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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fù)烊?第三章
作者:亞伶
   
  “憶蓮,往這兒走!毖滦χ鵂科饝浬彽氖,在凈慈寺的大殿里禮拜參佛。

  “哇,這里的大殿好大喔!”眼前的佛像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盤膝而坐,低垂的眉目好似無限慈愛,又似看盡人間貪癡。

  “這里的大殿尚不及靈隱寺來得宏大,但是環(huán)境相當清幽。最重要的是,它以西湖十景中的“南屏晚鐘”而廣為人知,待會兒我們就去瞧瞧那口大鐘,可好?”

  “當然好呀!”聽到有新鮮事,憶蓮忙不迭地點頭。

  被邀月拉出來之后,兩人帶著侍女家丁,一同來到西湖畔的凈慈寺。拜完了佛,邀月帶著憶蓮出了大雄寶殿,往一山徑走去。小徑的盡頭是一座涼亭,里頭已有人在里面歇腳,兩人當下便尋了個位置坐下,侍女及家丁則在涼亭外休息。

  時近晌午,凈慈寺內(nèi)傳出了一聲聲鐘響,通知著僧人們時辰。寺鐘清亮的聲音遠遠傳出,聽到的行人們都露出了笑容。

  “邀月姐,這就是“南屏晚鐘”?”憶蓮不解地問。不是說晚鐘嗎?怎么在中午就敲了呢?

  邀月笑了笑,向她解釋:“寺院敲鐘主要是為了告訴僧人們做功課的時辰,因此早、午都會敲鐘。而這里的鐘聲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它在晚上也會敲鐘,在深夜里聽來格外清楚,也更顯特別。若是聽著它的晚鐘,再觀賞西湖景色,常令人有所感觸。傳說中,這座寺廟還是濟顛和尚大施神通蓋起的,是座有著許多故事可講的寺廟呢!”

  “。≡瓉砣绱!睉浬忺c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涼亭外頭又走進了一群人。只見一群家丁前呼后擁著一個富家子弟,大聲喝斥著旁邊的人起身,硬是把人趕離涼亭。

  那富家公子正要坐下,見到?jīng)鐾ひ唤堑难拢@為天人地走了過去,色迷迷的伸出手便要摸上她的頰。邀月臉色一沉,一個撥掌,將那男人的手打了下去。

  那男人被打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美人生氣的樣子也是別有韻味呀!”

  隨著邀月前來的侍女家丁見狀,急著上前解圍,卻被那男人帶來的眾多仆人給擋在亭外,無法進入。

  邀月沒把他放在眼里,拉起憶蓮,便要離去。

  他一看到邀月身旁坐著的憶蓮,突然臉色慘白,大叫一聲:“是你。俊

  兩個女人都被嚇了一跳,尤其憶蓮更是莫名其妙,她歪著頭問道:“你認識我?”

  “你害得我好慘,居然不認得我?!”

  “你是……”

  “我是王得財!”王得財咬牙切齒地道出姓名。

  憶蓮想了再想,還是一點印象也無。她歉然說道:“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

  “大約半個月前,你和你爹在飯館里吃飯,我好心邀你父女到我家住,后來你爹打傷了我的家丁,你用銀針射昏了我,之后你們父女倆竟然還把我身上的錢全部搜刮一空!”王得財脹紅了臉,憤怒非常,不過言語中還是很無恥地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到對方身上;很顯然的,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過錯。

  “好像有這回事……”憶蓮再次努力地回想。半個月前、半個月前……那時剛進臨安不久……

  “。∧闶峭醢斯!”她開心地拍了一下手掌,很高興自己終于想起來了。

  “王……八?”王得財一聽,氣得連牙關(guān)都不住顫抖。司徒邀月在旁邊看了,只覺得好笑。

  “對不起喔!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不舉的,我后來有想過要去醫(yī)你,可是我爹不準,他說還是別醫(yī)的好,省得又有無辜的姑娘被你糟!睉浬彎M臉歉意地解釋。

  聽到憶蓮當著眾人的面,將他最不愿告人之事當面抖出,王得財氣得全身不停抖動,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女人。

  “住口!住口!住口!”他使盡全身力氣大叫。

  自從那天在飯館被憶蓮射傷后,他就廣尋名醫(yī),想要治好這隱疾。然而也許是報應(yīng)吧!找遍了杭州所有醫(yī)生,甚至于試了許多偏方,也曾經(jīng)到妓院找妓女刺激,可是一點復(fù)原的跡象都沒有。

  家中的仆人,以至于街上的路人,無不對他指指點點,讓他受了不少氣。這段日子以來,他沒有一刻不想著要找憶蓮報仇。雖然不能人道,但他還是不甘心地比照平日的習慣,上街尋找姿色過人的女子,強擄回府,卻在今天碰到了她。如今見了面,再加上憶蓮一開口就揭了他的瘡疤,新仇舊恨,讓他巴不得將她碎尸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來人呀!把這兩個女人給我捉回去。尤其是傷了我的這個丫頭,我把她賞給你們,玩完以后,把她扔到妓院去!”

  聽到這些話,邀月忍不住憤怒罵道:“你是哪家子弟?!好大的膽子,竟敢強擄民女!”

  “嘿嘿,我爹是京城富商,跟臨安府尹素來要好,我表舅又是禮部尚書,你們能奈我何?”王得財?shù)靡馔蔚貙⒓沂酪灰煌谐觥?br />
  “這位姑娘,我看你長得可謂是人間絕色,本人的正妻之位還留著,倒是可以給你!”

  “放肆!我是冷劍山莊的司徒邀月,你縱使不把冷劍山莊放在眼里,難不成會沒聽過六王爺與冷劍山莊向來要好,你連皇室也敢得罪?”邀月冷冷地出言恫嚇。

  王得財愣了一愣,沒想到今天會遇到一個靠山如此強硬的女子。但再一想,他淫笑道:“無妨,待木已成舟后,你不嫁我都不行!到時大伙兒都是自家人,自然不會太為難!

  王得財想不到自己遇上了素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稱的司徒邀月,一聽她報上名號,原本是有所顧忌,但心思一轉(zhuǎn),便把如意算盤都打好了:只要霸王硬上弓,任她再如何不愿,最后還是得從了自己。倘若得到了司徒邀月,有江南第一美女為妻,與冷劍山莊也有姻親關(guān)系,六王爺自然也在無形中成為自家的后盾,豈不美哉?他在心中將未來的美景全規(guī)畫好了。

  “無恥!”聽到王得財前面的話,邀月很快就明白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難道你以為我無法自保嗎?太小看冷劍山莊的人了。

  邀月鄙夷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恥之徒,決定讓他好好見識冷劍山莊的武藝,讓他從此不敢小看女子。

  “邀月姐姐,邀月姐姐!”憶蓮拉著邀月的袖子,讓邀月回過神來。

  “什么事?”

  “把這個吃下去!”憶蓮拿出一顆白色的藥丸,要她吃下。

  邀月拿過后,心中不禁在猜測這是什么藥,要做什么呢?

  “你先吃下去,等一下才不會有事!

  聽到這句話,她立即吞下藥。見她噎下后,憶蓮將袖中掏出的一個小紙包打開,強勁的山風便將里頭的粉末全吹了出來。因為憶蓮她們是站在上風處,所以所有的藥粉全往下風處的王家眾人散去,連王得財也沒能幸免。

  “這……這是什么?”王得財又驚又懼地問道。

  因為眾人在吸進藥粉后,很快地就全身無法動彈,四肢麻痹。王得財嚇得魂都快飛了,以為憶蓮撒了毒藥。

  “你們放心,這不是什么毒藥,只是讓你們兩個時辰內(nèi)無法動彈而已,兩個時辰后就沒事了!睉浬徔吹侥切┤撕ε碌纳袂椋椭浪麄冋`會了,連忙解釋。

  王得財一聽到無性命之慮,那下流本性又重新露了出來!昂,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過嗎?下次本公子絕對不會再上你的當!”

  “我保證你不敢有下次了!”一道帶著嘻笑的女聲傳了來,王得財四肢無力地倒在地上,只能勉強轉(zhuǎn)動頭,剛好看到一抹鵝黃身影從亭頂翻下,走入亭內(nèi)。仔細一看,那女子臉上帶著淺淺的酒窩,靈活的大眼里是說不出的狡黠。不知為何,她的容貌雖美,但一向好色的王得財一看到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星眸,色心未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星妹!”聽司徒邀月這么一喊,王得財巴不得馬上昏過去。

  原來這女子就是讓人聞之喪膽的“江南小魔星”——司徒憐星。

  “月姊!”司徒憐星滿臉笑意地走近姊姊,一雙眼還不時打量著地上的王得財?吹剿壑心枪刹粦押靡,王得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你到哪里去了?整整一個月不見你人!彼就窖掠煮@又喜地問道。

  “我去天目山找辰弟呀!”

  天目山位于臨安西北,司徒倚辰自十五歲后就離開家人,到此山修行,一人隱居于此。

  “你自己一個人?”司徒邀月一聽,嚇了一跳!

  “那當然!太多人去,辰弟會不高興的!睉z星理直氣壯地說。

  “可是,還是太冒險了……”

  司徒憐星好笑地說:“月姊,你不會以為我會吃虧吧?”

  此話一出,邀月還真是無話可駁。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但在江南,還有一句話是用來形容司徒憐星的:“寧遇小鬼,莫見魔星”。只要是惹過司徒憐星的人,都會寧愿自己吃虧,也不想再見到司徒憐星。因為凡是被她整過的人都知道,她往往都是拿他人最不愿讓人知道的事來做條件,被她整了,還得忍氣吞聲,否則下次肯定更慘。

  所幸憐星也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她整的對象,除非是罪有應(yīng)得,否則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坏侵灰腥俗鲪,被她撞見,那人可就得要自求多福了。

  秉持著「寧可我整天下人,莫讓天下人整我”的精神,司徒憐星從小到大還沒吃過虧。認識她的人,見到她常是退避三舍;不認識她的人,倒完楣后,自然就知道教訓。

  邀月與憐星是親姊妹,對自己妹妹的所作所為自然清楚,擔心憐星獨身在外實在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要擔心,也應(yīng)該是為惹上憐星的人擔心。

  憐星也不多話,骨碌碌的大眼一轉(zhuǎn),就看到了憶蓮。

  “月姊,她是誰呀?”離家一個月,回來以后,就先到凈慈寺蹓跶蹓跶,誰知道會正巧碰上自家姊妹有難。本想出手,但姊姊身旁卻另外有人,纖手一揮,這群討人厭的家伙就全倒下了,令她佩服至極。

  “你好,我是常憶蓮,你是邀月姊姊的妹妹嗎?”憶蓮乖巧地向憐星自我介紹。

  “對對對!我是司徒憐星,你是我大姊的朋友吧?”

  “憶蓮是大哥帶回來的,因為有一點事,所以她現(xiàn)在住在我們家。”

  “大哥?!”憐星不敢置信地看看姊姊,再回頭仔細看了看憶蓮。她曖昧地對著邀月笑說:“大哥對人家有意思嗎?”

  “憐星!”邀月覺得頭痛。

  “有意思?”憶蓮聽到一句她聽不懂的話,便拉著憐星問:“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覺得有意思呀!”被她一問,憐星楞楞地回答。

  “可意思分很多種,就像一個字常會有很多不同的意思。你方才說的“有意思”好像有別的意思!睉浬徍苷J真地舉例說明。

  講了一大堆的意思,仿佛在繞口令似的,憐星頭一次感到不知如何解釋。

  “男人對女人有意思,不就是那種意思嗎?”

  “那種意思是哪種意思?為什么男人對女人有意思,就是那種意思?”憶蓮再問。

  司徒憐星被憶蓮?fù)鹑邕B珠炮般的問題問得頭都花了,平時鬼主意隨想隨有的小腦袋,不知為何,遇上憶蓮后卻無法運作?吹綉浬從庆陟诎l(fā)光的大眼,認真求知的表情,她眼光一轉(zhuǎn),指著姊姊說道:“我大姊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你問她會比較清楚。月姊,我處理完這個家伙就回去了!”交代完,連忙回頭,點了王得財身上幾個大穴后,運起內(nèi)力,輕輕松松地將他從領(lǐng)子提起,幾個縱身,就拎著一個大男人出了涼亭,不知到哪兒去了。

  看到妹妹把麻煩丟給她后臨陣脫逃,邀月無措地望著憶蓮那充滿疑問及急欲求知的可愛小臉,心下暗罵著自家妹子。

  “邀月姊姊……”

  “我們回去的路上邊走邊說吧。”司徒憐星,你給我記。∷就窖掠檬秩嘀栄,一邊應(yīng)付憶蓮的問題,一邊無奈的想著……



  很快地,憶蓮在冷劍山莊已經(jīng)住了十多天了。

  這十多天來,她與司徒兄妹處得極好,山莊上下對她這位客人也很禮遇,她可以說是悠游自得。常在邀月或憐星的陪同下,暢游臨安附近的風景勝地,或是品嘗各地小吃。

  相對的,司徒焰日與趙珞則是在背后加緊追查血案的真相,甚至在暗地里放出血鳳玉再現(xiàn)的消息,想要藉此引出當年的兇手。這一天,司徒焰日坐在書房里等著趙珞前來和他商討下一步行動。

  他手上拿著之前擬出的計畫,再詳細確認一次,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請進!

  房門被推開,憶蓮探頭進來,問說:“請問,司徒大哥你有看到邀月姊姊和憐星嗎?”

  見到是她,司徒焰日溫言回答:“邀月今早接到一封拜帖,出門很久了,大概要到傍晚才會回來;憐星則是平常就有出去蹓跶的習慣,不到入夜是不會回來的!

  “怪了,憐星答應(yīng)今天陪我一起出門的!

  “也許她忘了吧。”

  憶蓮嘟了嘟嘴,有點不解……憐星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呀……

  “算了,那我自己一個人去牡丹閣找青艷姐姐好了。如果見到憐星,麻煩司徒大哥你轉(zhuǎn)告一下!

  “嗯,我會向她轉(zhuǎn)告你去了牡丹閣……”牡丹閣?!

  司徒焰日嚇青了臉,連忙從座位上立起奔出,擋住了正要關(guān)上房門的憶蓮。

  “你要獨自一人前往牡丹閣?”

  “是呀!”

  “你知道牡丹閣是什么地方嗎?”

  “妓院嘛!”看她回答得干脆,司徒焰日倒是吃了一驚。

  “你知道還敢一個人過去?”

  “為什么不敢?”

  “那種地方不適合女孩家去!”他氣急敗壞地說。

  “可里頭待的幾乎全是女人,不是嗎?”憶蓮撇頭,不解地問。

  他努力地解釋說:“那種地方是男人尋花問柳的場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個單身女子前去,很容易被誤會,甚至會有男人輕薄……”

  “放心好了,我之前就已經(jīng)跟憐星去了兩次,他們都知道我是憐星的朋友,不敢怎樣的!

  聞言,司徒焰日無名火起,內(nèi)心里將司徒憐星狠狠臭罵了一頓!居然將單純的憶蓮帶去那種地方!看來自己這個做人兄長的,該管教管教妹妹了。

  “不管怎樣,我不放心!

  “那……你陪我去,可以嗎?”

  司徒焰日有點為難。“可是我今天約了六王爺……”

  正當兩人立在門前說話,府中小廝拿著一封信函過來。

  “少爺,這是六王爺差人送來的!

  他接過信函,抽出里面的信紙,細細讀了起來,然后深深嘆了口氣。

  “怎么了?”憶蓮關(guān)心問道。

  司徒焰日回她一個安撫的笑容,笑道:“沒什么,只是他臨時有事,沒法過來了。如此一來,我恰好可以陪你上牡丹閣找青艷!

  臉上雖然掛著笑意,但內(nèi)心可是叫苦連天。

  之前一直瞞著憐星血鳳玉的事,如今可被她知道了,還硬纏著趙珞,要求要加入調(diào)查。原本就是怕她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會使計畫生變,如今可好,這丫頭不蹚這渾水才叫奇怪,可憐了趙珞……

  原來趙珞捎來的信上寫的正是憐星知曉了血鳳玉的事,此刻正在六王爺府大鬧特鬧。他實在被憐星纏得受不了,不得已,只好向司徒焰日取消了今日的會面,專心應(yīng)付這小魔星。

  不知詳情的憶蓮很開心地說道:“那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走嗎?”

  “走吧!”他笑著點了點頭。



  來到牡丹閣,報上了名號后,小廝領(lǐng)著二人進入青艷房中。

  “喲!怎么今天是你陪著憶蓮妹妹來了?”

  沈青艷看到司徒焰日與憶蓮一同過來,頗感驚奇。

  “憐星有事!焙唵位卮鹆怂囊蓡,司徒就自顧自地站在一旁。

  “青艷姐姐,我今天把你的藥帶來了!闭f著,憶蓮打開了帶來的布包,取出了里頭的東西。

  “哎呀!真是麻煩你了!鼻嗥G換上一副欣喜的表情,接過憶蓮遞過來的藥包。

  “這是?”司徒焰日好奇地問。

  只見青艷神秘地笑著說:“這是女人家用的藥,男人別問喔!”

  聞言,司徒焰日不由得紅了臉。女人用的藥?到底是什么。空斚胫撬幍降资鞘裁从猛緯r,青艷房門被推開,有兩個妓院里的姑娘走進。

  “艷姐……”一個姑娘怯生生地開口。

  青艷看了兩人,連忙對憶蓮說:“憶蓮,你上回露了一手,大伙兒都對你佩服得不得了,我這邊也有幾個姐妹想再請你看一看,好嗎?”

  憶蓮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了!坝袥]有其它空房?我在那邊替她們看病!

  “有,有!”青艷忙不迭地說。

  喚來小廝,領(lǐng)著憶蓮與姑娘們到了隔壁房間。司徒焰日原本也想跟去,卻被青艷攔住。

  “喂!憶蓮是幫她們看病,你一個大男人進去,很不方便的。”

  “可是……”他還是有點擔心。

  青艷叉著腰,沒好氣地說:“甭?lián)模瑧浬徳谶@里的人緣很好,不會有人去為難她的。你就在這里陪我喝茶聊天,慢慢等她就好了!

  想到憶蓮就在隔壁房間,真要有什么事的話,自己應(yīng)該還來得及趕過去。于是便放心地坐下,與青艷一同品茗。

  連喝了數(shù)杯,司徒焰日開口問了與茶毫無關(guān)系的問題:“憶蓮每次來都是來幫人看病嗎?”

  青艷笑著道:“是呀,她的醫(yī)術(shù)很好,打從她第一次跟憐星來時,她就幫我把我的腹痛醫(yī)好了。其他姐妹看到了,也紛紛央求她醫(yī)病,就連對面迎春院的姑娘也慕名而來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憶蓮的醫(yī)術(shù)竟然如此之好。

  “其實呀……”她慢條斯理的在壺里添水,一邊說道:“憶蓮之所以在這里受到敬重,她的醫(yī)術(shù)好是一項原因;另一項,是因為她也是女人,而青樓女子,難免有一些不方便找大夫的病癥,能有女大夫來為我們看病,自然是免了那份尷尬。不過呢……”

  “不過什么?”他很自然地問。

  青艷抿嘴笑了一笑!安贿^,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絲毫不覺得我們跟平常人有什么不同,看我們的眼神里頭,沒有輕賤蔑視,也沒有同情哀憐,她尊重我們,一如尊重良家婦女一般。這才是姐妹們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我對你也沒有蔑視的意思呀!”司徒焰日辯解。

  “你我相交多年,我當然知道你不像外頭那些男人,看不起我們煙花女子。但是……”她自嘲地笑了一笑,惆悵中又帶著一股憤世的表情,是司徒焰日與她相識以來,未曾見過的。她正視著司徒,開口說道:“認識這么多年,我也把你當成好友,因此,說話難聽些,希望你別見怪!

  “但說無妨!彼麖奈匆驗榍嗥G的特殊身分而對她有所輕視,純以結(jié)交好友的心情對待。

  “當年,你透過六王爺?shù)慕榻B與我結(jié)識,可還記得當時心中在想些什么?”

  “沒想什么特別的……”

  “那就對了。當年我第一眼見到你,你的眼神中雖然沒有尋常人的不屑,然而,卻隱約透出對青樓女子的不信任。你當時不認為這種地方會有什么好女人是吧?不過當時的你,似乎并沒有察覺自己有那種想法,所以我也沒當面點破!

  “這……”他仔細回想,當時似乎確有這種想法。

  “當然,認識之后,你就打破了這種觀感,然而,對我的身分,你還是有些在意的吧?”

  “嗯!彼c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她說的話。這些年來,他很清楚的明白青艷的確是個值得相交的女子,然而,對她的身分卻仍是在意。他多次勸青艷落籍離開妓院,她卻不肯。

  青艷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相交如你,尚且如此,何況外頭那些來妓院尋芳的恩客,對我們又哪會有敬重之心,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可是……可是憶蓮不是這樣的。她視我們?nèi)绯H,倘若她不明白何謂妓女也就罷了,但,她很明白。盡管這樣,我卻從未在她眼中看到批評計較,其他的姐妹也是一樣。因此她們都樂意親近她,因為能夠感到自己其實不過是個平凡女子,而忘了自怨自卑……”

  青艷幽幽一嘆!八娴氖且粋很特別的女子,真想見見是怎樣的父母,才能教出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兒!



  “你怎么了?”憶蓮在司徒焰日面前揮了揮手,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什么!”他猛然清醒,連忙說道。

  在憶蓮一一幫牡丹閣里的姑娘看完病后,二人便離開了牡丹閣,此時正走在街上。而司徒焰日則是思索著與青艷的一席談話。

  “……當年我第一眼見到你,你的眼神中雖然沒有尋常人的不屑,然而,卻隱約透出對青樓女子的不信任……”

  原本以為自己是不驕不矜,到頭來,卻是自己被自己蒙騙了;原本以為自己是公正嚴謹,原來仍拋不下世俗的偏見。對像青艷這樣交情的知已尚且如此,那么自己對其他人又是如何呢?他們眼中的我,是什么樣子的呢?我自詡為人公義,原來,只是個連自己也欺瞞的偽君子……

  省思間,眉宇之間的憂色越深。

  “司徒大哥!”

  兩人已經(jīng)走出了大街,來到冷劍山莊附近的一處草坡上。此地無人,憶蓮拉住了他的大手,硬是停了下來!八就酱蟾纾阍诤紒y想些什么呀!”憶蓮臉上有著少見的慍色。

  他緩了臉色,不解地說:“我沒有亂想些什么呀!

  “胡說!你剛才那臉色好難看,分明就是一副在鉆牛角尖的樣子。那種表情我常在阿黑臉上看到,再熟悉不過了。”

  “是嗎?”

  “是呀!”她踮起腳尖,一雙小手扯起他的嘴角,讓他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頗為難看的笑容。

  因為司徒焰日足足高了她一個頭有余,所以她做起這動作很是辛苦,身體也很自然地往前傾,就往他懷中倒去。他連忙環(huán)住她的腰,深怕她跌倒,于是兩人便形成了一個親匿的樣子而不自覺。

  “眉頭不要皺著啦!”拉完了司徒焰日的臉皮,她又伸出手,硬是要撫平他眉間的皺紋。

  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心中有股暖意,覺得眼前這位姑娘真是可愛,很想緊緊抱著她……腦子才這么想著,身體早已先一步行動。他兩手不聽使喚地繞過憶蓮背后,將她抱在胸前。柔軟的身子,嬌小的軀體,一股淡淡的香味飄揚在周遭,是蓮花的香味……原來女孩子竟是這么柔軟……他閉起眼睛,感受著此刻。

  憶蓮放軟了身子,任他抱著。兩人就這樣站了許久,最后,她小心地開口問道:“心情好點了嗎?”憶蓮的聲音如當頭棒喝,驚醒了他。

  像摸到烙鐵一般,快速地放開了憶蓮。他困窘地從臉紅到了脖子,語無倫次地道歉:

  “對!…對不。∥也皇枪室!…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居然做出那種舉動……”從小到大,即使是遇上了憐星的惡作劇,他也從未有過任何失常的舉止。然而,自從遇到了憶蓮,冷靜、嚴謹、細心、自制……這些外人稱頌他的優(yōu)點,統(tǒng)統(tǒng)都會在她的凝視之下煙消云散。

  仔細回想,他真的是一點也找不出原因。只是,漸漸的,他看著憶蓮時,會感到特別安心、愉悅。相處的時間愈久,看到了她醫(yī)者的慈悲、少女的嬌憨,還有那不卑不亢的氣度后,好像有什么東西綿綿密密纏上了他的心,不想掙脫……

  “唉,我在做什么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如此問著自己。

  憶蓮看到他拍著頭無奈長嘆,一反平常見到的認真模樣,低低笑了起來。

  “司徒大哥,你這樣看起來好多了!

  “怎么會?”他詫異地看著她。

  她巧笑道:“你平常都是一副認真盡責的樣子,為人認真是很好,可是,也要懂得放松呀!人生并不是只有工作而已,有空的時候也要多看看其它東西嘛!一直專心于一樣事情上的話,就會忘了旁邊其實還有其它重要事要辦呢。人啊,當專心想著某件事的時候,就會忘了去注意一些近在咫尺的東西。如果一個人只想著報仇,那么他眼里就容不下報仇以外的東西;假如一個人只想著賺錢,那么他可能連妻子跑了,都是最后才知道的,因為他眼里只看到錢,卻看不到家人!

  這樣的比喻是他第一次聽到,盡管聽來有點不倫不類,但他聽懂了她的意思。她看向他,繼續(xù)說著:

  “當然啦!倘若有人心中只想著要讓自己達到盡善盡美,硬是讓自己成為完人,但那樣,其實是讓自己被鎖在一個名為禮教的框格中,反而會失去轉(zhuǎn)圜的余地,那不是真正的完美。圣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說明了何謂“禮”,可不是“禮”規(guī)范出他們的!

  司徒焰日看著她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周身都是亮燦燦的光芒,耀眼極了。

  “況且,世上哪有人真能做到完美呢?就像是圣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呀!所以,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就計較成這樣嘛!知道過錯,就去改嘛!一直想著,只會把自己弄得更糟糕,不好的地方全翻了出來,好的地方都忘了去看,到最后,連自信都沒有了喔!”憶蓮伸出食指,很慎重地在他面前搖了一搖。

  不知為何,之前壓在心中的大石竟被憶蓮這番話消去了。

  “是這樣嗎?”

  “對呀!”她繞到他背后,讓他坐下,然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捏。他吃痛地叫了一聲。

  “看吧!你平常就是把自己繃得太緊,后面的筋骨都硬得不像話!毕駛大夫在對一個不聽話的病人說話一般,她跟著又在他背上拍了一拍。

  “把眼睛閉上,身體放松。”

  司徒焰日笑著閉上眼,將全身的氣力放開。草原上有風聲,有蟲鳴,閉上了眼,也可以感覺到光的存在,忽明忽暗,是有云遮住了太陽吧!內(nèi)息自然地運轉(zhuǎn),慢慢地,居然連花苞綻開的聲音也聽到了。他訝異地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草原已不是他之前想著的那草原了。草更綠了,樹更活了,光更亮了,天也更藍了。他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里原來竟是這么明亮呢?

  “這里,原本就這么明亮嗎?”他楞楞地看著。

  “原本就是這樣的呀!只是你之前沒仔細去看而已。”憶蓮嘻嘻笑著,她知道司徒大哥已經(jīng)打開了心結(jié)。

  他回頭看她,心中怦然一動,只覺得她美得炫目。論美貌,她不及邀月;論媚骨,她不及沈青艷;論慧狡,她不及憐星。但是,她比任何一個女子都更能吸引住他的目光。以花為擬,邀月像蘭,青艷便是海棠,而憶蓮……她是盛夏中的白蓮,淡幽清雅。

  而他便是為這白蓮著迷的賞花人,想護著蓮守著蓮……

  猛然地,他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她面前失了方寸,總是會在無意間找著她的身影,也了解了為何有時心里有股悶氣,令他如此難受。

  因為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陷在這朵白蓮上了。

  原以為自己只是想當她的好友、她的大哥,如今,他明白,他要的不僅僅是這樣,他希望能一輩子守著她。幾次涌上心頭的悶澀,總覺得自己被憶蓮漠視時,那股不舒服,原來是因為喜歡的人不注視自己的酸澀呀!原來,人人稱頌的冷劍山莊少莊主,在初識情愛之時竟是笨拙得可笑,連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愚蠢。

  初次見面,她掉入自己懷抱時,她就已經(jīng)吸引了自己的目光。不,或許是在畫舫上的驚鴻一瞥,就引起了他的興趣吧!只是,以為僅是擦身而過,哪里知道之后竟會相識,牽扯不休……

  “哈哈!”想通了對憶蓮的感情,他輕笑出聲。

  “你怎么了?”憶蓮不明白他為何在一陣呆楞之后突然笑了出來。但看他笑得愉快,不知不覺中,她也笑了。

  和風徐撫,司徒焰日看著憶蓮,感情驅(qū)使著他,使得他想對憶蓮說些什么。

  “我……”

  “嗯?”她絲毫沒有察覺他眼中的那股深情,不以為意地回答著。

  看到了她的表情,他原本想說出口的話竟無法成句。

  要說嗎?說了,她會接受我的感情嗎?倘使不說,難道要讓我的情感就這樣埋藏在心?

  很怕看到她滿懷歉意的說:“對不住……”倘若會看到她那種表情,遭到她的拒絕,那么,我寧可不說……

  向來未曾懼怕過什么的他,卻在對心愛女子表白的關(guān)頭上,顯露出了畏縮之意。

  “沒……沒什么!彼玖晳T性的伸出手想摸她的頭,但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這伸出的手竟在半途停住,無論如何再摸不下去。

  他略微害羞地將手背在背后,說道:“我們該回去了。”

  然后,頭也不回地往山莊走去。

  憶蓮在后面看著他邊走邊搖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無法明白為何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又變成這個樣子了?不過,比起之前鉆牛角尖、自我厭惡的表情,他現(xiàn)在的表情倒是挺有趣的,應(yīng)該不會有事才對……

  看到他滿臉通紅地低首走路,差一點撞上一棵樹,她在后面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走慢一點呀!”她對著他喊,但不知他是不好意思回答,還是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應(yīng)聲。聳了聳肩,她踩著細步,也往回莊的路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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