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擎天鎮全鎮掛起紅綵球,震耳的鑼鼓喧鬧聲已有數日未歇,歡騰的氣氛籠罩著黑暗王朝的所有子民,并以擎天鎮為中央,往外呈螺旋狀的方式擴散,整個神祕而所有龐大的黑暗王朝的人民都在熱切慶祝、忘情的歡騰。
他們慶祝的是,原本以為身亡的闇后竟奇蹟似的死而復生;他們歡騰的是,久違的 闇后居然帶回了皇子,自此,黑暗王朝正統的謫皇子誕生了。
以闇帝為中心的黑暗王朝有了新生代的延續,新的黑暗王朝已然悄悄成形。
※ ※ ※
「闇后,您不想去看看嗎?聽說花王坊用了萬朵粉白色的鮮花雕塑了一尊觀觀音娘 娘,以酬謝觀音娘娘保佑闇后和湜兒皇子安然歸來。還有,四方祈福朝貢的賣品堆滿了 皇陵,等著闇后去挑選,其中還有遠從西藏來的琉璃天珠、波斯來的知嬰兒頭般大的紅 寶石。還有,巧織莊送來了錦繡如意織錦,那可是由九九八十一個童女在朝陽初起時迎 向晨光跪縫而成的呢!
「還有很多很多稀奇的東西,凈兒一時也說不完,聽說,今晚的獵月宴上還準備了 數十筒的巨烽彩蝶炮要施放,到時候天空會出現萬紫千紅的色彩,多漂亮呀……闇后, 您真的不想去看看嗎?」侍女凈兒為駱冰彤斟上黃菊香片,小嘴喋喋不休地述說著各種 新奇的事物,試圖引起主子的興趣,去瞧瞧大家為她獻上的祝福。
「是呀!闇后,您就去瞧瞧嘛!昨日只有湜兒皇子出現在烽臺上,不見您的蹤影, 大伙兒好生失望呢!當時臺下所有的人一直鼓噪著要求您現身,他們全都聚在臺下,久 久不肯離開呢!」另一個年紀較大的侍女婉兒也幫著勸進。
除了希望闇后能體恤子民們的殷殷盼望,她們也私心地認為,此時正是闇后鞏固地 位、凝聚人心的好時機。
只是她們都有些洩氣,自個兒的主子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不論楓苑外多么的熱鬧喧 囂,闇后仍然只是靜默地浸淫在自己的世界里。
還好,她已經穩坐闇后之位,再加上生了正謫長皇子,她的地位已經是屹立不搖了 ,否則,依她這種不爭不奪的脾性,怎么能與那個貌如天仙的柔妃爭寵呢?
不過,闇后一出現,馬上把柔妃給比了下去,霽皇子也成了第二繼承人,加上當年 豔紅赤雪的形象還讓百姓津津樂道,如今她又傳奇地出現在民眾眼前,民心一下子就偏 向闇后了。
婉兒雖然身為下人,可是她忠心為主,和凈兒兩人無時無刻地想著要怎么替闇后爭 取到最好的待遇。
然而,不論侍女的心思如何,駱冰彤依然心平氣和,不動如山。
「知道了,你們都退下!柜槺孛齻兺讼拢领o中自有威嚴,她不會讓 人輕易改變心意。
「可是,闇后……」凈兒和婉兒還想再說些什么,卻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吶吶的住口 ,退了下去。
駱冰彤不會高傲的擺架子,她是個很好服侍的主子,但是,當她靜靜地瞅視一個人 時,眼中的冰冷可會讓人發顫。
除了闇后回來的第一夜,闇帝進過闇后的房,卻不到半刻就離開了,而后他關在書 房獨自喝酒,徹夜未歸,自此,他們兩人便沒再見過面,但誰也不敢提及這件事。
駱冰彤斜倚在青枝欄桿上,夏日午后的豔陽照得人昏沉沉地,地面的水氣蒸融而上 ,景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像。
生過孩子的身子,不若以往,雖是初夏,已讓她汗濕了衣里,直到進入架在蓮池中 的涼亭時,總算稍稍避開些許的薄暑。
六角屋簷上搭著寶藍色的琉璃瓦,四周的彎曲欄仟,綠竹拱橋映在水面,相連成圓 ,清幽雅致。
素手撩開額上汗濕的發絲,手中圓扇懶懶的搖動,這樣的天氣,讓她原本淡漠的個 性更加沉默了。
「娘!箿泝罕奶嘏苓^竹曲橋,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有蓋的瓷碗。
「娘、娘……有冰,給妳喝!箿泝韩I寶似的將藍釉瓷碗捧到駱冰彤面前,碗里透 明的酒紅液體中浮著幾塊半融的冰塊。
瞧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知道他為了這碗酸梅湯跑得有多急了。
「乖,湜兒怎么不喝呢?」素手替他拭去額上的汗珠,紅撲撲的小臉褪去了蒼白, 本來瘦弱的身子也在良好的食物和充足的運動調養下,漸漸變得壯碩起來。
「湜兒……湜兒想給娘喝呀!」他吞了一口唾沫,看著在碗里滾動的晶瑩冰塊。
起初,在大熱天里看到冬天的冰塊時,他驚訝極了,且滾著水珠的瓷碗冰冰涼源地 ,好像好好喝的樣子,所以他想讓娘喝。
駱冰彤看著湜兒癡望的眼神,知道他是多努力地忍著想喝的慾望,又怕冰融了,所 以在大熱天里跑著替她送來。以前日子苦,熱天里怎么買得起冰塊?她都是躲在屋里, 用沾濕的布巾替他抹身子解熱,這會兒見到了冰塊,也難怪他會既驚訝又興奮了。
她感動地將湜兒摟進懷里,這樣的一個孩子,教她怎么放得下?
「娘……」小小的身子不知所以地輕叫著,小手伸得長長的,怕手里的酸梅湯打翻 了。
眨了眨有些酸溜的瞳眸,駱冰彤放開懷中的小小身子,「湜兒真乖,我們一起吃, 好不好?」看他迫不及待地點頭,她笑得更溫柔了。
就著他的手,她舀起一匙酒紅液體送進他等待的小嘴,讓他笑瞇了眼,然后反手舀 起另一匙含進唇間。
才一入唇,她便直覺不對地輕蹙起眉頭,那股酸甜帶澀的味道是酸梅無異,只是… …澀味卻太重了些,帶著幾不察覺的苦味。
像是梗住喉間地轉身嗆咳,駱冰彤在絲帕的撫掩下,將口中的冰涼悄悄吐到池里。 果不其然,她以眼角余光看見本來悠游穿梭在莖葉之間的斑斕錦鯉,在沾到擴散開的微 紅液體后,立刻無聲地翻白了肚身。
鶴頂紅!
無色無味,只要一滴便可在喘息間奪去十余人的性命,自小習毒、識毒的她,不禁 感到心驚不已。
「娘、娘……妳還好吧?」小手努力的拍撫著她纖弱的背,湜兒擔心地皺起了小臉 。
「沒事……不要緊了……」駱冰彤抬手欲阻止他,卻在轉身間狀似無意地撞倒了他 手上的碗,灑了一地的紅漬。
「啊……」湜兒難掩失望地叫了一聲,他好想讓娘喝的……「沒關系,娘再換人替 你準備一碗,好不好?」駱冰彤安撫著他,望著地上紅漬的目光卻是冰冷的。有些事, 是不需要讓孩子知道的。
喚過在不遠處等待的凈兒收拾好一片狼藉,又端來另一碗冰鎮酸梅湯后,才讓失望 的湜兒稍稍安下心。
吃過甜湯的湜兒有些累了,酷熱的天氣讓他提不起勁來,終于趴在駱冰彤的膝上沉 沉地睡了。
將他挪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駱冰彤輕輕為他煽風,澄澈的眸中凝結出冰冷的光芒 。
有人想毒殺湜兒!
除了師父、武亟、闇冥和她,沒人知道湜兒曾吞了「龍鯉魚」內丹,不但解了蛇毒 ,也因禍得福地自此百毒不侵。
一次不成,必有下一次。
朱唇輕輕送出了歎息,這世間,何等丑惡啊……***
灼熱的夏風吹得人恍恍惚惚的,駱冰彤也不禁跟著趴在她膝上熟睡的湜兒陷入昏沉 的半夢半醒中。
背靠在彎曲約欄桿上,人了,扭曲的肌肉漸漸地感到痠痛,她不舒服地蹙起眉頭, 可又記得膝上的重量無法移動……突地,膝上的重量消失了,她低嚀了一聲,被摟進一 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懷抱是如此地熟悉,她輕歎了一聲,沉浮在半醒之間的神志混沌地分不清這究竟 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好累……長久支撐的堅強其實都只是假相,身心都已俱疲的她快要倒下去了,但 有誰愿意讓她依靠?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她只能咬牙苦撐……可是…… 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她……好累……看著懷中縱使在酣睡,卻仍不肯舒展眉頭的小 臉,闇冥的心悄悄地揪痛起來,他……果真傷她極深,連在睡夢中都不肯安眠。
空氣中刮起一陣微帶水澤的風,懷中的人兒無意識地甩頭,陷入夢魘中。
「不要……不要離開我……冰彤會乖……娘,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她吟哦著、 掙扎著,不想一個人留下……她要娘……有人握住她的手,喃喃的安慰著她,低啞的嗓 音如清流般撫慰她灼熱不安的心!竾u……我不會離開妳……我保證!剐∧槺话慈胍 具溫暖的胸膛中。
嗅到他略帶汗味的氣息,她感到安全了,像是要發洩她的委屈、不安,她開始像個 孩子似的哭泣起來,「我好累、好累……」沒有人可以幫她,她好想休息……「我知道 !顾徊辉O防的脆弱只是更加擰痛了他的心。
連日來的漠視,并不代表他放棄了,他只是不愿看見她眼里的愁苦,像烙印般地須 臾不離。她以為他是為了她身軀上的瘢疤而離去,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是她顫抖的身子 阻止了自己,因為彷彿只要他的一個觸碰,她羸弱的身軀便會如初秋殘蝶般隨時都可能 消逝……所以,他無言地轉身離去,他知道必須給她時間,也給自己……一點空間。
「不要怕,我在妳身邊!挂恢倍荚!他的手勁不自覺地用力握痛了她。
「痛……」她不安地掙扎,是誰弄痛了她?
闇冥卻不愿她在此刻清醒,他不要再看見她無形瞳眸里的那片冰冷。
揮袖卷過石桌上的一小壇女兒紅,他以嘴反哺進她猶帶淚意的朱唇中。
地想承擔牠的委屈、難過,再也不愿看她躲著獨自哭泣。
不管她要或不要,令世她將永遠只有他能依靠,只有他!
溫柔地怕驚嚇到她,他一口口地哺餵著,像是要哺進他所有的關心。漸漸地,酒精 開始在牠的體內酸酵,她吟哦著埋進他的項窩,不想再喝了……粉嫩的臉頰飄上兩朵嫣 紅,使得細致的小臉看起來更加脆弱。
輕吻著她猶掛著淚珠的粉腮,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輕問:「帶著湜兒很苦?」
他知道她苦,卻想聽她親口說出一切。
她蹙著眉,在看不清顏色的天地中昏沉的飄浮。是誰?呼在她頰上的氣息好熟悉… …她為什么頭好昏……是誰抱著她?不要!不要對她溫柔……她會忍不住脆弱的……心 里有一抹小小的聲音尖銳地在警告她,她不想脆弱,也不能脆弱……可是,是誰撫著她 的發?告訴她一切都有他……是誰摟著她?憐惜的動作令她落淚……他說他不會離開… …他會照顧她……因為他的溫柔,她難過她哭了,從來沒有人……沒有人會照顧她,她 只有一個人……除了湜兒,再也沒有任何人。
為什么不回來?低啞的聲音在縹渺的天際間著她。
回來?她能回哪里?哪里才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時,她撐著殘破的身子,過著貧病交迫的日子,沒有人會照顧她……為了生活, 娘的手鐲也賣了……娘唯一留給她的手鐲……她好愛好愛的那個鐲子,可是,為了生活 ……沒有錢,請不到產婆,她難產了……她綁著手腳,一個人在床上痛了兩天兩夜才生 下湜兒,卻差點死在血崩……她自己扎針止血,自己剪斷臍帶,自己埋血胎……一切都 是她自己咬牙撐過來的啊!
小小地、黑藍色的孩子,帶毒的孩子……細微的啼哭……乖!娘希望你堅強的長大 ……湜兒,我的小湜兒……不要哭、不要哭……娘會愛你、娘會疼你……妳是娘唯一擁 有的,娘會保護你……可你為什么一直哭個不停?娘好累……娘可不可以抱著你一起哭 ?怎么辦?她沒有錢買肉、沒有奶水……小小的湜兒總是在發燒……不要咬、不要咬… …咬到舌頭娘會心痛,娘寧愿你咬娘的手……娘知道你毒發很難過,可是,娘比你更難 過……對不起,是娘害了你……真的、真的,好對不起……娘救不了你,娘帶你回去擎 天鎮好不好?那里有師父會救你、那里有武亟會教你、那里……那里還有你爹,他會給 你世上所有你要的一切……你是黑暗王朝的皇子,你是秦皇陵的擁有者,你是娘苦命的 孩子呵!
熱鬧的擎天鎮,歡騰的擎天鎮……他們說閻帝的柔妃生下了重子……她抱著小小的 湜兒,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歡騰景象,大家都在慶祝,可是,為什么她難過得哭了?
湜兒,為什么你也哭了?是被鞭炮嚇到了嗎?不怕、不怕,娘幫你捂住耳朵就不怕 了,我們離開這里,快點離開這里,這里太喧鬧,這里太多人,會嚇到我的湜兒……離 開這里就不哭了……湜兒不哭,娘也不哭了……真的,離開這里我們就不哭了……回不去了,怎么辦?他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站在懸崖邊,這是當初她掉下去的地方,小小的湜兒,你跟著娘再回到原點好不好 ?在陰間,娘會疼你、娘會愛你,娘會求閻羅王讓你投胎到好人家去……不要哭、不要 哭,小小的湜兒又哭了……你不要嗎?你想活著嗎?好!不管你要什么,娘都會陪著你 ……我們找個山野林間,有一條小小的溪河,娘會蓋一座小木屋給你,娘會捉蛇為你解 毒……不!不要再回去,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小小的湜兒,苦命的湜兒,姓駱 不姓闇的湜兒……娘會一直陪著你,當你離去的時候,不要走得太快……等我,娘會陪你……熱熱的、豆大的淚珠滴在她的臉上,和著她的淚一滴接一滴串流成河……聽著她 破碎的吟哦,黑暗王朝中最偉大的闇帝抱著她,悄悄地哭了……他沒想到,他掌控世間 最龐大的勢力,他擁有無數的財富,人間眾生于他腳下如螻蟻,牠是人間之王,可他… …卻救不了他心愛的女人!
遠處的天際響起悶聲的雷鳴,晴朗的天空突地下起滂沱的西北雨,咚咚地打在蓮葉 上,將他倆圍困在小小的天地里。
濡濕的淚水渦過腮頰,滴進了她的胸前。駱冰彤更蜷入他溫暖的懷里,悄悄逸出一聲一聲歎息,緩緩地睡去……許久來,這是她第一回無夢地沉沉睡去……
※ ※ ※
「小鬼,蹲低一點,別偷懶!
薩喀爾德長老獨居的紅瓦屋里,武亟懶洋洋地從桌上的一堆丹藥里撿出一顆白色丸 子,拋高形成一道優美的弧形,直直落入他的血盆大口,眼角則睨著墻邊正在蹲馬步的 湜兒,有一句沒一句地糾正他。
討厭!好端端地下什么雨?害他一個大好的青春歲月就去了一下午,武亟無聊地摳 摳指甲縫。
還好讓他堵到正被奶娘抱回房準備睡覺的小鬼,順手舍他來老頭子這兒練功,順便 瞧瞧老頭子又練了什么好康的,幫他試試成效,好作為下次改進的建議。嘿嘿……他這 個徒弟說正格地,還挺有孝心地咧!老頭子該痛哭流涕了啦!
想著想著,他又拋了一顆丹藥下肚。噁……苦的!
眼角瞄到墻邊嘴巴嘟得可以吊三斤豬肉的臭小鬼,嘿嘿……「小鬼,嘴巴張開。」 長指一彈,武亟把拇指大的碧綠丹藥彈進了湜兒的小嘴里。
哇……好苦、好苦!苦得湜兒皺成了苦瓜臉。
武亟伸出食指,正經八百地在他面前左右搖晃,嘖嘖有聲的說:「良藥苦口,這句 話永遠是對的,為了你好,你就算臥薪嚐膽、懸樑刺股、忠孝仁愛、兄友弟恭,也要把 你師公的精華、心血、愛心,努力地吞下去。
「而且,你要心懷感謝的心,感謝上天給你這么好的機會,感謝師公煉丹藥如此地 辛苦,最、最要感謝的是,你面前這個『舉世超級無敵神勇霹靂偉男人』 妳的師父我,心胸開闊地將好東西恩賜給你。
「你要知道,你師父我是天生奇葩,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傲視古今,我敢說我如 果排第二,絕沒人敢搶第一。當然啦!有我這種優秀的師父,絕對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 ,你也不必太感動啦!你一定很想報答我的恩情對不對?哎呀!我是不會接受的啦!不過,不讓你做點事又表達不出你的誠心。
「嗯!也不多啦!你只要沒事替我斟茶倒水、鋪床疊被,寫字時替我磨墨壓紙,休息時替我捶背捏腿,睡覺時替我煽風打蚊子就成啦!
「還有,平時看到人要大力宣揚師父我偉大的情操、廉節的操守、蓋世的武功、絕 頂的聰明,當了闇帝之后咧!再幫我立個黃金碑文,簡單地介紹我一些不凡的事蹟就好 啦!不必太多,黃金貴嘛!大概有個二萬字就夠了,最好在我百年之后,再是個節日,讓后世永懷追緬。
「嗯……這樣就差不多啦!哎呀!一顆小小的丹藥不要要求太多,這樣真的就夠啦 !哈哈哈……」武亟愈想愈得意,眼前彷彿看到一片美景,他囂張地雙手釵腰仰頭大笑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突然銀光一閃,一個爆粟又在他的頭頂上「現身」,「哎喲!死老頭子,你干嘛偷 襲找?」武亟跟搶地止步,氣沖沖地轉頭瞪向罪魁禍首。
死老頭、臭老頭,差點就害他跌了一個狗吃屎,毀了他完美無敵的形象。
薩喀爾德長老啪嗒、啪嗒的抽著水菸斗,無動于衷地繞過哇哇大叫的武亟。
武亟摸著頭上發疼的大包,撇著嘴,沒好氣地嘟嚷道:「死變態老頭,一腳都踏進 棺材里了,風中殘燭,正面斗不過我賣春壯年漢,只好使出下三流手段偷襲我。等你死 后,我就真個草席把你捆一捆丟到山里去餵狼,讓妳在十八層地獄里悔不當初,未來若 沒有人替你燒香唸佛,你只好飄飄蕩蕩的做個路邊餓死鬼……」
薩喀爾德長老用雪白長眉下的細眼瞄了瞄他,「去蹲馬步!
「為什么?」武亟瞪大了牛眼,不服地大叫。
馬步!他早八百年前就蹲過啦!他這個奇葩都快成為江湖中的一代宗師了,還蹲什 么馬步?!有沒有搞錯呀!老頭子。
「咚、咚!」兩聲悶響,沒有人看得出他什么時候出手的,武亟就已五體投地趴在 地上哀嚎,頭上又多了兩個大燒包。
「下盤虛浮,一碰就倒,還不蹲?!」長長的水菸斗順勢在他頭上又敲了敲,敲出 煙燼后,又重填進新菸草。
懾于師父的淫威,武亟只好委委屈屈又嘟嘟哎哎地頂著三顆包子去蹲馬步了。
臭老頭,就別讓他逮到機會,否則一定要敲得他滿頭包,肉包、菜色、豆沙包…… 薩喀爾德長老蹺起二郎腿,喚過一旁正在竊笑的湜兒。
「師公!箿泝汗郧傻貑救。
老人家立刻心花怒放,從袖里拿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這個拿結冰彤!惯@是他特 別替她煉的解毒丹,他心知她已中毒太深,得一層層解,急不得。
他再用牛皮紙包起桌上散落的丹藥,遞給湜兒,「這些叫冰彤教你怎么吃。」
「欸、欸、欸……那是我的,不要亂給好不好?」武亟馬上站起身大叫抗議,死老 頭,是他先來的咧!
銀光一閃,「咚!」一聲,武亟頭上的「三陽開泰」變成了「四四如意」。
「蹲好。」長菸斗在他面前閃著陰冷的綠光,薩喀爾德長老暗忖,什么是他的?是 他「自動自發」拿的吧?干扁的嘴角不禁冷哼一聲。
武亟火速地蹦回原來的地方,跨出最標準的姿勢,只是,含著淚光的牛眼粉不甘心 地看著「牠的」大補丹落人湜兒的手里。嗚……他的零食……吐出個煙圈,薩喀爾德吩 咐道:「馬步蹲兩個時辰,蹲完馬步后教他背凈空心法,順便渡個一成功力給他。」話 是對武亟說的,可臉卻是含笑看著湜兒。
這些丹藥有些還得配合內功運氣到全身,否則吃了也是浪費。
哇咧……什么叫做順便呀?!武亟悲哀的暗忖,一成功力?師父也太匪類了吧!
想抗議的聲音在看到他師父晃著手上的水菸斗時,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是!顾饝靡а狼旋X。
「嗯!」了一聲,薩喀爾德長老起身走進煉丹房。
「師父,你要蹲兩個時辰呀?那晚膳你就吃不到囉!」湜兒伸出兩根白嫩的心手指 ,同情地看著武亟。
武亟沒有回答,在看到煉丹房的銅門關上,「喀!」地一聲落了鎖后,「去!誰真 的要蹲兩個時辰呀?沒大腦的小孩!顾逼鹕砼ち伺ぱ,舒展舒展筋骨,他心想,若 真要蹲馬步,那才是嚴重地污辱到他生為曠世奇葩的尊嚴呢!
不過,那老頭子老婦老,手勁還是一點兒都不減,痛哪!武亟撫著頭上仍腫痛的大 燒包,暗自叫痛。
「師公叫你要蹲兩個時辰的!箿泝汉苡姓x感地提醒他。
「欸!搞清楚,我才是你師父,你別胳膊盡向外彎,和老頭子蛇鼠一窩,同一個鼻 孔出氣好不好?」武亟沒好氣地曲指彈了他光潔的額頭一下,心中暗罵,小叛徒!
「小鬼,我問你!刮湄酵线^椅子反坐,胳膊靠在椅背上,「你娘有沒有同你講過 你爹什么事?」
師妹和闇冥兩人都沒有動靜,真是闇冥這個皇帝不急,卻急死他這愛管閑事的太監 了。好歹師妹也是他找回來的,他當然得關心關心一下,偏偏師妹從小到大就是個倔脾 氣,闇冥又他媽的陰沉得過了頭,誰都不肯先透露一點風聲給他,害他只好旁敲側擊, 從最直接的地方下手囉!
嘿嘿!小鬼,為了你爹娘的幸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點招了吧!他在心中暗 忖。
湜兒歪著頭,好不疑惑的說:「我爹?沒有呀!」
「小鬼,認真一點好不好?」武亟的大掌用力地往他的頭「巴」下去!改阕屑毜 想、用力地想,你娘一定有提過你爹吧?」死小鬼,別以為你只有五歲,就可以裝可愛 、裝白癡,我看你根本就是欠扁!
哎呀!武亟愣愣地看著手掌,好……好爽喔!剛剛「巴」了那一下,他突然覺得心 胸開闊、神清氣爽,悒郁的悶氣豁然開朗,難怪老頭子老愛用水菸斗「巴」他,原來真的很爽!
他不可置信地又「巴」了湜兒一下,沒……沒錯,真的好爽!
不行、不行!想他一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么會有這種……變態的快樂?
這是不對的、不對的。
武亟死命的搖著頭說服自己這種行為是不對的,但當眼角瞄到捂頭嘟嘴的委屈小鬼時,他快樂的心跳不小心又加快了兩拍。
真……真的很爽耶!
該……該不會是因為他這個耿直忠厚的好青年,長久以來被闇冥和師妹欺壓,一股怨氣才會因為欺負這個小鬼而得到扭曲的快感吧?
狐疑的眼神在湜兒的身上轉了兩圈,慢慢變成了詭譎的獰笑。
終于,邪惡的快樂戰勝了脆弱的善良,他快樂地又「巴」了湜兒一下,「小鬼,快 想。」噢!沒錯,這種全身竄起雞皮疙瘩的快感簡直會讓人上癮。
「你再打我,我就要告訴我娘!箿泝翰粣偟鼐娴。
臭師父,老是在爹娘背后欺負他。
「什么叫打?!這是疼愛。你有點志氣好不好?不要老是動不動就去找你娘,還在 吃奶呀?」說著又「巴」了湜兒一下。
「想到了沒?你娘有沒有提過你爹?」
湜兒很認真地想,但就是想不起來。「沒有,娘從來沒有提過爹!
「你沒問呀?」小孩子不是都會和別人比較嗎?別人有爹,他沒有,他不會問呀?
「沒有!我沒有爹不要緊,我長大后要娶娘!箿泝喊l出充滿雄心壯志的豪語。
武亟摸出一盤花生,懶懶地蹺腳撥著花生米,「喲!你的志愿挺偉大的!
當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時,他不懷好意地再問一遍!冈僬f一遍,你長大要干嘛呀?」
「長大后要娶娘。」湜兒很堅定地重復道。
「很好、很好,大聲一點,你長大后要……」
「娶娘!
話語一落,就見闇冥走進門檻。
武亟對著闇冥擠眉弄眼地挑撥離間,「欸!聽到沒?你們家這個小鬼要跟你搶老婆 ,沒想到師妹還挺有身價……」
可他話還沒說完,軌見闇冥向來總是帶著輕忽笑意的眸子竟難得地沉重下來,提起湜兒壓在膝上就打。
湜兒愣征住了,直到臀上傳來灼熱的痛楚,才開始放聲大哭,他扭著身子想逃,無奈人小力微,還是被捉著痛打。
「欸欸欸!你在干嘛呀?小孩子說笑罷了,又不是真的要搶你老婆,你真打呀?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是不是?」武亟趕忙過來勸解。
開啥玩笑!他才剛發現欺負小鬼的快樂,怎么他爹也跑來湊一腳?那可不行,欺負小鬼可是他的專利,就算是他爹也不準和他搶這個難得練手勁的機會。
闇冥默然無語,面色深沉,手起掌落十數下后才放下湜兒。
湜兒因小屁股疼痛而站不穩,砰地跌坐在地上,通紅的小臉哭到梗聲時還不斷地咳嗽,差點咳岔了氣。
望著痛哭的小小人兒,闇冥的大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臉色陰沉地轉身離「明晚獵月宴后,我會帶冰彤出遠門,湜兒就交給你了!顾^也不回地丟下話語。
若不是湜兒,冰彤不會得救;但若不是湜兒,冰彤也不會受盡苦難,捱餓受凍!
這個……可恨的小人兒,他還想要獨佔她多久?!她是屬于他闇冥一個人的,她的身心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分享──即使是他們的骨肉也一 樣!
駱冰彤永遠都是屬于他闇冥的!
聽到主子交代的話,武亟一時傻眼了,什么?他什么時候又成了奶娘啦?
算了算了,瞧闇冥剛才那張臉,八成是不爽他兒子老是霸著他老婆,如今抓狂啦!他就說嘛!闇冥本來就不目二個大方的人,能忍這么久,算他厲害。
「小鬼,喲!鼻涕眼淚流得……口水也噴出來啦!嘖嘖,臟哪!」舍起湜兒的衣領,武亟嘖嘖有聲的道:「走啦!師父帶你去洗瀑布澡,很好玩的喔!想當年我和你娘都 洗過,那滋味說有多難忘就有多難忘。好啦!擦擦臉,一路哭出去多丟臉哪!你好歹也 是個皇子,維持點尊嚴好吧……」他拾著兀自哭得莫名其妙的小鬼,一路往虹瀑的方向 走去。
嘿嘿……既然主子有交代,他當然會義不容辭,好好的「照顧」小皇子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