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變故,讓雅治對自己萌生了放棄的念頭,雖然此時他正溫和的對著別人微笑,但他知道,對于別人,他一點感情也沒有。
他可以將十六小節的十六分之一的拍子彈奏得正確無誤,情準到連教授都要起身拍手,可是,他知道,要不是想著安平的一顰一笑,他彈奏的樂曲情感不可能如此豐沛。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知道安平是他生命的全部,她會使他的心靈澎湃熱情、活力十足,她是他在人世間最后的依戀,他相信這是比愛情更深的系絆。
雖然他年輕,但不代表他不懂情愛,生命的磨難磨光了他對生命的希望,而安平卻給了他光和熱。
如果這種情感不算愛,那還能算是什么?
安平,是他生命的一切。
他知道這么說會嚇跑她。任何事她都可以勇敢面對,唯獨感情二事她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表面上是不在意父母的婚姻,實際上卻介意得要命,否則她不會跟男生保持距離,或把男生都當哥兒們,一直到十七歲了還是T恤牛仔褲,不追偶像也不為吸引異性而裝扮自己。
就因為如此,所以他不急著占有她,寧愿花很長的時間等她承認自己的感情,他相信這樣的守候會讓這場戀愛談得更加甜蜜。
他已經思考得如此透徹,怪不得安平的姐妹們并不把他當成純粹追求妹妹的男生,而是把他當成家人——一個不知多久后,會成為安平丈夫的家人。
的坐回鐵椅上,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安平。"換好裝的雅冶,利用五分鐘的空檔跑上來尋找他的心靈支柱。"我表演得如何?"別人評價他才不管,只要安平喜歡就夠了。
"別抱我啦!"他是不是認為抱她是他的權利呀?安平對他一陣拳打腳踢,但那軟綿綿的花拳繡腿,其實更像在打情罵俏呢!
"你的臉好紅、好燙喔!"日本方面的技術人員正在協調打光位置,沒空理會他們的卿卿我我,但安平老覺得有幾百只眼睛在瞪著她,讓她渾身不對勁。
"可不可以別碰我?我很難呼吸耶!"她想推開像無尾熊的他。
"安平——" "快走啦!時間到了,快點上臺去。"
安平費了好大的蠻勁才將他趕回舞臺,而得不到"溫暖"的雅治,第二段的開始,竟舍棄排練好的鋼琴協奏,以小提琴的嗚咽,演奏他被心愛女孩"唾棄"的心情。
琴音如此的具有感染力,在一千多人的面前渲染他悲怨的心情。安平忽然發現燈光在輕顫,抬頭一看,不可思議的看見燈光師竟然在流淚,而他還是個壯漢呢!
她的心情非常復雜,一方面對他的演奏結果感到開心,一方面又覺得尷尬極了。
盡管別人不明白,她卻知道他在跟她抱怨,他正在演奏她和他私人的故事。
"討厭!"她暗地跺了下腳,"你想抱怨多久啊?"受不了的她匆匆跑到舞臺左翼,躲在幕簾后對雅治齜牙咧嘴。
轉頭看見她,雅治立刻以琴音還以顏色。音樂不再幽怨,反而變得曖昧挑逗,騷擾人心,聽眾隨著他的樂音起舞,安平卻又羞又氣,比手劃腳的"罵人",然后,委屈的音符又出現了。
紅云滿面的安平氣得直跺腳,這一曲接著一曲的音樂分明是沖著她來的嘛!任性的雅治擅自更動早已擬好的樂曲曲目。無論她走到什么地方,那如訴如怨的傾慕便一直縈繞在她身邊,久久不散。
下半場表演就這么渾渾噩噩的結束了。
渾身熱汗的雅治站在舞臺中央,透過擴音器傳送他喘息不止的呼吸,一千多人的會場沒有一個人出聲,心中全漾滿了私人的戀愛遐想。
安靜許久,歸稚皓率先起身鼓掌,而后,洶涌的鼓掌聲、安可聲轟然而起。聽眾開始向舞臺拋花、拋領巾、拋鉆表、拋硬幣……可以丟的幾乎全扔上臺了 張開雙臂,雅治優雅的向聽眾行禮再行禮,而狂熱的掌聲仍未散去,反而整齊的喊著:安可!安可!安可!
雅治快步跑向舞臺的左翼,把安平給拉了出場,兩人就在舞臺中央的聚光燈下、鮮花滿地的場景里攜手,他牽著她走向鋼琴,婚禮樂曲輕快的圍繞著她,聽眾的鼓噪聲越來越大,他的曲子便越加輕快高昂。
閉幕曲長達半小時,雅治已經彈得手酸,但觀眾激動亢奮的叫好聲仍不止歇。
再也受不了的安平扭頭往后臺走,雅治即刻跟了下去,不一會兒,兩手空空的他又給她轟了上臺,他羞澀的向臺下的聽眾揮手表達謝意,連滾帶跌的再次下臺去。
雅治的慌亂引來哄堂大笑和如雷貫耳的掌聲,不過,下臺后就直撲上安平身子的他渾身抖顫不止,已沒有任何氣力再作謝幕,剩下的就全交由舞臺主持人去善后了。
休息室大門是敞開的的,后臺的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安平就這樣被他抱著,心底只覺得糗斃了。
可是,他的臂膀如此渾厚有力,汗水由他的身體濕透到了她的,她終于融化了,他的喜怒哀樂在這一刻全然的灌入她的心坎。
"我賭安平滿十八歲。"
"我賭這次五場表演結束。"
"我賭……債務還清的時候。"
周圍熟悉的人聲七嘴的下著賭注,驚醒了交纏擁抱著的兩人,安平尷尬的推開雅治,卻發現賴在她身上的他已呈現半昏迷狀態。
"你們是什么時候來的?"安平想裝作沒事,但臉上怵目驚心。
"我們進來很久了,甚至連賭注都下好了。我們在賭,看雅治何時能夠把你拐進禮堂。"一旁的于純純笑著告訴安平。
此時,半夢半醒的雅治,忽然用力在她臉上"啵"了一大下,含糊的說道:"安平……我們……今天就結婚……"
"去跟空氣結啦!"安平氣得拐了他一腳,結果兩人反而跌成一團。
"連跌倒都記得當墊背,雅治也是怕太太一族喔!"
"安平,你為什么要打我吁咦?大姐、大姐夫、二姐……你們怎么來啦?"雅治清醒后,就看見一堆圍著他笑的人,和安平紅撲撲的小臉。"安平,你臉上有一圈紅印,"雅治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好像是我的嘴型耶!"
在親友的笑聲中,他們的第一場表演終于宣告結束了。
※ ※ ※
有了好的開場后,接下來的四場表演就更順暢了。
對于雅治不按牌理出牌的即興演出,日本媒體反而贊譽有加,還找來專業的樂評,將他捧成與世界級大師齊名,說他是將古典音樂詮演到人人可懂的奇葩。而雅治父母二十年前的舊作,也被重新包裝推出,得到了良好的回響,這對結束巡回十五場表演后準備發行專緝的計劃,無疑是打了一支超級強心劑。
雖熬,雅治的表演成功,但安平卻嘔得不得了。
他干嘛在媒體面前說她是"非常重要的人"?害她得一直透過翻譯跟媒體解釋,他倆僅止于經紀人與表演者的關系。
這種脫軌的把戲,究竟要上演到何時? "可是,人家真的是只為你一個人表演的。"
她的咆哮蓋過了雅治的聲音。"你是嫌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
"公布了才不會有人追問,遮遮掩掩的,就好像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我想跟你光明正大的交往。"他理所當然的往安平身上靠。
"誰要跟你交往啊?"她反手擋住他,"臭雅治,你變胖了,好重喔!"
"天氣冷;衣服穿的多,當然會變重。"雅治一本正經的說著,執起那雙不安分的小手,深情款款的說:"何時公布我們是情侶?"
"神經病!"安平惡狠狠的賞他一記爆栗。"別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你近來打人的力道、罵人的那股狠勁都變小了,是不是被我濃濃的深情給感動了啊?"
"楓林雅治,我警告你——"安平的尖叫聲最后全入了雅治的嘴。
老天!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人家說女人難纏,雅治卻比難纏的女人更難搞千萬倍,她真是受夠了!
"哇!"安平慘叫一聲,拼死命的到處奔逃。
其實,她越來越習慣與雅治的肢體接觸,隨著頻繁的親吻,她心跳的節奏也越來越火熱。不知不覺間,他倆已突破了普通朋友的界線。
"走開啦!你又熱又臭的,惡心死了。"
"我要融化你這個冰山美人嘛!"
在雅治熱力十足的擁抱下,安平的白眼威力越來越弱羅!
※ ※ ※
表演工作終于告一段落,雅治決定好好犒賞自己。
扔下工作伙伴,在安平家人同心協力的掩護下,他們到了一個叫作"高山鎮"的小都市度假。
為了配合他倆,這些親戚團硬是在這里停留了三天兩夜,擠爆這里的民宿旅館。
趁此良機,雅治對這些親戚團大獻殷勤,惹得安平大罵輝"馬屁精"。
最疼雅治的于純純還替雅治說話,"雅治很不錯,很尊重孩子這方面的家庭,看得出不是存著玩玩的心態跟安平交往,而是:很認真、有考慮將來的。"
"我才沒跟他交往!"安平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她的話才說完,雅治就不小心的從外套口袋掉出一張圖文并茂的彩色報紙。
"安平,你的上嘴唇向左邊歪,還斗雞眼,真丑!下次被拍,記得露左臉,你左邊的臉比較好看。"全家人圍著報導研究了一番,向安平提出忠告。
這就是大姐看完照片的心得嗎?"別人家的家長都會擔心來:成年少女交男朋友耶!大姐不替我擔心?"這是安平最后一絲希望。
"嗯……"于淡淡沉吟許久,才緩緩開了口,"我不是你家長可不知道媽是不是會替你擔心?不過,我倒是不會擔心,你跟那哪神經兮兮的青少女不同,你有理智。"
"你同意我們交往?"安平聲音微顫。
"你有跟他交往嗎?"于淡淡揚起眉。
這句話堵得安平啞口無言,她既然不承認有跟他交往,為何又如此介意大姐的想法?
心緒煩亂,她忍不住朝著民宿旁的森林小徑走去。
"安平。"討人厭的罪魁禍首在后頭喊著。
安平低頭往前疾走,假裝沒聽到。
"天氣很冷,要多加件外套。"他還是追上了她。
"婆婆媽媽。"嘴巴雖然倔,卻還是乖順的讓他為她穿上御寒的大雪衣。 "你的手好冰喔!"雅治順理成章的握著她的手套進自己的外套口袋。
"干嘛?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在抱你。"
"你在做什么?"干嘛搖來搖去的?
"跳舞啊!"他帶著安平一起搖。"下一場在臺上這么搖行不行?"
安平咯咯怪笑起來,"別給觀眾退票的機會好不好?"
雅治怪叫了一聲,"嫌人家跳不好,再試試這招吧!"
在漫天風雪中,兩個修長的人影時而交疊、時而分開,跳著滑稽的舞步。而所有煩躁的情緒,不到一會兒工夫,就隨著燦爛的笑聲而消失不見。
"安平,"雅治突然認真的看著她,"我好羨慕你有一群愛你、信任你的家人,不管報上寫了什么,她們都無條件支持你。"
"因為她們的照片比我更火辣精彩,而且還有實況錄音、錄象轉播。"她指的是大姐、二姐的婚禮實況,"你是因為喜歡我的家人,所以才死巴著我不放?"
"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喜歡你家人的。"他趕忙表明立場,"這叫愛屋及烏。"
"以后你的名氣會越來越響亮,認識的人會越來越多,對愛情的看法也會不一樣,像這樣的甜言蜜語,你還會對我講多久呢?"安平的表情也跟著認真起來。"我不信你有本事說五年。"
"要不要打賭?"雅治摸摸安平微熱的小臉,"若我真說滿了五年,就把你的一生交給我,如何?"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握。"安平蹙起眉,推開他的大手。
"那把我的一輩子交給你如何?"
"喂!我們是來度假的,別破壞氣氛。"安平無法回應,只好選擇逃避。
"我要問最后一個問題,"雅治扳正她的肩,不容躲藏的直視他的眼眸,"你喜歡我嗎?"
"廢話!"安平狠狠白他一眼。
"那……你愛我嗎?"
安平的小臉驀地漲紅,掙脫他的蠻力,往遠方的小路跑去,仿佛后頭有惡鬼追趕似的奔命跑著。
嘆口氣,雅治趕上了她,陪著她到處走走。
坐人力車觀光時,他假裝不經意的問了這個問題,參觀表演,他也在她耳邊輕聲問了這個問題;連泡溫泉,他都可以對著竹簾問:"安平,你愛我嗎?"
"愛不愛,真的有那么重要?"
"當然很重要。"雅治一臉正經,"愛的話,接吻叫作兩情相悅,若是不愛;就是霸王硬上弓。"
安平瞪大圓眼看他,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三天兩夜的旅游,就在這種氣氛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