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們后來還是把田鼠們放生了,沒有真的把它們炸來下酒,可是秋雪卻帶多多到漢代牌樓坊那兒有名的酒樓,點了酥炸湖蝦給她配茶吃,他自己則是叫來一壺燒刀子自斟自飲。
沒想到恩公真是個很體貼、很體貼的男人,一點兒都沒有大男人的粗手粗腳、粗里粗氣……
自從那一天在野外被“舔”后,多多在面對他時就情不自禁多了一份依戀和嬌羞。
總覺得……被舔可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兒呢,以恩公的性格來說,向來是對姑娘家看也不看、瞧也不瞧一眼的,可是自己非但能夠成天黏在他身邊,還能被他摟摟抱抱,這邊揉一揉、那邊搓一搓,足以證明在恩公的心目中,她是有某種地位和重要性的喔!
“呵呵呵……”以前愛愛和盈盈在遇到心上人的時候,也像她現在這樣快樂嗎?
整個人都暈陶陶地像是在云端,又像是暍醉了酒,看見什么都愛笑,吃起什么東西來都忍不住想起那個人……
“唉!”她眼神癡迷地望著遠方,小手支著下巴,又笑又嘆息,“怎么會這樣呢?”
場子里斗雞正斗得你死我活、雞飛蛋打,一群賭客擠得鬧烘烘,吆喝聲、加油聲吵翻天,可是這一點兒也無損於多多大作思春夢。
“囂張”好不容易打贏了今天這只很猛的斗雞,正得意洋洋地來到主人面前炫耀;沒想到主人連看也不看它,還是一個勁兒地傻笑。
“咯咯ㄍㄟ!”囂張忍不住低頭啄了她一記,以示抗議。
多多手背一痛,這才回過神來。“噢,你干嘛啄我呀?咦?打完啦?”
一千賭客在那邊槌胸頓足、搖頭晃腦的,痛哭荷包大失銀兩,她這才知道原來比完了,囂張又再度坐上衛冕者寶座。
她笑到闔不攏嘴,卷起袖子收著銀子。“呵呵呵,貪財貪財……大家再來玩一場嘛!”
“多姑娘,你們這只囂張太囂張了啦,哪有雞這么恐怖的?逢斗必贏?”
“是啊,多姑娘,你好點兒心,下回派別只出來比好不好?不然我們在這兒輸的銀子幾時才回得了本啊?”
“多姑娘,要不你開個價吧,看多少錢,我買了囂張了!
“我也要買囂張……”
“我也要!我也要……”
賭客們鼓噪起來,多多卻依舊抱起了斗雞,笑咪咪地說道:“大家渴不渴?餓不餓?外頭備了點心和茶水,先去填填肚子吧,歡迎下一局繼續押寶!
賭客們縱然心有不甘,可是搖旗吶喊了半天也餓了,七嘴八舌邊議論邊走出去吃點心。
“你也餓了吧?走,吃飼料去!
就在多多抱著囂張走出斗雞房時,一個嬌俏的身影瞬間擋住了她的去路。
“易姑娘,你怎么又冒出來了?”一看到她,多多頭都痛了。
這個刁蠻姑娘像是存心跟她杠上了,總是這么陰魂不散的,贏了她的錢也不行,輸給她也不行……真不知她到底想干嘛?
“錢多多,你告訴我,他住在哪里?”易朵一副典型被慣壞了的大小姐脾氣,一出口就是蠻橫語氣。
“誰住哪里?”多多莫名其妙地瞥了易朵一眼。
“你恩公啊!”
多多倏然警覺起來,戒備地瞅著她,“你想干嘛?”
“我有事找他!币锥湄撝郑掳鸵话。
“找他干嘛?”
“關你什么事?”易朵一瞪。
多多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打從開店到現在,看過的野蠻人也不算少了,甚至還遇到過打番邦或夷海蠻國來的人氏……可是從沒見過像她這么蠻橫不講理的。
“既然不關我的事,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多多抱著雞就要閃人。
易朵伸手一攔,嬌斥道:“你別想要獨自霸占他!”
啐,愈說愈離譜了;多多一股火氣從肚子里冒出來,“易大小姐,就算我想要獨占恩公又怎么樣?你咬我呀,咬啊!咬啊!”
易朵杏眼圓睜,怒叱了一聲,“我真是給你臉你不要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這是什么德行?不過是一個下三濫的賭場女人,憑什么霸占那么出色卓越的男人?論容貌、看本事、比出身,你有哪一點比得上我的?”
“你……”多多沒想到她講得這么直接,一點都不加以修飾,“你喜歡我家恩公?”
“你現在才知道,笨蛋!币锥洳恍嫉睾叩。
多多眨了眨眼,“那怎么可能?你才見過他一面而已!
“我是一見鍾情,一見鍾情,你懂嗎?”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易大千金敢這樣全然不羞地公開跟人家搶男人,可是對她來講,卻是理所當然,一點兒也沒有什么好羞人的。
從小到大,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敢說敢做……也從來沒有一件事沒讓她順心如意的。
多多張口結舌地望著她,一時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該講什么。
怎么……會有這種姑娘?
“說,他住在哪里?我不是打聽不到,只是懶得再浪費那個時間!币锥浠钕袷桥,一舉一動都帶著無比的霸氣。
多多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她的話,但是泥人兒也有三分土性,她索性來個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她抱著囂張就要繞過去。
易朵很快抓住了她的手,“你今天不告訴我,就休想離開!
多多煩困地瞪了她一眼,“易姑娘,這里是史藥錢,不是你易家大廳,由不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東西南北!”
她突然揚聲一喚,阿東、阿西、阿南、阿北瞬間打四個不同的方向竄了出來,忠心耿耿地齊聲應答——
“在!”
易朵退后了一步,有些畏懼,但嘴上還是不饒人,“怎么?說不過人就想要動蠻力啊?你們史藥錢賭坊也不過如此,專門養一票走狗欺負人的?”
東南西北惡狠狠地瞪著這個長得雖美卻一嘴大便的女人,真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臭氣熏天。
“你說誰是走狗啊?惡婆娘!卑|忍不住發威。
易朵怒斥:“你說誰是惡婆娘?”
“誰應了我的話誰就是惡婆娘,這還用得著說嗎?”阿東哼了一聲。
多多和阿西、阿南、阿北忍俊不住,背過頭去竊笑。
阿東的嘴皮子在經過盈盈的調教後果然不一樣,儼然又是史藥錢賭坊的一大利嘴。
易朵氣到七竅生煙,“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不就是易家銀莊的易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阿東輕蔑地訕笑。
她一呆,咬牙切齒,“既然知道是我,你還敢這樣對我?”
“不過就是大江南北開了幾家連號銀莊嘛,”阿東閑閑地剔著牙,秀秀氣氣的模樣要起痞子來也挺有模有樣的,“要論起我們君姑爺還是郝姑爺家里的產業,隨隨便便拔根毛都可以把易家銀莊壓垮……你有什么好囂張的?”
哇!
阿西、阿南、阿北和多多肅然起敬,拚命替阿東鼓起掌來。
易朵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她愣了一下,氣得狠狠一跺腳,“你是誰?”
“我?”阿東指著自己的鼻子,“不過就是史藥錢賭坊的一個小小夥計,叫阿東,那個東南西北中的東……怎么樣?易小姐對小人有什么指教?”
“阿東……阿東……”易朵狠狠地瞪著他,“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哼!”她氣呼呼地瞥了始終在一旁看戲拍手的多多,“還有你,別以為我會這樣就罷休,等著吧你!”
狠話一撂完,她轉過身怒氣沖沖地離去。
東南西北看著她的背影,趕緊過來安慰多多,“多姑娘,你沒事吧?”
“這種瘋女人不要理她,仗著家里有幾個錢就這樣囂張霸道、目中無人,”阿東擦腰,“別以為長得漂亮就可以為所欲為,我阿東才不吃她那一套!
“對啊,下次她再來挑釁就交給阿東,多姑娘你不用擔心喲!”
“就是就是!
多多感動得不得了,淚汪汪地望著他們四個,“真多虧有你們了……”
要不然她今天有可能會直接給易朵的口水淹死。
“多姑娘,你跟我們客氣什么呢?愛姑娘和盈姑娘不在,由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阿南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吞吞吐吐,“不過……正因為愛姑娘和盈姑娘不在,所以小的有些事兒著實不放心——”
她眨眨眼,困惑地問:“什么事不放心的?”
阿東拍了拍阿南的肩膀,滿面關心地說:“多姑娘,老實說,那個裘公子我們也見到了,的確是個非凡的人物,如果以后有他照顧你,我們是放心得多,只是……阿南有點擔心這個裘公子是江湖人,會不會突然來個干山我獨行不必相送,那該怎么辦?”
“你們見過我恩公?”她瞪大眼睛。
什么時候發生的事?她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裘公子來過史藥錢好幾遭了,怎么多姑娘不知道嗎?”阿西傻呼呼地問,“他每回來都還會教我們幾手防身術呢!”
咦?多多一臉茫然。
“多姑娘,你不是要我們幫忙成立『尋找沈多多大作戰之報名處』嗎?打那時候開始,裘公子就來過好幾回了,瞧他渾身淵淳岳峙、一代宗師的氣質;沒想到待人挺和氣的,還跟我們各個致謝呢!”阿北對他是崇拜得不得了。
“啊?”她雙目依舊茫茫然。
“哎呀,重點是,小的都希望你也能夠和愛姑娘與盈姑娘一樣,找到理想的對象,雖然這樣你有可能也會跟她們一樣,就此離開了數來堡……”阿東抹了一把濕潤的眼眶,吸吸鼻子,又恢復了原來的秀氣模樣,“可是多姑娘的幸福比較重要啊,這史藥錢成立的宗旨除了賺盡天下賭金外,不就是想讓三個姑娘找到好相公嗎?”
“阿東……”多多感動得哭了起來,“你們對我好好喔!”
“所以……多姑娘,你千萬得好好把握住裘公子,最好早晚都把他跟得緊緊,別讓他離開視線一步!卑⒛锨Ф撊f交代,“免得他突然跑了,那就虧大了!
“恩公不是那種人啦!”她吸吸鼻子,甜甜地回道。
“不管是不是,總是小心不蝕本!卑⒈币哺胶。
最後東南西北齊聲為她加油打氣——
“多姑娘,對象就在眼前,萬萬不可放棄,絕對要再努力,加油!加油!加油!”
多多被他們鼓舞得一顆心熱烘烘起來,頓時充滿了信心,她放掉懷里的囂張,忘我地擦腰,抬頭挺胸——
“好!我一定加油!”
不管恩公有沒有找到那個“沈多多”,她都要讓他怎么也離不開她“錢多多”!
*
果然從那天“誓師大會”后,多多安心地將賭場全交給東南西北打理,專心進行黏人任務。
一大早,秋雪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嬌小的多多一身紅裳,抬著頭對他笑咪咪。
“恩公早呀!”
他一怔,眼神不禁放柔了,“怎么這么早?有什么事嗎?”
“來找你一道兒吃早飯!彼贸霾卦诒澈蟮囊淮蟊P熱包子和茶,笑吟吟地說道。
他有一絲迷惑地瞅了她一眼,還是接了過去,迎她進屋里來。
“你今天不在賭坊里看場子嗎?”他放妥滿盤的食物,牽起她的小手觸了觸,不悅地擰起眉來!澳愕氖趾帽,外頭天氣涼了,為什么還是穿得這般單薄?”
他沒發覺自己的口氣像個老媽子,多多卻注意到了,歡喜得咧了嘴兒,一個勁兒地笑。
“我穿得夠暖了!彼笄诘厝 币活w熱包子遞給他!皝,嘗嘗看,聽說他們雅態卉館的大蔥牛肉包子好吃得不得了,一咬一口油,又滑又香又有勁呢!”
秋雪咬了一口,緩緩咀嚼著,有些納悶地看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她,“怎么了?你不吃嗎?”
“要要要!倍喽噙B忙也拿了一顆,快樂地吃將起來,從頭到尾笑咪咪。
他端詳著她的神情,有一絲不解,“你今天好像好高興?有什么喜事嗎?”
“沒有啊!”她還是邊吃邊笑。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多多的額頭,蹙眉喃道:“沒有發燒!
“我又沒有生病!彼滩蛔】棺h。
“你今天怪里怪氣的,”秋雪坦白地說:“很可疑。”
“我哪一天不是這樣笑咪咪的呀?”她嘟起嘴巴,“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
說得也是,只不過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正思忖著,多多邊咬著包子邊笑吟吟地湊了過來,“恩公——”
“思?”他看著她。
“你家住哪里?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呢?”
他輕蹙起眉心,“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沒什么,隨便聊聊嘛!”她巧笑倩兮,笑容完全無害的樣子。
秋雪總覺得有種快被人算計的感覺,他凝視著面前白皙水嫩的小臉蛋,難掩一絲狐疑,不過還是勉強回答:“祖家在北方,但是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原來你也是孓然一身啊!”多多眸兒閃過一絲心疼,“跟我一樣,不過我還有愛愛、盈盈和東南西北他們,如果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將他們當作一家人喔!”
他專注研究地盯著她,“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談到這個?”
真討厭,他怎么比她還愛打破砂鍋問到底啊?精明得教她幾乎招架不住。
“就聊聊,”多多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免得自己想要成為他的“一家人”的意圖太明顯,“嘿嘿,聊聊啦,你不想跟我聊聊嗎?”
秋雪眼底的銳利柔和了下來,替她拭了拭油膩膩的嘴角,“我只是納悶,你平常賭坊里的生意那么忙,今日怎么有空特意來找我聊聊?”
“你不喜歡嗎?”她偏著頭問。
他微微一笑,“不會!
她的心兒瞬間飛揚了起來,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斑@樣就好啦,還有什么好懷疑的?”
“對了,你那頭有消息了嗎?”他為兩人斟了熱茶,不經意地問。
多多燦爛的笑容登時黯淡了下來,“還沒!
他就不能稍稍忘記一下沈姑娘的事嗎?只要一下下就好,這樣她就會更有信心得到他的心了。
秋雪哪能意會到她的心思,低低一喟,無奈地說:“看來數來堡并不是正確的地方,否則怎么會找不到人呢?”
她心兒猛地沉了下去,小臉蒼白,急急地回道:“你再多給我一點點的時間好不好?我一定能夠幫你找到的!”
他不能現在就走啊,她都還沒有得到他的心,也還沒有得到他的人……
時間這么匆促短暫,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呢!
他睨了她一眼,溫柔地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盡心幫我,這段日子以來真是有勞你了,其實這件事情本來跟你無關,也不是你的責任的!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你把我當外人嗎?”她很受傷地望著他。
秋雪微微一怔,“多多……”
她的心兒煩亂了起來,又不舍又懊惱,咬著唇兒低垂著頭,“在你的心里,我根本什么也不是,可能比樓下的店小二還不如!
他失笑,又有些心疼,“傻瓜,怎么拿自己跟店小二比呢?”
她抬起頭來,明亮的大眼睛里盈盈有淚,“怎么不是呢?你一直不把我當自己人,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我心里……”
他胸口猛地一悸,神情有些古怪,不自覺口干舌燥起來,“你心里……如何?”
她漲紅了小臉,又羞又急又惱,“我心里……我心里……”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屏氣凝神、目不轉睛。
多多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哇……你都欺負我啦……”
秋雪瞬間手足失措了,焦急地捂住了她的臉頰,“別、別哭……老天,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多多哭得好不凄慘,淚珠兒不斷地滾落,濡濕了他的指節!拔液孟矚g你,可是……哇……你都不喜歡我……我只是個跑腿的……丫頭……你、心里根本沒有我……”
她總算說出來了,卻是說得這么凄凄慘慘凄凄……
秋雪一顆心都被她哭酸了、哭疼了,他忘情地一把將她擁進懷里,喘息著低叫道:“老天,求求你別再哭了……在我心里始終沒有把你當個跑腿的丫頭啊!”
真是大大冤枉他了。
“哇……在你心里我連個跑腿的丫頭都構不上!”她愈想愈悲慘,哭得更大聲了。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秋雪結結巴巴,慌忙想要安撫她,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口齒駑鈍過,“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的心里很好,一直都很好!
“騙人!彼龁柩手翘、眼淚統統揉在他胸前的衣襟,涂了個亂七八糟。
他心里分明沒有她,慘的是她已經忘不掉、離不開了……一想到他要離開數來堡,她的心就像被誰剮走了一大半,痛到發抖。
喜歡上一個人就一定要嘗到這種撕裂的痛苦滋味嗎?真的好痛好痛……
秋雪的心都快被她的淚水揉碎了,深吸了一口氣,他緊緊地摟住了她,再也沒有辦法駕御自己的理智了……
看見她傷心,他所有的自由、瀟灑、理智……統統滾到天邊去了。
他要她,該死的想要她,也……該死的放不開她了!
“誰說我騙人?我也好想好想要你!”他陡然低吼。
多多怔住了,晶盈的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轉著,又輕輕地滑落了下來……只是她整個人都無法思考,連眨眼都沒辦法。
“你……你說……”她傻傻地望著他,“什么?”
秋雪閉了閉眼,熾熱狂野的眸光怎么也掩不住,低沉沙啞地回道:“我要你……雖然浪跡天涯的江湖客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可是我還是想要你,想到心都痛了。”
“恩公?”多多眼兒睜得更大,恍若在夢中。
可能嗎?真的嗎?她剛剛真的聽到了他說要她?
他頹然地吁了口氣,愛憐又矛盾地撫拭她頰邊的淚痕,“縱橫天下多年,還沒有嘗過這種忐忑失控、既歡喜又憂愁的滋味,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她想哭,又想笑,到最后急急地搖頭,“我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只要你不嫌棄我、不討厭我,我都隨便你怎么辦!”
他眸色陡然變深了,隨即失笑,“不要輕易跟男人說‘我隨便你怎么辦’,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種莫大的誘惑,太危險了,知道嗎?”
多多聽不懂,困惑地望著他,“為什么?”
“因為……”他輕咳了一聲,臉色有些尷尬,連忙轉移話題,“以后我再教你,思咳,現在不會胡思亂想了吧?笨蛋。”
她被罵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小臉紅紅嫩嫩的,“你都沒有說你喜歡我!
秋雪這下子真的被嗆到了,嗆咳了起來,“咳咳咳……”
多多連忙拍撫他的背,忍不住埋怨道:“要你說喜歡我,有這么難嗎?”
那相較之下她好像很沒行情耶,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厚著臉皮子,一下子就主動跟他示愛了。
她知道她很笨,可是連這種事都比人家笨,半點兒也不懂得拿喬……唉!
秋雪好不容易控制住咳意,俊臉微紅地說:“我已經說過了!
“哪有?你只說你想要我。”她小心眼了起來,“誰知道你是想要我什么?是想要我幫你倒茶?還是想要我幫你買包子?狠一點的還是想要我幫你結房帳?”
他瞪著她,又好氣又好笑,“現在你又變聰明了!
“傻瓜也有聰明時!彼靡庋笱,“其實我本來就不笨,那是你們一天到晚都嫌我笨罷了。”
“好,你很聰明!彼p笑了起來,掐了掐她嫩如小饅頭的臉頰,“既然你這么聰明伶俐,自然猜得出我是不是喜歡你,那我就不必再說了。”
“恩公!”她快哭出來了。
怎么這樣欺負人?
他笑得更大聲了,摸著她哭喪的臉蛋兒哄道:“傻瓜,當然喜歡你,否則怎么會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雖然他的“喜歡”說得不是很標準,但是勉強可以接受啦!
多多皺了皺鼻子,又緊張兮兮地問:“那……那你還會想要離開數來堡嗎?”
他唇邊的笑意消失了,“我還是會離開數來堡!
“恩公?”她張大嘴,呆了。
說了這么多,她還以為他改變心意了,可他還是要走……還是會離開她呀!
眼看她的眼眶兒又紅起來了,秋雪連忙解釋道:“多多,就算我走了,很快還是會再回來的,你知道,我必須完成故人的托付,這是我的責任!
她吸吸鼻子,強自鎮定下來,可還是難掩緊張,冰涼的小手搭著他的手背,“你是說,你要離開數來堡去找沈多多,找到了就回來?”
他點點頭。
“如果沒有找到呢?是不是就不回來了?”她的眼底滿是凄惶。
秋雪一怔,一時沉默了。
平心而論,要離開多多繼續浪跡天涯,他有百般的不忍與不舍,光是想像,胸口就開始陣陣的刺痛……但是多多的家業都在這里,根也在這里,他能夠自私地要求她跟自己走嗎?
如果給不起承諾、給不起安定的生活,他忍心讓多多跟著他歷經江湖風霜嗎?
尤其他此刻身負人人眼紅的“藏寶圖”,雖然不怕那些跳梁小丑前來挑釁,但是萬一多多跟在身邊,有個什么閃失的話,那又該怎么辦呢?
他的臉色嚴肅深沉了起來。
如果多多受到傷害,他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恩公?”多多小臉蒼白,怯怯地伸手撫摸著他緊繃的臉龐,“你還沒回答我,如果沒有找到人,你會回來嗎?”
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低沉一嘆,“我不知道。”
不知道該怎生安排她,不知道該怎么做到兩全其美?
多多卻誤以為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整個人乍然像浸入十二月寒冬湖水底一般,大大地顫抖了起來。
“怎么辦?那該怎么辦?”她小嘴囁嚅著,眼神惶惑極了。
要她像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那樣癡癡地等他嗎?可是一想到有這么久這么久的日子都不能再見到他、碰觸他、聽到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體溫……
她的心就好痛。
秋雪深深吸了一口氣,沉穩地凝視著她,“多多,你聽我說,這件事我們暫且別提起,總之等這陣子看看情況如何,假若數來堡真的尋不到這個人,逼不得已必須離開的時候,我們再……好好商量這件事吧!”
她倏然撲進了他懷里,緊緊地抱著他不放。“恩公,我好怕……”
他愛憐地撫摸著她柔軟如絹的青絲,臉頰緊貼著她的額,“怕什么?有我在!
“我怕你到最后會改變心意,不要我了。我知道我笨,又不是什么好出身的姑娘,開的又是賭坊……”她說著說著競想起了昨兒易朵數落自己的話來,心底不無慚愧,
“如果你遇到了比我更好的姑娘,該怎么辦呢?”
易朵雖然刁蠻,但是有幾句話她說得一針見血——像他這么出色卓絕的男人,她真的配得上他嗎?
江湖這么廣,天下這么大,正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有那么多美麗的俠情姑娘在江湖上逛來逛去,隨隨便便一個都贏過她這個土包子啊!
面對這么多的誘惑,他真的還會記得數來堡里小小的她嗎?
“遇上比你更好的姑娘?”秋雪失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懂嗎?”
“那個……是什么意思?”她自慚,怯怯地問。
“就是世上女子雖多,但我只要你!彼α,眼神卻是堅定湛然!奥牭们宀磺宄?”
多多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倏然淚眼蒙朧了。
“嗯!清楚了,”她吸著鼻子含著歡喜的淚霧,孩子氣地伸出小指來,“勾勾手,誰也不許反悔!
秋雪低頭深深凝視著她,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當真伸出指頭來,與她的交觸勾住,“好,勾勾手,永不后悔!
“后悔的是烏龜喔!”她追加。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是烏龜!”
她破涕為笑了,嫩嫩的小臉又綻放出閃亮亮的光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