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龍堡——堡內堡外,無不洋溢著濃濃歡騰的氣氛。
東南角的大廳,北側深廣的前院,左右兩側繞著庭院的走廊,以及東西廂房、小跨院,里里外外迎面可見的,全都張燈結采的,“喜”字張貼其上。
穿梭其中的千百名唐漢,沒有一個停下腳步休歇的,人聲鼎沸,熱鬧得很。
大廳和前院有一條平直的石板路,側方以整條深長的廊道,形成從橫的長廊,稱之為“萬步郎。”
在萬步廊道左右兩側分別立有案桌,上頭擺滿了取之不竭的小點心,舉凡窩窩頭、黃米面棗、糖薄脆、板搭馓子、餑餑,以及各種各樣的“衣梅”蜜餞小食品……等等,直令人目不暇接、垂涎不已。
大廳處傳來熙熙攘攘的喧嘩聲,聽得桑蔻兒好不緊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她,幾乎將房間給踏出洞來。
再過些個時辰,她就真真正正成為霍赦霆的妻子了。此刻心中除了喜悅之外,仍帶著濃濃的怯意。待會見著了他,要說些什么?該向他道謝嗎?畢竟上次是她不對,硬要他取消騎射的活動!哎呀,總而言之,她現在心中亂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再不穿扮,可就會誤了時辰,要是主子怪罪下來,奴婢擔當不住!”名叫小蓮的丫鬟,不安的在旁叮嚀道。
蔻兒不愿為難小蓮,也曾當過丫鬟的她,了解當下人的無力感。最后,她無言地點著頭,讓小蓮為她梳頭上妝。
原本散漫的蔻兒,隨意一抬眼輕捕捉到小蓮憂煩帶愁、略有所思的眼神。
并非她多心,而是她真的感覺到小蓮有心事……雖然沒人規定一定非得要在她大喜之日笑臉迎人,但也別愁眉苦臉到連她都不禁可憐起這丫頭了。
“怎么了,有心事?”她低聲,和顏悅色地問道。
“沒事!”小蓮慌張地連忙搖頭否認,但即使矢口否認,也逃不過蔻兒的眼睛。她是最了解當一個人的心思被拆穿時,那種慌張點頭的表情。
“好吧!我承認你已挑起我的好奇心,我看得出來你—定有心事,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個忙!”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見著他人有難,哪管不未問清楚是哪檔事,先答應了一再說。如果她這個性再也改的話,不但苦了自己,恐怕也會把對方給害慘哪!
“真的?!夫人你真的愿意幫小蓮這個忙?”剎那,小蓮原本鎖眉憂煩的臉蛋,頓時亮了起來。
“嗯。你說吧!”
“小蓮在這先給夫人跪磕頭,謝謝夫人的大恩大德!”她連忙彎身跪地,嚇得蔻兒趕緊從椅子上跳起,快快扶她起來。
“別這么說,有什么地方幫得上,我一定幫到底的!”蔻兒感受到這貼身丫鬟的憂煩。
但所有的同情心迅速被震驚給占據。這么巨大的轉變是因為小蓮的那句話——
“求夫人不要嫁給堡主——求求你——”
蔻兒張口結舌地盯著小蓮,她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重復著那句話。
“你是叫我——別嫁給霍赦霆?”她沙啞地問道。
“奴婢大膽——但只有你能救全村的人啊!”小蓮眼眶開始漸紅,聲音也哽咽變粗,兩行眼淚盈眶滑下雙頰,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人好生心疼。
小蓮的話令蔻兒啼笑皆非,她竟不知她桑蔻兒竟救得了一村子的人。倘若如此,那么假如她離開霍赦霆,不就不只可救一村人,甚至天下也可太平了?蔻兒哭笑不得的自我嘲諷道。
“小蓮,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丟給小蓮一個頭痛的表情。她是真的猜不透,只要她不嫁霍赦霆,就可以救得了她的家人,這是哪門子歪理?會是堡里的迷信嗎?
“是這樣的,我家一生務農,一輩子耕種堡主的土地,幸而有堡主的照顧,讓我們除了溫飽外,還有足夠的存糧。我們一直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這安定的生活就快結束了……
“堡主他想收回土地?”蔻兒詫異地問。
“不,是古蝶君!”
“她真有這么大的本事?”小蓮的話怎能不令蔻兒驚訝。古蝶君再怎么大膽,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在截龍堡撒野,不管是堡內或堡外的人,也都是霍家的一分子。她相信霍赦霆會一視平等的。
“夫人有所不知。有條河,它貫穿流經整座山的山脈。這條河我們管稱它為甘田河。堡外幾百戶農家的耕地,全引灌這條河來種植稻子、蔬菜!毙∩彺跉,接著說,“今天我爹上田工作時,竟發現原來澄澈的河水,變得污穢不堪,水里還飄浮著一種綠色的毒水。所有稻子、蔬菜全在一夜之間萎了!堡外上萬頃的農地就這么……”她愈說,話是愈哽咽。
蔻兒屏氣仔細聽小蓮細述詳情,聽到最后,忍不住從椅上跳起:“豈有此理,欺人太甚了吧!怎能把對霍赦霆的氣,怪在你們身上呢?!對了,這件事你們告訴堡主了沒?”她氣呼呼地直嚷著。
“還沒。我們全村子的人一致認為,今天是主子大喜之日,不宜將這晦氣帶來,所以才沒向主子提起這件事!”她低下頭無辜地說道。
“哎喲,這么嚴重的事,還管什么晦氣呢!”她站起身,緊急地說,“我去告訴赦霆!”
“不行哪,夫人!”小蓮見狀拉住她,顯得略微焦慮不安,“時辰還未到,還沒到行拜堂之禮之時,你和主子是不能相見的!”她阻止道。
“去他的吉辰,什么習俗嘛!”蔻兒劈頭嚷道。她那粗俗的話,聽得小蓮眼睛睜得了大。
“不,我是說……怎么會有這么多規矩啦!”蔻兒暗自吐舌道。她前陣子才在霍赦霆面前發過誓,彼此不再口吐惡言,既然是霍龍堡的女主人,就應該有女主人的樣子!
“夫人……如果你不嫁給堡主,或許……”小蓮突然話題又重提,低垂的臉蛋十分的無助。
“這……我……”蔻兒此時真的拿不定主意,萬頃的農地,以及上千萬農民的身家性命安全,這會兒竟會系在她身上。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只要她點頭嫁給了敖霆,那么就將成為所有災禍的始作俑者!
這罪名太惡重了!她不想害得他們無家可歸,有了一餐沒下一頓的!但……要她離開霍赦霆!一思及此,蔻兒的整顆心隨即糾痛不堪。
“我知道對夫人提出這種要求太過分了!但那古蝶君的確是沖著你來,她甚至還放話說——”小蓮急忙打住話,硬是將剩下的話給吞住。
“放話?她對你們放了什么話?”蔻兒娜肯放過地問道,既然古蝶君是沖著她來,她哪有回避的道理,冤有頭債有主,她不希望連累到無辜的人。
“夫人,你聽聽就算了,可別意氣用事哪!”
“你說呀!”蔻兒此時哪還沉得住氣,連忙逼問。
“你說……如果你執意嫁給霍赦霆的話,那么就有本事獨自一人到古家故居……”小蓮的話愈講愈小聲。
“什么時候?”她趕忙問?。
“拜堂成婚之前!”
“好,我現在就去會會她!”蔻兒并非意氣用事。她知道此事不立即解決,她是無法狠下心不顧他人的性命財產,去換取己身幸福,她不是這種人!
“夫人……那待會……”
“還有三個時辰,不是嗎?這就已經足夠了,對了,古家舊宅怎么走?”蔻兒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問道。
“我知道,我帶你走捷徑!”說也奇怪,小蓮不再多加阻止,但此刻的蔻兒根本無心思顧及到她的異樣。
“嗯!我們走吧!”
蔻兒一顆心跳得好快!彎彎曲曲的小路,崎嶇到令她爬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霧氣,密密實實地包裹著四周,要不是小蓮帶路,她還真—步也踏不出去。
說到小蓮,蔻兒心里飄過一絲狐疑。她不知道何時文文弱弱的小蓮,腳程變得這么快,如此矯健。
不知走了多久,小蓮突然停下,逼得身后的蔻兒及時打住,才免于撞上她。
“到了,這兒就是古家舊宅了!”這時,小蓮的語氣頓然變得冷漠、無情。
蔻兒聞聲一抬頭,只見面前一片峭立的山壁。
“這里是古宅?”蔻兒東張西望,周遭全都是危巖峭石,片石壁立,如刀削成,根本沒有屋宇聳立,也不見有任何人煙。
“你仔細瞧瞧!”小蓮冷笑地走到樹干和巖石的狹縫里,不知她哪來的力氣,只見她輕輕一扭動手腕,重石便被扭出移了位。
霎時間,高千余丈的山壁倏地無聲開啟,呈在眼前的竟是另一幅別有洞天的美景。
走進洞里,猶如進入另一片天。溪澗、樹、林、花草無一不美,耳邊水聲潺潺、鏗鏘悅耳。
“你怎么知道這機關?”雖然美景當前,但蔻兒的戒心卻陡地升高,不禁讓她的語氣也尖既了起來。
“想知道為什么,何不來問我!”另一高傲凌人的聲音沖擊她的耳膜。
蔻兒一轉身,驚見古蝶君含著鄙夷自滿的笑容望著她,但令她吃驚的是,站在古蝶君身旁被挾持住的竟然是小蓮……但帶她來古宅的,也是小蓮,不是嗎?難道這世間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或—一
“夫人,救我!”被挾綁的小蓮,一見著蔻兒立即向她求救,兩行清淚急如雨下。
見狀的蔻兒,連忙轉身面向另一個熟悉的面孔,“你到底是誰?”
“哼,燦心,就讓她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在旁的古蝶君嗤笑地命令道。
受到命令的“小蓮”,不慌不忙舉起手輕觸耳際下顎處,慢慢剝下一層薄薄的面具,突然,出現在蔻兒跟前的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易容術?!”蔻兒抽氣低聲說道。
“沒錯,是易容術!”古蝶君附和道。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蔻兒轉身問道,
“不這么做,哪能誘你到這來!”她緊緊地看著蔻兒,一道眉毛稍稍上揚。
“這么說,壓根沒有萬頃農作物壞死,你也沒有在甘田河下毒,這一切都是你們捏造的,誘我來的計謀!”她揚高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完全沒有顧慮到自己的安危。
將她放松緩氣看在眼底的古蝶君,搖頭咯咯地笑道:
“我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捻胡須呀!霍赦霆是何等人物,我壓根惹不起他,更別說是在他土地上下毒了!”
“喔!那么你誘我到這里來,就不怕惹怒得罪他!”蔻兒順著她的話意,接續地說道。
古蝶君笑得更為尖銳了,她湊到蔻兒耳邊低聲喃道:“相信我,他不會知道的!”那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會的,兩個時辰后就是我和他拜堂之時,他會——”蔻兒斬釘截鐵地喊道。但那古蝶君卻更為冷硬地阻截掉她的話。
“不!我會讓‘你’回去和他成親!”她笑得好詭異,那瞇起眼縫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蔻兒出色的五官。
“你要放我走?!”她哪相信古蝶君會放她走。
“我會代替你!從此桑蔻兒就是我,我就是桑蔻兒!”她的神色變得陰森駭人。
“你要使用易容術?”蔻兒急切地問道。
“不!不!不!”古蝶君連續說了好幾個“不”字。如果要作易容術,霍赦霆還比我高明,我還不至于傻到這種程度。”她邁著小碎步。環伺著蔻兒,一雙犀利的眼睛,從蔻兒的五管一直掃視到裙曳。
“那你想怎么樣?”她深吸口氣問道。
古蝶君不自然地笑道:“不怎么樣,只想——借用你的身體!
在蔻兒來不及作任何反應時,占蝶君迅速點住她的“睡穴”,一陣昏眩侵襲向蔻兒,不知不覺地,蔻兒的意識離得愈來愈遠——
猶如萬蟻鉆心般的劇痛,侵蝕著蔻兒所有的知覺。
她睜開重如鉛石的眼瞼,想撐坐起身子,怎奈所有的四肢不聽使喚,連動也不能動,就連要伸舌濡濕雙唇的力氣也使不上。
這是怎么回事?這又是什么地方?呵,對了,是古蝶宮,她記得她被誘到蝴蝶宮后……然后,古蝶君說……1
我要借用你的身體。
當寇兒—想到在她昏眩之前,所聽見古蝶君說的那句話,整個人就更加的疼痛。
“你醒了?也好,這樣我好辦事!”
蔻兒微轉眼瞳,抬眼看見古蝶君精神爽奕地站在她身旁,低頭凝視她的臉盛滿了得意。
“咱們可以開始了!”占蝶君側臉命令道,最后她竟躺了下來,并緊緊地扣住寇兒的手腕。
什么可以開始了?而她又是在跟誰說話?她干嘛躺在她身邊?一連串問題擾得蔻兒更加狂亂。
她想開口,但再怎么使勁,她振仍無法開啟。無奈的,她再次轉動眸子,才驚覺到她自己竟然向在冰床上,冰床的上頭則掛著—幅雕刻的八卦,密密麻麻地,幾乎將這看起來像密室的地窖給籠罩、淹沒。
僵硬的走動聲?蔻兒又往旁邊一瞧,竟瞧見在八卦下每一個注點,各站著一個人。這些人身著邊疆異服,牙裹邪氣,不僅如此,身上還披掛了奇形怪狀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詞的。他們揮袖如風,每揮動袖子,便夾雜一股強猛的怪風,直沖著蔻兒而來。
一股刺鼻的異香撲鼻而來,直沖腦門,穿透她的耳喉、唇舌,接著蔻兒整個人全麻了,椎心刺痛的感覺已不在,好像……好像她的靈魂正慢慢地往下飄移……
蔻兒抽口氣,因為她竟然瞧見自己的身軀,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床上!她不想讓靈魂飄移,但卻已不是她可操控的,只能任由自己的魂魄往古蝶君的身上飄。
冰床開始急速的溶化,排在上空的卦在此時倏地著火燃燒,咒語愈念愈大聲,愈念愈急,密室里所有掛的、擺的飾物在此時遽然落地。一切彷若災禍來臨前的徵兆,有如天將崩、地將裂那樣的可怕。
原本遠離的劇痛在這時又侵襲蔻兒,她仿佛陷入了一池翻騰滾動的熱海,嘗盡了畢生最痛苦的折磨!
倏地,有如萬馬奔騰過她的靈魂,墜到深淵的最底點,接著她像是一陣熱風地穿透進古蝶君靜止不動的軀體,最后停住滯留!
“該醒醒了,古蝶君。否則你可會錯過江湖上的大事,我桑蔻兒和霍赦霆的婚禮!”
蔻兒勉強睜開眼,蒙蒙不清的視線,凝視一女子窈窕的身影。她猜不出“她”是誰,但“她”的身段如聲音,卻那么的熟悉。古蝶君?“她”為什么叫她古蝶君?她叫桑蔻兒啊!即將成為霍赦霆的妻子也是她啊!
所有疑云籠罩著她!就在此際,迷蒙不清的視線逐漸清晰,那含糊的身影立即清楚地掠上眼瞳!
我的天哪!一時之前,蔻兒忘了怎么呼吸,一陣昏眩差點又奪走了她的意識。這怎么回事?就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她自己?!那是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頭發和身子,怎么不再屬于她桑蔻兒了?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她當然反射性地舉起手,滿懷懼意的盯視它!
天哪!這不是她的手!蔻兒掙扎著起了身,拖著沉重的腳步蹣跚的跌坐在梳妝臺前。當鏡中出現的面孔竟是古蝶君的五官時,她整個人都駭住了,呆愕地坐著,雙眼一眨也不能眨的直視著鏡中的人像。
“怎么了?嚇著你了!”蔻兒——不!是古蝶君在蔻兒身后尖聲的問道。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嘗試保持冷靜,但緊握的雙拳卻泄漏出內心的狂亂。
“很簡單,因為霍赦霆愛的是這副軀體,不是嗎?現在我擁有了‘她’,也就能完完整整的得到他的人、他的愛了!”古蝶君滿意地輕觸這屬于她的絕色臉龐。
雖然原本的她已夠美了,而她也一直相信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比得過她,但這自傲卻在桑蔻兒出現的那—剎那破裂,從那一刻起,她就想擁有這美麗的軀體,享受霍赦霆給她的愛,和那足以燃燒—切的熾熱眼神!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從桑蔻兒身上搶過來。
“不——你不能這么做,不能這么做!”蔻兒搖著頭。急切地低語,她——她的聲音也變了樣,那陌生的音調是屬于古蝶君的。
“很可惜,我都已經做了。而且做得天衣無縫,一點破綻也沒有啊!”古蝶君得意的嗤笑道。那原本不可能會出現鄙夷的漂亮臉蛋,此時竟顯出十分的不屑和驕傲。
“你不會成功的,霍赦霆會識破你的!”蔻兒緊跟著嚷道,她沒想到,僅僅兩個時辰內,她的世界竟全變了樣,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意志。
“是嗎?你真的這么認為嗎?仔細的看著我,桑蔻兒,現在的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古蝶君抬起頭,模仿她的一舉—動,包括她的神情、笑容、舉手投足全模仿得維妙維肖,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破綻來。
“你取代不了我的,赦霆他——”蔻兒撐起身子,堅強的和自己的臉孔面對面,相凝而視。
“別口口聲聲霍赦霆、霍赦霆的!聽著,他是我的丈夫,待會我就和他拜堂成婚,進洞房——”古蝶君冷不防的,狠狠地往蔻兒的臉上一甩,打的雖是以前自己的臉頰,但可卻一點也不留情哪!
雙頰被打得刺麻的蔻兒,強忍住憤怒。極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但一思及古蝶君將取代她的地位,成為霍赦霆的妻子時,她整個人便有如萬刃刺剮。
“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你會后悔的!”她憤恨的用手撐住桌緣,提高音量地嚷道。
“不,我要你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要你親眼瞧見我和霍赦霆成親,我要——”
“夠了——不要再說了!”蔻兒嘶聲喊道,雙手捂耳地搖頭拒絕著。她不停地眨眼避免淚水滾落。
蔻兒的痛苦,反而使占蝶君笑得更放浪,她轉身命令道:“燦心,你繼續裝扮小蓮,好跟我回霍龍堡,算算時辰,吉時也快到了,希望還沒有人發現桑蔻兒失蹤了才好,等會兒凡事放機靈點!”
“是,寨主!”燦心應聲道。但想不到語一畢,立刻被寨主揮來一巴掌。
”以后別叫我寨主,就算在私底下也不行!這一巴掌算是給你記取教訓!”她嚴厲地斥道。
“……是。夫人!”她唯唯諾諾應許著。
“嗯!”占蝶君重整衣衫后,回身繞著不發一言的蔻兒,緩緩在她身子旁走動,似乎在打量、算計算什么似的。
“至于你嘛——”她挑眉一笑,“我剛才說過,我不會讓你錯過這場婚禮的!”她繼而向弟子命令道。
“把她帶到婚宴上!但別讓他人看出異樣。記住,在別人眼中,她可是你們的寨主!”
“夫人,讓她出現在霍赦霆面前——”燦心向前踏一步,在她耳邊說道,
“放心!她說得再多,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至少絕不會有人去理會古蝶君的!”古蝶君對于這場游戲,仿佛已沉溺其中。她認為假使沒有桑蔻兒在旁觀看,這原本是屬于她的婚禮的話,那么將會大大減低了她的樂趣!
“你不怕我當場拆穿你的陰謀?”蔻兒僵硬地挺起肩膀,試圖保持冷靜,
“既然我敢這么做,自然有我的勝算!我古蝶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一說完,就從腰際袖珍袋中掏出—粒黑色藥粒。
“來吧!我正詫異你怎還未對我下毒手,以為你不敢咧!”不用多作揣測,蔻兒也能猜出個一、二。
“哼,有什么我不敢的!你的身體我都敢盜用了,更何況是結束你這微不足道的卑賤性命!”她扣住蔻兒的下顎,硬將毒丸塞進蔻兒的嘴里。根本沒功夫底子的蔻兒,力道哪敵得過古蝶君。
當藥力經喉入肚,嗆人的異味澀毒她的咽喉,不難受,逼得蔻兒直聲咳嗽著。
“你給我吃了什么?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她咳得直喘氣道。
“哈!哈!你死了對我好處,甚至會壞了我的大事!
剛才給你吃的藥丸,只是要給你一丁點教訓,控制你的行蹤,如果你每天在傍晚前不按時吃下這特制藥丸的話,將令你如同陷身水深火熱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她細聲地說道。仿佛方才那席話對她來講,只是家常便飯的事,壓根不將一條生命放在眼底。
“干脆一刀殺了我吧!否則我是不會放棄向你討回這筆債,要回我的身體的!”
“想死?可以!不過現在不是殺你的好時機,況且我并不希望你死在我手里……到時候會有人替我結束你的性命的!
鑼鼓喧天,這是場轟動全江湖的婚宴,受邀的名門百官,或是奔走天下居無定所的大俠,全在這時紛紛聚集在霍龍堡,能受邀到此參加婚禮的人,無不視為最高的榮耀。
這場婚禮依照納采、聞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六禮”程序而行,沒有一個細節含糊略掉。所有霍龍堡的賓客或是堡里堡外的農民、傭仆,將這片土地擁得水泄不通,擦肩接踵的,熱鬧得簡直將天空給掀了!
在人擠人的人海中,在最不起眼、最隱密的角落里,站著一纖細的人影,從她微晃難立的身子看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眩倒地似的。
她是誰?是古蝶君……不,她是桑蔻兒,是桑蔻兒!
蔻兒心中百般苦澀痛快地重復問著自己!雖然她如此在內心里掙扎強調著,但事實終究是事實,這是她逃不掉避不開的,現在的她只能站在遠處,無助的看著婚禮順利熱鬧的進行著。
旁人眼中所見的她,是古蝶君!看的也是古蝶君的臉、眼、唇,和那美麗的身形,哪知在那軀殼下,是她桑蔻兒的靈魂!
天哪!這種苦能向誰傾訴?這種折磨何時才能盡?
此時廣場中又是陣喧騰!
蔻兒隨著眾人的視線望去,抬眼瞧霍赦霆攜同她桑蔻兒——不,古蝶君出現在城墻上的城樓,兩人相擁上堡俯瞰全城。如此出色的一對璧人立即贏得守候在廣場下眾的呼聲贊美。
霍赦霆胸膛里的“桑蔻兒”好美,美得令人屏息,美得絕塵絕世!再多的言語也形容不了此刻的新娘子,穿戴鳳冠霞披的她,才輕輕扯高嘴唇,就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不——蔻兒捂住雙唇,嘶聲低啞地呢喃著。她一望見霍赦霆,整個人隨即崩潰。原本強忍的悲切也形同冷風般,侵蝕她全身的骨子。
“我才是蔻兒呀!赦霆,看看你懷中的她,她并不是桑蔻兒,是古蝶君的靈魂哪——我才是你真正的蔻兒呀——”蔻兒想大聲吶喊,但淚水梗住了她的話,一連串的嘶喊,怎奈竟變成不成音的低語。
她掉淚了!在她瞧見霍赦霆低頭深情凝望懷中的可人兒之時,蔻兒知道一切都毀了!他分辨不出來!他壓根不會去發覺“桑蔻兒”的異樣之處,更絕料不到與他成婚的是古蝶君——半個桑蔻兒!
一陣冷風襲臉,吹涼了臉頰上的熱淚!蔻兒舉手輕觸冰冷的淚水,憂凄地盯著手指上的淚,懷疑她流的是桑蔻兒的淚,還是古蝶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