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當(dāng)凝老太太身子康復(fù),得知是一名少年救了她們祖孫倆,便想要當(dāng)面向他道謝,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離開,還留下三百兩銀子給她們。
凝老太太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甚至臨終前還叮嚀凝綠,縱使無力回報,也一定要代她向人家說聲謝謝。
可是,凝綠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又如何向他道謝呢?
每當(dāng)撫著那塊琉璃玉,凝綠都覺得那次的際遇彷若一場夢,但握在手中的玉石又是那么的真實,她相信她一定會再遇見他,所以,她一直珍藏著琉璃玉,以便日后憑玉相認(rèn)。
可惜凝老太太仍不敵病魔,猝然離開人世,連凝綠的身世也來不及交代清楚。因此,凝綠除了母親留下的織香囊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后來,她遇到程師母慧娘。程慧娘發(fā)現(xiàn)凝綠擁有精湛的手藝,便將她引薦入王府擔(dān)任繡工,她才有了棲身之所,可是,寄人籬下難免受人欺侮。
「看看妳,又在發(fā)什么愣?」金格格似乎還嫌罵得不痛快,拿著手絹直往凝綠臉上揮去。
凝綠反射性的避開,結(jié)果手絹掉進一旁的池子里。
「哼!都是妳害我的手絹掉進池子里,還不快給我撿回來!」金格格頤指氣使的命令著。
「是!」凝綠急忙找了樹枝,想把手絹勾起來,但浸濕的手絹漸漸沉入池底,加上樹枝又不夠長,她試了好幾次都勾不起來。
「說妳笨就是笨!」玉格格的叫罵聲在凝綠的背后響起,「這樣要勾到什么時候?妳快下去給我撿回來!」
「這……」凝綠為難地望著水深及膝的池子,哀求道:「這樣下去會弄濕衣裳的,而我又沒帶換洗衣物來……金格格,不如明兒個我再繡一條一模一樣的給妳,好不好?」
金格格眼睛一瞪,威脅道:「不行!我就喜歡這一條,妳到底要不要下去撿?我數(shù)到三,妳若還不下去,我就一腳踹妳下去!
凝綠咬了咬牙,把鞋襪脫下,卷起褲管,小心翼翼的踏進池子里,把手絹撿起來。
「妳怎么慢吞吞的!?」金格格在池邊嚷嚷。
「不是的,這池底很滑,不好走!鼓G邊說,邊將手絹遞了過去。
金格格接過手絹時,不但不順便拉凝綠一把,還惡意地推她一下,只見凝綠驚叫一聲,趺坐在池子里。
「金格格,妳……」她慌亂的爬了起來。
「我怎樣?」金格格毫無愧意地挑釁。
凝綠無言地爬上池子,懊悟地看著濕透的衣衫。
一旁的玉格格瞄了凝綠一眼,對金格格說道:「姊姊,算了,別跟這種人嘔氣,氣壞身子可劃不來,待會兒大街上還有煙火可看呢!走,我們吃過飯再去!
待她們手牽手離去,凝綠才使勁地擰干濕透的衣衫。
躲在樹后觀察的溥震,對那對欺負(fù)人的姊妹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感,他一向討厭那些驕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動不動就對下人大呼小叫的。
看見她倆的惡行惡狀,他忍不住想挺身而出,保護那可憐的小姑娘。
可是仔細(xì)想想,別人愛罵、愛打自家的丫鬟,自己又有什么立場主持公道呢?思及此,他只能搖頭嘆氣。
「哈啾!」凝綠在寒風(fēng)中打了個冷顫。
溥震想起雖然現(xiàn)在是立春時分,但天氣仍顯寒冷,加上她身上的衣衫又濕了,不受風(fēng)寒才怪呢!
于是,溥震隱身在樹后朗聲說道:「小姑娘,如果妳不嫌棄,請到我的屋里去,那里有火爐可以讓妳烘干衣服!
突如其來的男聲把凝綠嚇得倒退好幾步,她四處張望,顫聲問道:「你是誰?」
「妳別怕,我沒有惡意,我就站在桃樹后,剛剛看到妳被人欺負(fù),很為妳抱不平。妳往前走到竹林外的那間木屋,自個兒進去把衣裳烘干吧!」
凝綠看到那棵枝葉茂密的樹后有個男人的身影,他正背對著她說話,想來是因為她身上的衣裳濕透,曲線若隱若現(xiàn),不方便正眼看她,他才背過身說話的。
這么看來,這男子倒是個君子。凝綠感激地回道:「謝謝公子的美意。」
「凝姑娘,快去吧!」溥震也不知為何,覺得這樣做心中暢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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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衣服弄干后,凝綠出來想向那名男子道謝,卻遞尋不著他的蹤影,于是,她便留下字箋以表謝意。
待溥震回來,見凝綠留下的字箋,認(rèn)出這和對下聯(lián)的人的筆跡一模一樣,心中不禁充滿喜悅。
見外面的天色變暗,他猜想家中的賓客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了,于是他很快的收拾好衣物準(zhǔn)備回家。
一路上他踏著輕松的步伐走著。
「救命……」一陣求救聲從幽暗的巷子里傳出。
不妙!那聲音極為熟悉,他循聲快步走去,幾乎可以確定那是凝綠的求救聲。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兩名惡徒企圖在巷子里非禮凝綠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油然而生,他立刻沖上前,狠狠地修理那兩名惡徒。
「不要……放開我……」驚嚇過度的凝綠在溥震的懷里拚命地掙扎。
「噓!」溥震緊緊地?fù)碇,訝異她的身子竟是如此的纖弱,「別怕,是我,已經(jīng)沒事了。」
他溫柔的安慰令凝綠漸漸冷靜下來。
回過神后,凝綠認(rèn)出了聲音的主人,「你是樹后的那位公子?」她在黑暗中仰起頭看向溥震,依稀只捕捉到他挺直的鼻梁,以及炯炯有眼的眸光。
溥震感覺到她的輕顫,他知道這樣摟著她是不妥的,然而此刻他只想安撫她,讓她不再那么恐懼。
「沒錯,就是我。這么晚了妳怎么還不回家,一個人待在外頭呢?」他厚實有力的大掌不斷地輕拍她的背。
她就這么任由他擁著,一時之間淚水如泉水般涌出,徹底的宣泄剛才所受的驚嚇和羞辱。
在溥震的安撫下,凝綠強忍著淚水哽咽道:「我原本陪著格格們在大街上賞燈,后來玉格格說她的耳環(huán)掉了,要我回來找,誰知道……」
「別傷心了,妳住哪兒?我送妳回去!顾麪恐男∈肿。
「我住城東的義親王府。」
想起剛才兩位格格對她的態(tài)度如同對待奴仆般,溥震忍不住問道:「妳是王府里的人嗎?」
「嗯!自從我外婆過世之后,我就進了王府當(dāng)繡女。」提到外婆,凝綠不禁又哽咽起來。
溥震不忍再惹她傷心落淚,急忙說道:「妳看,前面就是義親王府,妳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兒個就沒事了!
凝綠推開側(cè)門,轉(zhuǎn)過頭看著溥震,「能不能知道公子的大名,好讓我將這份恩情銘記在心?」
溥震低聲回道:「我叫溥震。相逢即是有緣,何況路見不平理應(yīng)相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目送溥震的背影走入漆黑的夜色中,凝綠雖然無法看清他的容貌,但她深深地盯住那漸遠(yuǎn)的背影,彷佛要把他牢牢的烙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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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十一年立春時分
義親王府內(nèi)
「凝綠!凝綠!」繡閣外有人敲門喊道。
正在埋頭織繡的凝綠抬頭應(yīng)道:「是墨芳嗎?我在繡房里,進來吧!」
墨芳聞言推門而入,見到凝綠便道:「這是九龍齋的糖葫蘆,給妳吃!
「我正想吃呢!我就知道妳對我最好了,如果我有一個像妳這樣的親姊姊,不知該有多好……」凝綠話還沒說完,已將糖葫蘆放進嘴里。
「只要妳喜歡,我也可以當(dāng)妳的姊姊啊!何況,我們的感情可是比親姊妹還深呢!」墨芳笑著說道。
「謝謝妳,幸好有妳這么照顧我,才讓我感受到家人般的溫暖。」凝綠說完,鼻頭也忍不住酸了起來。
「瞧妳,太陽都下山了,妳也該休息了吧!」墨芳瞥了一眼窗外的暮色。
由于凝綠精巧、鮮活的繡工,使得王爺,幾位福晉及格格都指定要她所繡的衣物用品,因此,她從早到晚忙著織繡,片刻也不得閑。
但也只有在工作時,凝綠才會表現(xiàn)出閨女般的文靜,只要她一離開繡桌,整個人便變了個樣。
凝綠無奈地聳聳肩,「不加把勁可不行呢!這些都是玉格格的嫁奩,她隨時都要檢視進度,要是沒如期交貨,她不剝了我的皮才怪。」
「唉!她急什么呢?連對象都還沒有就急著想嫁,真不知羞!」墨芳不屑的撇撇嘴。
「不是說玉格格有心儀的對象嗎?好象是那位什么……什么王爺?shù)摹!鼓G應(yīng)道。
「是瑞王爺!」墨芳笑道:「那天我在偏廳伺候側(cè)福晉,聽她們說這門親事可難攀了,說什么滿朝文武百官、王公貴族都想要和瑞王爺結(jié)親,但他眼界可高了,連皇上說的媒都被他拒絕了,所以,她們就勸玉格格死了這條心。
「不過,玉格格怎么也不依,說什么她非瑞王爺不嫁,哈!我看她這輩子注定甭嫁了!」
凝綠連忙捂住墨芳的嘴,「噓!小聲點,萬一傳到玉格格那兒,可有得妳受了。」
「喲!」突然,門口傳來嬌斥聲,「我還在想怎么近來的繡品都延誤了,原來是妳這死丫頭又在偷懶!」
「見過玉格格!鼓G和墨芳朝玉格格一揖,深怕剛才的話被她聽見了。
但玉格格只是睨了她們一眼,便走近繡桌撫摸那幅「彩蝶醉花圖」,「我可告訴妳,妳一定要繡得比大姊的嫁衣還要美才行!
「玉格格放心,現(xiàn)在我的針線活兒又精進不少,保證讓玉格格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到夫家去!鼓G已經(jīng)摸透她的脾氣,避重就輕的躲過她的刁難。
玉格格總算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說道:「對了,前天我額娘差人送來的枕套和喜被要繡些什么圖案好呢?」
「玉格格,依照往例,枕套都是繡上鴛鴦或龍鳳圖,喜被則繡上百子圖,討個吉利!顾f著,將描繪好的圖稿攤開,「妳先挑出喜歡的樣式,我再依圖案和材質(zhì)配色。」
「嗯!也好!褂窀窀窨戳丝磮D稿,又挑起毛病來,「怎么就這幾個圖案,跟別人沒啥兩樣。」
像是早就預(yù)料到似的,凝綠拉開五斗柜,又拿出一疊圖稿。
「瞧!這些洋人們的圖案既時興又別致,如果玉格格喜歡的話,不如帶回去慢慢挑,反正這幅『彩蝶醉花圖』也得三、四天后才能完成!
玉格格看了看這些樣式新鮮的圖稿,果然滿意的點點頭。
等送走玉格格之后,凝綠總算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