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里,央樨按下紅鍵,一注熱水隨著她的動作嘩嘩的流進水杯,將玫瑰花茶沖開,小小的空間頓時飄散著一股玫瑰香。
隨后進來的黃心瑩聞到花朵甜香,馬上舍棄了自己的咖啡,「央樨,茶葉給我一點!
她將錫罐往她前面一放,「哪!
「謝啦!
央樨笑笑,捧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
兩分鐘后,黃心瑩的玫瑰花茶也好了,茶水間頓時變成休息室,兩個好朋友靠著窗戶,小聊了起來。
「央樨,你覺不覺得……」
「覺不覺得什么?」
黃心瑩看了一下出入口,確定旁邊沒有人后才繼續(xù)說:「覺不覺得自從樓轡剛來這里后,補習班就彌漫著一股花枝招展的詭異氣氛?」
「那也不奇怪啊,帥哥人人愛,何況,補習班里陰盛陽衰,而沒結(jié)婚的又占了一半以上,會改變外貌吸引異性,很正常吧!
「可是我看你就不太搭理他!
「會嗎?」
「嗯,不只我,連小彬彬也發(fā)現(xiàn)了!怪v到男友,她露出笑容,「小彬彬還問我你們是怎么了,好歹也講聲『早』、『嗨』之類的話嘛,見面時只點頭就算了,不會尷尬嗎?」
央樨笑笑,「沒話題硬找話講才叫尷尬吧!购螞r,她對那種悶不吭聲的人才沒興趣。
她想到今天是六月十五日。
雖然張主任還沒走,樓轡剛也還沒正式上任,不過,基於交接原則,他這幾日幾乎都待在菁英補習班的一樓,看學生的資料、看老師的資料,同時,也不忘收集其他補習班的廣告單。
他是個話很少的男人。
雖然沉默是金,不過,他也太金了吧,這個星期央樨總會在菁英的一樓見到他,兩人偶有交談,不過她對他的聲音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低沉?是溫和?是性格?還是開朗?
說真的,她想不起來他說話時的樣子。
另一邊,黃心瑩還在遙想著,「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真的很帥耶,你知道我看到樓轡剛的時候,立刻想起香田監(jiān)察官,兩個人的感覺好像喔!
央樨聞言立刻抗議,「你不要污辱我的香田監(jiān)察宮!
「哪有,你不覺得很像嗎?那種沉默的感覺。」
香田監(jiān)察宮是日劇「Good Luck」的男配角,除了央樨這個日劇通之外,黃心瑩跟劉依華也都看過,當初三人是沖著木村拓哉而看的,但是看完之后,三人都一致覺得,還是香田監(jiān)察官比較帥。
央樨捧著杯子,輕輕呵氣,「天生不愛講話,跟背負著往事而不愿開口,感覺完全不同!
「沒差那么多吧!
「感覺問題嘛!顾孟裣氲绞裁,「哎,你這個有男朋友的人,一直看別的男生,這樣好嗎?」
「跟你討論又沒關(guān)系!
她笑問:「小彬彬知不知道你對樓轡剛這么觀察入微?」
「我是沒跟他討論過啦,不過就算他知道也不奇怪,他們男生聚在一起時還不是在對女生品頭論足,那女生說說男生,也沒什么嘛!
「小彬彬連這都跟你講?」
「我偷聽到的啦。」黃心瑩露出了化身為小報馬仔時的奸詐笑容,「樓轡剛說你長得很漂亮。」
央樨唇角一勾。唔,雖然不愛說話,不過,還滿有眼光的嘛。
雖然她不認為他們有來電的可能,不過,被稱贊漂亮總是令人高興的,尤其是從惜字如金的人口中說出的贊美,更令人覺得難得。
「晚上要不要去吃飯?」
「光吃飯很無聊耶,我們找依華一起去酒吧吧,我上次在雜志上看到一家店,感覺好像不錯!
央樨看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打扮,雖然是走小端莊路線,不過去酒吧還不會太怪,「等我下課,我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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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樨這幾天心情都很好。
因為王照彬的爽快,她已經(jīng)告訴妹妹央柰,七月一日起,兩姊妹可以一起上班,她教書,妹妹負責柜臺的工作,到時候應(yīng)該又是另一項奇景吧--大家只知道她有個妹妹,但卻不知道兩人是雙胞胎。
身為同卵雙胞胎的她們長相幾乎一模一樣,身形也相仿,不過相對於央樨念書像吃飯,央柰就顯得很吃力。
她念過國四,念過高四與高五。
當央樨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央柰才預(yù)備升大學二年級,而且還是在臺灣最南端一所臨海學校。
今年夏天,央柰終於回來了。
二十五歲的她們,乍看之下還是很像,不過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央柰的神情有點散漫,而央樨則是比較伶俐。
妹妹如此脫線,所以央樨老覺得不照顧她不行。
柜臺小姐的待遇雖然不高,但一想到央柰拿的是名不見經(jīng)傳大學的文憑,也就算了,反正能養(yǎng)活自己最重要。
她已經(jīng)踏入社會三年,而央柰才「剛畢業(yè)」,因此,沒有人會想到她們是雙胞胎,央樨打算那天兩人一起出現(xiàn)的時候,再嚇大家一跳,那一定很好玩--就像當年央柰去參加她的大學畢業(yè)典禮時一樣,全班圍著她們兩人,嘖嘖稱奇。
「一般家庭能有一個美女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你們家還兩個!
央柰雖然有點野,不過,還是很可愛。
央樨此刻的心情好極了。
吹著涼涼的冷氣,捧著熱熱的玫瑰茶,再一堂課她就可以回家……
鈴,內(nèi)線電話響起。
央樨接起電話,「沈央樨。」
「是我啦!闺娫捘穷^傳來王照彬的聲音,「麻煩你過來一下,轡剛在我辦公室,他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有點事情想跟她說?不會是想約她吧?
她可是很有原則的喔,雖然目前感情是空窗期,但是約會對象起碼得頻率差不多的才行,她喜歡的是陽光開朗型的,像樓轡剛那種悶不吭聲的絕對不在她的狩獵范圍之內(nèi)。
她來到經(jīng)理室門前,敲了敲門板。
「請進!
不是王照彬,應(yīng)該,唔,是樓轡剛的聲音吧。
央樨推開門,王照彬的屁股照例黏在那張很大的皮椅上,樓轡剛則坐在他對面,他的旁邊,還有一張椅子。
見她進來,他將空椅稍微往后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坐下,感覺氣氛有點詭異。
樓轡剛落落大方,王照彬有點不好意思兼欲言又止--如果是一般人一定會忍耐不住,不過她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太毛躁,所以決定等,至於那個「別人」是誰,嗯,小姐心中有數(shù)就好。
微微笑、微微笑,甜蜜攻勢一向是她的利器,從來沒有人能在面對她的笑容時無動於衷。
果不其然,不到二十秒,王照彬沉默的信心開始動搖,「那個……」
「嗯?」
「央樨啊……」
「我在聽!
「有件事情……」
「沒關(guān)系,你慢慢說!箍禳c說啦,吞吞吐吐的煩死人了,下次先準備好要怎么開口再叫人過來嘛,真是的!「需要我晚一點再過來嗎?」
「不用了。」
咦?王照彬沒開口啊,那這是……她側(cè)過臉,應(yīng)該是樓轡剛出聲的吧。
這一周來,他們可能只交換了十句對談吧,所以她雖然已經(jīng)認識他的臉,但還是不認識他的聲音。
換人講也不要緊,她繼續(xù)微微笑。
樓轡剛的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是這樣的,我知道七月的時候,補習班要多個柜臺跟兩名暑期班的班導(dǎo)!
這種事情不用跟她說吧,她只是個英文老師啊。
「王經(jīng)理說,你妹妹剛大學畢業(yè),你想讓她直接來做柜臺!
央樨看了王照彬一眼,點了點頭。
「不過七月開始,由我接張主任的位子,我做事習慣照規(guī)炬來!
咦,規(guī)炬?
「也就是說,我打算登報,請你妹妹跟其他的應(yīng)徵者一樣寄履歷來,我會一一面談,如果她合適,歡迎她加入菁英團隊,但若她不合適,我也不能因為她的姊姊而通融。」
意思就是,他要推翻王照彬答應(yīng)她的事情?明眸再度向王照彬瞥去,他給了她一記非常抱歉的笑容。
央樨皺起眉,她已經(jīng)跟央柰說沒問題了,怎么會在這種時候……
也許是因為她那略帶無助的目光,樓轡剛終於有了些微表情,比較柔和一點點,但是語氣還是很堅定,「希望你能明白,主管有主管的立場!
「我明白!
「明白就好!
王照彬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央樨,真的很不好意思。」
綻出一抹當年競選學生會長的笑容,央樨暗暗念著,做人要有禮貌,不可以在這種時候發(fā)作,做人要有禮貌,不可以在這種時候發(fā)作……「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沈老師!箻寝\剛叫住她,「希望你能了解,我不是對你有成見!
「不要緊。」
他的眉毛開了些。
「那我走了!寡腴靥嵝炎约,優(yōu)雅、優(yōu)雅,走路的樣子絕對不可以顯示出怒氣。
她相信一切都很完美,站起身,推回椅子,離開,連關(guān)上門都沒有發(fā)出聲音,樓轡剛與王照彬只有贊嘆她溫柔的份。
溫柔個大頭鬼啦。
無人的洗手間里,她面對鏡子,覺得自己氣得快要長角了。
那個樓轡剛以為他是誰,居然那樣跟她說話,可惡,他還以為他真的是香田監(jiān)察宮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歹也要說聲抱歉吧,畢竟她可是這個出爾反爾事件的受害者呢,他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看了就火大。
央樨將額頭靠在鏡子上,深呼吸后低下頭,卻看到自己鼻子下面三十公分處,有只小強正對著她伸展觸角。
小強很大,觸角搖啊搖。
從小到大最怕蟑螂的她,因為這超近的距離僵住了,那搖動的觸角就像在威嚇她不準動一樣。
她總覺得小強正在跟她說--想活就不要動。
央樨就這樣呆呆站著,不敢稍有移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那只看起來似乎會飛的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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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jīng)理辦公室里,王照彬一臉埋怨,「你這又何必呢?好好跟她說就好了嘛!
「我是有『好好』跟她說啊!
「你喔……算了!
也許是認識久了,對彼此的脾氣都很知道,身為加大一匹狼唯一的朋友,王照彬很清楚這一匹狼的個性。
樓轡剛的心思是很縝密沒錯,但是也非常拙於言語,就像剛剛,說什么「主管有主管的難處」,聽起來多讓人覺得圈圈叉叉啊,他可以照實說嘛。
就是因為那個柜臺職缺是針對暑假的學生潮特別多設(shè)的,無論表現(xiàn)好壞,都只能做到八月底,純打工當然沒問題,但是對一個畢業(yè)生來說,并不是長久之計。這跟其他都無關(guān),只是不想害央樨妹妹工作了兩個月又得換工作,畢竟就整個大環(huán)境來說,越到后面時間,對求職者就越不利。
王照彬知道是自己不好,那時,他忘了跟央樨說柜臺職缺只是暑期性質(zhì)。
「我還是找時間跟央樨講一下好了,那是我的失誤!顾プニ2欢嗟念^發(fā),「大概是事情太多,居然忘了先跟她說清楚,一下答應(yīng),一下又說不可以,真不好意思!
也許看到快要有禿頭之虞的朋友居然抓起頭發(fā),樓轡剛線條剛毅的臉露出了一抹笑,「壞人是我當,你那么擔心做什么?」
他看得出來,剛才沈央樨快氣炸了,只是她的忍耐功夫比一般人好,沒有當場發(fā)作。
王照彬的回答很妙,「我怕她討厭你啊!
這句話似乎切中要害似的,樓轡剛神情微變,但那也只是瞬間,除了他自己,旁人根本不會知道。
「討厭就討厭,反正我又不是回臺灣做慈善的!
「少來了你,口是心非喔!
他皺起眉,「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王照彬不說話,只是嘿嘿直笑。
「喂!」
「好啦、好啦。」他一臉得意,「你一直沒給家里電話,昨天轡琪就打來我家啦,我也很久沒見到她,就順便聊聊!
樓轡剛臉一沉,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轡琪是他小妹,雖說是「小妹」,但個性卻跟他那些姑姑們差不多,對住在加州的她來說,阿諾當不當州長無所謂,重點是,樓家的三代單傳獨生子什么時候會娶老婆,什么時候會生兒子,讓大家好跟列祖列宗有交代。
「轡琪劈頭就問我,會在我們補習班出現(xiàn)的美女有幾個?我說,員工加老師算得上是美女的大概有三個,轡琪又問,那大美女有幾個?我說那很容易,大美女只有一個。」
樓轡剛深邃的眼睛掠過了一絲不自然。
王照彬模仿起轡琪說話的樣子,「我哥前兩個月不是因為公事到臺灣去了一趟嗎?那時還有順便去你們補習班嘛,他好像……被一個女生煞到了……」
他握緊拳頭,轡琪--
王照彬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講的。」
「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我馬上回加州!
「可是我跟心瑩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你們現(xiàn)在開始必須有秘密!箻寝\剛瞪著他,惡狠狠的說:「還有,不準故意把她湊到我身邊來,也不可以安排吃飯碰到熟人,然后有事先走的那種戲碼!
王照彬嚇一跳,他心里正這么想的說。
他打算叫心瑩約央樨,然后他和樓轡剛與她們兩人不期而遇,身為情侶的兩人有事先走,留下加大一匹孤狼與補習界之花好好談心,看看能不能擦出火花。
在樓轡剛略帶威嚇的眼神下,王照彬很快的妥協(xié)了,「好、好,我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不過,一見鍾情很不像你的做事風格耶,我到現(xiàn)在還很難相信居然有人能捕到你……」
「王照彬!」
「話說回來,也不能怪你啦,央樨的確很美,被她電到的人多得是……」他原本要繼續(xù)說,可在看到樓轡剛的眼神后,很聰明的選擇了噤聲。
不說就不說,他算好時間再打給轡琪問個清楚。
也許是因為兩人不再交談,外面的聲音突然聽得十分清楚,吵吵鬧鬧的。
樓轡剛拉開窗廉。
經(jīng)理辦公室位在一樓的角落,窗廉一開,無論是柜臺、導(dǎo)師辦公桌以及教師休息區(qū),通通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洗手間前面擠了一堆人。
那絕對不是在排隊上廁所,眾人探頭探腦的,一看就有問題。
他率先走了出去。
助理們看到這個未來的主任,很識相的快速閃定,有兩個班導(dǎo)則是故做鎮(zhèn)定的快步離開,小妹B低頭正預(yù)備也遁逃的時候,一把被抓住。
「里面發(fā)生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小妹B看起來很緊張,「就聽到沈老師大叫,然后砰的一聲,鏡子就破……」咦,人呢?
樓轡剛沖入了洗手間。
鏡子破了,洗手臺上有一只高跟鞋,央樨跌坐在角落,眼睛紅紅的,看起來有點狼狽,旁邊那個在安撫她的女生是國立保證班的班導(dǎo)劉依華。
「樓主任,這里交給你了,我們班要晚自習,我要上去點名。」丟下這句話,劉依華很快的離開。
央樨還坐在地上,神情有點恍惚。
「沈……」樓轡剛放輕聲音,「沈央樨?」
她回過神,看了看四周,秀眉朝眉心攏聚。
許久,終於吐出一句話,「鏡子是我打破的,我會負責賠償!
「你有沒有事?」
她搖搖頭。
「為什么打破鏡子?」
「其實……我是想打蟑螂……可是沒打準!
他點點頭,替她拾回鞋子,蹲下替她將鞋子穿好,扶她起身。
央樨看了他一眼,沒講話,自行一拐一拐的走出去。
處理完洗手間的混亂,在經(jīng)過辦公室的時候,樓轡剛聽到她在講電話。
「袁希珩,我的腳扭到了,你來接我下班好不好?你坐計程車來,嗯,我的車還在停車場,好,那你快點!
稍晚,一個年輕男子出現(xiàn)在菁英補習班門口說要找她。
樓轡剛沒見過他,多留意了幾眼--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感覺溫和而開朗。央樨見到他,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兩人距離拉近的瞬間,男子很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好像本該如此一樣。
然后他扶住她的纖腰,配合她半瘸的步伐,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