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王府親眷及雍怡等人聚在正廳,屏氣凝神望著大門,期盼等待的人盡快出現。
當淳親王爺疲憊不堪的身影,在仆人及歌玄的攙扶下適時出現在門口時,淳福晉閉上雙眸,喜悅的淚水立即淌落。
“王爺,你平安歸來了。老天保佑!”
“讓你操心了,福晉。”淳親王爺說,安慰地拍著她的手背。幾十年的老夫妻了,感情一目了然。
淳福晉含淚搖頭:“平安歸來就好!平安歸來就好!”
淳親王爺轉而對大家說:“也讓你們大家操心了!”
淚腺向來發達的女眷一聽,想到連日來的煎熬與祈禱在此刻總算得到回報,鼻一酸,不禁全濕紅了眼眶。
“阿瑪,你平安回來就好了,其他的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廢寢忘食,對我們來說也是應該的……”
話一說完,大伙兒又忙著擦眼淚。
淳親王爺感到萬分欣慰,出聲說道:“別哭!別哭!你們都曉得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如果真替我高興,不如笑給我看吧!”
淳福晉附和:“是啊,大家別把氣氛弄僵了,咱們快讓王爺坐下喝杯參茶壓壓驚!”
親眷們這才趕緊讓開一條路。
淳親王爺直到安安穩穩坐人椅中,啜了口暖茶,才深深嘆了口氣,感觸良多地道:“這場無妄之災,真是無妄極了。我乃朝廷的老臣子,天子腳下的哪一條律令法規,我不是清清楚楚、倒背如流的?想不到我今天竟然也會犯了大清皇族的‘違礙文字’大忌。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事情過了就算了,這些日子多虧玄兒里里外外來回奔波,才讓事情圓滿落幕。王爺,你得好好謝謝他!”淳福晉一邊說,一邊感激地看著兒子。
淳親王爺點頭:“是啊,我確實該好好謝謝你。歌玄,就讓你自己開口吧,你希望阿瑪如何謝你?”
歌玄輕揚嘴角,瞟向在旁的雍怡一伙人說:“阿瑪,你真正該謝的是他們,若不是他們,事情恐怕沒這么容易結束。要謝我,不如好好酬謝他們吧!”
大伙兒一聽,馬上樂歪了,嘿嘿笑著以手肘頂來頂去,做夢也想不到被貝勒爺捉來王府當苦力,不但吃得好、睡得好,三不五時還能飛來一筆意外之財。
“哦?是嗎?”
歌玄又說:“當然,不只是他們,事實上府里的每一分子都盡心盡力過,每一個人都該賞!
淳親王爺咧嘴而笑:“好,統統有賞!老江,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這個月丫環仆役們的月俸多給一倍,主子們則各給二十兩銀子,讓他們添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是,小的這就去辦。”賬房的管事老江,立即領命退下。
在王爺下完令后,淳福晉微微一笑地說:“王爺,我想這些天你一定沒能好好合眼休息,不如現在就回房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覺吧。”
“也好。”
淳親王爺同意,于是就在晚輩們跪安行禮后,由淳福晉隨侍進人內院。
他們一走,親眷跟著一哄而散,碩大的廳堂此刻只剩歌玄與雍怡一票人等。
既然沒有外人在,那票賭徒索性露出本性,笑開一張張大麻臉,跟歌玄稱兄道弟起來。
“二爺,你這人真夠義氣,難怪內城外城三教九流的人,都愛跟你交朋友!”胖子豎起大拇指,笑咪咪地說。
一旁的人連忙補充:“我們大家是教你給贏回來做苦力的,可是你對我們如此仁至義盡,再這樣下去,我們會不想離開,干脆永遠賴著你吃穿就成了!”
“就是!就是!”瘦子對歌玄挑了一下眉,“二爺,以后要是有類似的事,盡管開口,我一定隨傳隨到!”
“我也是!”
“我也是!”
爭著替他做事的聲音此起彼落,大伙兒賺外快真賺上痛了,巴不得這種事天天都有、多多益善。
歌玄牽動嘴角,氣定神閑地道:“一個月的月俸就能收買你們,我若再多給你們一點好處,你們每一個人豈不是要對我掏心挖肺、死心塌地?”
一聽到“好處”兩個字,胖子腦袋一傾,賊兮兮地小聲問:“二爺,你這話莫非意有所指,準備要給兄弟們一點好處?”
魅惑一笑,學他的動作,逼近他耳畔輕輕說了幾個字。
胖子登時挑高眉頭,下一步馬上喜孜孜靠向瘦子,貼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級的妓院,孽花樓呀!”
瘦子瞪大眼,定在原地呆愣地回望胖子,胖子死命點頭。
瘦子頓時眉開眼笑,飛快轉頭對旁邊的張三傳話:“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級的妓院,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只見他話一說完,張三馬上拉著李四說:“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真的嗎?哎呀,不得了了!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天啊!二爺說要請我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最高級的煙花地!不得了、不得了啊……”
“孽花樓呀!孽花樓呀!”
就這樣,去孽花樓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口耳相傳,從第一個胖子傳到最后一個曾十一。曾十一抓起下一個人的耳朵就說:“不得了!不得了!二爺大人物、大手筆,說要請我們去孽花樓——”
“什么?孽什么樓?”水玲側著耳朵,全神貫注地問。
“嗯?怎么是你?!”曾十一皺眉問,沒趣極了,懶得理她,他轉身朝大家揮手道,“好了!好了!全知道了,我們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一幫人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有說有笑地出去。
水玲在原地不斷跳躍,試著引起大家對她的注意力:“你們要去哪里?孽什么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尋花問柳是男人的權利,雖然你是雍怡的準賢內助,還是在家乖乖睡覺吧!”他們哈哈笑地說,根本不甩她。
“我還不想睡,我也要去——咦?”她的眼前突然一陣黑,什么也看不見。
眨眨眼,還是看不見!
她霍地彎下一截腰桿,以極大的動作使上半身一下左一下右地搖晃起來。
“咦?咦咦?咦咦咦?”她在試試能不能擺脫黑幕的糾纏。
雍怡簡直被她打!他由眼里射出兩道“拜托”的目光,收回罩住她眼部及腦門的大掌,推開她道:“夠了你,滑稽死了!孽花樓是男人去的地方,不準你去,乖乖留在王府吧!”
他轉身就走。
“誰說的?我要去……”
砰——
由于她硬要追上去,所以當雍怡隨手關上門時,她的臉正好和門板撞在一塊,頓時變成一張大肉餅。
很痛,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已經下定決心——
不給她跟,她自己去,可以了吧?
水玲繼續維持肉餅臉的姿態,貼立在門前古靈精怪地想著,一點也不急著把臉從門上拔下來。
☆☆☆
孽花樓,靠近外城的一座華屋大院,天色一暗,車輛便把店門前的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躲在對街騎樓下的水玲,遠遠地便瞧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站在大門口揮動帕子熱切地招呼賓客。
至于穿梭于她身旁的,自然就是那些富商、官老爺,以及貌美如花,一舉一動直搔到男人心坎兒里的名妓姑娘們。
“男人去的地方……果然都是男人在出沒!
水玲作了個結論,然后扶了扶頭上那頂稍嫌大了些的瓜皮帽,再扯了一下身上的對襟馬甲,這才走出騎樓。
眼底正好瞥見有群男人正準備進孽花樓,靈機一動,她聞聲不響地跟進去。
順利過關!
老鴇壓根兒沒多瞧她一眼。
“哈哈……劉少爺,您真愛說笑,逗得人家笑個不停……”
“美人,只要你愿意,我隨時都逗你笑……”
“傻瓜,那人家要怎么服侍您呢?”
艷妓們說罷,纖手一抬,立刻親昵地掐了客官的鼻子一下,進而將馨香柔軟的身軀送進對方的懷里。
佳麗在懷,客官魂都飛了。
這桌是如此,隔桌亦是如此,孽花樓里的姑娘,撩撥男人心思的能耐,個個都是能手。
然而水玲卻看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大家都是女人,看見她們出賣自己的靈魂取悅男人,她實在無法茍同。
“速速離開!”她隔著袖子猛搓手臂,以降低打心里冒上來的森涼。
此時,內院傳來悠揚的胡琴聲,拉弓起了幾個音后,歌伶清澈嘹亮的歌聲頓時隨著晚風飄過來。
水玲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會兒,便不老實地溜進內院。
內院的花廳,其實除了多兩名歌伶唱歌助興外,其男女飲酒作樂的樣子,基本上與正廳是相同的。
“蘇老爺,吃塊雞肉。來,我喂您!”
“好,吃雞肉,不過你得用這櫻桃小嘴兒……喂!”
“討厭啦,死相!人家不來了!”
“哈哈……哈哈……”
水玲覺得全身都在發顫,看不下去了,她立刻掉頭準備離開,但卻驀地瞥見從回廊另一頭走過來的雍怡。
“糟了,是雍怡!
她大感不妙,抬起手用袖子掩面,倏地背過身去。原本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溜,但怎料到因為她的行跡可疑,反而引起了雍怡的注意。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沉思了一下,便決定一探究竟,開始邁步走向她。
“雍怡,你要去哪里?姑娘們已經來了!痹患{悶地問。他們包下的房間又不在那個方向,他上哪兒去啊?
雍怡一邊追趕那個瘦小的身影,一邊回答:“我好像看見水玲了!
水玲用眼角又偷膘他一眼,痛苦地發現他真的走過來了,慘了!
此時她只能義無反顧地往前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遠走多遠,就是千千萬萬別讓他逮到她罔顧他的命令跑來這里,不然她的下場有多慘,是可想而知的。
她匆匆找了間房間推門進去。
曾十一正色道:“怎么可能嘛!她現在八成在王府睡大頭覺,難得大家都不在,沒人再用大得嚇死人的鼾聲擾她清夢,走了啦!”
他二話不說拖住雍怡往回走。
“但是……”
“什么‘是’都好,就是別‘但是’,走吧,大伙兒等著你呢!”美酒佳肴外加歌姬彈琴助興,遲到一分一秒都是損失。
“不是,我真的看見她了!”
“別鬧了,快走吧!”
曾十一死命拖他,心想哪有男人這么固執嘛!水玲是女孩子耶,稍微用腦筋想一下也知道,她必定對這狂蕩無度的地方避之惟恐不及。再說門口有老鴇和保鏢看著,像她這樣的良家婦女到處亂闖,他們豈會坐視不管?
“不行,我不放心……”
雍怡的聲音就在門外不遠處。水玲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大氣不敢喘一聲地直盯著房門,節節后退。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硬實的家具,她直覺反應認定那是床鋪,便一屁股坐上去,但卻做夢也想不到臀部會坐空,一剎那間,她驟然失去平穩往后摔去。
嘩一聲,整波激蕩的熱水猛然迎面撲來,沖擊她的眼耳口鼻。
水!她掉進水里了!
慌亂之中,水玲找不到施力點,因此只能任由四面八方涌上來的熱水淹沒她的身體,使她無力地倒入水里,五官跟著皺成一團。
身子一直沉……一直沉……她一直等到她的手已能摸到整桶水的底部,才立時撐起身子,掙出水面。
“好難受……快沒辦法呼吸了……”
她渾身濕淋淋,額上那頂借來時就不合“頭”的瓜皮帽,現在就像吸了過多水分的棉花一樣,整個塌了下來。
棱圓頂服帖地熨在她頭上,帽檐不偏不倚蓋在她的眼皮前,整頂帽子就這么滑稽地包住了她半顆小腦袋瓜。
才浮出水面,她一時還搞不清楚眼前黑鴉鴉一片究竟是啥狀況,頓了一下,才赫然想起是帽子在作怪,趕緊把帽子往上推。
帽子一推開,她猛然一愣,張著嘴傻在那里,呆呆瞪著眼前那雪白修長的一雙腿。
她正看得出神之際,那雙長腿的主人開口了:“盯了人家的腿那么久,你想干什么呢,小家伙?”
那是一陣慵懶柔膩的女音,管水玲叫“小家伙”,無疑已認定女扮男裝的水玲是男的了。
水玲被這陣聲音嚇了一跳,吃驚地轉頭盯向那人。
一瞬間,首先映入水玲眼簾的,是一對嫵媚、充滿自信的媚眼,沿著她眉間下來,是直挺優美的鼻,然后是勾著邪美笑意的朱唇。
女子的出色風采,震得水玲屏息,張大嘴巴,久久無法反應。
女子緩緩湊近她,身下布滿新鮮花瓣的洗澡水,逐隨著她的每一寸移動而晃動。
水玲繼續張大嘴,不得不注意到那女子未著寸縷,正渾身光滑滑地和她一起坐在澡盆中。
不曉得是哪根筋唆使,總而言之,她開始不由自主地退離她。
偏她退一寸,女子就近一寸,水玲被她逼到最后,已然毫無去路地貼在澡盆邊緣,終于忐忑不安地說:“我……我現在就出去,我不是故意打擾你沐浴的,你繼續!”
女子沒給她逃走的機會,出手扼住她的手臂硬是將她拉回。
為防止她再逃,她索性毫不客氣地摟住水玲的頸項,嬌軀隨即要貼附上來,水玲驚呼一聲,連忙交叉雙臂擋住自己的身體,以行動表示她不歡迎她的親近。
女子沒辦法,只好暫且饒了她,凝視著她的眼眸,性感地呢喃:“來了就來了!干嘛又要走呢?看你這傻樣,大概還是‘童子雞’吧,就讓姐姐教教你男女間的相處之道吧!”
她大方地建議,動作突然變快,她忽地伸出雙手捧住水玲的雙頰,溫暖的唇立即送上來。
水玲驚呼一聲,快速地撇開臉并伸手擋。骸安恍醒剑
“害什么羞呢?男人進了這里,什么禮義廉恥恥全拋了!你這只童子雞就甭矜持了,看是你要吃我,還是讓我吃你,挑一樣吧!我這孽花樓的花魁包準能讓你魂都飛了!”
花魁的雙手順勢推開她的雙臂,自動自發地去摸她領口的扣子,打定主意就要把它們解開。
“別鬧了,我不行的!”
水玲又馬上收緊雙臂,改去保護自己的扣子,拼命揪緊衣領,拒絕她再肆無忌憚地碰她。
事情演變至此,她當然知道這花魁想干什么,但這未免太離譜了,她是女孩子耶!兩個女人……怎么可能嘛?
現在怎么辦?怎么辦?
“!”水玲驚叫,“不要摸我的臉……不要……”
她狼狽不堪地閃躲花魁的觸碰,萬分害怕接下去將發生的事情,偏偏她又逃不出她的魔掌,她的腿早該死的纏上了自己的腰,她逃不了!
水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睡覺!一睡著,再醒來時事情通常都會過去!
“床,床在哪里?我要睡覺。”她心慌意亂地找床。
花魁伸手扳回她的瞼,嘟著嘴輕哄她說:“姐姐告訴你,在水里‘睡覺’,一樣趣味無窮。乖,聽姐姐的話拋開你的不安,沒什么好害羞的。我們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純情的調情游戲上頭,直接來吧!”
依言,她柔軟的唇開始細碎而紛亂地落在水玲的臉蛋上。
“。〔灰!不要!不……”
可水玲抗議無效,沒一會工夫,便被她烙下數十個唇印,整張瞼紅得像猴子的屁股。
末了,花魁托住她的下巴,作勢欲奉上自己的香唇。
“現在又想干嘛?”
水玲赫然睜大眼睛、撐大嘴巴,眼看那張嘴就要吸上來了,一只從天而降的鐵腕,突然搶先一步抬起花魁的下顎,震住了兩人。等水玲倏地望向來者,才赫然發現是雍怡!
他輕輕凝了水玲一眼,才將眼神重新移向花魁:
“她滿足不了你的,還是讓我來吧!”
說罷,便降下充滿陽剛氣息的唇攫住了花魁。
就在那短暫的瞬間,史無前例的激蕩欲浪突然排山倒海而來,將花魁淹沒。
雍怡查覺了她的反應,二話不說,再次使盡渾身解數吻她,以舌尖直探她口中的柔軟,熱烈地親吻她的唇,非要讓她整個人虛軟無力地醉在他的氣息里,否則誓不罷休!
就這樣,他灼熱的舌尖舔過她的唇瓣,交纏過她的舌,把濃烈更勝醇酒的戰栗送向她的腦門,使她意識瞬間消散,不久便看見花魁因大腦極度缺氧,以致軟綿綿地躺在澡缸邊緣大喘不休。
“走!”
“那她、她?”
“自身都難保了,你替自己祈禱吧!”雍怡音調冰冷地宣布,當下頭也不回地拖走水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