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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眸忘塵 第八章
作者:楊眉
  當他們抵達黑帝斯城時,已是入夜時分。

  韓蔭并末帶她回到他位于“幻影”最底層的私人住宅,而是回到了韓家位于山頂城堡式的巨宅。

  車子在穿過用灰白色石板砌成的城墻后,首先越過一座修整得相當漂亮的花園,在綠樹夾道的石板小徑上行駛了將近五分鐘,才見到這棟巨宅的外貌。由地廣大的字邸有三棟主要建筑,位于正中央的主屋,以及兩側的東廂、西廂,完全是十七世紀的英國風味。

  當兩人下了車,穿過主屋那道厚重的鋼制大門后,兩排穿著制服的傭人一起向他們行禮,盛大的排場讓殷忘塵感覺自己恍若來到了中古時代的貴族家庭。

  她默默地打量著屋內豪華得令人咋舌的裝潢。

  “她怎樣了?”韓蔭問著一個額上系著黑色領結的中年男人。

  像是管家模樣的男人若有深意地回答,“您親自去看就明白了!

  韓蔭微微領首,回頭對殷志塵說道,“我上樓看一下。”

  她凝望著他步上樓的背影,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跟上去。

  “夫人還記得我嗎?”一個微帶笑意的男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殷志塵凝袖,仔細地打量眼前發色半白的男人!澳闶恰彼@訝地挑眉,“尼金斯基先生?”

  “正是在下,”他微笑鞠躬,“伊恩,尼金斯基!

  真的是他!十年前救了她的人。

  “好久不見,你怎么含在這里?”她直覺地問道,然而心中已隱約有了答案。

  “我一直在這里啊!”伊恩似乎覺得她的問題挺有趣,“我替韓先生工作!

  “你是指韓蔭?”她猶豫數秒,“他就是你口中的少爺?”

  “是的!

  殷志塵的身子不禁微微一晃。竟然是他!韓蔭竟然就是十年前救了她的男人,是他陪她度過那個痛苦的夜晚,是他那淳厚的聲音溫柔地撫慰她,是他讓她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怪不得她在“幻影”撞到他時,會覺得他的黑眸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就是那雙黑眸的主人救了她的。

  從她十八歲開始,他就一直在她背后幫助著她啊!

  他對她那次的流產有何看法呢?一念及此,殷志塵的臉頰漸漸轉成蒼白。他究竟會把她想成那種女人?一個十八歲就懷孕的未婚少女?

  “夫人,你怎么了?你的臉色有些蒼白呢!币炼麝P心地問道。

  “沒什么!彼龘u搖頭,朝他微微一笑,“你這幾年還好嗎?伊恩!

  “還不就是那樣,馬馬虎虎!币炼饕嗤恍,“倒是夫人,你在芙洛蓮思俱樂部似乎相當受歡迎呢!

  “你知道?”

  “我一直知道。”他笑得神秘。

  “難道你這幾年一直在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她脫口而出。

  他點點頭,“而且我會定期向韓先生報告你的情況!

  “報告?”

  “雖然韓先生總是假裝不惑興趣,但還是讓我一次一次地報告!币炼鞯难垌W閃發光,“他很關心你!

  殷志塵無法形容內心一陣強烈的激蕩,她只覺得呼吸忽然間梗住了,腦海里一片空白!拔药ぉぁ彼惚苤炼鳚M含笑意的眼眸,心慌意亂地用手指靶梳著頭發,“我還是上樓看一下情況好了!

  看著她的背影,伊恩泛起一抹深深的笑意,這可是十年來他第一次見到處世淡漠的她失去一貫的冷靜呢!

  上帝保佑。他相信這一次韓蔭必可破除韓家所遭到的詛咒,擁有幸裙的婚姻生活。

  母親的改變令韓蔭吃驚,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她,和幾星期前相比竟又更加蒼老了幾分。一頭曾經閃耀動人的漂亮金發如今卻黯淡枯黃,從前她最引以為傲的細致肌膚現在亦變得毫無光澤。

  她緩緩地打開眼簾,冰綠色的眼珠顯得有些混濁!澳慊貋砹恕彼桨宓赝鲁鲆痪。

  韓蔭并未答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聽說你結婚了,帶了個妻子回來!

  “是的!

  “看樣子我和你父親的錯誤示范,并沒有使你排斥婚姻!彼⑽⒊兑幌伦旖牵澳銗鬯龁?你不記得嗎?韓家的男人是不談感情的。”仙妮亞迸出一陣沙啞的笑聲。

  “我記得!彼淅涞亟涌,“我和她之間沒有愛情。”

  “那她是為了什么嫁給你?為了錢嗎?”她語氣諷刺“她不知道韓家的財產是不傳給女性的嗎?”

  “她的確是為了錢嫁給我。”

  “咦?”仙妮亞驚訝地做微直起身子,盯著韓蔭。

  “我用韓家的畫買下她。”

  “晝!”她一怔,襄地一陣狂笑,“我怎么沒想到呢?當初我若用這種方式要你父親買我,也不會發生后來那些事了!

  韓蔭瞪著她,緊聚眉峰。

  仙妮亞依舊大笑著,直到她的笑聲轉化成一陣激烈的咳嗽。“我倒想──倒想著著──”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是哪種女人值得你用──這么多錢買,這可是天價呢!”

  空氣一陣沉默。

  “所以韓家的晝現在都登記在她的名下了?”

  “嗯!

  “真不得了!”仙妮亞靠在床頭上,“我這個兒媳婦現在可是富可敵國的貴婦人呢!”她伸出右手,在床旁的小桌上拿了一根細長的淡菸及打火機,點燃了它。

  韓蔭看著她吞云吐霧。“看樣子你的病況并不危急!

  “是我要管家這么說的,我想早點見到你的妻子!

  “你想見我?”

  殷志塵清您的聲音自房門口傳來,兩人同時將視線轉向她。

  殷志塵先瞥了韓蔭一眼,然后緩緩走近仙妮亞。

  仙妮亞仔細地審視她,“你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彼龡l斯理地吐了個長長的煙圈。

  “不夠漂亮!毕赡輥喸u論著,“我還以為韓蔭會娶個天仙美人回來呢!彼韵由n白的嘴唇微掀,語調諷刺,“韓家的男人一向如此。這也是他們每個都長得如此俊秀的原因。”

  殷志塵只是微微一笑。

  “不過你有種獨特的冷然氣質,可望而不可及,男人一向想得到這樣的女人!彼龑⒂诜旁谳位腋啄硐,聳了聳肩,“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和芙洛蓮思女爵的論調一模一樣。

  “女人不也一樣?”殷志塵淡淡地回應。

  “說得也是!毕赡輥喚o盯著她,“你是為了錢才嫁給韓蔭的嗎?”

  她直截了當的問題令殷志塵微微一愣,怔怔地望著半躺在床上的衰弱女人。

  “不敢回答嗎?”仙妮亞語帶嘲弄。

  殷志塵靜默良久,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不是!彼K于開了口。

  她這個回答令韓蔭和仙妮亞都是一陣訝然,一起將眸光焦距對準她。

  “如果我愿意,有許多其他的男人會出高價買我!彼币曋赡輥,紫灰色的眼眸出奇澄澈,“不一定非嫁給韓蔭不可。”

  “那你到底圖什么呢?”仙妮亞脫口問道。

  “我圖什么?”殷志塵將眼眸調向韓蔭。他正專注地凝視她,仿佛想看透她的內心似的。她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為什么嫁給他?”

  “或許是因為我無法拒絕那些名畫的誘惑吧!”她淡然地。

  “你喜歡晝?”

  “愛不釋手!彼拱椎。

  “你喜歡韓蔭嗎?”仙妮亞目光犀利。

  “這不關你的事,仙妮亞!币恢北3殖聊捻n蔭忽然出聲,語聲緊繃。

  仙妮亞將眸光調向他,“沒勇氣聽她的答案嗎?”她嘲弄著。

  “我不知道!币笾緣m悠然的語音重新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我只知道,他值得我全心信任。”

  韓蔭的黑眸驚異地轉向她。

  “信任嗎?”仙妮亞咀嚼著她的話,忽然一陣大笑,“聽我的勸告吧,孩子!彼G色的眼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千萬則信任韓家的男人,他們是全世界最無情的人,有著最無情的遺傳基因,對身邊的人他們從來不會付出真正的感情──尤其是對女人。”她頓了一會兒,“其實嫁入韓家的女人也一樣,都是這樣的──這是咀咒!”她忽然揚高語調,雙眸燃著熊熊烈火,“代代都是這樣的,無法破除的詛咒!

  仙妮亞陰森的語氣令殷志塵不禁一陣毛骨煉然,微微戰栗著。

  “夠了!仙妮亞。”韓蔭喝止她。

  “這是詛咒!因為韓家的男人是冥王的使者,他們來自闡黑的冥界。知道嗎?”仙妮亞緊盯著殷志塵,“韓蔭出生時的天氣就像魔鬼出世一般,令人有不祥的預感呢!

  “我們走吧!表n蔭面無表情地對殷志塵說道。

  即使他們已走到距房間頗遠的長廊盡頭,仙妮亞的聲音依舊傳了過來,“相信我,你們的婚姻絕對不會持久的,就像我和韓毅一樣,就像之前每一代一樣!”然后,她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這是命定的,躲不過的。”

  殷志塵直覺地想捂住耳朵,她隨著韓蔭,快步穿過長廊,來到了另一間房。

  ☆        ☆        ☆

  “我已經很久沒回來這里了。”韓蔭撫著一張鋪著柔軟絨毛的休閑座椅,“大概有十年了吧,從我正式繼承家業開始就不曾回來了!

  “不喜歡這里嗎?”殷志塵輕聲問道。

  韓蔭掃視四周一圈,“這里以前是我的房間,我常常就坐在這張椅子上,呆呆地望著窗外。”

  好像很寂寞的生活。她覺得心疼。

  “仙妮亞是我的母親。”他忽然說道,黑眸定在墻上某一點。

  她靜靜地等他繼續。

  “和你結婚前她忽然打電話來,要我去麥哲倫行星接她。”

  “發生了什么事?”

  “她破產了!”他微微歪斜嘴角,“再婚的對象原本留給她一筆鉅額財富,這幾年她卻因為做了錯誤的投資全部賠光了。現在的她一文不名,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她要我收留她!

  “所以她現在住這里!彼嫠酉氯ァ

  “很諷刺,不是嗎?當初她堅決離開這里,現在卻又自動要求回來!

  “她為什么耍離開你們?”

  “為了錢。”他簡潔地。

  “為了錢?”她大惑不解。韓家幾乎是銀河系首富呢,難道仙妮亞再婚的對象更有錢?

  “韓家的財產從不留給女人,”他解釋著,“她能動用的只有每個月固定的津貼而已!

  “所以她就”

  “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有錢老頭。”他面無表情。

  “難道她對你們”她困難地問道:“毫無感情嗎?”

  “她恨我們。”他諷刺地說,“恨我父親的儒弱,恨我的陰陽怪氣!可是”他頓了一會兒,平淡地繼續說,“我父親卻瘋狂地變她,在她離開的那一晚,舉槍自殺了!

  殷志塵倒抽了一口氣。

  “很無聊,是不是?”他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這種故事就算寫成通俗小說恐怕也沒人有興趣看吧!

  他說得平淡,但殷志塵卻敏感地察覺到他隱藏在淡然表情后的沉重,她覺得喉頭似乎梗住了什么。

  他轉過身去,“對不起,跟你說了這么多無聊的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走近他,伸出雙手自背后環住他的腰,然后將臉頰貼往他寬厚的背上。

  他忽然全身僵硬,“忘塵──”他語音沙啞而緊繃,“別這樣考驗我的自制力!

  她也不明白,無法解釋心底那股滿溢、似乎要將她整個淹沒的柔情!拔抑皇窍敫咏愣!

  他的心一陣震蕩,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他面前來。

  “真的可以嗎?”他認真而專注地直盯著她。

  她微微領首,美麗的紫眸氬氛著霧氣。

  他幽深的黑眸深深地凝住她,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印下一記極其緩慢而纏綿的吻。

  殷志塵輕聲嬌吟。

  和新婚那晚不同,這一次他用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挑動她,舌尖靈巧地探入地痞內旋轉時,她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而這還只是開始。

  按著,他用單手輕易褪下她羅衫;但她更覺得熱,因為他溫柔輕緩的愛撫。

  “你喜歡嗎?”韓蔭咬著她耳垂。

  “我不知道。”她呼吸急促,心慌意亂,“我從來沒有……感覺!

  他揚起一陣低沉笑聲,“你喜歡。”他傲然宣布,忽然低頭含住那顆被白色蒸氣鐐繞的玫瑰櫻桃,細細地品嘗起來。

  殷志塵猛地倒抽一口氣,“天啊。”

  他并未理會她的驚叫,繼續以舌尖逗弄著,輕嘴著,吸吭著,然后他溫熱的手也參與了這恍若某種朝圣儀式的膜拜。

  “天啊,韓蔭,這是必須的嗎?”殷志塵語氣微弱,一面無助地轉動臻首,一面又不自覺地將手伸入他濃密的發絲。

  “還有更精彩的呢。”他只是低沉她笑,唇瓣沿著她窈窕的曲線一路烙印下去。

  “求你,韓蔭,求你停下來!

  “你是真心的嗎?”他仰首望她,汗水在兩人之前蒸出一面薄霧。

  不,她不是。但她也不希望他繼續,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如此甜美的折磨。

  “我、我”她微弱地呻吟,氣息紛亂。

  “你不是真心的,因為你正解著我衣鈕呢!

  殷志塵黨地凝神,這才驚覺自己的雙手正忙亂地拉下他襯衫。她一陣強烈困窘,想阻止自己不莊重的舉動,但那雙手似乎有它自己的意志。

  “對|不起!

  “不必道歉。”韓蔭揚起一絲半帶邪惡約滿意微笑,但這抹微笑在殷志塵的唇印上他胸膛時條然消失!澳阕鍪裁?”他靜凝不動。

  她揚起臻首,雙手依然按在他胸膛上,“我做錯了嗎?”

  “不是!表n蔭面無表情,語調卻奇特地繃緊。

  殷志塵忽然明白了。他喜歡這個,他與她有相同的感覺。

  薄薄的唇色開始醞釀淺笑。

  忘塵生澀的唇尖繼續逗弄他,卻又狡獪地足以讓最冷靜的男人失去一貫的鎮定。

  “該死的你,女妖!彼跗鹚念^,強迫她火熱的唇離開他,“你的轉變未免也太快了!

  她卻只是微笑,為自己竟也有令他失去鎮定的能力感到莫名興奮,那雙一向透明的美眸氨氛著情欲薄霧。

  同樣朦朧的黑眸卻躍動著不尋常的火欲,“看樣子你很為此得意!

  “韓蔭──”

  “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韓蔭勾起一抹奇異微笑,驀地將她推倒在床,雙手不安分地撫上她肌膚瑩潤的大腿,再次惹得她全身嬌軟無力,只能自唇中送出一聲聲激情輕吟后,他才容許自己稍稍離開她數秒,解開他余下的衣物。

  當兩具赤裸發燙的身軀交纏在一起時,殷志塵有兩秒鐘猶豫。

  “韓蔭──”

  “別說,別想,”他用食指抵住她唇,“只要將自己完全交給我!

  他異常溫柔的話氣讓他拋去了最后一絲矜持。

  她不再思索,熱情地歡迎他。

  而當韓蔭一次又一次帶領她邀翔天際時,她感覺被融化的不只是從未如此熱情燃燒的身軀,還有一顆總是如萬年冰山冰封的心。

  外面該已是破曉時分了吧!

  韓蔭靜悄悄地點燃一支雪茄,菸頭微弱的火光為漆黑的臥房帶來一絲光亮。

  他深吸一口菸,再緩緩地址出,眼眸盯著發紅約菸頭。

  他跟她做愛了。新婚之夜末完成的終于在今天完成了。

  原本以為得到她以后,對她的渴望就會減退,沒想到事與愿違!一種仿佛深陷網中的感覺緊緊地糾纏著他。

  在這種時候,童年的記憶似乎更加鮮活了起來。他想起了美麗狂野的母親,以及懦弱痛苦的父親。

  “一個優秀的韓家男子必須是冷酷無情的!表n冀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在他耳邊響起,“你父親忘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遭受懲罰!

  他不想步上父親的后塵。

  韓蔭偏轉過頭,望著妻子沉靜的睡容。

  清雅的秀眉放松地舒展,鼻尖美好地微微翹起,平日帶著倔強的薄唇安詳地微啟,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遮住了那雙弱水秋眸。

  那雙紫灰色的眼瞳總是帶著一種奇特的透明感,牽引著他的心。

  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知道那透明的眼瞳,仿佛自高處俯視著人間的奇妙眼瞳,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他將眼眸調開,深吸了一口菸。

  不知怎地,今晚他特別想知道在她十八歲時讓她懷孕的男人是她的愛人嗎?還是令她憎恨的男人?她是自愿的?還是被強迫的?

  新婚之夜那一晚,她如此害怕而絕望地拒絕他,是因為她曾經有過慘痛的經驗嗎?

  想問她的事情太多,多得讓他膽戰心驚。他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竟然讓一個女人搞得他心慌意亂。他究竟是怎么了?

  “你睡不著嗎?”殷志塵沉靜的聲音打斷了它的凝思。

  他轉頭著她,“抱歉吵醒你。”

  殷志塵將手伸到床頭臺燈底下,感應到她手的溫度,燈自動亮了起來;紅色的光線柔和地籠罩室內。

  她凝睬著他,“你有心事?”

  “沒什么,你繼續睡吧。”

  她沉默了一會見,“我今天才知道伊恩是你的司機!

  他不語地默認。

  “所以十年前送我到醫院的人是你嗎?”

  “嗯!

  “你的幫助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起點。”

  韓蔭深吸了一口氣,“我原本不想問的,”他緊盯著她,“那時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感覺地似乎微微搖晃了一下,神色轉白。

  “一個錯誤!彼啙嵉亍

  “錯誤?”

  她低垂眼簾,“我寧可忘了它。”

  “是嗎?”他認開視線,捻熄了雪茄,“我以為你是信任我的!彼猿暗亍

  殷志塵敏感地察覺他的不快。她知道自己應該告訴他,也明白這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但她就是開不了口。她真的想忘掉那段令她深覺羞辱不堪的往事,也不愿再想起那個令她極端厭惡的男人。如果可以,她想將那段記憶從腦海里連根拔起。那段污穢、黑暗、可恥的記憶。她不想讓他看輕她。

  “我該起床了!彼M量維持平淡的語氣,拾起落在地上白色的連身長裙。

  她的動作忽然一凝,怔怔地望著那件白色的衣里自得沒有一絲雜彩,自得透明,自得像韓蔭鐘愛的冰水。

  她總愛穿白衣,難道是潛意識地好潔?因為她明知自己不是這樣的女人,所以藉此欺騙自己,欺騙世人?她緊閉雙眼,悄悄落下一滴澄澈清淚。

  “不信任我是對的。”他語音平淡。

  她急忙拭去眼淚,轉頭看他。

  他的眼眸定定地凝住窗外,神色沒有流露出一絲感情。

  “就像仙妮亞所說的,我是冥王的使者,是來自黑暗的魔鬼!

  “韓蔭──”

  “我父親曾想殺掉我,因為他懷疑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天。 彼桓抑眯诺捏@呼!

  “我的租父卻認為我會是韓家最優秀的子孫,冷酷地主宰黑帝斯城,讓所有人屈服在我的權勢之下。”

  韓蔭自床上起身,深深地凝望她一會兒,“不信任我是對的。”拋下這句話之后,他轉身出了房門。

  “韓蔭──”殷志塵低喃著他的名字,一陣突來的心酸令地無法自持她哭了起來。為什么她就是無法鼓起勇氣向他坦白一切呢?難道她終究無法全心信任他?還是她害怕在知道真相后,他會用一種令地無法承受的眼光著她──她會崩潰的!

  “對不起,對不起──”她放縱淚水奔流,“因為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看不起我。”

  “夫人要用早餐了嗎?”

  殷志塵望著眼前穿著嚴謹的中年男人,“請問你是?”

  “我是這里的管家,”中年男子微笑!罢埥形野簿龢I”

  她亦回他一抹微笑,“你好!

  “請跟我來,夫人!卑簿龢I引領她穿過大廳左邊的一道長廊,來到一間光線明亮的餐室。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因為不曉得夫人喜歡吃什么,所以準備了許多東西。來點蛋卷好嗎+或是煎餅、乳酪蛋糕、火腿、蘋果沙拉?”

  安君業念了一大串的食物,殷志塵連忙止住他,“煎餅和熱咖啡!

  安君業點點頭,走向餐吧拿起碟子。

  殷志塵注視著他的動作,“韓蔭吃過了嗎?”

  “韓先生說今天不用早餐!卑簿龢I將淋上楓糖漿的煎餅輕輕放在她面前。

  “他在工作嗎?”

  “是的!彼嫠沽艘槐瓱狎v騰的咖啡!绊n先生總是一大早就進書房工作!

  殷志塵點點頭,對于自己不必馬上面對他而松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尼金斯基先生在嗎?”

  “他現在也在書房!

  “是嗎?”殷志塵飲了一口咖啡,覺得毫無食欲。

  “用完餐后,韓先生要我帶夫人到藝品室去。”

  “藝品室?”

  安君業正要解釋時,仙妮亞干澀的嗓音忽然加入他們。

  “喲!這不是我那個新進門的兒媳婦嗎?”她緩緩地走進餐室,在殷志塵對面坐下。

  “早安!币笾緣m朝她微微一笑。

  仙妮亞沒有回應她的招呼,逕自吩咐著管家!敖o我一杯橙汁和蛋卷,安君業。”

  在安君業為她擺上早餐后,她先是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橙汁,才望向殷志塵。

  “吃不下嗎?”她瞥了她絲毫末動的餐盤一眼,語帶譏嘲,“該不會是昨晚韓蔭令你胃口大失吧?”

  殷志塵秀眉一緊,“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仙妮亞聳聳肩,“我只是想或許你會跟我有同樣的感覺。”她笑得不懷好意,“我記得當年我也常常受不了韓蔭的父親!

  “為什么?”

  “他是個廢物!”仙妮亞冷冷地,“見到他就令我惡心,跟他睡同一張床更加令人無法忍受。”

  殷志塵無法想像她居然當著管家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既然你討厭韓蔭的父親,為什么還嫁給他?”它的語氣平淡得出奇。

  “和你一樣。為了錢!

  “我不討厭韓蔭!

  “這就是你幸運的地方了!毕赡輥喅爸S地撇撇唇色,“不曉得你是怎么辦到的?居然讓韓蔭答應用韓家所有的畫買下你,那可是韓家三分之一的財富呢!

  “你不喜歡你的兒子,”殷志塵直直地回硯她。“為什么?”

  “他是個魔鬼。”她簡潔地,“從小是個陰陽怪氣的孩子,長大后更是冷酷無情。”

  “他答應讓你回來了,不是嗎?”殷志塵靜靜地道。

  仙妮亞一怔,“那又怎樣?”

  “那表示你雖然從未盡到母親的責任,可是他卻沒拋下你不管,任由你客死異鄉!币笾緣m依舊不塭不火地,“你應該提高對你兒子的評價!彼钌畹啬曀谎郏缓笳酒鹕,轉向管家,“安君業,我想看看你方才提到的藝品室。”

  “是。”安君業微微躬身,望向她的眼神是充滿敬意地。

  殷志塵滿腔憤怒,她不明白為何韓蔭的母親會如此評論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從小就是在母親這樣的敵意之下長大的嗎?她想起昨夜韓蔭曾告訴她,他的父親曾經想殺他!她的心臟一陣揪緊,他的童年是這樣的嗎?受盡父母的冷落與憎惡、嘲弄與侮辱?

  她為他心疼。

  她至少還有一個愛了她十二年的母親,韓蔭卻從一出世就從來不曾得到親人的關愛。

  而且,還娶了一個為了錢嫁給他的妻子。殷志塵開了閉眼,不曉得為什么,念及這一點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酸楚。

  “就是這里,夫人!

  安君業沉穩的嗓音將她自沉思中拉回。她揚起眼簾,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非常寬廣的空間,天花板是大理石浮雕,地上陳列長長的展示柜隔出一道道長廊,柜里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四壁則滿是畫作。

  光是她視線所及的就有上百件藝術品,包括雕刻、手工藝品、書畫,還有室內深處她看不到的地方呢?

  “這間藝品室有多大?”她忍不住問一旁的管家。

  “大概有三千平方公尺吧!

  而這里所有的畫作都是屬于她的?她發怔著。

  安君業見她那副神情激蕩的模樣禁不住微笑“事實上,還有許多藝術品并沒有放在這里!

  “在哪里?”

  “韓先生的私人住所!

  殷志塵搖搖頭,作夢般地緩緩走向入口處第一幅大型油畫,那是新文藝復興時代的作品,越往室內深處,年代越久遠,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她一直走到十九世紀末莫內的“荷池”前。

  她幾乎無法維持鎮定的神情。這些畫作全是她平日渴求一見,卻只能在網路上虛擬欣賞的,而如今竟然近在眼前,而且每一幅都是真跡!她不敢想像這些畫的價值,何況還有一大半她還沒看到呢!

  “夫人還喜歡嗎?”

  豈止喜歡?她簡直要以為自己身在天堂了。她悚然回首,卻發現說話的不是安君業,而是伊恩。

  她朝伊恩綻開一朵甜美的微笑!拔曳浅O矚g!

  “這些畫全都屬于夫人您了,只要您簽下這份文件!币炼魑⑿Φ剡f給她一疊薄薄的紙張和一支筆。

  “這是什么?”殷志塵猶豫地接過。

  “讓渡書!證明韓先生將這些晝的所有權都交給您了。”

  她瞪著文件,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

  仙妮亞嘲諷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是為了錢嫁給韓舊的吧?嫁入韓家的女人都一樣。”

  “我想不必了!彼龑⑽募诉給伊恩。不知道為什么,她很在意仙妮亞那段話,她不想讓大家都認為她是為了這批畫而嫁給韓蔭的。

  “為什么?”他訝異地。

  她搖搖頭,“我不需要這些畫的所有權,我只要能時時欣賞到這些藝術珍藏就衍了。”

  “可是韓先生交代──”

  她微微一笑,“你也認為我應該簽嗎?伊恩。”

  伊恩凝視她一會兒,唇色微揚,“隨您的意思,夫人!

  “不過我想拿其中一幅送人,”殷志塵紫灰色的眼眸望向他,“你想韓蔭會答應嗎?”

  “絕對沒問題。夫人。”他笑望著她,心情定愉悅地。他就知道自己沒料銷,她的確是韓蔭的最佳伴侶。

  ☆        ☆        ☆

  當殷志塵走進韓蔭那間寬闊的書房時,她見到的是一個眺望著窗外的男人身影。

  韓蔭似乎并未察覺它的到來,若有所思地凝望著遠方。

  殷志塵停住腳步,凝悌他有棱有角的側面數秒,才輕聲說:“伊恩告訴我你沒吃早餐,所以我帶來一些東西給你。”

  韓蔭悚然旋過身來,黑眸凝住她端著托盤的纖秀身影!澳銢]簽那份文件,”他嗓音低啞,“為什么?”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

  “吃一點吧!彼龑⑼斜P放在書桌上,“你昨晚也沒進食,不是嗎?”

  他輕輕蹙眉,“別逃避我的問題,忘塵!

  她直起身子,星眸低斂,.“我不想簽!

  他盯著她線條優美的側面,“為什么?”

  “我不需要。而且,我已經欠你太多!

  殷志塵轉過身子,清亮的眼眸凝悌著他!皬奈沂藲q挪一年開始,你就一直在背后默默照顧我,不是嗎?”

  韓蔭不自覺地逃避她的眼種,“挪不能算是照顧,我只是做我認為該做的!

  他認為關心她的生活是他該做的事嗎?殷志塵禁不住輕揚嘴角。“我很感激!辈恢醯兀男那橐魂囷w揚。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表n蔭的語音尖銳,“我也不希望你因此而覺得欠我什么。”

  她唇邊的笑意消失,“你的意思是”

  “交易就是交易,忘塵。那些畫是你應得的。”

  “所以你堅持我必須簽那份文件?”她語音微微地顫抖。

  “是!”

  “我明白了。”她微微領首,“我會簽的!

  韓蔭可以感覺到殷志塵語音的清冷,也明白自己為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界限。

  他默默望著她悄然離去的背影:全一陣莫名地絞痛。他知道自己是個懦夫,堅持她簽那份文件只因為害怕兩人的關系有所改變。他害怕更進一步的親密,害怕與她更深一層地糾纏,害怕自己會逐漸將她視為生命中的重心!

  他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個因為錢嫁給他的妻子,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的成分存在。因為,韓家的人是不能談感情的。

  “我只見過你這樣的表情一次。”

  仙妮亞微帶諷意的嗓音讓韓蔭回神,他瞪向她從門邊走向他的身影,眸光冰冷。

  “在你十歲那一年,”她不為所動,閑閑地繼續說,“當韓冀堅持送走你唯一的寵物時!

  “我不記得那件事!彼淅涞亍

  “我卻記得。”仙妮亞將淡菸送入嘴里,然后緩緩地吐了個煙圈!澳鞘且恢恍」,天曉得你是從哪里撿回來的。”她聳聳肩,“當你目送它被送走時,臉上就是這種表情既迷惘又心痛,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

  韓蔭讓臉上的表情冰封,“我不曉得你竟然曾經注意過我的表情。”

  仙妮亞迸出一陣沙啞的笑聲,“偶爾。韓蔭,偶爾!彼乘谎郏熬拖衲闩紶栆矔⒁獾轿乙粯!

  韓蔭不禁緊聚眉峰,“你今天吃錯筑了嗎?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或許你該問問你那個新婚妻子。是她讓我想起一些事情的!

  “你去招惹她了嗎?別總是做一些不該做的事,仙妮亞。”

  “聽聽你的口氣!”她揚聲大笑,肆無忌憚地,“我勸你別太保護她了!韓蔭。韓家的男人是不談感情的,你忘了嗎?”

  “我記得很清楚。”他語調緊繃。

  “很好,記得就好!彼篇湹赝蛩,“我可不愿見到你步上你父親的后塵!

  “這一點你盡管放心!彼财沧旖,語調十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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