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
在法蘭克福﹐已經是第三 天。
早上起來的時候﹐星星在微笑。我忘了告訴你﹐我把你送給我的星星帶來了﹐貼在酒店房間的天花板上。因此﹐無論這里的天氣多么壞﹐我仍然能夠看見星星。
今天的氣溫比昨天更低了﹐我把帶來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脖子上束著那條有星星和月亮的絲巾﹐你說過好看的。
坐電車過河時﹐雪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本來想把它掃走﹐但是﹐想起我的肩膊可能是它的抱枕﹐它想在融掉之前靜靜哭一會﹐我就讓它。
在展覽館里﹐我忙碌地在每個攤位里拿布料樣本。
展覽館差不多關門時﹐我去找阿芳﹐她已經不見了。本來想找她一起吃晚飯﹐我只得獨自回 去酒店。
為了抵御低溫﹐我在餐廳里吃了一大盤牛肉﹐又喝了啤酒。這是我吃得最多的一天。
飯后不想回 房間﹐便在酒店的商場蹓跶。
其中一間精品店﹐是一個德國女人開的。
我在貨架上發現一盞燈。
那是一盞傘形的玻璃罩座臺燈﹐燈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燈座上鑲著一個木制的年輕女子﹐女子坐在燈下﹐手里拿著針線和一個布造的破碎成兩份的心。
上了發條之后﹐女人一針一線地縫補那個破碎的心。
太令人心碎了。
破碎的心也可以在孤燈下縫補嗎﹖
我看著她手里的針線﹐差點想哭。
「要買嗎﹖」女人問我。
我苦笑搖頭﹐告訴她﹕「我沒有一顆破碎的心!
「那你真是幸運!古苏f。
我奔跑回 房中﹐是誰發明這么一盞燈的﹖一定是一個曾經心碎的人。
愈合的傷口永遠是傷口﹐破碎的心也能復原嗎﹖我才不要買一件看到都會心碎的東西。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不知道是因為吃得太飽的緣故﹐還是因為那個在孤燈下縫補一顆破碎的心的女人。我爬起床﹐換上衣服﹐走到大堂。
精品店里﹐那盞燈依然亮著﹐女人凄然縫補著一個破碎的心。
「改變主意了嗎﹖」德國女人問我。
「不!刮矣直寂芑 房中﹐我還是不能買下它﹐我承受不起。
忘了它吧。
那天晚上﹐孫米白離開之后﹐我告訴自己﹐我不會放棄你。
我舍不得放棄。
愛情總是有個最高消費﹐我還不曾付出最高消費。
「你曾經試過追求男孩子嗎﹖」我問惠絢。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喜歡不喜歡我的男人嗎﹖」她一邊計算這天的收入一邊說。
「怎樣可以感動一個男人﹖」我換了一個方式問她。
「那得要看他是一個什么男人呀!
「如果像康兆亮呢﹖」
「他嗎﹖很容易。給他自由就行了!
「給他太多自由﹐你不害怕嗎﹖」
「當然害怕﹐正如今天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無論去了哪里﹐也會回 家﹐我也不會過問﹐我給他自由﹐他才肯受束縛。
要得到﹐就要先放手。」
但是﹐你跟康兆亮是不同的。
放手﹐可能就會失去你。
我在布藝店里為你縫第四 個抱枕。
「有女孩子追求你嗎﹖」我問徐銘石。
「一直都是女孩子追求我。」他笑說。
「真的嗎﹖連周清容也是﹖」
一提起周清容﹐他就變得沉默。
「告訴我﹐那些女孩子怎樣追求你﹖」
「對一個男人來說﹐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況且那些女孩子現在都很幸福。」
「那就是說你當天拒絕了她們啦﹖」
「有一個女孩子﹐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她﹐她是我的中學同學﹐她的成績很好﹐上課的筆記都是她替我做的﹐每次考試之前﹐她也預先告訴我哪些是重點﹐考試時﹐甚至故意讓我看到她的答案!
「可是你不喜歡她﹖」
「她寫了一封信給我﹐我沒有回 信﹐一天﹐她跑來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對她﹐我忘了我跟她說了些什么﹐總之﹐那件事以后﹐她就轉校了。
我一直有點內疚﹐
很多年之后﹐她突然來找我﹐告訴我﹐她現在很幸福﹐我才放下心頭大石!
「也許她并不是真的幸福!
「不是真的﹖」徐銘石不大相信﹐「那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如果她已經忘記你﹐根本不會來找你﹐然后特意告訴你﹐她現在很幸福!
「你是說﹐她那時并不幸福﹖」
「也許她是幸福的﹐但是她的幸福缺少了你﹐就變成遺憾。當然﹐遺憾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令你遺憾的事!
「但是她當時看來的確很幸福。」
「幸福難道不可以偽裝的嗎﹖」我做出一個幸福的笑靨。
「也許你說得對!顾嘈Α
我用一幅淡黃色的格子棉布縫了第四 個抱枕給你。拿著抱枕﹐我才有藉口找你。
我把抱枕放在醫院﹐他們說會交給你﹐然后﹐我和徐銘石飛去青島﹐準備酒店開幕。
別怪我﹐是惠絢教我的﹐想得到一樣東西之前﹐首先要放手。所以﹐我放手﹐希望你收到抱枕之后﹐會思念我﹐思念一個只敢送上抱枕而不敢在你面前出現的女人。
在青島的第四 天﹐我和徐銘石去游覽棧橋﹐那是從海灘一直伸展到海中央的一個亭﹐名叫「棧橋」。
「你說女人能夠偽裝幸福﹐是真的嗎﹖」徐銘石問我。
「為什么不呢﹖正如男人可以偽裝堅強。」
「男人偽裝堅強﹐只是害怕被女人發現他軟弱。」
「女人偽裝幸福﹐只是害怕被男人發現她傷心。」我說。
忘了告訴你﹐在第四 個抱枕里﹐藏著我給你的第四 封信﹐也許是最后一封了。
云生﹕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訴你﹕「我現在很幸福。」我一定是偽裝的。
如果只能夠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么會幸福呢﹖告訴你我很幸福﹐只是不想讓你知道其實我很傷心。
蘇盈
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傳呼機﹐看看你有沒有傳呼我。在我把抱枕放在醫院的那天晚上﹐你傳呼過我一次。
一次﹐你不覺得太少嗎﹖雖然傳呼員應該告訴你我不在香港。
我站在窗前﹐望著你的家﹐直到深夜﹐那里的燈才亮起來。
我撥電話給你。
「你找過我嗎﹖」我問你。
「是的﹐他們說你不在香港。」
「我到青島去了。」
「真巧棗」你說。
「什么事﹖」
「每次你打電話來﹐我總是剛剛踏進屋里!
你在這里吃過一頓飯﹐竟然不知道我為什么搬來這里。
我搬來這里﹐是因為這里可以看到你的家。
「謝謝你的抱枕!
「是最后一個了﹐一張沙發只可以有四 個抱枕﹐太多了就很擁擠。」
「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答謝你!
「請我吃飯吧!刮夜钠鹩職鈱δ阏f。
「好呀﹐你什么時候有空﹖」
「過兩天月亮就復活了﹐就那一天好嗎﹖」
中秋節 的晚上﹐你來接我。
「今天的月色很漂亮!刮艺f。
「是的﹐它又復活了﹐謝謝長腳烏龜!鼓阄⑿φf。
「我們要去哪里﹖」
「在船上可以看到月亮。」你說。
你帶我登上一艘布置得很華麗的輪船。
「我的病人是這艘輪船的船長﹐是他告訴我﹐中秋節 有船上晚餐!鼓隳弥鴥蓮埐途砗臀乙黄鹕洗。
船艙布置成一間餐廳﹐我們坐在甲板上。
「要跟船長有特別關系才可以訂到這個位子的。」你悄悄地告訴我。
看到你快樂的樣子﹐我竟然有些難過﹐彷佛你過去五 年的日子﹐都很痛苦。
如果能夠令你快樂﹐我多么愿意。
小輪起航之后﹐船長來跟我們打招呼。
船長是個四 十多歲的老實人。
「那天我在家里突然休克﹐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是秦醫生救活我的。」
船長告訴我。
「是多久以前的事﹖」我問你。
「三 年了!
「你很健康啊。」你跟他說。
「是的﹐我還可以在船上看到很多次月圓。」船長說。
「那得感謝長腳烏龜!鼓阏f。
「什么長腳烏龜﹖」船長不明白。
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長腳烏龜把月亮背到河的對岸﹐月亮復活了﹐那么長腳烏龜呢﹖牠去了哪里﹖」我嘀咕。
「也許牠一直也背著月亮﹐只是天空太黑了﹐我們看不見牠。」
「一直也把月亮背著﹐不是很累嗎﹖」
「如果有一天﹐牠實在吃不消﹐也許會從天上掉下來﹐化成最大的一顆隕石!
「到時候﹐月亮也不會再復活!刮译y過地說。
「幸而還有星星!鼓惆参课摇
是的﹐到了世界末日﹐還有你給我的星星。
「今天玩得開心嗎﹖」小輪泊岸之后﹐你問我。
「再喝一杯咖啡﹐就很完美了。」
「你想去哪里喝咖啡﹖」
「你想喝一杯用月光承載著的咖啡嗎﹖」我問你。
「有這種咖啡嗎﹖」
我帶你到銅鑼灣去喝咖啡。那間餐廳的咖啡是用一只蛋黃色的大湯碗盛著的。
「像不像把咖啡倒在月光里﹖」
「原來你說的是這種咖啡!鼓惚е鴾氅o骨碌骨碌地喝咖啡對我說﹐「跟你一起很開心。」
「謝謝你。」
「像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應該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才對。」
「本來有一個﹐不過分手了。」
「為什么﹖」
我不知道怎樣告訴你﹐于是只好捧起月光﹐骨碌骨碌地把咖啡喝下去。
「別急﹐是整個月光的咖啡呢!
我被你弄得啼笑皆非﹐用紙巾抹去嘴角的咖啡和眼角的淚痕。
別問我為什么﹐那是我無法說出口的。
愛一個人﹐不必讓他知道﹐也能夠為他放棄其他一切﹐那是最低消費﹐是我應該付的。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抱歉地說。
你真笨﹐為什么沒想到是為了你呢﹖
「夜了﹐我送你回 家!鼓阏f。
「你想知道為什么我的電話總是在你回 家之后打來嗎﹖你上來看看便知道。」
我站在窗前﹐從我這里到你那里﹐這一天晚上﹐只隔著一個月亮。
「因為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地方﹐你回 家﹐亮起屋里的燈時﹐我就知道你回 來了。為了這個緣故﹐我才搬到這里。」
我幸福地望著你住的地方。
你沒說話﹐大概是傻呼呼的站在那里吧。
「我們之間﹐是隔著月亮﹐還是隔著月球﹖」
「有什么分別﹖月亮就是月球。」你說。
「不﹐如果是月亮﹐感覺上好像比較近一點!
「你沒有必要這么做!鼓銓ξ艺f。
「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來嗎﹖」我還是頭一次跟一個男人這么說。
感謝長腳烏龜﹐如果沒有月亮﹐我也許沒有勇氣。
我把你留下了﹐我以為把男人留住的﹐是女人的身體。當然﹐后來我知道﹐那只能夠把男人留住一段日子。
再次在孫米白面前出現的時候﹐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的。
那天﹐在醫院的走廊等你下班﹐我多么害怕會碰不上她。
我在走廊上徘徊﹐她終于在走廊上出現。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她問我。
「我和云生約好了一起吃飯!
「哦﹐是嗎﹖你真是鍥而不舍。」她語帶嘲諷地說。
「是他約我的!刮艺f。
你卸下醫生袍來了。
「恭喜你﹐你終于談戀愛了!顾龑δ阏f。
你默不作聲。
她匆匆轉身離開﹐貓披肩從她肩上跳到地上﹐跟在她身后。
「我們走吧。」你牽著我的手說。
在餐廳吃飯時﹐我問你﹕
「你是在哪一天生日的﹖」
「一月十一日!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刮腋嬖V你。
「你是說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
「不﹐是一種花﹐叫雪花﹐外形像百合。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聽起來好像很美麗。」
「看來也很適合你﹐一個急診室的醫生﹐不正是逆境中的希望嗎﹖」
就在這個時候﹐惠絢和一個男人剛好進來。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惠絢和他的態度很親昵。
「為什么會在這里見到你﹖」惠絢說﹐「讓我來介紹﹐這是胡崇偉﹐這是蘇盈﹐秦云生!
「一起坐好嗎﹖」你問他們。
「不打擾你們了。」惠絢跟我打了一個眼色﹐好像很識趣地跟他坐到另一邊。
「你在想什么﹖」你問我。
我在想﹐她為什么會跟那個男人一起。
第二 天晚上﹐回 到燒鳥店﹐惠絢主動告訴我﹕「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多久以前﹖」
「在我跟康兆亮一起之前。」
我吃了一驚﹕「他就是那個在床上叫你還錢的男人。」
「就是他!
「你不是恨他的嗎﹖」
「是的﹐但是又有一點懷念!
「你搞什么鬼﹖」
「大概是為了報復吧!
「報復他﹖事隔多年才向他報復﹖」
「誰要向他報復﹖」她不屑地說﹐「是康兆亮﹐他瞞著我跟另一個女人來往!
「他告訴你的﹖」
「不﹐是我發現的!
「他知道你知道嗎﹖」
「我為什么要讓他知道﹖」
「你能夠忍受不揭穿他嗎﹖」我驚訝。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么。我要成為最后勝利者!
「怎樣才算是最后勝利者﹖」
「最后留在他身邊的女人!
「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她凄然笑道﹐「如果不是為了愛﹐還能夠為些什么﹖」
「但是愛﹐不是應該包括忠誠嗎﹖」
「也不一定!顾齻械卣f。
「我覺得愛是百分之一百的忠誠!
「別那么天真﹐世上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忠誠。有多少人會像你這樣﹐放棄唾手可得的東西﹐去追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但是昨天那個男人﹐曾經傷害你﹐你還可以跟他一起嗎﹖」
「除了康兆亮﹐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也許正是因為他曾經令我很痛苦。所以﹐如果你想秦云生記著你﹐別忘了令他痛苦!够萁k朝著門口說﹐「他來了﹐現在就去令他痛苦!
你來了﹐一出現﹐就在我心里占了最重要的位置﹐我有什么本事令你痛苦﹖「這里有我﹐你先走吧!够萁k說。
「不用我陪你嗎﹖」
「我一點事也沒有!够萁k向我眨眨眼睛﹐她真的好像一點事也沒有﹐看來她很有信心成為最后勝利者。
「我們走吧!刮依愕氖终f。
我拉著你的手﹐從灣仔走到銅鑼灣﹐真希望這段路可以一直走到明天。
我拿起你的手掌﹐仔細地看。
「你看什么﹖」你笑著問我﹐「這么黑﹖也能看到掌紋嗎﹖」
「我只是想牢記著你的手掌的形狀﹐那么即使在鬧市中﹐也不會牽錯另一個男人的手。」
你失笑﹐問我﹕「牢記了沒有﹖」
「嗯!刮尹c頭。
在一間手表店的櫥窗里﹐我發現了一只能顯示月圓月缺的男裝手表。
「你看﹐今天只有一勾彎月和兩顆星星!
我抬頭看天﹐天上果然有一勾彎月和兩顆閃亮的星星。
店員說﹕「喜歡的話﹐進來看看吧。這是月相表﹐根據中國歷法預校了月圓月缺的日子﹐十分準確的!
「走吧!鼓阏f﹐「手表上沒有長腳烏龜!
我笑著跟你走﹐走了好一段路。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好嗎﹖」
我丟下你﹐跑回 去那間手表店﹐我想買那一只可以知道月亮什么時候復活的手表給你。
可惜﹐手表店關門了。
我跑了好幾間手表店﹐都沒發現那只手表。
我回 去找你的時候﹐發現你倉皇地站在街上。
「你去了哪里﹖」你問我。
「我去找洗手間。」我撒謊。
你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握得我好痛﹐一直沒有放開過。
回 到家里﹐我掏出鑰匙開門﹐你才肯放開我的手。
「我回 去了!鼓阏f。
「你可以留下來嗎﹖」我問你﹐「我不想每次都看著你離開!
你抱著我﹐用你那一只溫暖的手撫摸我的背部。
「剛才我以為你不會回 來。」你說。
「怪不得你握得我那么痛﹐我不會不回 來的﹐我只是去了棗」我想把真相告訴你。
「不用說了。」你抱緊我說。
你是怕我像孫米素一樣﹐離你而去嗎﹖我舍不得。
第二 天下午﹐我再去那間手表店。
「那只月相表給人買了!沟陠T說。
他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新貨。
我想送給你﹐提醒你﹐月亮總會復活。
晚上在家里﹐我坐在你的大腿上﹐頭擱在你的肩膊上。
你推推我﹐把抱枕塞給我。
「抱枕里面好像有些東西!
「我的抱枕沒有東西的!刮覜_口而出。
「真的﹐你看看!
我摸摸抱枕﹐里面果然好像有些東西。
我伸手進去﹐摸到一只月相表﹐是我想買給你的那一只。
「原來你買了﹐怪不得我買不到!
「你也想買嗎﹖」
「想買給你!
「你戴在手上更漂亮!鼓阏f。
「這是男裝表嘛!
「表面大一點﹐月亮不是顯得更大一些嗎﹖況且現在女孩子都戴男裝表。」
你為我戴上手表。
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有把東西藏在抱枕里的習慣。
「會不會太重﹖」你托著我的手腕問我。
我搖頭﹐哽咽。
「是不是不喜歡﹖」你問我。
我屈曲雙腿﹐瑟縮在你的懷抱里。
是太重了﹐在我心里﹐這只手表彷佛把我的心都壓住了﹐既感到幸福﹐又覺得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不會再對我這么好。
「女人為什么總喜歡在開心的時候哭﹖」你苦笑著問我。
「你不是嫌這只手表沒有長腳烏龜嗎﹖」我問你。
「你就是長腳烏龜。」你抱著我的腿說﹐「是你告訴我月亮會復活的。」
像今天晚上這些日子﹐如果一直也不會過去﹐那該多好﹖「你的手表很漂亮!乖诓妓嚨昀铹o徐銘石跟我說。
「是云生送的!
「跟他一起開心嗎﹖」
「很開心!
「那就好。」他笑著說﹐「現在叫你去公干﹐你可不肯了。」
「要去哪里﹖」
「北京﹐一間新的酒店﹐布藝工程都交給我們﹐我要上去看看環境!
「我可以不去嗎﹖」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你真好﹐如果沒有你﹐這里不知道怎么辦﹖」
「從北京回 來以后﹐我可能要離開這里一段時間!
「為什么﹖」我愕然。
「朋友開了一間家俱店﹐想我過去幫忙。放心﹐我會兩邊走的﹐只是﹐那邊剛開始﹐我要放多些時間在那邊!
「是不是在這里有什么不開心﹖」
「怎會呢﹖」他笑說。
「我以為你會跟我并肩作戰棗」
「現在也沒有改變﹐我不過想在其他方面發展一下。」
「真的為了這個原因嗎﹖」
他點頭。
我總是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徐銘石從北京回 來以后﹐大部份時間都留在跑馬地的家俱店里。我去過那里一次﹐地方很大﹐賣的都是義大利家俱﹐很漂亮。
「你可以隨便選一件。」他說。
「真的﹖」
我喜歡店里一張胡桃木造的圓形餐桌﹐可惜太大了﹐而且價錢也很貴。
「你現在一個人住﹐用不著這么大的餐桌﹐等你跟秦醫生結婚﹐我送給你!
「結婚是很遙遠的事!刮倚φf﹐「以前政文常向我求婚﹐我不嫁﹐現在這個﹐可沒有向我求婚。」
「放心﹐這張餐桌我還有一個在貨倉﹐我留給你。」
「謝謝你﹐我會努力的!
回 到燒鳥店﹐卻收到政文結婚的消息﹐是惠絢告訴我的。
「新娘是誰﹖」
「剛相識不久的﹐條件當然比不上你﹐我也不明白政文為什么那樣急著結婚﹐也許是為了刺激你!
「他一直也想結婚!
「也要找個自己喜歡的人才行呀!
「也許他愛那個女人!刮揖谷挥行┦洹
「他叫我把喜帖交給你﹐你會去嗎﹖」
我看看喜帖﹐婚禮在一月二 十日舉行﹐那天正是你的生日。
「我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恭喜他﹖」
「既然他派喜帖給你﹐應該是想你恭喜他吧﹐最低限度﹐他希望你有反應!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政文。
「恭喜你!刮艺f。
「謝謝你。」
「有一份禮物想送給你﹐你能抽時間出來見面嗎﹖」
「好的!顾斓卮饝。
我挑選了一套餐具送給他。
我們約好黃昏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室見面。
「恭喜你。」我說。
他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這份禮物﹐希望你和你太太喜歡﹐那天我應該不能來!
「哦﹐真可惜!
「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
「早就應該跟你說的了﹐薄扶林道那層樓﹐是你買的﹐屋契上有我的名字﹐既然我們不再走在一起﹐我想﹐你應該在屋契上刪去我的名字﹐況且你現在結婚了﹐這件事不應該再拖下去﹐你找律師準備好文件吧。」
「我沒打算這么做。」他斷然拒絕﹐「你記得以前我們常來這里喝下午茶嗎﹖喝完了下午茶﹐你就陪我散步回 公司去!
我默然。
「你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刮艺f﹐「但是你要結婚了!
「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立刻取消婚禮。」
「怎么可以呢﹖這樣對你太太很不公平。」
「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
「結婚不是鬧著玩的!
「你還未開始后悔嗎﹖」他問我。
原來他想我后悔﹐他終究是個輸不起的人。
「我從來不后悔!刮艺f。
「那么﹐謝謝你的結婚禮物!顾髲姷厥障挛宜徒o他的禮物。
我們在咖啡室外面分手﹐是的﹐以前我常常是在這樣的黃昏陪他走一段路﹐然后才獨自回 家。
「再見!顾艺f。
我目送他離開﹐那曾是我熟悉的背影。我從沒想過﹐他愛我這樣深﹐甚至不惜用一段婚姻來令我后悔。
我從來不后悔﹐但是﹐看著他倔強的背影。我不禁問自己﹐我是否做對了。
第二 天黃昏﹐政文差人送來一份文件。
「楊先生請你在文件上簽署!顾臀募䜩淼娜苏f。
我簽了以后﹐薄扶林道那層樓﹐便不再有我的份兒。
政文是一個喜歡賭博的人﹐他咄咄逼人﹐希望我到最后一刻會后悔。
我在文件上簽署。
我和政文之間﹐不再有什么牽連。
回 家的路上﹐不知為什么﹐手竟然輕微地顫抖﹔剛才在文件上簽署﹐我的手并沒有顫抖﹐等到這一刻﹐它才開始顫抖。我簽上名字﹐為這段情劃上句號﹐我永遠失去政文了﹐可是﹐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嗎﹖回 到家里﹐你正在浴室里洗澡。
「這么早﹖」我問你。
「想回 來洗個澡﹐然后睡一會!鼓阏f。
你的西裝就掛在椅背上﹐我想替你把西裝掛起來﹐可是﹐在西裝的口袋里﹐我發現那半截竹簽﹐事隔這么久﹐你仍然保留著那半截竹簽。
我跟你玩的那個游戲﹐你很愿意相信。
你從浴室里出來﹐我拿著那半截竹簽問你﹕「你還保留著嗎﹖」
你不否認也不承認。
「你以為她會回 來嗎﹖」
「她不會回 來的。」
「但是你一直希望她回 來﹐即使只是個魂魄﹐對嗎﹖」
「你別胡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你為什么要把竹簽放在身邊﹖」
「我根本忘記了它在這件西裝的口袋里!
我狠狠地把竹簽截斷。
「你干什么﹖」
「你為什么這樣緊張﹖」我質問你。
「你無理取鬧!
「你什么時候才肯忘記她﹖你只是拿我代替她﹐對嗎﹖你寂寞罷了!
「我要回 去上班!鼓隳闷鹞餮b說。
「你走了就不要回 來!
你關上門離開﹐你真的走了。
我記得這樣清楚﹐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天的無理取鬧﹐是因為我突然失去了安全感。
我一直在等你﹐直到深夜﹐還不見你回 來。
我站在窗前﹐你家里有燈﹐你回 家去了﹐是不是不再回 來﹖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你。
「對不起。」我哽咽。
「你在哭嗎﹖別哭。」你在電話那邊溫柔地說。
我哭得更厲害﹐問你﹕「你是不是不再回 來﹖」
「我很怕跟你吵架。」
「我不會再那么無理取鬧。」
「別這樣﹐我明天回 來好嗎﹖」
「不﹐我不能等到明天!
「別這樣﹐你睡吧﹐我明天回 來!
我躺在床上﹐希望明天快點來臨。
隔了一會﹐我又走到窗前﹐你屋里的燈亮著﹐你真殘忍﹐為什么要等到明天﹖你突然開門進來﹐嚇了我一跳。
「你家里的燈為什么亮著﹖」我問你。
「關了燈﹐你就知道我會回 來!鼓阈φf。
「你為什么要回 來﹖」
「怕你哭!鼓阏f。
你曾經為我的眼淚那樣緊張﹐你還記得嗎﹖也許﹐我不曾意識到﹐我對你的愛﹐逐漸變成你的包袱。
那天﹐走進一間珠寶店﹐本來是想買一只月相表給你﹐卻在店里碰到政文和他的未婚妻。
政文看到我﹐精神一振﹐立刻介紹我跟他的未婚妻認識。
「這是我的未婚妻。」政文牽著她的手跟我說。
政文的未婚妻很年輕﹐看來只有二 十一﹑二 歲﹐有一張滿好看的娃娃臉﹐她一直微笑著站在政文身后﹐像絲蘿托喬木似的。
「你們是舊同事嗎﹖」他的未婚妻天真地問我。
原來政文不曾向她提及我。
「是的。」我說。
我和政文曾經共事﹐共事一段愛情。
「我們來買結婚戒指!顾衷偬煺娴卣f。
我留意到政文對她的天真開始感到不耐煩。
「再見!刮肄D身離開珠寶店。
政文在我身后對他的未婚妻說﹕
「要最大的一顆鉆石吧﹐鉆石是女人的星星。」
我知道他是說給我聽的﹐這句話﹐他也對我說過﹐但我還是喜歡星星多一點。
「蘇小姐棗」政文的未婚妻在后面叫我﹐「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
「她不能來!拐奶嫖一 答。
「那真可惜。」她說。
「對不起﹐祝你幸福。」我說。
「謝謝你!顾f。
「楊政文﹐祝你幸福!刮矣芍缘刈8K
「謝謝你。」他倔強地說。
這一天晚上﹐我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出發去法蘭克福參加一年一度的布展。
這么快又一年了。
「你喜歡什么生日禮物﹖」我問你。
「不用了﹐我已經很久沒有慶祝生日!
「所以才要慶祝。我從法蘭克福回 來之后﹐你就要告訴我!
第二 天早上﹐你送我到機場。
你跟徐銘石說﹕「麻煩你照顧她!
我還是頭一次跟你分開﹐我舍不得﹐因此也顧不得徐銘石就在旁邊﹐我牽著你的手﹐一直不肯放開。
「我去買喉糖。」徐銘石借故走開。
「你會惦著我嗎﹖」我問你。
你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藥來﹕「為你準備了一些藥﹐萬一在那邊身體不舒服﹐就吃點藥!
你把五 顏六 色的藥逐一向我解釋﹕「白色圓形的是頭痛藥﹐白色長形的是頭痛很厲害時吃的。白色細顆的是止嘔藥﹐更細顆的是止瀉藥﹐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可以服這兩種藥﹐膠囊是抗生素﹐喉痛的話早晚服一顆。這兩顆黃色的是安眠藥﹐因為時差問題睡不著﹐可以服一顆!
「有毒藥嗎﹖」我打趣問你。
「很抱歉﹐你把這里所有的藥吞下肚里﹐也不會死。」你一本正經地說﹐「用酒來送藥就不能保證了。」
「才去幾天﹐怎會有那么多病﹖」
「今次用不著﹐可以留待下一次﹐每次出門都放在身邊就行了。」望著你﹐我知道我比政文的未婚妻幸福﹐起碼﹐我愛的男人也愛我。
「要進去了!剐煦懯f。
我依依不舍地摩挲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很冷呢。
「進去吧。」你說。
那是你唯一一次到機場送我。
在機艙里﹐我把你給我的藥掏出來﹐像個傻瓜似的﹐看完又看。
「你不舒服嗎﹖」
我笑著搖頭。
抵達法蘭克福的那個晚上﹐我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現一個滿月﹐在地球上﹐這是月圓之夜。窗外﹐明月高懸。
我搖電話給你﹐問你﹕「你看到月亮嗎﹖」
「這邊是密云﹐正在下雨。」
「法蘭克福的月亮很圓。」我說。
「香港的云很厚。」你說。
「這邊的天氣很冷。」
「香港也好不了多少﹐現在只有攝氏八 度。」
「冷嗎﹖」
「不冷!
「家里有電暖爐﹐就放在儲物室里!
「不用了!
「昨天我摸到你的鼻子很冷呢﹐快去把電暖爐拿出來﹐答應我!
「好吧。」你很無奈地答應。
因為這座電暖爐﹐我才跟你遇上﹐所以離開政文家的時候﹐我把它帶在身邊。
「一定要開暖爐睡覺呀!刮叶谀恪
「不知為什么﹐每次你離開﹐香港總是天陰!鼓阏f。
「對啊。我是你的太陽!刮倚腋5卣f。
放下電話沒多久﹐徐銘石打電話到我的房間來。
「要不要到大堂喝杯咖啡。」他問我。
雖然很困﹐我還是答應了。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到大堂去。
我來到大堂咖啡室﹐他已經坐在那里。
「睡不著嗎﹖」我問他﹐「我有安眠藥﹐是云生給我的。」
「看見月色這么漂亮﹐想喝杯咖啡罷了。你是不是很累﹖如果累的話﹐不用陪我!
「不﹐我們很久沒聊天了!刮艺f。
「你一向重色輕友。」他笑說。
「政文這個月結婚了!
「這么突然﹖」
「跟一個相識才一個月的女孩子結婚!
「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對!刮铱嘈。
「你穿得那么少﹐不怕著涼嗎﹖」
「不怕!
「我差點忘了﹐你身上有很多藥棗」
「可以吃一輩子!刮倚φf。
「這次是找對了人吧﹖」
「我是找對了﹐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對了人。」我笑著說﹐「你呢﹖快兩年了﹐你還是形單影只。」
他低頭不語。
「你跟周清容到底為什么分手﹖」
徐銘石望著杯里的咖啡﹐良久沒有回 答我。
「不想說就算了!
他抬起頭來﹐抱歉地說﹕「我跟她說了一句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話!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顾贸赘煌嚢璞锏目Х。
「到底你跟她說了什么﹖」
「不要再問了!
「你說你不愛她﹖」
「你以為女人不會原諒男人說這句話嗎﹖」
「更難原諒的是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
「那你說了什么﹖」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說﹕「別再問了!
窗外明月高掛﹐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決不會原諒你。沒有一個女人會原諒她所愛的男人跟她說這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徐銘石喝咖啡時不小心著涼﹐我患上了感冒﹐往后的幾天﹐身體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給我的感冒藥。
感冒本來就是很傷感的病﹐在法蘭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覽會終于結束﹐我可以回 到你身邊。
徐銘石要到義大利為家俱店搜購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機比我遲一天出發﹐所以他先送我到機場。
「你的感冒好了點沒有﹖」他在途中問我。
「回 到香港就會好!刮倚φf。
「秦醫生會來接你嗎﹖」
「他要值班!刮疑s在大衣里說。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銘石在禁區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 頭問我。
「笑一下。」我吩咐他。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沒見過你笑了棗」
他很努力地擠出一張笑臉。
如果世上不曾有楊政文這個人﹐也沒有你﹐或許我會愛上徐銘石﹐他總會令我覺得﹐
無論我在哪里﹐他也會牽掛著我。
然而﹐我已經有你了。既然已經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夠是朋友。
飛機抵達香港機場﹐我匆匆挽著行李箱﹐登上一輛計程車﹐趕回 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電暖爐關掉。
當我亮起屋里的
燈時﹐赫然看到孫米白養的那一頭貓披肩就伏在電暖爐旁邊﹔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眼﹐然后繼續懶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發上的抱枕掉在牠身邊﹐給牠抓開了一道裂痕。
原來電暖爐是為牠而開著的。
孫米白的貓為什么會在我家里﹖
當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竟然讓她進來﹖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給牠的利爪抓破了。我坐在沙發上瞪著牠﹐牠也瞪著我。
我跟貓對峙了兩個小時之后﹐你回 來了。
「你回 來啦﹖」你問我。
那頭可惡的貓﹐走到你身邊﹐伏在你腳背﹐討你歡心。
「牠為什么會在這里﹖」
「孫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顧牠幾天!
「你在長途電話里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以為只是一件小事!鼓惚鹭埄o把牠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頭怪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愛抓東西﹐對不起。」你若無其事地說。
「孫米白是不是來過這里﹖」
「沒有﹐是我把貓帶回 來的!
「我最討厭貓了﹗」我忍不住說。
你愣了一下﹐難堪地把貓放下﹐牠站在你腳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棗」
「這是我的家﹐我不歡迎孫米白的貓﹗」我用抱枕擲向那頭怪物﹐牠敏捷地走開。
「你什么時候才可以忘記她們兩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著我。
「難道你就不可以忘記她﹖」我哭著問你。
我從千里以外回 來﹐只是想投進你的懷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顧著孫米白的貓﹐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的難受嗎﹖「對不起﹐我現在就把牠送走!
你走過去把貓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懷中﹐這刻伏在你懷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別過頭去不望你。
你把貓抱走。
也許﹐你不會回 來了。
你走了﹐我很后悔為什么向你發那么大的脾氣。我竟然妒忌那頭貓﹖不﹐我只是妒忌你跟姓孫的女人依然糾纏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個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憐的女人﹐你一定很討厭我。
我的情敵已經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云端俯視著我﹐我憑什么可以搶走她的男人﹖我瑟縮在沙發上﹐等你回 來。
你肯原諒我嗎﹖
你已經去了很久。
「留言還是留下電話號碼﹖」傳呼臺的小姐問我。
「留言棗」
「請說棗」
我說什么﹐你才會回 來﹖
「就說我身體很不舒服吧!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會扮演一條可憐蟲。
你終于回 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想這樣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遠離我的事棗」我抱著你說。
「我們根本不適合對方棗」你惆悵地說。
「不﹐不是的!
「我不想令你痛苦。」你輕輕推開我。
我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開他手上一件最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這樣棗」你還是推開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樂。」我說。
「我覺得你很痛苦棗」
「快樂是用痛苦換回 來的棗」我凄然說。
你沉默。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你替我抹去臉上的淚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會改的!刮椅悄悌o我不會讓你再說要離開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會再讓你開口說話。
你溫柔地吻我。
云生﹐你是愛過我的﹐對嗎﹖
「你在發熱!鼓阕街业氖终f。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
「別這樣﹐你在發熱!
我要把你吞進肚子里﹐從子宮直到心房﹐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的身體很燙。」你說。
「我聽過一個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腳掌貼在你心愛的男人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時﹐感冒就會好!
「這是沒有醫學根據的棗」
「那個男人一定要是你愛的﹐否則就沒有效!
「為什么要二 十四 小時﹖」
「因為剛好是一日一夜!刮野涯憷酱采烯o赤裸裸地蜷縮在你懷里。
你把我冰冷的一雙腳掌放在你溫暖的肚子上。
「不是說沒有醫學根據的嗎﹖」我輕輕問你。
你用一雙溫暖的手替我按摩腳背。
「肚子冷嗎﹖」我問你。
你搖頭。
「貓呢﹖」
「護士長愿意暫時收留牠﹐她很愛貓!
「你恨我嗎﹖」
你搖頭。
「答應我﹐你不會離開我。」
你點頭。
你答應過我的。
「真的要二 十四 小時嗎﹖」你帶笑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的腳已經不冷﹐但我舍不得離開你溫暖的小肚子。
你的體溫是醫我的藥﹐明知道吃了會上癮﹐如果有一天﹐不能在吃到這種藥﹐我會枯死﹐但是我仍然執迷不悟地吃這種藥。
蘇盈
最遙遠的距離 . . . .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