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云,怎么樣?”
看著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柳如筍,沈逸天皺著眉頭,對著沈家二少沈逸云問道:“她現在情況如何?”
沈逸云是沈逸天平時倚重的左右手,醫術師承高人,有玉面神醫之稱。
“還好、還好大哥你及時拉了她一把,否則后果便要不堪設想了!
沈逸云深深吐了口氣,將柳如筍冰冷的小手放回被子里,“她額上這傷,我想只要靜養數日,應該就無大礙,大哥放心吧!”
沈逸天臉色繃得死緊,“我倒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看她一臉柔弱,居然堅定得說死就死?”
沈逸云搖頭,“其實,我倒不擔心她額上這傷口。我適才把脈時,發覺她體內積郁的瘀氣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這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內傷?其實,在沈逸天初見到柳如筍時,便已經察覺她的呼吸十分混濁,再加上她的瘀傷及寧死也不愿回東海的態度……看來,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便是黃進不但毆傷了她,更已經強行玷污了她!
想到此,沈逸天心情莫名煩躁,“依你看來,她的內傷如何?”
沈逸云沉吟著,“說重不重,但對一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而言,再不加以治療,恐有嚴重的后遺癥。”
“你的意思是,她的內傷沒有治療過?”沈逸天俊沉的臉上更加晦暗,他的視線又直盯在柳如筍身上。
“我想應是這樣沒錯!鄙蛞菰泣c頭,“她原本就體質寒扇、長年未經調養,身體已經嚴重虛損,再加上這內瘀外傷,唉,恐怕得要調養好一陣子,身子才能恢復了!”
沈逸云走到桌前,開始提筆寫藥方,“但若要完全回復正常體質,就非得每日服用我開的藥方,長此以往,或許可見成效。”
沈逸天皺起了濃眉,“照你這么說來,她不是得在咱們這里住上個大半年了?”
沈逸云頓了一下,“如果要調理她的身子,認真來說,半年的時間也許還不夠一年的話,機會還大些!
一年?難道他真要留下她,只為了調理她的身子?沈逸天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沈逸云同樣覺得留下柳如筍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他搖著頭,“大哥,照我看來,此女乃東海幫送來的,意圖不明,大哥打算如何處置她?”
沈逸天皺眉,“說穿了,她的身子有無宿疾,壓根不是咱們要管的事。這樣吧,待她額上的傷痊愈后就把她送回東海去,要調養,讓她回東海去休養!”
沈逸云點著頭,“是。但大哥,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沈逸天重重的吐氣,離開床前,“說吧!”
沈逸云仔細端詳著柳如筍,“大哥,東海幫素來與我不和,這些都有跡可尋。但近來頻頻與我示好,也是不爭的事實。依邏輯看來,黃進為了討好大哥你,送個女人給你,也并非不合理!
這些沈逸天都想過了,他點頭,“說下去!
沈逸云皺起眉,“但不合理的地方是,既是送給大哥祝壽,理應找個心甘情愿的女子過來取悅大哥才是,又怎么會挑一個混身是傷,顯然受到凌虐的女子來,這其中虛實之處,頗令人費解!鄙蛞萏烀碱^蹙得極深,“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依你看呢?”
“其實,我原就猜想黃進此舉只有兩個意思,一是真心求和,二是別有居心!鄙蛞菰评^續道:“依大哥適才所言,此女處心積慮的就想要大哥留下她,如此說來,黃進是否在求和之外,還想利用此女進行什么計劃,也說不一定!
“那么,依你的意思,咱們要如何應對?”
沈逸云微皺著眉思考,“既然如此,我建議,第一,反正她已無法長途跋涉,不如先將她留下,也可免她再遭黃進毒手。第二,盡快派人到東海去,明察暗訪東海幫目前的動向,以免敵暗我明,處于劣勢。”
沈逸云的話不無道理,但他的第一個建議卻讓沈逸天的俊臉微沉。他不想留下柳如筍!她太美、太楚楚動人、大引人遐思!他不想留下這樣的紅顏禍水,一點一滴的來荼毒、試煉他沉寂已久的心。沈逸云怎么不知沈逸天猶豫的原因?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六年前的傷,重得讓自己的大哥失去往日的笑容,不但從此變了心性,經年累月的結果,更因為不斷的自我壓抑而變得冷酷無情。
沈逸云不只一次的怪自己無能。身為神醫傳人,醫人無數的他,卻怎么也醫不好大哥的心!
他看著床上的柳如筍。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女人可以留下嗎?她這閉月羞花的容貌。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紅顏禍水?
他的大哥不能再承受另一次的情感創傷了。這事得小心的處理,非得在最短的時間有個水落石出的答案不可!
☆ ☆ ☆
冷!連下了幾天的雪,今兒個特別的冷。
昏迷了數天的柳如筍,好不容易悠悠轉醒。她緩緩睜開眼,模模糊糊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這兒,仍是沈逸天的樓院,那么,她沒死了……
柳如筍自胸中吐出抑郁的氣,頭重腳輕的便想起身。不料,才動這么一下,竟然覺得整個天地都在劇烈旋轉,腹內更是一陣翻涌……“哎呀!如筍姑娘,你別起來呀!”一個手捧湯藥的小婢女正好走了進來,看見柳如筍竟要下床,忙放下手中的藥急急上前扶住,“二少說你就算是醒了,也暫時不可以亂動的?焯上!”
柳如筍眼前盡是一片灰黑!頭暈目眩之余,一陣陣惡心的感覺更直沖上喉頭,她忍不住“哇”的一聲,難堪的吐了一地。
“啊!如筍姑娘,”小婢女春喜閃得快,雖沒吐到她身上.卻也急得她手忙腳亂,“你還好吧!如筍姑娘……”
“怎么了?”沈逸天沉冽的聲音自門口傳來,他踏進房里,皺眉問道:“出了什么事?”
“!堡主!”春喜一邊扶著癱倒在床沿的柳如筍,一邊急著向沈逸天說明,“奴婢剛才一進門,就看見如筍姑娘要起床,接著就吐了一地……”
沈逸云說過,柳如筍頭部受到重創,醒來后得小心沉靜點,否則可能會感暈眩不適,甚至有惡心嘔吐的跡象。
他走上前去,將虛弱的柳如筍接過手,對著春喜道:“你先去拿個痰盂來,再將這里整理一下!”
春喜唯唯稱是,急急忙忙走出后,跟著另一個婢女一同把地抹凈,放下痰盂后便出去了。
這其間,柳如筍臉色一直蒼白如雪、柳眉緊蹙。她單手支撐在床邊,半個身子無力而虛軟的靠在沈逸天肩上直輕喘著氣。
好難受……為什么只要她一動,便要渾身難受得想吐?
她艱難的試著抬起頭,看到攙扶著她的沈逸天,本能的就是一陣掙扎……“別動!”沈逸天沉聲道:“你現在的身子還很虛弱,不宜亂動!”
“沈……堡主,我……”但才一開口,那股惡心的感覺又直沖上喉頭,柳如筍忍也忍不住,“噢”地一聲,又難忍的吐出一堆東西!沈逸天眼明手快的執起痰盂,雖替她接住了大半,但仍有一些濺到了沈逸天身上!待柳如筍盡情的吐完后,他才將她放倒回床上。
“沈堡主……對不起……”渾身無力的柳如筍,臉色蒼白的緊閉著眼。經過這么一陣折騰,在這么個寒冷的下雪天,她額角邊竟也冒出了一顆顆的汗珠!
沈逸天冷硬的臉上倒也看不出是否不悅,“既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就不要再勉強說話了,難不成還想再吐我一身?”
吐他—身?柳如筍使勁睜開眼,看著沈逸天身上占著的糊狀物,臉上一陣赧紅,“對不起……”
“你要對不起的不只這一件事情!”
沈逸天可也毫不客氣,“你沒事在我這里尋死尋活的,不但花了我一堆銀子也就罷,如今還搞得我得弄一大堆人伺候你!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尋短來造成大家的麻煩?”
柳如筍連頭都不敢隨便動一下,深怕那股惡心的感覺又要讓她出糗。
她索性閉上眼,強抑住喉頭的苦澀,“沈堡主,你一心要把我送回東海,已無異拿把刀插在我心上了,那么,不如讓我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你想死倒也沒那么困難!不過,我沈家卻不想莫名其妙多了個死人,招眾人口舌非議!”
柳如筍緩緩睜開了眼,看著沈逸天。
原來,她死在沈家,會造成人家的麻煩,她垂下眼,“對不起,我沒想過這一點。”
沈逸天諷刺的道:“我也看出你沒想到了這一點了!”
“那么,可否麻煩沈堡主將我送出堡去,好讓這事做個了結?”柳如筍閉上眼,聲音沒有表情,“只要把我送出去,我便不會再給你們惹不必要的是非,我的死活,也不會是沈堡主的負擔了!鄙钜詾榱绻S這番話不過是以退為進之舉,沈遍天實感不悅。他站在床前,雙手抱胸,“你現在說的倒輕松!先前我要把你送走,你尋死尋活的就是不肯走!如今你在我堡里,莫名其妙的將頭上撞出了個大洞就說要走,你有沒有想過,如此一來,豈不要陷沈某于不義之地?”
對于沈逸天的怒氣,柳如筍表情平靜異常,“既然沈堡主不要我、懷疑我,那么,我的受傷不過是咎由自取而已,相信江湖上的人不會非議沈堡主才是。”
這女的是撞傻了,還是這一撞,竟把她的良知給撞出來了?
沈逸天瞇起眼,“這會兒你倒替我著想了!在你撞墻尋死之前,怎么不見你這么想?” 八。。
柳如筍苦澀的揚起了嘴角,她睜開眼.“沈堡主,你還是盡快把我送出堡去,讓我自生自滅吧!薄 《
柳如筍這么一副慷慨赴義、從容就死的模樣,看得沈逸天緊抿著嘴,久久不出聲。
柳如筍緩緩抬眼,“沈堡主?”
沈逸天重重吐了口氣,猛地轉過身,“不管我現在對你有什么看法,總之,要走也不是今天!你是在沈家受傷的,我自然會讓你把傷養好后才會把你送走!”
這話讓柳如筍原本死沉的心燃起了一線希望。難道,她這一撞,竟成了她能留在沈家的轉機?
柳如筍螓首忍不住激動的轉了一下,“沈堡主……你的意思是?”然而,太過激動的結果,那股反胃的惡心又開始襲上心頭。
沈逸天回頭,深皺著眉,“你不要亂動!好好養傷,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
柳如筍不斷吞咽著,試著讓那股惡心的感覺抑下。她緩緩點著頭,“是,只要沈堡主愿意收留我,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她已經成為他的負擔了!沈逸天端起桌上的湯藥,走到床前,刻意嚴峻的道:“我警告你,留你,不過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等你傷一好,就得立刻出堡去,一刻也不得留!”
柳如筍緊緊咬著下唇,硬將哀求的話吞回肚里。
如今的她怎能得寸進尺,沈逸天好不容易才答應讓她留下來,她萬萬不可以太過急躁,以免弄巧成拙呀!
反正,只要留在沈家一天,她就有機會完成柳少慶的交代。只在留在沈家一天,她就有機會能找到壁玉神劍。
也許,托她受傷的福,在沈逸天對她有所興趣之前,她就能完成這項任務了。所以,她不能著急,絕對不能讓沈逸天看出任何破綻!她順從的低下了頭,柔聲道:“是,沈堡主,我懂你的意思。”沈逸天居高臨下的看著柳如筍,眼神閃爍,“還有,由于你身份特殊,因此,除了這個房間以外,你哪里都不準去!否則的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可以走出這個房間?那么她想完成計劃不就又多了一層阻礙,柳如筍眨著眼,又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薄∩蛞萏焓謭桃呀浝涞舻臏帲挚戳肆绻S好一會兒,沉板的眼眸中,不經意閃出了一抹抹光芒。
原來,這幾天柳如筍一直昏迷不醒,沈逸天在深怕她重傷不治之下,別無選擇,只得親自以口哺藥。這一喂,就一連哺了數天。
雖然當時柳如筍是毫無知覺的。但是,沈逸天卻清楚的記得,每每將她那溫涼的唇瓣給哺成了嫩紅色時,他心中的那股莫名激動的感受。
心虛的柳如筍并未察覺到沈逸天眼底蠢動的欲望。她只覺沈逸天這般犀銳的眼神,直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眨了眨眼,看著沈逸天手上的湯藥,“呃,沈堡主?”
好半晌后,沈逸天才抿起唇,“這藥你喝了吧!”
“嗯!绷绻S掙扎著緩緩起身,雖然不再想吐,但是仍感暈眩不適。沈逸天見狀,只得深皺著眉坐到床邊,伸出一只強壯的手臂,幫忙著將她扶撐而起。
“謝謝堡主……”柳如筍閃避著沈逸天莫名炙熱的視線,以碗就口,輕啜了口冷涼的藥汁,但入口的苦澀冰涼讓她微頓了一下。見柳如筍似乎遲疑著不愿再喝藥汁,沈逸天眼底又閃了一下,“怎么?不想喝?”
柳如筍總算感覺到沈逸天異于尋常的眼神。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解讀他眼中的含意。她囁嚅的道:“不,只是藥冷了,有點苦而已……”
藥冷了?沈逸天沉下了眼,緩緩揚起嘴角,“嫌藥冷?也許,讓我像前些天一樣,將藥汁用嘴渡進你嘴里,就感覺不到冷了?”
用嘴哺藥?柳如筍睜著杏眼,她猛地抬起頭看著沈逸天……
沈逸天沉凝的盯著柳如筍的小嘴,扯著嘴角,“這幾天你昏死在床上,動也不能動,我不想辦法讓你把藥喝下,難不成真要讓你死在咱們沈家?”
沈逸天的話,讓柳如筍臉上“轟”地一聲,頓時潮紅一片。
原來在她昏迷期間,都是沈逸天將藥渡給她的。那么,他這會兒來看她,并非偶然,而是不知道她已經清醒,刻意又要來喂她藥汁的。
想到這里,柳如筍捧著碗的小手竟不由自主的微顫起來。
沈逸天兩潭深泓似的黑眸已經燃出了點點火花,“怎么?你不是青樓里的當家花魁?怎么為這么點事就臉紅?”
是啊,她現在的身份可是青樓女子呢!她怎么可以為這事慌張失措、亂了陣腳呢?
“不,我只是沒料到堡主為了我,竟……”為了掩飾她心中尷尬,柳如筍慌張的便想把藥給一口喝下!
只是手忙腳亂之余,小手不穩的差點將碗給弄翻,雖讓沈逸天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但仍溢了些許藥汁在沈逸天的手上。
“啊,對……對不起!绷绻S連忙向沈逸天道歉,并急急的抬起另一只手想替沈逸天拭去藥汁。
沈逸天沒動。
他只沉靜的看著柳如筍幾近笨拙的舉動,感覺她冰涼的手指擦過他的手背,滑過他的指尖,留下一道火熱的印記!
“謝謝堡主,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绷绻S試圖把碗整個拿回,但是,沈逸天執碗的手卻不動如山。
沈逸天的舉動,讓柳如筍心亂不止。
難道,她終究逃不過這一關?男人對女人,仍然只有那最原始的目的?
沈逸天堅毅的嘴角抿成了一直線。半晌后,他終于放了手,“你喝吧!”
柳如筍明顯松了口氣。她緊張的點了點頭,執過碗,仰起頸子,便緩緩將藥汁送入口中。
看著柳如筍喝藥的悠柔動作,讓沈逸天原本混雜的心情愈來愈煩躁。數天以來,他沉靜已久的心再次沸出了莫名的警訊。
這把不斷悶焚的火炬,已讓他心煩意亂的,足足延燒了數天之久。
難道,真是因為柳如筍太美,太具致命的吸引力?抑或是,他真的將自己封塵太久,再也抗拒不了任何女人的引誘?
他不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深怕當謎底揭曉的一天,就是他沈逸天萬劫不復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