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沁人水氣的狂風,在靈空族的領地恣意竄動,原本披著藍色衣衫的天空女神換上了淺灰白紗,向大地的住民們宣告,短暫的夏季已結束,這片浩瀚大地,將為白色所妝點。
靈空族就藏身在一片普通人絕對無法存活的浩瀚曠野中,隔著一座死氣沉沉的林子,與俗人遙遙相望。
位于靈空族的最前方,一座高聳的殿堂內,十二名年輕的黑衣男子,或坐或站地聚集在一起。由于再過不久便是族里最盛大的夜冥神祭,因此,他們正在分配每人負責的任務,只有一名高大的男子抱膝坐在窗邊,或許他的姿態不夠莊重,但他確實是神廟守軍的首領——-旻蒼。
數年前才接任首領之位的旻蒼,是個重情守義的男子,如今他卻面臨了與性情相背的一道難題。
他認為,偉大的夜冥神根本就不需要用族人的血與生命來增添其光彩,但是,蘭姑卻堅持必須用活人做為祭品,不過短短二十年的時間,就舉行了兩次。
難道以惡靈轉世為由,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嗎?在旻蒼看來,事情恐非如此,但身為神廟守軍,他不但無法違背蘭姑的命令,甚至連進言都不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要確認霜兒是否真是邪魔妖道,就只有從與她相處過一段日子的男人口中探出了。
“那就這么決定了,大哥?”
“啊……嗯!蓖榈穆曇魡净亓藭F蒼的注意力,他若有似無的回應,使得排行在他之下的男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大哥有什么心事嗎?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或者,是我的安排有錯?”
“不,你安排得很好,只是在神祭舉行之前,你捫千萬要多留心些。二弟,等會兒將每個人的任務抄一份副本給我,其余人若沒事,就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吧!
“是!”十一名男子齊聲回答。
旻蒼見兄弟們情神抖擻,便揮揮手步出了廳堂,比起他肩負的任務,他目前更急于解開心中的疑惑,他來到了位于雕堡右側的牢房。
這里的牢房,分別是火牢及水牢;鹄蝺扔腥f年不滅之火,凡是犯了死罪之人,皆倒吊在火焰上,讓地獄般的紅焰烤炙至死。罪不至死之人,則關入水牢,牢內引進的則是融雪之水,其水之冰似萬蟻穿膚,凍如錐石鉆心,柳飄揚便是被關在水牢中,而且已經五日未進食了。
靄旻蒼遲疑了一會兒,仍是舉步走向水牢。突然,他察覺到生人的氣息,便以迅雷之勢朝那人藏匠處發了一掌。
“糟糕,還是被發覺了!币坏篮谟绊樦茪,淘氣地翻至墻梁上。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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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石室里蜷縮著一個孀小人嬌影,難得一見的珍貴日光,透過石繨灑在那人腳邊。小烏鴉臟污著一張臉,雜亂的長發落在削瘦的背脊上,她看來帶著無比沉重的失落感。
習慣黑暗的她,閉起雙眼,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她并不感到害怕,命運這種東西反覆無常,對她來說,想與之抵抗,如同螳臂擋車一般,既無力又無奈。
她雪白的手指輕觸嘴角,上面還殘留著柳飄揚淡淡的味道,一想到主人,小鳥鴉又心痛得落下淚來。
推動厚門的笨重聲將小烏鴉拉回了現實,她趕緊擦干眼淚。
“霜兒!笔煜o比的嗓音傳入小烏鴉耳際!耙呀泝商炝,再不吃會餓死的。”小茹望著小烏鴉身旁完全沒動過的菜肴。
小烏鴉搖搖頭,勉強露出的笑容,顯得既虛幻又無奈!靶∪沔ⅲ阏婧,除了主人,你是第二個我最喜歡的人了,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只有喜歡是不夠的,就因為我又笨又會惹麻煩,所以連主人都不要我了!
小烏鴉忍著想哭的沖動,好不容易有個盤據她心思,對她也十分重要的人,現在,卻連待在他身邊的微小愿望都無法達成。
小茹沉默地望著小烏鴉,她明白小烏鴉內心的寂寞,也明白她渴望愛人與被愛的心思。
“霜兒,我一直將你當成親妹妹看待,從來不認為照顧你是件麻煩事,你也將我當成了姊姊不是嗎?如果哪天我需要你幫忙,你會覺得麻煩嗎?”
“怎么會,能幫小茹姊的忙,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是啊,相信柳飄揚也是這樣的!毙∪闶幯绱簳园愕男θ荨
小烏鴉將視線自小茹身上拉回,她相信,方才那番話是出自小茹姊的真心,但是主人已經不要她了呀!
她有些悵然若失地望著墻角,清脆卻毫無生氣的嗓音悠悠地流泄而出,“還有多久?”
“什么?”
“神祭!
“再過兩天!毙∪愕穆曇舫錆M了傷感。
“是嗎,還有兩天啊……”小烏鴉像失了魂,強抑住眼眶里打轉的熱淚。
“霜兒,你那么想他嗎?”
“?”小烏鴉一時不懂她指的是什么。
“那個叫柳飄揚的男人!
“嗯!毙貘f點點頭,不讓小茹看見她的表情。
“你……愛他嗎?”
“愛……我不知道……”小烏鴉猶豫著,因為蘭姑曾說過,她與主人是兄妹,如果承認的話,那她對主人的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小烏鴉不禁輕視地嘲笑自己,傻瓜,竟會真心愛上自己的兄長。
“有人來了,別讓人知道我在這兒!毙∪悴煊X門外的腳步聲,化身成漆黑的烏鴉,飛進天花板隱密漆黑的夾縫中。
再次推開門的,是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小烏鴉認得他,是那群黑衣人的首領,之前曾來探望過她一次。
旻蒼來到她跟前,他的嘴角棱線微揚,朝墻角說了句,“別躲了,出來吧!”
“婢女小茹,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旻蒼大人恕罪!毙∪悴坏靡扬w了下來,再化身成人形后,她兩頰泛紅地跪在旻蒼面前。
“用不著如此拘束,起來吧!睍F蒼扶起小茹,很明顯的有些為難,“你不是蘭姑身邊的侍女嗎?為何在這兒?”
“我……”小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心想,神廟侍女不下數十人,為何旻蒼大人認得她?
此時,小烏鴉出聲了。“小茹姊雖是神廟侍女,卻也是照料我的人呀!
“原來如此,但除了三餐外,蘭姑不是禁止任何人接近這兒的嗎?”
“那旻蒼大人又為何來這兒?”小茹鼓起勇氣反問,旻蒼見她緋紅了臉,不禁低沉而笑,嚴厲的輪廓頓時柔和了許多。
“看來你我是共犯了,小茹,今天的事你能幫我守密嗎?”
小茹吃驚的看向旻蒼,這話的意思是……難道旻蒼大人想幫助霜兒?為什么?先不管大人目的何在,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呢,于是她很快地點頭答應。
“很好,今日之事一旦走漏風聲,不只是霜兒,就連你我兩人也難逃死罪!
“我不會說的。”小茹堅決說道。
當對上旻蒼的口光時,她的臉又更紅了,旻蒼注意到這點,露出更為和緩的神情,他回頭對著門外說了一聲:“進來吧!
小烏鴉有些疑惑地看向門外,那兒佇立著兩道高挺的身影,小烏鴉漆黑的眼唾,隨著步入的人影漸漸綻放出光彩,“瑄揚少爺,這有……主人!”
她難以置信地站起身,見到柳飄揚對她伸出雙手,便興奮地投入他懷抱,“主人,真的是主人,我……我……我好想你,嗚……”
柳飄揚輕輕為她拭去淚水,不發一語的摟著她,柳瑄揚以眼神示意,與旻蒼及小茹靜靜走了出去。
“你瞧你,才幾天不見,就瘦成這樣!绷h揚托起她的臉,有些心疼的抹去她臉上的臟污。
“主人才是呢!怎么手,還有全身都冷冰冰的?”她用手覆上柳飄揚長時間浸在冰水里的雙手,不斷呵氣,柳飄揚反而將她拉入懷中,“主人……不對,我應該像瑄揚少爺一樣,改口叫二哥了……”小烏鴉有些落寞地依偎在柳飄揚胸前,心,不由得又痛了起來。
“二哥?是妖婆告訴你的嗎?放心吧,那是我騙她的,我們根本不是兄妹,我怎么舍得讓你當我的妹妹呢?”柳飄揚一把將小烏鴉抱了起來,他抵住她的額頭,露出了笑容,“別忘了,你遠要替我生孩子呢!怎么樣,想出勾引我的方法了嗎?”
小烏鴉搖搖頭,耍賴地抱住柳飄揚的頸子,“還沒想到,不過我一定會想出來的,所以……所以主人要等我哦,絕對不要再丟下我了,好嗎?”
“嗯,我等你,等這件事結束后,我們……”
“二哥,沒時間了,獄卒就要回來了。”柳瑄揚將頭探入,頻頻催促。
“啊,主人……”小烏鴉緊緊拉住柳飄揚,深怕又要被拋棄。
“我是很想馬上帶你走,但這件事一定要有個了結不可,為了避兔被蘭姑發現,我現在必須先回水牢,但是我保證一定會救你出來,在那之前,你要等我,好嗎?”
“嗯!毙貘f噙著淚,默默點頭。
這時旻蒼走了過來,他將一把短刀遞到小烏鴉面前,“我會讓柳瑄揚留下來陪你,還有,為了以防萬一,這把刀你就留下來護身吧!
“謝謝旻蒼大哥!毙貘f道了謝,將刀子收在懷里。
“霜兒,”小茹挨近小烏鴉耳邊,“太好了,看來你的主人很喜歡你嘛,那么,我特地為你做的飯菜可要全部吃光哦!”說著,將裝滿食物的竹籃遞到小烏鴉面前,小烏鴉不好意思的接下,一旦心情放松,才發覺自己的肚皮已發出了不平之鳴。
“小茹姑娘說的沒錯,在神祭舉行之前,你必須養好精神,那么我……”
柳飄揚撫摸著小烏鴉的臉龐,良久才將視線轉開,隨著小茹及旻蒼離去,在經過柳瑄揚身邊時,沉重地拍了拍他肩頭,“小烏鴉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绷u揚露出保證的笑容,目送兄長離開。
“主人……不會就這么不回來了吧?”小烏鴉望著合上的大門,喃喃說道。
“這么舍不得我二哥啊?唉!要是我先遇上你就好了!绷u揚環住小烏鴉的肩膀,令她面向自己,“看來,我是被你這癡心的模樣給迷住了,如果我二哥回不來,你愿不愿意跟著我?”
“啊?我……”沒想到一向以捉弄她為樂的瑄揚少爺,竟會說出這種話,小烏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算了,誰教我老是喜歡上別人的女人。”柳瑄揚笑了笑,不想讓小烏鴉太為難,“不過,要是你太想念我二哥,我倒是不介意當他的替身。”
“我從沒見過這么不正經的替身耶!”小烏鴉噗哧一聲,被柳瑄揚夸張的言行給逗笑了,她握著柳瑄揚的手,“謝謝你,瑄揚少爺!彼芍缘馗兄x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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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茹呢?到哪去了?”蘭姑大發雷霆,將一盞香燈摔在蜷縮在墻角的侍女身上。
“啟……啟稟蘭姑,小……小茹送飯給祭品去了!
“什么人讓她送的?還快不去將小茹給我叫過來!”
“是!”受了驚的侍女,慌忙失措的離開,不一會兒工夫便將小茹給帶了過來。
“小茹來遲,還請蘭姑恕罪!
“哼!小茹,你好大的膽子,放著神廟的事不管,跑去跟祭品廝混!”
蘭姑口中噴出惡臭,接著,又將另一盞香燈摔個稀爛,小茹心里一驚,知道了自己的過失,身為調香侍女,她竟然忘了加入新香。
“啊,小茹知錯、小茹知錯,還請蘭姑恕……啊呀!”
蘭姑不客氣地一掌甩在小茹白皙的臉上,一道黃稠穢物自她左頰流下,小茹不敢擦拭,全身幾乎要跪伏在地上了,盡管如此,蘭姑仍是怒不可遏,當她拿起鞭子抽向小茹時,一名男子及時捉住了鞭子。
“旻蒼,你這是干什糜?”蘭姑斜睨旻蒼,龐然的身體像極了一只會蠕動的蛤蟆。
旻蒼立刻放開鞭子,單膝著地。“屬下只是認為神祭舉行之前,不宜讓下人的血弄臟了蘭姑的手!
“哼,你們統統退下吧!碧m姑一個下令,驚魂末定的侍女們急忙扶了小茹出去。
“說吧,有什么事!彼桃夥湃崃艘粽{,但聽在旻蒼耳里,卻顯得十分刺耳。
“是,屬下是來稟報神祭當夜的守備狀況。”旻蒼呈上一份抄本,“當晚,共有五名守軍鎮守圣地,神廟及雕堡各留守兩名,其余的人負責巡視村落,此外,每名守軍各領十五名守衛……”
“很好,這次神祭若能順利完成,對守軍而言,不啻為大功一件,正好可彌補你們之前辦事不力的過失!碧m姑狡獪地看了旻蒼一眼,見他臉色深沉,不禁開心地發出笑聲,“呵呵……你怎么臉色發青?身為守軍的首領,在神祭之前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若沒事的話,我要歇息了,退下吧。”
“是。”
旻蒼半刻也不愿停留的跨出神廟,當他步下階梯時,小茹叫住了他,她步下神廟階梯對旻蒼行禮。
“多謝旻蒼大人方才相救之恩!
“不必多禮了,倒是你,不要緊吧!”他伸手撫向小茹有些紅腫的左頰,發覺小茹躁紅了臉,便急忙將手抽回。
“不……不要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小茹連忙搖頭。
“蘭姑經常這樣嗎?”
“?”
“就是……”旻蒼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關心。
“不,蘭姑只是最近心情比較浮躁,所以才……習慣就沒事了。”
“怎么會沒事?她可是拿著鞭子!”旻蒼抓住小茹的手腕,發現上頭有些瘀傷,正想再說些什么時,一股芙蓉香竄入了他的鼻息,小茹慌張地掙了開。
“旻蒼大人,我……我還有香要調,得回去了!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旻蒼嘆了口氣,他心里明白,即使有多中意,神廟的侍女還是碰不得的。
“是……”小茹不舍的望了守軍首領一眼,轉身步回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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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蒙蒙亮,靈空族里便融入一片歡喜氣氛之中,族里不論男女老幼,都忙著為難得一見的神祭做準備,已數日未見陽光的小烏鴉,大清早便被帶出石牢梳洗妝扮,她順從地讓侍女們妝點,直到入夜時分。
在被帶往圣地的路途中,小烏鴉環顧四周,卻遍尋不著那熟悉的身影。
日前,旻蒼大哥到牢里探視她時,曾告訢她,主人會在此接應的,所以她便耐心地等待時機。
小烏鴉確定短刀仍藏匿在襯衣里,堅定的眼神道出了她的決心,在主人來接她之前,她必須為爹娘報仇,就算她心思再單純,卻怎樣也無法原諒蘭姑!她大老遠地就看見了那站在高臺上神氣的肥瞳身軀。
“呵呵……小丫頭,昨晚睡得還好吧?”蘭姑依舊覆罩著一條紗巾蹣跚地走過來,她將手移至嘴邊,發出惡心的笑聲。
小烏鴉知道,蘭姑最想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所以將頭撇向一邊。
“真是沒教養的野丫頭!币娝耆焕頃,蘭姑只好如此奚落她,接著,又像想什么似地向小烏鴉靠攏,小烏鴉忍受著那股撲鼻而來的腐臭,“哪,丫頭你看,那邊的雪地上,不是有道又深又長的山谷嗎?”
小烏鴉順著蘭姑所指的方向望去,被火把照亮的夜里,隱約有一道漆黑深峻的裂縫呈現眼前。
“再過一個時辰,那里便會從地底冒出烈火,等火越燒越大、越燒越猛時,我會命人將你推下。呵呵……到時,你連喊叫都來不及就會被火舌吞沒,剛開始,會燒得你皮開肉綻痛不欲生,然后轟地一下,就將你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碧m姑夸張的手勢,彷彿正沉浸在她所建構的恐怖氣氛中。
小烏鴉卻用極為冷靜的口吻回敬她,“這么說來,你也曾被燒過啰?否則怎么知道我會痛不欲生?還是我娘托夢告訢你的?”
“死丫頭,少跟我貧嘴!”蘭姑被說中恐懼的心事,怒極之下賞了小烏鴉一個耳光,小烏鴉也不甘示弱地回敬蘭姑一巴掌。
身邊的人見小烏鴉動粗,便一擁而上將她捉住,但她仍不甘示弱地一腳踹向蘭姑肥膩的肚皮。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這個……”蘭姑生平第一次挨打,呆得全身發抖,一時禁受不住,竟啜泣了起來。
“哭什么哭,是你先打我的,我都沒哭,你哭個什么勁!不要以為流了幾滴淚,別人就會同情你,是你先打我的,不對的是你,少在那邊裝可憐,聽清楚了沒?臭妖婆!”小烏鴉破口大罵,一旦決定不靠旁人扶持,她便發揮出極大魄力,就連原本緊捉住她的人,也被這股氣勢所震懾而松開了手。
此時,小烏鴉機靈地掏出短刀向眾人揮去,然后跳至蘭姑身邊,用刀緡架住她粗肥的頂子,“退下!否則我殺了她。”小烏鴉柳眉倒豎,短刀的尖蜂陷入蘭姑的頸子。
然而,畢竟她只是一名瘦小女子,光有氣勢是不夠的,蘭姑單是身軀就足足有她三倍大,她架著如此龐然大物,既無法前進也無法后退,正想一刀剌入蘭姑的咽喉時,竟被蘭姑反手抓住小烏鴉拿著刀的手腕不放。
“哼,想殺我,談何容易!我可是偉大的神女,天生注定要活千秋萬歲的,哈哈、哈哈哈……”
“放手我要替娘報仇!”小鳥鴉被抓疼了手,卻仍不愿放開短刀。
“來人啊,還不快將她拿下!
呆在一旁的眾人聽見蘭姑的下令,立刻蜂擁而上,正當小烏鴉危急時,一道掌氣襲來,打散了眾人,同時也打開了蘭姑緊抓著不放的雙手。
“小烏鴉,你沒事吧?”
“主人————”小烏鴉順著熟悉的男聲望去,不遠的人群里,有著她朝思暮想的人,她開心地放聲大喊,“主人,我在這兒!”
“小烏鴉,快到這兒來!绷h揚站在臺下,伸長雙手準備將她抱個滿陵,不料,蘭姑抓住小烏鴉的手,像藤蔓般緊纏不放。
“放開我,你這個老妖婆!”
蘭姑加重手勁,小烏鴉疼得咬緊牙根,緊跟著又被蘭姑甩到祭壇后方,侍祭們一把架住了她。
“哼,你們這對忝不知恥的兄妹,看吧,我今晚要替天行道!碧m姑一手上揚,制止正要沖向前的族人們,儼然一副正義之士的模樣。
“二哥,小姑娘是我們的妹子?我怎么不知道?”隨后趕上的柳瑄揚,滿是詢問的眼神瞟向柳飄揚。
“沒錯,這丫頭是風翔的女兒,也是你們同父異母的妹妹!钡炔患傲h揚回答,蘭姑氣得在祭壇上大喊。
“風翔,原來小姑娘是翔舅的女兒呀!”
“什么?怎么可能?你明明說風翔是你爹……”
“我騙你的!绷h揚輕蔑地嘆口氣,“若不這么說,你怎么會放過我呢?我可不想自毀雙眼。”
“你……”蘭姑咬牙切齒,她竟被柳飄揚這混小子給耍了。
“哈、哈……老姑婆,你是因為臉上罩著面紗看不清,還是真瞎了眼,我二哥那么尖酸刻薄,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翔舅的兒子。 绷u揚笑得豪爽,不知是褒是貶地挨近兄長,“對了,二哥,這個渾身發臭、活像是從茅坑里爬出來的肥婆是誰?不介紹一下嗎?”
“瑄揚,你太無禮了,好歹人家也是‘母的’,至少也該尊稱一聲癡肥腫脹的‘母’蛤蟆才對!什么‘肥婆’?簡直無禮至極!”柳飄揚面無表情地大聲糾正。
“是、是!绷u揚附和的應聲,心想,有仇必報真君子這句話,用在二哥身上,真是再適當也不過了。
不過這對兄弟罵得開心,挨罵的人可不同了,心高氣傲的蘭姑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給我殺了他們!”話聲一落,五名神廟守軍及數十名守衛,便將柳飄揚及柳瑄揚團團圍住。
“瑄揚,這里就交給你了。”柳飄揚一個翻身,跳出了重圍。
“喂!二哥,你太差勁了吧!”
“難道你不懂什么叫射將先射馬嗎?不論如何,先殺了這妖婆再說。”
柳飄揚震開周身人群,一個箭步來到祭壇前,他不愿留下任何足以威脅小烏鴉性命的人,因此打定主意一定要殺掉蘭姑。
蘭姑見柳飄揚來勢洶洶,嚇得猶如驚弓之鳥,她氣急敗壞地扯開嗓門大吼,“來人啊,快來人!守軍呢?這時候跑哪去了?來人……”
不讓蘭姑做垂死掙扎,柳飄揚掃身將一旁裝飾用的竹棍一踢,涮地一聲,直插入蘭姑肚腹,蘭姑一陣悲鳴,插在肚上的竹棍里,噴出了泛著油光的褐黑臭水。
蘭姑難忍疼痛地彎下身,口里仍舊不斷詛咒,為何所有的人都反抗她?她可是神女,是族里最偉大的人,這世上只有她可以糟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糟蹋她,違逆她的人是罪人,逃離她的人也是罪人,她要將所有人全都燒死,她張牙舞爪地撲向小烏鴉。
柳飄揚不愿讓她靠近,一道掌氣擊中蘭姑,讓她在地上滾了好幾滾,連面紗都被地上的石子扯掉,露出她恐怖的臉龐,族人們見了莫不露出嫌惡的表情,祭壇下頓時一片嘈雜,聽在蘭姑耳里,格外難受!
“哼,難怪要用紗巾遮遮掩掩,原來是見不得人!绷h揚對蘭姑丑惡的模樣嗤之以鼻,“照我看來,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夜冥神在懲罰你,要讓你以這個模樣受盡世人恥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別說了,雪笙是該死的,她背著族人懷了俗人的孩子,她是妖魔鬼怪呀,我為族人除害,這有什么不對?”蘭姑費盡力氣做最后的掙扎。
柳飄揚見蘭姑毫無悔意,也懶得多費口舌,他站在臺下舉起手臂叫喚。
“小烏鴉,快跳下來!
“不要,我要先替娘報仇!毙貘f手舉短一刀,站在蘭姑身后。
“傻丫頭,這妖婆將我倆害得這么慘,這筆仇是一定要報的,不過,你知道如何才殺得死人嗎?還是先下來吧。”
小烏鴉想了想,既然主人說仇待會兒再報,她當然是不會懷疑啦,就在要往臺下跳時,突然被一道閃光吸引,小烏鴉一回頭,正看見蘭姑取出玉琉璃。
“丫頭,你看,這可是你爹娘的遺物!蹦钦亲粤h揚那兒奪來的佩飾,蘭姑大喊一聲,費盡力氣將玉琉璃拋入了山谷,“想要的話,就跳下去拿吧!”
“啊!主人的王琉璃……”
“別去!小烏鴉!”柳飄揚大聲阻止,卻晚了半步,小烏鴉已經隨著玉琉璃,縱身躍入山谷,一下子便消失了身影。
“小烏鴉!”柳飄揚雙腳一蹬,躍上祭壇。
“別讓他上來,殺了他!”蘭姑撫住傷口,如惡鬼般嘶吼,壇下十數名守衛一擁而上,硬是將柳飄揚給拉了下來。
此時,小烏鴉張著新長的羽翼,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副玉琉璃,自谷底一飛了上來,“主人,你看!”她揚起一張清麗的笑容,忽略了潛藏在身后的危機。
蘭姑掩去聲息,繞到小烏鴉身后,一把將她扯了下來,她一手擒住小烏鴉的雙翅,一手自祭壇下方取出一把預藏的利斧,對著小烏鴉的翅膀便使勁揮下。
小烏鴉立刻發出凄慘的叫聲,蘭姑殘忍地將她尚未完全斬斷的翅膀,自小烏鴉背下扯下,頓時,小烏鴉背后涌出了大量鮮血。
“小烏鴉!可惡!”柳飄揚怒不可遏,他震開守衛群,縱身翻上,一腳踢開了蘭姑,緊緊摟住倒在血泊中的身軀。
“主……主……人”小烏鴉虛弱地抬起手,將玉琉璃放進柳飄揚手中。
“別說話!绷h揚反握住她,一手急忙撕下衣布,按在小烏鴉的背后。
小烏鴉疼得抽噎了一聲,語不成調地說著,“幸好……主人的……玉琉……璃……沒弄丟!毙貘f頭微微后仰,眼皮逐漸合起,“小烏鴉……也、也好想……變成玉琉璃……那樣就能……一直……待在主……人……的身邊了……我、我……一直都……愛著……主……”喪失生氣的嗓音,隨著落雪飄散,漸漸不再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