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國中,我念的是女校,那時的國中有很多是男女分校的,我就讀的學(xué)校還是頗富盛名的高升學(xué)率學(xué)校哩!
當爸爸帶我去注冊時,無意間讓我看到戶口簿,那時我才知道自己是爸媽領(lǐng)養(yǎng)的小孩,也才明白為什么我的爸媽比別的同學(xué)的爸媽老。這個發(fā)現(xiàn)并沒有對我造成任何打擊,因為現(xiàn)在的爸媽對我很好,我很喜歡它們。是不是親生的,對我來說并不重要。
事后,媽媽有跟我提到我的身世,我就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聽過就算了,并不打算去尋找親生父母。因為那是很累的一件事,沒有什么線索,只有一個我原來的名字……─郭麗敏。用這么薄弱的線索去茫茫人海找人,實在是不智之舉,再說,找到了又如何?當初他們既然丟下我,如今會再要我嗎?不論他們有什么理由,決定舍棄我了,就沒有再要回我的權(quán)利了。除非,有一天,我現(xiàn)在的爸媽不要我了,我也許會考慮去'尋親'。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機會不大。
由于這所學(xué)校是升學(xué)掛帥的學(xué)校,所以教育部雖然明文規(guī)定學(xué)校不得采能力分班,但是明的不行,就來暗的;表面上是隨機分配,實際上是根據(jù)國一的成績將學(xué)生重新排列組合。把資優(yōu)的學(xué)生集中在某幾個班級中而這些班級再散布至班別中。
如此一來,只有學(xué)校知道“菁英”班級是哪幾班,而且每年的班別都不一樣。瞧!
多天衣無縫的手法啊,標準的陽奉陰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是嗎?
當然,以我優(yōu)秀的成績,自然而然是那些菁英之一,還是排名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班級哩。
既是菁英的成員,大家都有共同的認知……若不努力力爭上游,隨時都有可能被貶為“庶民”。所以,多數(shù)同學(xué)都在下課后向補習(xí)班報到,有人甚至還加請家教個別指導(dǎo)。唉!想一想,他們還真可憐。
因為向來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加上不愿增加父母的負擔,所以我并沒有另外再補習(xí)或延請家教,篤信憑自己的力量當能毅力不搖。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老師的老謀深算。幾次小考下來的平均成績,讓我硬是落在平均成績之下。
老師的家庭訪問,將情況的嚴重性“過分”地告知父母。但心愛女成不了鳳凰的爸媽輕易上了老師'誘敵深入'的計,頻頻催我去上老師的家教班。
實在不忍心戳破老師的罩門,我告訴爸媽那些小考的試題早在老師的家教班里先讓同學(xué)做過一遍了,所以才會造成全班平均成績九十八分,而我只考九十六分的結(jié)果。
如果我是老師,鐵定切腹自殺。題目都先給同學(xué)做過一遍了,照理說,每個人都應(yīng)該考一百分才是,怎么還會有人失誤?這不是證明他的功力尚嫌不足?放水至此,卻還無法達成百分之百的完美,這樣的結(jié)果要我心服,實在不可能。如果全班都考一百,而只有我一人分數(shù)落后,或許我還會稍稍服他一點。
不服!心里著實對這位老師不屑到了極點。但是對于我這“漏網(wǎng)之魚”,老師依然鍥而不舍地要我“歸案”,加上父母擔憂的眼神,原本堅持的心開始動搖。
父母年紀都大了,父親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實在不該再讓他為我的功課煩心。
但是又不愿意順了那位老師的心,所以權(quán)衡了一下,決定到補習(xí)班補習(xí),而不愿意到老師的家教班去。我給父母的理由是:老師家太遠,晚上回來我會怕;給自己的理由是:為了讓父母安心,也為了加強自己的實力畢竟是自己實力不足,才會差了幾分若自己真的實力堅強,即使沒有事先做過試題,一樣可以考個滿分。
心意一定,我便選了一家位在學(xué)校與我家中間的補習(xí)班,既不繞路,也不用擔心太晚不敢回家。只是如此一來,我成了老師的眼中釘,兩年下來從未給過我好臉色。理所當然的,每學(xué)期成績單上的評語也不會好到哪里……像是不合群啦、團隊精神不佳啦,或是不夠謙虛……等等。當然,這些都不是真的,因為我的人際關(guān)系還是很好。父母也來過學(xué)校幾次(參加家長會、校慶等等活動),看了我與同學(xué)實際相處情形,也就不在意老師的評語了。
而老師的那副“死人”表情,在我高中聯(lián)考放榜時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作惡的虛偽笑臉,連說出來的話都令人差點當場噴飯。
“我就知道你是一匹黑馬,這兩年來也不枉我對你的用心了!
唉!孔老夫子若地下有知,會不會從棺材里爬出來,海K他一頓呢?最好是把他也一并拉入棺材吧。
想不到我這么壞心,真是大逆不道啊。
※ ※ ※
既然已經(jīng)在補習(xí)班報了名,錢也繳了,我只好乖乖去上課嘍。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有認知自己下課后另有“要務(wù)”,所以才會在上課第一天差點遲到。
匆匆忙忙跑上位在二樓的教室,甫一進門,硬是撞上了一堵肉墻。撫著撞疼的鼻子,還沒抬頭看清者何人,不滿的話已出口:“哪個不長眼睛的冒失鬼,站在這等人撞!”
被撞的人沒有反應(yīng),倒是他身后那些坐在位子上等待上課的學(xué)生發(fā)出一陣陣的抽氣聲。
見鬼了,難道我撞到的是老師?
抬頭往上看去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
是他?!徐焉騰!“你遲到了!彼壑幸嚅W過一絲驚訝,但隨即冷靜下來,淡淡地陳述:“你的位子是第五排第一列,快點坐好。老師快來了!
我沒再說話,默默地走進教室,找到我的位子后坐下。感受到其它同學(xué)投來關(guān)注的眼光,有好奇的、有佩服的、也有……─擔憂?!為什么?
因為我坐在第一列,所以無法得知他坐在哪,直到第一堂課下課,我才有機會回頭探視。他坐在后一列。準備起身去向他打招呼,身旁的同學(xué)卻在此時拉了拉我衣袖。我不解地望向她,臉上的表情大概讓她看出了我的疑問。
“你認識班長?”她清聲地問我。
“班長?”我想了一下,伸出食指指向他。“他嗎?”原來他是這班的班長。
好象我犯了什么大忌似的,身旁的同學(xué)趕緊拉回我的手,緊張兮兮地說:“你不要命啦,當心班長砍了你的手。”
好可怕!才用手指指了一下,就會被砍,難道他是黑社會的嗎?
“有那么嚴重嗎?”我依然不信。
“嗯!”她很用力地點頭。“班長是‘立和國中’的老大,打起架來是很狠,連前任老大也敗在他手下。每個人都怕他。”停了一下,她擔憂地看著我“你剛剛還罵他,我勸你下課后去向他道歉。”
原來如此,難怪當時會有一聲聲抽氣聲。想不到我初來乍到,竟無意間得罪了“地下教父”,真是榮幸。只是,他怎么變成了“立和”的老大了呢?
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的衣袖又被拉了一下。
“雖然沒聽過他打女生,不過你還是去賠了不是比較好。”同學(xué)好心地再次提醒。
“如果不去,是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打趣地問她。
“有可能。因為你的眼睛被打腫得睜不開!彼灿哪鼗卮!巴!那多丑啊!蔽夜纸小
“對呀,所以為了你的美麗,委屈一點,向惡勢力低頭吧。”她一副無奈的表情逗笑了我。她也笑了。
“你是哪一班的?”看見她跟我穿著相同的制服,知道她是同校的同學(xué)。
“七班。你呢?”
“九班!
“你是九班的?!”她一臉的不置信,在看到我點頭確認后,神情轉(zhuǎn)為崇拜!澳悄愕墓φn一定很好嘍?”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因為每個人對好的定義不同,也不知道她所謂的好是好到什么程度。
“我叫邊麗敏。你呢?”我想交她這個朋友。
“吳秀香!彼泊蠓降鼗卮!澳愕男蘸锰貏e喔。”她提出一般人都會問的話。
“嗯,每個人都這么說!
就這樣,我認識了在補習(xí)班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兩個很投緣、也很有話聊,直到現(xiàn)在,我們依然有聊不完的話。
結(jié)束了在補習(xí)班的第一天,下課后,我采納吳秀香的“部分”提議……去找他,但不是去道歉,老朋友見面打聲招呼是基本的禮貌。
其實也不用我特意去找他。因為我已經(jīng)看見他等在門口了。我?guī)еθ葑呦蛩?br />
“好久不見。”有一年多了吧。
“好久不見。你長高了!彼鼗卮,又是那張熟悉的笑容……欠扁的笑臉。我開始有點明白他為什么會成為老大了。
“一百四十七,還會長哩!蔽铱纯此。“你也長高了,還是比我高那么多!
因為看他的仰角依照沒變,脖子一樣不舒服。習(xí)慣性地退了兩步,這樣舒服多了。
“一百七十一,跟你一樣,還是會繼續(xù)長。”他揉揉我的頭!白甙,我陪你走!
兩個人并肩而走,沿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臉頰、手臂上有幾處傷疤,這讓我想起了吳秀香的話。
“你是‘立和’的老大?”終于問出心中的疑惑。
他停了一下腳步,看了我一眼!澳銜?”
我搖搖頭,印象中,唯一怕的是被他發(fā)現(xiàn)我翻墻入校的那一次。之后就沒有了,知道他現(xiàn)場是“老大”,只是令我有些驚訝而已。
他繼續(xù)走,從書包里拿出煙來,點了一根。我自然而然地與他拉開距離,因為我不喜歡煙味,很討厭。但是我沒有權(quán)利禁止他抽煙,因為大馬路上沒有禁煙。
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他遲疑了一下,索性捻熄了煙,再慢慢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國一時,之前的老大看我不順眼,因為他的馬子看上我!彼亻_口,“我不想惹麻煩,處處躲人。但是他以為我怕他,得寸進尺地找我麻煩。我忍無可忍跟他單挑,后來我贏了,其它兄弟都服我,只是有少部分他的忠心跟班仍處處找機會挑釁!
“所以你就成了新任老大,繼續(xù)為非作歹?”我很不客氣地接話。他的情形在我意料之中,就是他那副欠扁的笑容害的。
“我沒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彼哪槼亮讼氯,那是我沒見過的陌生表表,有點冷漠、有點無情,也有點孤單。
“你爸媽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問及他家人的事,不過好象不應(yīng)該問,因為他的臉更黑了。
“哼!有時候我懷疑我真的有爸媽嗎?”他笑得很奇怪,好象很……諷刺。
我沒有再說話,他也沒有,兩人就靜靜地走著,直到看到我進了家門,他才離開。
他好象很孤單,可是他不是有一票兄弟嗎?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腦中浮現(xiàn)的一直是這個問題。
※ ※ ※
自從在補習(xí)班認識吳秀香后,平時上下課我們會一起走,因為她家離我家不遠,相約一起上下學(xué),路上也有個伴只是每個一、三、五要去補習(xí)班,就沒有辦法一起走了。
國二時因為我是在升學(xué)班,所以要上第八節(jié)課。吳秀香第七課上完就可以先到補習(xí)班自習(xí),而我卻要上完第八節(jié)課才能匆匆趕至補習(xí)班。
由于是“趕場”,所以我沒有時間吃過晚飯后才去補習(xí)班,因此在上課中途常常會聽到我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心細的吳秀香會幫我買好晚餐,讓我在中途的休息時間止饑一下。這份友情實在令我感動,以后定要找機會報答她。下課后我們便結(jié)伴回家,一路上聊著學(xué)校、補習(xí)班發(fā)生的種種。
從她口中得知徐焉騰其實并不常來上課。不曉得為什么,只知道他每次來上課,總會在他身上找到一、兩個新傷痕。唉!好慘。
我到補習(xí)班上課也已經(jīng)一個月了,的確沒看過他來上幾次課,只不過他有來上課的日子,下課后他一定陪我走回家。吳秀香很怕他,所以不敢跟我們一起走,這樣也好,只有我跟他兩個人,他也比較愿意開口。平常他是理都懶得理人的,難怪別人看他不順眼,活該!
今天他難得出現(xiàn),所以今天吳秀香就不會跟我一起回去了。下課的時候,她在我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邊邊,雖然你和班長以前是同學(xué),可是現(xiàn)在你是好學(xué)生,他是壞學(xué)生,你還是少跟他在一起,以免被人誤會你也是壞學(xué)生!贝掖医淮辏嗥饡,一溜煙不見人影了。好學(xué)生?壞學(xué)生?
分界何在?據(jù)我所知,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難道因為他成績不好,又是小太保一個,所以沒有資格與我這樣的好學(xué)生交朋友?
“她跟你說什么?”他已走到我身邊,幫我背起書包。因為他覺得我的書包太重,會把我壓壞的,所以他自愿幫我背書包;我則是怕書包太重,會妨礙我長高,所以樂得將書包丟給他背,最好把他壓矮一點。
“她說你好帥!蔽页てひ恍,不打算說實話,因為實話很傷人。我不希望他再度受傷,尤其是心靈上的傷害。
“是嗎?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他挑高眉問。
“不信拉倒!蔽衣柭柤,繞過他,走出教室。他隨后跟了上來,靜靜地走在我身邊。
“你常缺課?”我打破沉默。
“嗯,不是很想來!彼卮鸬煤芎唵,不過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
“不想來干嘛浪費那個錢?”父母賺錢辛苦,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費才是。
“補習(xí)班只是我沒地方去時的暫時棲身之處!
“沒地方去?你可以回家啊?”
“哼!家!”他從鼻子里哼出不屑。
好吧,話題太敏感,換一個好了。
“你打算當多久的老大?”
“不知道!彼戳宋乙谎!澳阌X得丟臉?”
“丟臉?丟什么臉,當老大的是你又不我!薄澳悴慌赂以谝黄,會被別人誤會你是太妹?”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的反應(yīng)。
思考了一下,我才回答:“倒是不怕,因為我看起來就不太像,不過另外一點比較麻煩。”
“什么?”
“你的背景資料不在我父母的‘好學(xué)生’范圍內(nèi)……”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不贊成我們做朋友?”
“雖然很遺憾,但是必須承認,你說對了!笔聦嵣习謰屢呀(jīng)知道補習(xí)班有他這號人物存在了,特別囑咐我少惹他為妙。
“那你呢?你會不會做我的朋友?”看得出來他很在意我的回答,因為他的拳頭都握了起來。
“不把你當朋友就不會跟你講這么多了!蔽彝A艘幌掠值溃骸爸皇歉改傅脑挷荒懿宦!蔽也粫尠謰寭牡。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反對,你就會跟我絕交?”他的眼睛瞇了起來。
“嗯!蔽覍嵲拰嵳f,畢竟父母比較重要。
他甩過頭,努力地深呼吸兩次,看樣子是想藉此壓下心中的不滿,不過似乎無效,因為他的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好幾下才停下來。
“走吧!贝蟾攀且呀(jīng)平復(fù)了情緒,他淡淡地開口。背對著我,沒有回頭,走在我的前方。
直到我家巷口他才停下來,將書包交還給我。“再見!
這次他沒有看著我進門就先離開了,可見我剛剛說的話令他很生氣。
甩甩頭,不想了轉(zhuǎn)身欲回家,赫然看見佇立在門外的人。
“爸!你怎么會在這里?”我上前扶住他!澳莻人是誰?”父親微顫的手指著徐焉騰剛剛離去的方向,無神的目光卻凝聚著一股怒氣看著我。
“補習(xí)班的同學(xué)。”我淡淡帶過“爸,天氣冷,我們進屋去。”我扶著他老邁的身軀進入屋內(nèi),迎上母親慈愛的眼光。
“回來啦。”她一邊打著毛衣,一邊抬頭迎視甫入門的父親與我。
將父親扶坐在椅子上,我打算回房去,卻被父親給喚住了:“小敏,坐下!
“喔。”大概是要問我徐焉騰的事吧。我乖乖地坐在父親的對面,等待他的詢問。
“剛剛那位同學(xué)是不是補習(xí)班的小太保?”開門見山,毫不拐彎抹角,果然是軍人本色。
“嗯!
聽到我的回答,母親也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注視著我“小敏,不是叫你離那孩子遠一點嗎?”
“他是我國小同學(xué),不是壞人”我自然地替他辯白。
“不是壞人?咳……咳……”父親激動地猛咳。
“守成,你別氣,小心身子!蹦赣H趕緊上前替父親送上茶水,并拍拍父親的背,替他順順氣。
“逃學(xué)、打架、不讀書,這還不叫壞學(xué)生,難道等他殺人、放火了才是壞學(xué)生嗎?”
父親仍是激動地指責(zé)!拔易屇闳パa習(xí)班補習(xí),是要你把書念好,不是要你去交壞朋友的!”
“他沒有害我!蔽胰栽噲D替他辯白!艾F(xiàn)在沒有,不表示以后不會,你沒聽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父親的臉愈脹紅,我開始擔心他的身體。
“爸,你不要氣了,身體要緊!
“要我別氣行,你以后不準跟那個小太保來往了!”父親又咳了好幾聲,母親急得輕拍他胸口安撫他。
“小敏,你聽話,爸媽是為你好,怕你交了壞朋友,被帶壞了!蹦赣H擔心地在一旁勸話。
父母的心意我豈會不了解,他們擔心我會因交友不慎而誤入歧途。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采用隔離政策,讓損友無法接近我。
我并不想讓父母為我的事操心。“我知道了,以后,我會離他遠一點的!敝挥械玫轿业谋WC,才能讓他們安心。
“乖,爸媽不是反對你交朋友,只是要你懂得如何選擇朋友。”父親的口氣和緩下來。
“我知道了,爸!
得到了我的保證后,父親安心地讓母親扶回房里躺著,這一躺,他就沒有再起來了。
※ ※ ※
也許是老天懲罰我不該讓父母擔心吧,才會收回我的父愛;讓父親離開了我,算是對我的警告吧。
我一直對父親的死無法釋懷,總認為他是被我氣死的。如果沒有讓他看見徐焉騰送我回來的那一幕,或許他還可以多陪我?guī)啄辍?br />
所以我怪自己,也怪徐焉騰那時,我總是把過錯推到他身上,如果他不是壞學(xué)生,父親也不會反對我們來往,也不會因為看見他送我回來而生氣,也不會因生氣而……不管理由多么牽強,我就是遷怒于他。可能是因為這樣子想,會讓我覺得心里好過一點,不再那么自責(zé)吧。
“邊邊,你好久沒來補習(xí)班上課了。”
中午,我和吳秀香拿著便當在校園的榕樹下用餐,她關(guān)心我的近況,怕我因父親的死而意志消沉。
“我不想去了。”父親要我離徐焉騰遠一點,我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干脆別去補習(xí)班了。
而且,父親死后,只剩下母親與我相依為命。我想多留一些時間陪陪她。畢竟,我是她目前唯一的伴父親去世后,最孤單的就是母親了。如果我再不多陪在她身旁,她心里的寂寞是可想而知的。
“你不會因邊伯伯去世而自暴自棄吧。”
“放心,當初我會去補習(xí)也是為了要讓我爸媽安心,如今家里只剩我媽和我,我當然要多陪陪她嘍。功課的事,我倒不擔心!蔽医o她一個自信的笑。
“那就好,我還以為……”
“以為我會從此一蹶不振?我沒那么脆弱吧。”吳秀香尷尬的笑一笑,顯然是被我猜中她的心思了。
“那個……班長有來問你的事!彼龂肃榈亻_口。
我挑高眉,等待她的下文。
“我告訴他,邊伯伯去世了!
“喔”原來他知道了。
“你不生氣?”她問得很小心。
“生氣?為什么要生氣?”我反問。
“因為我把你家的事告訴他。”“這有什么好氣的?”我失笑!拔也皇悄敲葱⌒难鄣娜,為了一點小事就生氣!彪y道我給別人的感覺真是如此?嗯,要檢討了。
“邊邊,”她推推我,確定我的注意力!拔覀兪呛门笥眩绻阌欣щy,一定要告訴我!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利用你這個好朋友的!蔽夷竽笏谋亲樱瑑蓚人就在打打鬧鬧中用完午餐。直到上課鐘響起,我們才各自回教室上課。
求學(xué)時的友情是最真誠的,沒有利害關(guān)系,沒有人情世故。純粹是單純的相互扶持、相互關(guān)懷。吳秀香陪我走出失去父親的低潮,在精神上不斷給我支持與鼓勵;
在實際行動上,每天準時在我家門口接我一起上學(xué)。沒有補習(xí)的日子,她也會刻意留在學(xué)校自習(xí),等我上完第八節(jié)課,兩人一起回家。
雖然,成績方面,她不如升學(xué)班同學(xué)優(yōu)秀,但是她體貼的心,確是那些鎮(zhèn)日埋首于書本中的資優(yōu)生所無法望其項背的。
很慶幸自己認識了她,在我失去父愛之時,這一份友愛適時補足了我內(nèi)心的空缺,老天爺畢竟還是眷顧我的。
今天是星期三,吳秀香要補習(xí),所以只有我一個人獨自回家。當我漫步在回家的紅磚道上時,一個人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就站在那兒,松垮垮的書包甩在身后,里面大概沒放什么東西吧。上衣沒有扎進褲子里,扣子也只扣了兩顆,多標準的“太保”裝啊。最礙眼的就是他嘴角的那片青紫色瘀血,看來應(yīng)該是新傷,沒有人會認為那是跌倒所致,他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可以說服別人他不是“壞學(xué)生”的地方。想到此,心里竟有股陌名的怒氣隱隱竄升……他為什么不表現(xiàn)得像“好學(xué)生”?
不想先開口,又受不了兩人對視的氣氛,低下頭,欲繞過他離開。他卻一個箭步橫跨過來擋住我離去,逼得我向后退了一步,抬頭怒視他。
“你擋到我的路了!”我不友善地指控。
“我知道!彼戳宋乙粫䞍翰诺溃骸澳阋恢睕]來上課,我……我來問你,怎么回事?”“沒什么事,就是不想去!
“你爸爸的事我聽說了,”他看了我肩上的麻布一眼!耙驗檫@樣才不去上課?”
“嗯!蔽尹c頭。
“你爸爸知道了會生氣的!彼J為我是因為情緒低落才不去補習(xí)班上課。
“他不會的。”我答得肯定。
“哦?”他的口氣表示出他的懷疑。
存心想傷害他似的,我冷冷地開口:“他的遺言是叮嚀我要離你遠一點。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去補習(xí)班了!
“所以你要跟我絕交?“他的臉沉了下來,一雙銳眼直視著我。
“因為你是別人眼中的‘壞學(xué)生’!蔽也]有正面回答,只是提出我的控訴這也是我對他的不滿,為什么他要變成這個樣子?什么他不再是以前雄糾糾、氣昂昂的糾察隊隊長?
“壞學(xué)生就不能有好學(xué)生的朋友嗎?”
能!當然能,只是我周遭的人并不這么認為。為了順應(yīng)眾人的期許(尤其是我父母),我只能被迫茍同。只嘆我微弱的力量無法扭轉(zhuǎn)乾坤,要讓大多數(shù)人安心,我只能選擇傷他的心。
“等你變成‘好學(xué)生’,我們就能做朋友了!辈幌氚言捴v絕,各留一步臺階給雙方退,期望他能浪子回頭。
“哼!”他冷笑!拔抑懒耍銢]事就好,我只是以班長的身份來關(guān)心一下同學(xué)的情況。對不起,邊同學(xué),耽誤你那么多時間,以后不會再來打擾你了,你大可放心去補習(xí)班上課!
他說完,露出一抹極冷、極冷的笑容,然后轉(zhuǎn)身離去。彷佛看見他眼底的失望,我竟有一股想上前拉住他的沖動。此刻的他,心里一定很難過,因為我的表現(xiàn)讓他覺得自己被朋友背叛、唾棄!是的,他是把我當朋友,這點我很肯定,但是,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還是提不起勇氣喚住他,只能看著他孤獨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任憑失望籠罩他周圍才國中二年級,我已經(jīng)知道何謂“力不從心”了。雖然他要我放心地去補習(xí)班上課,但是我依然選擇了逃避,不再去補習(xí)班。因為無法裝作沒看到他,與其讓自己尷尬,不如不見、心不煩哈!很鴕鳥吧。
從吳秀香口中得知,那次之后,他去補習(xí)班的次數(shù)更少了,常常中途走人,最后他甚至沒有出現(xiàn)了。
心里有一絲自責(zé);會是我的緣故嗎?希望不是。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只能自我安慰:是他自暴自棄,與我無關(guān)!
那次之后,我們有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面,以為此后兩人將天崖兩茫茫時,他卻又在三年后出現(xiàn)了。
那是我高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