賽必然會留下來吆喝一番的籃球親衛(wèi)隊也不得不提早散去。
她沒那習慣跟別人擠來擠去,寧可人群散去再悠然自在的離去。
于是她在看臺上多坐了會兒。
“你說誰?”亮亮很自然的撇過頭去看。
媽呀!男生長這樣……
“袁畿咩!
這男生很瘦,年少的臉有病容,看起來好像她隨便伸出指頭戳一戳他就會倒下去。
“喂,你要不要先坐下?”
他露出絕色的笑靨。“我沒那么弱!
“你明明看起來就……啊,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倍脊炙@張嘴,體弱多病的人最怕人家指著他叫病雞,就像她最恨人家叫她大姐頭一樣。
但是他笑起來……好好看喔。
“這是事實,沒什么不能說的!彼难垌察o深邃,美得太過不真實。
“我知道你是誰了,晏伊容,對不對?”這名字如雷貫耳。
“你好,鄔亮亮同學!憋L雨不斷,他抹了下臉,本來瑩白的臉蛋似乎更加透明。
“你認識我?”她沒沒無名啊,他竟然認得她。
“我該認識的人都認得!彼彝ビ泻谏鐣尘,是學?帐值郎缟玳L,聞名學校的男人婆。
這是什么回答?
“雨越下越大了,這個交給你!庇行┙蛔★L雨摧折的晏伊容遞過來已經(jīng)濕透的書包。
亮亮瞪著書包。
“好臟!”
“你也知道畿是很大而化之的人!
慢慢慢……他說什么?這個臟不啦幾的書包是袁畿的!
“他打完球賽就把書包忘記了。”
可見讀書在他心中一點份量都沒有。
“你給我干么,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亮亮有些莫名其妙。
“我一定要交給你!
拜托不要對著她笑,心跳會無法克制的狂跳,要是心臟爆掉那不完蛋!
那無關感情,是純粹見到太過美麗事物的自然反應。
“你跟他那么熟自己拿給他不就好了。”
“他今天要去打工,我碰不到他。”
什么鬼話,難道她就碰得到那個壞嘴巴的袁畿。
他們不熟,根本還算陌生人好不好?
“好吧!
想不到她鄔亮亮的一世英名就此付諸東流水,沒辦法!她也受不了帥哥的拜托啊,嗚嗚嗚……
“謝謝!彼谷贿謙虛的說謝。
抹汗!安豢蜌。”
于是,破功的亮亮只好帶著那只沒重量的臭書包摸著鼻子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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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買的太多了──
誰叫她沿路看見賣吃食的都想吃。
放學后順路買點心吃是亮亮每天的例行公事。
她運動量大,體育課不說,一刻也坐不住的她總是很自動自發(fā)的幫老師拿教具、發(fā)考卷、幫級長收班費,就連廣播室她也能插手,教務處、訓導處、教官室,十幾樓到處跑,偶爾還要護送嬌滴滴的女同學們越過豺狼虎豹男同學們的虎視耽耽到廁所去,偶爾伸手路見不平的管一下閑事,別說體力消耗的比別人兇,中午一個便當哪夠她看,于是,回家路上就免不了邊吃邊買邊買邊吃。
手中抱著一堆零食,然而,眼前香味繚繞的面攤也很誘惑人。
她天人交戰(zhàn)得厲害……
“你站在人家店門口很久了欸!钡统恋穆曇艚诙。
要不是她那站在人潮中對著人家招牌流口水的樣子實在太蠢,袁畿實在不想過來。
不舍的把眼光從滾沸的貢丸湯上面移開!斑,是你啊!彼麄心思還在食物上頭。
“你這樣太難看了!毕衤勏愣鴣淼男」,在人家店門前嗅來嗅去。
誰知道亮亮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拔乙粋人進去吃太難看了對不對,不如──我們一起進去吧!”
說時遲,那時快,亮亮已經(jīng)把手上捧著的零食通通堆到他寬闊的臂彎中,然后空出來的手將他往前推進面店里頭去了。
“你……男女授受不親!
“你的手我都牽過了,你ㄍ一ㄥ什么!”他怎么這么“必素”。
“你……我要去打工,我趕時間!”袁畿停止呼吸。
他不能呼吸,空氣中滿滿是食物的香氣。
他不能呼吸,要不然……可惡!他剛打完球賽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要不是強烈的意志力控制,他早就去打劫食物了。
“吃碗面又花不了你很多時間!”
拉著他落坐──叫面!
她真幸運,每次想吃東西都有人作陪。
說起來他們三兩次搭上線,算不算有緣?
“老板,兩碗大魯面,加蛋、加青菜,還有上面的魯肉汁要幫我多加幾湯匙,你桌上的辣椒醬是配什么的?小菜……好哇,好多小菜,都很香,看起來都好吃……你多少切一點送我啦!
哇啦哇啦……她真的是十幾歲的女生嗎?那種討價還價的架式簡直遠遠贏過經(jīng)驗豐富的歐巴桑。
幾分鐘過去。
他們桌上除了各自的大魯面,大大小小的小菜竟然有七、八樣那么多。
“快吃,這些都不用錢,老板請客!”亮亮大方的抽了兩雙衛(wèi)生筷子,丟一雙給袁畿,還不忘朝面店老板揮手表示她的謝意。
被從天而降瘟神A光所有小菜的面店老板臉部快抽筋,卻仍然要面帶微笑……微笑……
這瘟神到底是從哪來的?嗚嗚……他只是小本生意啊!
忍耐、忍耐,她只是偶爾經(jīng)過的“奧”客。
袁畿深邃的目光從店老板痛不欲生的臉回到若無其事已經(jīng)開懷大吃的亮亮身上,半晌,笑意從他年少老成的嘴角浮現(xiàn)。
這鄔亮亮……真是敗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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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招惹小姐生氣了?”掛著「擅自進入是賤狗”字樣的牌子的門前杵著兩尊門神。
“我正想問你呢!彼麄兪亲钚〃窝镜膰D啰,負責照顧小姐生活飲食起居,平常絕對不可能在房間待上半小時的小姐居然破天荒一晚沒踏出房門耶……會是生理期不順嗎?
“她關在房間很久,沒動靜咧。”大叢跟細漢就像勞來與哈臺──一個瘦小,一個龐大,雖然身材上比例懸殊,做事卻滿能互補。當然啦,他們可也不是一開始感情就融洽的像現(xiàn)在這樣,兩人不打不相識鼻青臉腫后才變成換帖朋友的。
“對啊,這情形從來沒發(fā)生過!
“要去跟老大報告嗎?”
“我去!”大叢趕緊說。
自告奮勇的人前腳才伸出去,緊閉的門開了一條縫。
“你們在外面哭三。!”被他們吵得快發(fā)火的亮亮陰晦落一張俏臉。
“小姐,你還好吧?”細漢一只眼偷偷往房門內瞄。
亮亮索性把門關上,身體貼在門板上!拔液玫牟坏昧,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又想到我爺爺面前打什么小報告?”
“哪有?”細漢立刻倒退!疤斓亓夹陌⌒〗悖腋笪故菗男〗阋粋人在房間太久,怕你悶出病來,我們是關心你吶!
“那是最好,別動不動什么都跟爺爺說去,下次再犯,我就把你們活埋!”
“是的小姐!”
“不要在我門前走來走去,看了叫人心煩,有事我會叫你們!彼羌殱h從小看著長大的,可,現(xiàn)在的她用不著細漢再處處以她為主。
“小姐……”
“大叢仔,多帶細漢的出去泡妞,別老是守著我的門。”
“沒問題的小姐!”大叢笑咪咪,圓呼呼的臉皺起來眼睛都不見了。
“OK,就這樣!”用手扭開門鎖上里兄閃回自己的房間。
“小姐嫌我煩。”細漢有著無以名狀的失落感。
“你啊,想太多了!”大叢可沒細漢這么多愁善感。
“可是……小姐……”
“走啦……我發(fā)現(xiàn)一家新開的居酒屋,去喝兩杯吧!卑汛髤灿彩前堰想苦守寒窯的細漢拖走了。
至于眼不見為凈把兩尊門神轟出去的亮亮回到她寬敞的房間,只見書桌上放著吹風機跟個書包,還有幾本掀開的書本。
她剛剛在忙著的國家大事就是這個。
洗干凈的書包還泛著濕,她剛才花了很多工夫把書包吹干,麻煩的是那兩本書。
她本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想不到皺皺眉、叉叉腰,嘆了口氣之后,她又重新坐下來拿起吹風機繼續(xù)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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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隔了兩天后,袁畿才想起來他的書包。
帶著歐風的建筑物,洗石子的梁柱,遼闊的草坪,鏤花大門,除了看家的狼犬,更多晃動的人影,一個個看來面貌兇狠,衣著不是黑就是白,兩極化的對比,有的西裝下還鼓起一團,想也知道那底下藏的絕對不會是點心糖果。
他看似來到一個不得了的地方了。
“小子!你探頭探腦的做什么?”有人來理他,這省掉袁畿開口的麻煩。
“我找鄔亮亮!彼袂樽匀簟
“鄔亮亮,我還烏漆抹黑呢!钡鹬鵁煹膰D啰腳踩三七步,露出衣服外的手臂上滿是刺青,完全是混黑社會的標準模樣。
“盧鰻,他說的鄔亮亮是小姐的名字啦。”
一經(jīng)旁邊的小弟提醒。盧鰻的三七步不抖了。
“我臨時給他忘記……從來沒有人……同學來找小姐,他是第一個,破天荒第一遭耶!
“那我們要給他用力的款待一下!
“怎么款待,老大說不能隨便放人進來,你想找死喔!”
“小姐的朋友耶,惹火了小姐也很恐怖的!彼麄冞@些當手下的好為難喔。
“欸,這小子帶種,別人要是看到我們早嚇得尿褲子了,他奶奶的臉色完全沒變過!
“喂,別把人嚇跑,我去請小姐,你把人帶進去!北R鰻指揮旁邊的小弟,他則是趕快通知亮亮去了。
“同學,你進來里面等,我們家小姐馬上就出來了!毙〉芄瞎瑧B(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不必,我只有幾句話跟她說,你叫她出來,我在這里等就好!痹懿活I情。
他很忙,忙著要去打工,也用不著這樣大張旗鼓的。
“欸,你給臉不要臉喔!闭娌,這!
即使拳頭已經(jīng)逼在袁畿鼻梁前面,他的眼也沒有多眨一下。
“你這小子有個性!”蒼老的聲音帶著無限威嚴傳來。
外出散步的鄔霸天恰巧經(jīng)過聽見袁畿的話,聽著聽著,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臨危不亂用嘴巴講很容易,可這男孩小小年紀卻已經(jīng)擁有成人所不及的沉穩(wěn),很不簡單!
方頭大耳、面貌堂堂,雖然他不是迷信的人,不過從這小子的態(tài)度看來──未來可期!
“老大!”小弟看見老大出場,連忙把花拳繡腿收起來,恢復乖乖牌的模樣。
“沒事,去忙你的!
小弟鞠躬下臺。
無謂的人清場完畢。
“你來找我家亮亮?”邸霸天雖然快到花甲年紀,可凌厲的眼神、兇惡的剽悍氣息依然不輸當年。
“是!痹鼙持毖Γ晟俚哪樀吧嫌兄环?shù)木髲,衣著雖然破舊,也稱不上干凈,但黑亮的眼神炯炯有神,凝著薄薄的霜,叫人難以親近。
但是鄔霸天一點也不覺得不好,他閱人多矣,越是難馴的獅子才有那樣的眼神。
“我沒見過你!
“我叫袁畿,跟鄔亮亮在同一間學校讀書!背艘酝夂翢o瓜葛。
“好小子,你跟我講話都不怕嗎?”
“老伯需要人家怕你嗎?”
鄔霸天一怔,想不到他敢這樣質問他,好膽量!
他原先深刻的法令紋轉換成欣然的笑紋。
“爺爺!”急忙跑出來的亮亮有點喘,看見鄔霸天樂不可支的樣子又瞧瞧依舊面無表情的袁畿,這一老一少搞什么鬼?!
“亮亮啊,你跑那么快,緊張什么?”
“爺爺,你跟他說了什么?”她因為奔跑泛紅的臉蛋帶著不自覺的捍衛(wèi)。
“沒有啊,我出來散步剛好看見你的同學,他來找你,我是你爺爺,難得你有朋友,總是要出來打個招呼!编w霸天疼愛亮亮不可言喻,一看見心愛的孫女,臉部的線條都軟化了。
“你老人家不要管我們年輕人的事情啦。”她可不領情。
“有了少年的不要老的喔!
“爺爺,你胡說什么!”
“爺爺說話最實在了!
“爺爺,大廳都是你的客人你不管,我的客人我自己會招待!币亲屗隣敔斍瞥鰝什么蛛絲馬跡,絕對把別人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連骨帶皮通通挖出來!
“嫌我在這里礙眼,好亮亮,記住,難得有同學找你,別把人嚇跑了喔。”鄔霸天簡直是多此一舉的叮嚀。
什么話,她又不是母夜叉,會嚇得人退避三舍的是他們好不好!亮亮鼓起了腮幫子。
“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慢慢聊喔!币妼O女發(fā)起小姐脾氣,鄔霸天效法縮頭烏龜識相的帶著手下走人。
鄔霸天一走,原本在院子里晃蕩的人影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凈凈?梢娫谀撤矫,他還是個很懂情趣的老頭子哩。
撇撇嘴,亮亮突然覺得局促起來,空氣中彌漫的是古怪的氛圍,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欸。
“喂!”
“我的書包你撿走了?”那個藥罐子晏伊容是這么說的。
“哦,對……你來拿回去嗎?”
“嗯!币股锏脑苎凵窈,冷冷冰冰的。
兩人雖然站的很近,亮亮卻有著咫尺天涯的感覺。
她從來都不是什么詩情畫意的女生,生活里單純的只有武術跟學校,她不管別人把她想的多復雜,可是這一瞬間,她整個人都瓊瑤了起來。
“我去拿!彼炅舜曛淮﹩伪o袖上衣的胳臂,盼望他能多說些什么──他們起碼應該算有點交情吧?
她的希望落空,袁畿浪有絲毫話舊的意思。
走了兩步,又轉回頭,她看著他,“要進來坐嗎?”
“我拿了書包就走,我……還要去打工!辈蛔杂X她巴掌大甜凈可愛的臉蛋,她不像時下單薄柔弱無骨的女生,她圓潤的身材很有彈性,像他愛吃的布丁──訂正,是巧克力布丁,這么一想,不禁有了別的想法。
亮亮不再說什么,聳聳肩,但是在十六歲懷春少女的心里頭還是很用力的抱怨了下袁畿的無情。
她進了屋子,幾分鐘后把書包拿了出來。
“姓袁的,喏,拎你!”
袁畿接手,立刻發(fā)現(xiàn)他本來污穢不堪的書包被洗干掙了,不織布上還殘留著陽光的味道。
他把書包掛回肩膀,“謝謝!
“那天吃面的時候我忘了還給你,帶到學校去也沒碰到你,你究竟都在忙什么,連在學校也找不到你的人?”學生耶,外務那么多,事業(yè)做多大啊,連學校都不去也太扯了。
“我忙!彼膊恢缽暮谓忉。他一向也沒那習慣。
“忙?忙什么?”她不明白。
“我沒空跟你解釋那么多,我趕時間,再見。”他踩著亮晶晶的月色轉身離開。
眼看著他就快要走遠,亮亮心里頭很不是滋味,拍拍屁股就閃人喔,一個沖動,手叉著腰,她說:“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給我站。
袁畿走遠了沒有聽見她的叫聲,這下,亮亮的蠻子脾氣發(fā)作,心眼都著了火,追著后面去沖撞他。
袁畿姿勢不雅的跌了個狗吃屎,手肘磨破了皮不說,僅有的一件長褲也報銷了。
他八風吹不動的臉終于崩裂了一條線!澳阕鍪裁?”
“你拿了書包就走,又算什么!”她還理直氣壯的很,挺起的胸脯把剛剛發(fā)育的柔軟正對著袁畿。
袁畿兩腿微彎,充滿力道的身體一躍而起,他的下巴收緊,兇兇的眉豎起,瞪著她。
有一瞬間,亮亮的理直氣壯出現(xiàn)缺口。
她摸著突然怦怦跳的心,強詞奪理的說:“你兇什么兇?”她一向粗魯慣了,語氣好不了。
他繼續(xù)瞪她。
“我的意思是說,你看,我為了洗你的書包指頭都洗破了。”她改了語氣,可是心里直罵自己孬種。
“我沒有叫你洗!彼f的是事實。
“喂,你這人不知道什么叫心存感激啊?”雖然說洗書包是她自己甘愿的,也不是要討人情,可是他那目空一切的態(tài)度就是叫人不爽。
“我懂了,欠你的,我會還!彼跉庵杏兄鴱娧诘氖。雖然很淡、很淡。
她好像不小心踩到他的痛處了。
“喂喂喂……”又走了!這家伙連最基本跟人的交際都不懂,陪她聊聊天會死。浚
不過,他說欠?他欠她啥?
慢著!他不會誤會她在討人情吧?
大腦很少用來思考的亮亮傷腦筋了。
說實在的,找碴也只是想留他下來,問他要不要到她家吃晚飯。
她看他常餓肚子嘛……
那個白癡端什么自尊心?還撂下古怪的話?是存心叫她腸子打結,腦筋當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