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餐,肯恩趁娃娃跟奶奶還沒“黏”上他們之前,拉著艾兒就往他的房間走去。再被娃娃扯上,對艾兒的解釋不曉得又要等到什么時候。
“好吧,事實就是理威.杰.都勒曼是我大哥,我的名字是肯恩·都勒曼,不是肯恩·梅涅!
關上門,肯恩背靠著冰涼的雕花房門,眼光直鎖住艾兒的雙眼,高大的身材就倚在門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在等她的反應。
艾兒也知道,但她除了心口悶悶的之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若真要仔細說的話,應該就是她大約知道怎么一回事的時候,感到一些訝異罷了。
她不知道他身為一個伯爵——理威公爵口中的布拉貝德伯爵,加上又是英倫集團的都勒曼家族其中一份子,擁有這種背景的他為什么會進入國際防衛組織為緝毒組工作。
“我該有什么反應嗎?”理不太清楚自己對她的身份該有什么想法,艾兒對他的表現只是反問,
看艾兒沒有改變的眼神肯恩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明白她的個性,但面對這種一開始便無法解釋的狀況,他難免有些擔心。
當初肯恩·梅涅這個名字在緝毒界立足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到有一天可能需要對它作出解釋,沒想到才認祖歸宗后沒多久他就碰上艾兒。
“你當然應該有!币驗槟銓俏业钠拮影。
肯恩揚起笑容走近艾兒身邊,然后拉她一同在床上和衣躺下。
艾兒看了他一眼,現在就睡覺未免太早了吧,她沒有午睡的習慣。
“飛機的椅子讓人難過!彼忉,接著將她摟進懷里,讓兩人的身軀完美地密合,舒舒服服地找了一個最適合兩人的姿勢。
難過?艾兒不以為肯恩報公費地訂了豪華頭等艙,坐在大得像小床的純牛皮座椅還會讓他難過。
“小時候我跟理威的感情很好,”肯恩開始說著。“每次趁家庭教師還沒來之前,我們都會溜過保鏢的耳目,偷偷搭公車到泰晤土河口看海,因為死去的母親曾經告訴過我們,都勒曼家族立于海洋,受傳說中海之公主的庇蔭,所以我們兩個特別喜歡看海!
回想起年幼的天真想法,肯恩笑出聲,“當然也有一點小孩子心性,想有一天能親眼見到海之公主的樣子,所以十二歲那年,我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被四肢捆綁,推落北海的一天!
肯恩放緩了聲調,因為他察覺到胸前原本柔軟的肌膚,在聽進他的話后瞬間變得緊繃。
“我們有一個遠房的表叔文生,當時我爺爺和父親,母親都已經去世了,奶奶則忙著我們的教育,家族對外的產業都是由他代管。我記得那天我上完課,回家后沒有立刻進主屋上財經分析的家教課,反而跑到后山的馬場想要為兩天后學校的馬術比賽練騎小馬,結果便撞見文生和一個我沒看過的馬夫!比绻梢,肯恩根本不想提到這個名字。
“他們手上都拿著幾包像冰糖一樣的透明物體,我還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么東西,眼前就已經一片黑暗!
肯恩一邊說,一邊摩挲著艾兒越來越僵硬的手臂。事情過了十幾年,他就算有什么年輕氣盛的憤恨也早就淡掉了,年少的血氣方剛也被社會的歷練磨得干緩,現在想起這些事反而能用一些平靜的跟光去看待。
“他在將我推進海里之前,還很好心地用水將我潑醒,讓我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怎樣的死亡陰影。無月的深夜,海面看起來就像一攤沒有生命氣息的黑水銀,我還記得當時身上顫抖的感覺。
“不過奇怪的是,我的害怕一沉進海里之后就消失了,黑水銀突然變得溫暖,感覺上就像是暖洋的海藻團團地將我護住,比起岸上那人給我的感覺,這片晦洋溫暖多下。
”那種暖烘烘的感覺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在我還有最后一絲意識的時候,就被撈起來,要人救我的是當初只有八歲的娃娃!
艾兒的手心這時在他的背上緩緩地撫動,看起來像是要安慰他,肯恩享受在她掌心下傳來的溫曖感覺,那感覺跟當初的一模一樣。
“你知道,都勒曼家族是受海之公主庇估的!爆F在想起來,他們然認為那是一個奇跡。
“娃娃的父親將我交給國際防衛組織的霍德將軍監護,所以我后來才會進入緝毒組做事,后來我才知道當年文生手上握的那幾包根本就不是冰糖,而是安非他命的結晶。這之間我一直沒有回到英國,因為他早就已經對外宣稱都勒曼家的次子失蹤,而我手上又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販毒! 爸钡揭荒甓嗲拔覀兝揭粭l線索迫到公主山莊,才將他逮捕,我也才光明正大地回到都勒曼家族,只不過頂著這個姓氏實在太震撼,所以工作上我一直是用肯恩·梅涅這個名字!笨隙鹘o了艾兒一個”你也知道”的眼神。
在凱撒琳女皇號上,他們不就是這樣完成任務的。
“而這樁懸看了十多年的案子惟一值得高興的收獲,就是讓海之公主重回都勒曼家族——娃娃最后嫁給理威,進了公主山莊!
聽著肯恩的敘述,艾兒的心糾緊。
手心撫著他的背,像是要安撫他,電像是要安撫自己。
艾兒將整個身軀更貼緊地埋進肯恩的胸膛,她不曉得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似乎這樣她的心就不至于再那么慌亂。
最后肯恩的語調變得比較輕松,讓她的情緒穩定了一點,然后她聽見他將海之公主和娃娃連在一起。
她知道她為什么會覺得娃娃眼熟了。
在的些日子仿文藝復興時期的復古畫派正流行時,法兒曾經拉她去看過一場集工筆派畫家為大成的展覽,其中有一套畫吸引住她的目光。
三幅一套,名稱分別是“護智女神”、“燦光精靈”和“海之公主”。其中那一幅“海之公主”里半倚在坐騎身畔的美麗少女,根本與年輕的部勒曼公爵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還真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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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一次說出近二十年難以出口的話,肯恩平靜地睡著了。
但艾兒卻睡不著,她的習慣沒那么簡單可以改變,所以她起身下樓,想到他們進門時的前庭走走,她記得那里有一個很大的噴水池。
不過當她走近時已經有人在那里了,那個像海之公主的公爵夫人正彎身逗著魚兒玩。
看她非常自得其樂的樣子,艾兒不想打擾,她轉身打算回到肯恩房里去! 鞍瑑,你不是要看魚兒嗎?怎么不過來?”
聽到她的聲音艾兒回頭,她忘了公爵夫人懂武,一定早就聽見她走向噴水池的腳步聲。
”打擾你了?”
“打擾什么啊?來來!”看她不動,娃娃跑到她身邊將她拉到池畔坐下:
而艾兒清楚兩人的實力之差,所以也放棄抵抗,被動地被拉到他邊;然后她才看到池里養著的是一堆圓圓胖胖的小金魚。
她還以為在貴族世家會飼養的都是動輒數萬的華魚名錦呢。
“他們很可愛吧!”隨著艾兒的目光,娃娃邊撒著手中一直握著的魚飼料,邊自豪地說著,“他們都是杰買來陪我的!”
都勒曼公爵?艾兒完全沒辦法聯想,
“給你。”娃娃拉過她的手,將自己手里的飼料分一半給艾兒。
艾兒盯著手中細小的紅色顆粒;
“喂魚啊!像這樣!”娃娃以為她不知道,捏了幾顆飼料撤在水面上,登時圓胖的魚群爭先恐后地搶奪為數稀少的食物。
她當然知道什么是喂魚,艾兒微露笑意。
只是一個公爵夫人“喂魚”?
都勒曼家族的女人好像都有些怪異,她還記得肯恩說她們是親自下廚,而中午的時候她也記得老公爵夫人端湯碗的樣子。
“你看,你也可以這樣喂!”娃娃這次將飼料拋得離魚群遠遠的,在魚群正一窩蜂游向飼料時,她又將飼料往反方向拋,這樣一來一回,就可看見一群胖魚兩頭取舍不定地卡在水池中間。
娃娃屢試不爽,又拿飼料玩了好多次。
看著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娃娃,忍不住,一抹笑意泛上艾兒的唇畔,娃娃臉上燦爛的笑容讓她覺得很可愛。
“好玩吧?”
“好玩。”在她水漾的大眼下,艾兒不禁回答。
“真好,你都會發現他們很可愛。哪像肯恩,每次回來就小胖魚,小胖魚的叫!好像他們長得太可愛是我的罪過一樣,真是氣死人了!”娃娃嘟著小嘴抱怨。
“肯恩這么說?”艾兒以為依肯恩的個性,他會說得“含蓄”一點,畢莧這群魚真的是胖得連游泳都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就是!”娃娃用力地點頭!拔液苌屏,所以不能找他算賬。艾兒你要幫我罵他喔!”
“好!卑瑑捍竭叺男σ飧盍诵,然后她發現娃娃手中的飼料因為不注意,全部要撒出來了。
“夫人,你的手……”艾兒想要提醒她。
”什么夫人,是娃娃啦!”娃娃皺著臉反駁。她最討厭什么夫人.小姐的了!
“可是夫人……”
“是娃娃啦!”
沒辦法,艾兒只好順她的意改口:“娃娃……”
艾兒不知道她一個談判專家,居然在一個孩子氣的女孩面前完全插不上話。
“咦,我有沒有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娃娃的話題突如其來地一變,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她們兩個究竟在爭淪什么。
看來她是不會在意那些飼料了,艾兒瞥了一眼娃娃空空如也的手心,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那群魚會長成那個樣子。
“有!辈贿^只說了一半——在公爵的迅速動作下。艾兒想起在餐室時的事。
“那我有沒有說你真的很漂亮!你皮膚好白,就像我的賽茵斯!”
“有……”艾兒正要回話時,又被娃娃的一聲驚呼打斷。
“啊!我想起來杰下午出門前跟我說什么了!”難怪她一直覺得好像忘掉什么似的。
“公爵?”
“是啊!他叫我要記得給你的!還有,你也別叫他公爵,這樣聽起來好像我要一輩子聽他的話!”娃娃沒頭沒尾地說了一串。
有些習慣娃娃的個性后,艾兒很有歸納統整能力地自動刪除她后面一些她聽不太懂的話。
“給我?”公爵要給她東西? “嗯,給你!蓖尥蘖⒖唐鹕砼呐氖终,不覺得手心空空的有哪點怪異!白甙桑規闳タ次业馁愐鹚,它很漂亮的!”
艾兒還沒得到答案,人又被娃娃拉著跑。
她們跑了很長的一段路,穿過整座龐大的主屋,又越過一大片有著油亮草原的小山頭,一直到一片平坦的短草地前才停下來。
這么長的一段路讓艾兒不免輕喘著氣,但看娃娃一副輕松的樣子她覺得她似乎有著無窮的精力。
她們的面前是兩道馬廄,大約有兩百公尺長,整體看來十分豪華。
“喬冶!”娃娃有活力地揚聲。
馬廄的另一端有一個憨厚的中年人回話:“是的,娃娃夫人!眴桃睉艘宦暫,便鉆進馬廄里的小房間中。
艾兒則趁這段空檔調節自己的氣息,“究……究竟是什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看到從喬冶消失的地方出現兩抹白影,娃娃立刻吹了一聲短哨,接著那兩抹白影便迅速地揚塵向她們奔馳過來。
“公爵讓你吹哨?”艾兒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為什么不?這還是杰教我的呢!”娃娃覺得艾兒的問題有點奇怪,“還有,不是說不叫公爵嗎?你要叫他理威。”娃娃抱怨的口氣好像艾兒剛剛抹煞掉她的地位似的。
艾兒承認,這對夫妻完全顛覆她對“公爵夫婦”的認知。
這時遠方的白影早就迎向她們,艾兒清楚地看到它們的真面目,她只有贊嘆。
那是兩匹很美的馬,而且它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它們通體雪白,就像兩匹不屬于塵世,只存在于樂園的獨角獸,而令人幾乎移不開視線的,則是它們脖側傲然地烙上一朵燦爛奪目的金雕玫瑰。
它們在她面前一公尺處昂首停下,原本這方看似漫天的沙塵來到她們面前竟沒有絲毫沾染到她身上。
其中靠近娃娃的一匹已經開心地頂著娃娃的發辮玩耍,而靠近她的一匹則是像有靈性一樣地垂首,嘴不停地頂著她垂在身側的手心,像是迫切卻又羞澀地要博取它的注意。
艾兒忍不住用手摩挲它的皮毛,然后在那朵細致的金雕玫瑰上停下。
“艾兒你看,它是賽茵斯,杰送給我的馬。喱,別鬧了賽茵斯廠娃娃開心地和面前的馬兒玩,“你前面的是賽勒斯,看,它要你也跟它玩呢!像這樣廠
娃娃將手心舉起,賽茵斯馬上跟著磨蹭她的手心,艾兒照著她的動作做,果然她面前的賽勒斯也興奮地磨蹭起她的手來。
“賽勒斯是杰給你的禮物喔!”
“什么?!”這么完美的馬,理威公爵要送給她?!
“艾兒你不喜歡嗎?”怎么看起來好像有一點受到驚嚇的樣子?
”為什么公……理威公爵要……”她突然覺得不知道要怎么把話連成句子。
“送你?”娃娃問,見她點頭,她立刻況:“杰說是見面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你真的不喜歡啊廠娃娃小心翼翼地問。
“不……”
“你知道嗎?賽茵斯和賽勒斯是雙胞胎喔!”像是怕艾兒真的不肯接受,娃娃急切地想法子要讓她收下賽勒斯。
“杰說馬很少很少生下雙胞胎的,如果難得碰上的話也常常只得救到一只小馬,另外一只是很難活下去的?墒琴愐鹚购唾惱账苟蓟钕聛,兩只都健健康康、那么漂亮,而且它們跑得很快喔!真的很快廠
“娃娃,我很喜歡它們!卑瑑簱u頭打斷娃娃的話,一個優秀的談判專家要懂得從錯誤中學習教訓她學乖了。
至于她究竟要不要收這匹馬,無功不受祿,縱使它再怎么漂亮,她會找時間跟理威公爵談談,若是公爵肯割愛,那她會出錢將它買下。
“那……艾兒你會騎馬嗎?”娃娃的眼睛露出躍躍欲試的興奮光芒。
有何不可呢?看見如此完美的馬,恐怕沒有人不想策馬奔馳一番吧!
艾兒二話不說地躍上馬背,臉上朝娃娃露出一道接受挑戰的笑容。
下一秒,兩匹白駒像箭一般地朝偌大的草原沖刺而去。
轉眼間,馬廄前只剩下兩道瞬間揚起的塵煙,接著傳來的是兩道快意的鈴笑。
一道甜美,另一道則像天邊飄忽傳下人間的夢鈴。
此刻馬廄旁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兩十一樣高大的人影,從市區折返的理威目光寵溺地追尋飛奔而去的嬌小身影。
而懶洋洋地靠在木柱上的肯恩,則驕傲地目送與賽勒斯完美地結合成一體的佳人。
他確信這一刻可以在他心一刻下一輩子——他的艾兒笑了。
那是天際賜予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