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正站在大廳中,望著壁上時鐘秒針逐漸走到十二位置——
“當!當!當!”九點鐘響了。
“明天九點,大廳見!”她嘴上暗罵,“哼,這個大懶蟲!肯定還在睡大頭覺!”
二樓臥房里,孔聶華抱著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本《太空醫生歷險記》,勉強當作童書惡補一夜,天朦朧亮的時候,才闔眼睡去,今早和貓兒的九點鐘約會,經過被迷香又“遇見幽靈”,這一夜折騰下來,恐怕連有這個約會的事都忘記了。
直到傍晚,才見到他從樓上走下來。
他一面下樓,像做夢似的望著恢復原狀的大廳,“蛋糕呢?不是到了切蛋糕的時間嗎?”
孔聶華還活在昨天的宴會里——收藏室里的那段時間。此時跟在他后面的貓兒真想踹上一腳,看能不能把他踢醒。
“大少爺,你醒啦?”
他轉身一看,“貓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好意思問,貓兒還真沒力氣回答呢!
她“哎”的一聲,往樓梯上一坐,雙手托腮,“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難道發生了什么事嗎?”孔聶華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貓兒稍一想,肯定地點著頭,“嗯!”
他大吃一驚,雙眼瞪得死死地盯著她,“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有人出事了嗎?是誰?”
“只是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貓兒雙手比出一個大圓,臉上的表情卻和話中夸大的內容搭不起來,“外星人坐著幽浮降臨,把昨晚給偷走了,所以我們現在過的是明天的時間,現在是隔天晚上六點多鐘了!
他瞪了一會,才聽出她的話是逗他的。
“啐!”他不耐煩地揮了下手,回頭看向大廳,喃喃問:“我怎么睡得那么久?”
“因為你被人迷昏啦!”
孔聶華雙手叉腰,轉身回來,不客氣地說:“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如果我說的是鬼話,那么你也是只鬼嘍?”
他實在很不想再理會她這些既天真又無理頭的話,但卻還是忍不住問下去。
“我又怎么是只鬼了呢?”他一字一怒的說。
貓兒站了起來,把臉逼到他的面前,“明天九點鐘,大廳見這句話,你有沒有覺得很熟悉啊?”
孔聶華皺眉思索了下,然后否決地搖搖頭,“這句話怎么了?”
“你忘了?!”貓兒盯著面前的“魚”,逐步逼近他,“你居然忘了?!”
“忘了什么?”孔聶華被她逼得倒退下樓。
“吃飯、兜風、到郊外走走!”
“啊!”他拍了記額頭,這下他記起來了,“我真的忘了!明天吧!晚安!闭f完,往樓上落跑。
“不行!”貓兒一手阻擋他的去路,“我一直相信你說的話,所以我到現在還沒有吃飯。”
“還沒吃晚飯?”
“從今早九點鐘開始!”
“今早開始?!”孔聶華不敢相信地說,“現在——整整十個鐘頭!”
“沒錯!”
“我這就去叫老王煮個面給你吃!”
“我不要,”她橫臂攬胸,執意地說:“我要吃飯、兜風、到郊外走走!
孔聶華翻了個白眼,這是他隨口說出約會的三步驟。
“現在晚了,郊外烏漆抹黑的,路燈又暗、蚊子又多,根本沒什么看頭,很殺風景的!”
“這我不管,我只知道你說出來的就要做到,不然郊外走走就免了,最起碼吃飯是一定要的。”
孔聶華沒想到約會三步驟,變成只要一個步驟就解決了。
“這好辦,你在這兒等我,我回房換件衣服馬上下來!
他上樓后,她就坐在樓梯上,托腮等他。
男人出門前的準備,果然不是女人可以比得過的,十五分鐘后,再見到他,不只盥洗完畢,胡須也刮了,一身輕便的休閑服,神清氣爽地走下樓來。
“可以出門了。”
貓兒歡呼一聲,輕快地一起跑下樓,“我們要吃什么?”
“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餐廳!
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兩人驚愕地定在原地。
孔任嫻像個背后靈一般,慢慢的把擋在臉前的雜志移下來,露出一張優雅的笑臉,“要出去呀?”
孔聶華態度坦蕩,“帶她出去吃飯。”
孔任嫻盡量一副漠不開心的樣子,手中拿著雜志,連眼睛都懶得抬的說:“準備去哪家?”
“嗯……”他顯然還沒做決定。
“如果還沒決定,我倒是知道一家蠻有意思的餐廳,”她放下雜志,優美地笑說:“吃印度餐,你們一定沒有試過!”
“這主意不錯!笨茁櫲A向貓兒征求同意地看了一眼。
孔任嫻笑瞇瞇地告知印度餐廳的地址,笑然地目送他們離去。
忽然,她像個冷靜的情報員,拿起身旁小幾上的話筒,撥了通電話,“凡斯,愿不愿意和我吃頓印度餐?”
這家印度餐廳確實有格調,餐桌也設在戶外,配上餐廳的裝潢,有身處在中東異國情調的氣氛。
侍者把食物端到兩人的面前來,孔聶華這才覺得上當,皺起眉頭。
食物居然是用抓著吃的!
孔任嫻居然給他介紹用手抓著食物吃的餐廳!她是何居心?
“這……未免太道地了吧!”他愣得不知如何下手。
對面的貓兒卻覺得新鮮有趣,學著鄰桌的客人,用手抓起盆里的飯食,送入口中咀嚼。
“嗯,用手吃,其味無窮!必垉鹤龀鲆桓碧兆淼纳袂椤
孔聶華仍是敬而遠之的表情,最后望著熱氣騰騰的食物,才慢慢著她的樣子在盤子上抓了一把米飯送入口。
“好吃!彼稚焓殖鋈。
她點點頭,食物十分美味,芳香強烈迎人。
貓兒一天沒吃東西非常饑餓,她用雙手捧著食物,注意到孔聶華愈來愈感興趣,愈吃愈高興。
“看來你好久沒這么開心了!
貓兒看得出來,孔聶華嘴上不否認,卻也不想承認。
“開心是小孩子的權利,我早已離那段時間太遠了!彼麖呐鑳茸テ鹨话阳~干。
“這讓我想起一個童話故事。”
說到童話故事,引起孔聶華一震。
“喔?你說說看!
“這個故事叫《生命的長度》,據說上帝創造世界以后,答應所有的動物都有三十年的壽命可活,驢子因為太清楚自己的命運,知道自己生來就該背負重物,因此要求上帝縮短它的壽命,好讓它不必做那么久的苦工,上帝于是收回驢子十八年的壽命。
“而狗因為害怕衰老,也要求上帝讓它少活幾年,上帝也答應了,到了猴子,猴子也害怕年邁體衰,也請求上帝收回它幾年的壽命,上帝于是也同意它少活十年。
“最后輪到人,男人和女人都覺得三十年的壽命不夠長,請求上帝讓他們活久一點,上帝于是把從驢子那兒拿來的十八年賜給人類,可是人類還是不滿足,覺得這樣還是太短,上帝于是把狗不想活的那幾年再賜給人類,到最后,連猴子多出來的那十年也給了人類。
“因此人類前三十年的人生,通?梢赃^得健康快樂,因為這三十年是他們原本該有的壽命,接下來的十八年,因為是從驢子那兒拿來的,所以他們就得每天做牛做馬,不斷遭受鞭笞、辛苦勞動,再接下來的十二年因為是狗不要的,所以他們通常就坐在壁爐邊喃喃抱怨、咆哮不已,最后輪到猴子的十年,此時人們就可以隨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貓兒這才問孔聶華,“你可以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嗎?”
“三十歲。”孔聶華爽快地答。
“那么也就是說,從今以后,你要開始過肩負重擔的命運了。”貓兒嘆息地說。
“喔……”孔聶華愣了下,反問:“那么你二十歲,還有十年可以玩嘍!”
他一口氣把一盤甜點吃完,再抬起頭,看見貓兒雙肘撐在桌面,湊前看著他。
“干嗎?”他感覺到有一種陰謀要發動似的。
“我可以把我這十年的命運送給你!”
她又在說些童言童語了。
“為什么?”孔聶華不太感興趣地問。
“因為要彌補你從來沒有過的自由而隨性的童年!”
孔聶華逐漸轉而以一種嚴肅的神情盯著貓兒。
“你在胡說些什么?”他喝問。
“看!你又把自己繃緊起來了,你都忘了怎樣才是開懷大笑,放聲大哭,那不再是動詞,而變成了一種名詞,悲傷這兩個字,只能體會不能表露,甚至喜悅與感動,幾乎不曾在你身上發生過。”
他像個傻子聽得愣愣的,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好一會兒,他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再丟回桌面,“有一樣你說錯了!
貓兒用一種超齡、平穩而期待的眼神等著他的回答。
“華麗兒的出現,讓我有了喜悅和感動……”有史以來,他第一次誠實地把內心里的感受說了出來。
“華麗兒……”貓兒頓時也驀然不語。
她想起,孔老先生在宴會致辭中,不是把這個名字賜給她嗎?
孔聶華當時雖然不在,但他曾誤會她是“她”,喚過她為華麗兒。
他借故咳嗽兩聲,“呃,好像只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居然忘了她曾自我介紹過!“貓兒!彼缓迷僬f一次。
“什么?”他的反應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我叫貓兒!
“喵兒?”
“貓兒!貓兒!”貓兒氣得拿起盆子,作勢往他頭上敲。
“好吧,貓兒!笨茁櫲A笑地投降說。
這家樓中樓的印度餐廳的二樓——
“兩人看來有說有笑的!狈菜骨趭^地抓起自己盆內的飯粒,一面吃,一面心不在焉地往樓下觀看。
孔任嫻的專在力,顯然比凡斯強。
“不對呀,”她不解地皺眉,“我哥看起來,不像要趕她出門的樣子!
她的話引來凡斯一陣笑聲。
“對不起!”他接到孔任嫻投來責備的目光,笑說:“任何人在見到貓兒之前所作的任何決定,會在和她相處之后神奇地改變!
“是嗎?”孔任嫻半信半疑。
“是呀!我就是個例子!彼钢约,“本來我只拿她當做得到發一筆尋人之財的對象,后來你知道的,我還為她設計了一場戲劇性十足的認親過程,讓人回味無窮、永難忘懷!”
“是呀,你這場戲讓我爸爸和二叔對你服服帖帖的,可我老哥卻給你害慘了,你看他現在面對該討厭她、還是喜歡她的兩難決定,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但你安排貓兒給我哥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好的開始,落得他現在對于自己的心意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這……我倒是始料未及!狈菜骨妇蔚厣ι︻^,“誰會料到孔先生會對貓兒有好感呢!”
“我!”孔任嫻忍不住橫他一眼,“如果你知道我哥自小就被大人耳提面命,終身背負著一個任務,那就是找回畫像華麗兒和她的后人,你就會知道他對和華麗兒一樣一樣的貓兒會是怎樣的情感了!
“!”凡斯驚愣得一時無法言語,“那他不就應該是喜歡,甚至……是愛貓兒了嗎?”
孔任嫻忍住再瞪凡斯一眼的沖動,轉而用一種心疼的目光瞧著樓下大哥的身影,“如果他具有快樂的時光,那就是他面對那幅畫像時平靜而安樂的神情了!
“想必你是見過的了!狈菜箿厝岬目粗f。
“無意中偷看到的!彼龂@一口氣,“也只能在無意中,才能看見我哥真情流露的一面!
“他是這么的人哪?!”凡斯驚嘆。
孔任嫻以一種無法改變的嘆息聲作為回答。
“也許貓兒是他的救贖!”他忽然福至心靈的說。
她訝異地睜大眼間:“這話怎么說?”
凡斯又做出他的招牌動作,聳聳肩,“一個從童年起就提早擔負年重擔的人,遇上了貓兒這個不太入世的大孩子,你想會是怎樣的結果?”
孔任嫻以她接近能看透未來的聰明智慧說:“不是水乳交融就是相互排斥。”
“你看他們現在的樣子,有相互排斥的現象嗎?”說著,凡斯往下瞧去。
孔任嫻隨著他的目光,看著那桌人的身影,心里竟隱隱有個希望,口中喃喃的說:“希望沒有。”
樓下,庭院里兩人仍有說不完的話題。
“你怎會如此地……好像能透視人心似的?”孔聶華試探地問。
“這有什么?”貓兒一派自然地說:“我不是曾看你是哪顆星轉世的嗎?”
說到星星轉世,孔聶華的心情便有些不悅了,因為他不喜歡她說的彗星。
貓兒仿佛讀出了他此時的心情,忽然說:“上次說你是彗星轉世,其實有些不太對啦!
“喔?”他悅然地問:“你終于知道不符合啦?”
“這次說的應該八九不離十!
“好,”孔聶華把雙手疊放在下頜,目視她問:“這次我是什么轉世的?”
“半人半馬。”
孔聶華一愣,隨即瞪問:“這是什么鬼玩意?”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馬。”她平心靜氣地解釋,“有人的智慧,也有馬一般的靈敏迅捷的動作和強壯的體魄——射手座,不好嗎?”
孔聶華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好還是不好。
“那我問你,你的生日是屬于什么星座?”貓兒問。
孔聶華想了一下后,有些難以啟齒,“射手座!
“這不就得了!就是這個,沒別的了!
那他也只好勉強接受了。
“什么時候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你明天還要早起吧,我們可以走了!
他舉手叫侍者算賬。
可是貓兒還不想走,還不到時間,她被興奮占據整顆心,她還想多了解他的內心,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是她的責任。
她的不舍明顯的表現在臉上。
孔聶華笑笑,“好,我們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