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看得出來風父相當喜歡曜日,只是相對的,與曜日相處越久,越欣賞曜日在商場上的種種表現,他對風氏的未來也就更為擔心了。
雖然漫舞總是告訴他,公司里有張總經理和江秘書在不會有問題,要他安心養病,但是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坐在病床上,曬著灑進窗里的陽光,風父回頭凝望正為他把蘋果搗碎成泥的漫舞。
「漫舞……」
「是。」抬起頭,她嘴角有著淡淡笑意。林醫師說,父親的身子近來好多了,如果這一、兩天都沒再發病,就可以回家休養。
她知道這都應該要歸功于曜日,因為他每次來,總能讓父親開懷大笑。
只是今天,他晚了。調回看向門口的視線,她轉看眼前的風父。
「是不是口渴了,我幫你倒……」
「不是!箵u搖頭,他要漫舞坐到他身邊,「來,坐這里,爸爸有些話要問妳!
「爸?」
「妳喜歡曜日嗎?」
「這──」她怔住。
「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曜日他很喜歡妳,他很精明,也很權謀,他知道要讓妳喜歡他,就得想辦法接近我、討好我,他做到了!
「爸……」她記起在撒皇飯店那夜,曜日也說養父早知道他意圖的事。
「我也知道,一開始,妳是不喜歡他,但是現在呢?這幾天,你們相處時間多了許多,妳還是不喜歡他嗎?」
「爸,我……」
「我一直希望,能有個像曜日一樣出色的兒子……當然,爸不是說妳有什么不好,只是……」
看著父親眼底的遺憾,看著父親蒼老的容顏,漫舞心中一陣慌。
「爸,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風父決定說出他對風氏未來的安排,「我想,如果妳愿意嫁給曜日,那風氏我就可以留給妳!
「那……如果我不能嫁他呢?」她困難問道。那天晚上她已經把話說絕了,又把他男人尊嚴丟到地上踩,現在就算她愿意嫁,他也不可能答應娶她。
「如果不能?唉……」風父嘆出一口長氣,「如果不能,那我會把風氏交給其他有能力的人來管理,至于妳,我會把百分之十的股份留給妳。」
「爸──」想到自己的無能,逼得父親不得不把自己一生的心血,拱手交由外人管理,漫舞頓時淚水盈眶。
「妳知道爸爸這么決定,對妳、對風氏都是最好的安排!癸L父淡然一笑,「畢竟,妳對商場的事沒什么興趣,不是嗎?」
「爸,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無法再假裝只要自己認真學習,就真的可以管理公司,漫舞緊握著風父的手,淚眼蒙蒙。
聽著漫舞的懺悔抱歉,風父心口郁悶,紅了眼眶。
「傻孩子,這一切都是天注定……」雖然早已猜到她的心思,也早有把風氏交由他人管理的心理準備,但當她作出最后決定,他的心口還是一陣難受。
「算了,就……就……」霍地,風父頓瞠老眼,身子僵直。
「爸!爸,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看見風父痛苦的表情,風漫舞驚聲急叫,急急按下病床邊的呼叫鈴。
一會兒,醫師與護士已相繼快步沖進病房。
帶著驚恐表情,風漫舞退到后方,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睜大淚瞳。
突然,一聲冰冷在她耳畔邊響起──
「現在,妳高興了,滿意了?」他俊顏森冷無笑。
今天他依然犧牲自己的午休時間,趕來醫院采望風父,但才要進病房,就意外聽到她寧愿讓風父發病,也不愿意嫁他的話,教他怒得當場走人,可她一聲驚喊,卻又拉住了他的腳步。
「你來了。俊挂晦D頭,看到冷顏無笑的曜日,她心中一陣驚喜。
他來了、他來了!
有他在,她就什么也不必擔心、不必害怕了,她……意識到自己對他出現的驚喜與對他的莫名依賴,風漫舞心口一震。
怎會這樣?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漫舞想找出答案,可,看著他不同于之前對養父的溫和容顏,望著他毫無溫度的厲眼,漫舞心中一片空白。
看著他,她張啟紅唇,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但,看向正圍在病床邊為風父做急救的醫護人員,看著已然失去意識的養父,她想給他一絲希望──
「爸,曜日來看你了,他來看你了,你快醒醒……」她大聲喊著。
望進她百轉千緒的眼眸,等不到她答一句話,愛新覺羅.曜日望向病床上已陷入昏迷的風父,霍然轉身。他沒有理由再留下。
「不!你別走、別走!」眼看他突然轉身離開,漫舞急步追上前。
但不理她的呼喊,他依然邁步走出病房。
「拜托,別走、請你別走,好嗎?」加快步子,她急奔向他,伸出手,緊緊抓握住他的手。
「別走!」
「不走,我留著做什么?他是妳的親人,并不是我的親人,我實在沒必要再為他留下!顾鏌o表情,冷看她急切的眼。
等她父親一死,他僅有一顆可以影響她、控制她的棋子就沒有了,那他還留下做什么?
「可、可是……你明明也很關心他的,不是嗎。俊顾臒o動于衷,他的冷眼凝看,教漫舞亂了心。
她知道他還在為上次她在撒皇飯店說過的話生氣,因為這陣子,他雖然常來看她養父,可是他對她的態度已經不同了。
現在他只會對著她的養父笑,卻連理也不理她,還刻意忽視她的存在。
她應該要高興、要開心,他終于不再找她麻煩,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那種被他排拒于外的感覺很不好,但是她無法怪他,因為那全都是她自己種下的因,所結下的果。
只是現在,她希望他不要再生她的氣,她希望他可以因為對養父的關心而留下來,至少不要在養父正需要他的時候離開。
「不要說你一直都是在作戲,我相信你這陣子,是真的關心我爸爸,否則,你不會一直抽空來看他,對不對。俊顾プH有的希望。
「妳──」看著她緊握住他的手,曜日臉色難看。
突然,他猛地揮開她的手,拒絕她肢體的碰觸。
她從不知道她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即使只是一個輕輕的觸碰,她也能教他心跳加速。
但在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他的親近后,他不想記住這心跳的感覺。
「沒錯,我是關心他,但是那又如何?妳才是他的親人,妳忘了嗎?」
「我知道,但是我爸爸他……」看著突然被揮開的手,她心口一緊。
「請你留下來一會,好嗎?你知道他需要你的!
「他需要我?」倏地,一道精光掠過他的眼,「妳的意思,是希望我留下來陪妳爸爸?」
「是!」漫舞用力點頭,臉上有了笑,「你知道的,這陣子有你常來看他、陪他,他的心情一直都很愉快,醫師都說這樣對他的病情很有幫助!
「喔,是嗎?」見她再次點頭,一道惡意,揚上他的眼,「要我留下來陪他,不是問題。」風青文果然是一顆好棋子,這么快就替他扳回面子了。
「真的?」笑意在她眼里蕩漾,「謝謝你,我……」
「喔,不,不必太感謝我!剐那榇蠛茫Φ瞄_懷,「只是,我想之前,妳刻在心上的話,應該還在吧?妳還沒忘記吧?」他笑問著。
「你、你的意思是……」她怔住。
「沒錯,就是妳想的那樣沒錯,妳夠聰明!箵Q了站姿,他一手插放褲袋,一手撥弄過斜落額際的黑發,偏著頭,瞧著她,眼中凈是得意的笑。
「你──」瞬間,她臉色蒼白。
「要我留下陪妳父親,可以,跪下,然后,哀求我!拐就ι碜,笑意在他眼中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寒意。
「記得,要心甘情愿、有誠意一點,還有,別想敷衍我,否則,妳就算是跪上個千百次,我也不可能再把時間浪費在妳爸爸身上。」
「你、你怎么可以……」聽著他過分的要求,漫舞倍感難堪。
她想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然,看著他冷俊無笑的酷顏,透過他絕情無義的黑眼,她像是看見養父絕望的眼,也看見養父心中似永難彌補的遺憾。
可,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養父絕望,也不要養父留下任何遺憾,更不要養父在最后的日子里,還要為風氏、為她而操心、擔憂。
她……她知道該怎么做了。
緊握身側十指,風漫舞回眸看進病房里,望著病床上正在接受急救的風父,她緊咬紅唇,強睜淚瞳。
回過頭,揚起蒼白容顏,她凝淚望進愛新覺羅.曜日冷漠無情的眼,唇角顫抖,雙膝一屈,就在醫院的走廊上,咚聲跪地!
「妳?」他俊顏頓僵。
「請你別走,請……請你留下來陪我父親,請……請你娶我,請你……請你看在我父親病重的份上娶我,求你……」緊閉淚眸,她嗓音哽咽。
「妳在做什么!?」她的話更教他震愕。
「你贏了,你成功了,你不耍手段、不耍陰招,就讓我心甘情愿地向你下跪、哀求。
我道歉,我為以往對你的不敬態度道歉,我為自己不好的口氣,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拋開自我的尊嚴與人格,她想為養父找到新希望。
只要他肯留下來陪養父,只要他肯娶她,那養父會很高興、很開心的。
緊抿著不住抖動的嘴角,緊握著十指,她全身顫抖。
「妳、妳到底在做什么?快給我起來!」不想教他人看見這一幕,曜日怒得一把揪起跪地的她,將她拖離正巧無人經過的長廊,轉向不遠處的安全門。
推開沉重的門,再關上,他狠狠地拐起她的手肘。
「妳說!妳剛那是在做什么!?」他憤瞠雙眼。
「我……你、你在氣什么?」她已經如他所愿向他下跪、哀求,他應該要得意,要大笑的,不是嗎?那為什么現在的他,卻在生氣?
「妳知不知道妳剛剛是在做什么?」他怒聲再質問。
「當然知道,但是,我做錯什么了嗎?你告訴我,我哪里錯了,我改、我可以改的!」忍著腕上的疼痛,她含淚問著。
他拐痛了她的手,也在她手腕上烙下一圈紅印,但她不怕痛,她只怕他生氣,只怕他拒絕她的懇求,只怕養父最后會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妳不知道自己做錯什么?」他怒道,「妳怎么可以說跪就跪。俊
「我──」
「再怎么說,妳也是個小有知名度的富家千金,是風氏企業董事長的寶貝女兒,現在,妳在醫院的長廊上跪下,萬一被其他人看見,妳……」
他生氣,氣她為了風父,竟可以如此委屈自己,且不顧尊嚴地向他下跪!
「妳、妳到底還要不要面子。?」他憤聲吼。
「面子?」他擔心被別人看到,她會沒面子?漫舞愣住,繼而搖頭。
不,不可能,他擔心的應該是他自己的面子。
他擔心有人看見了,會誤以為他是在仗勢欺人,誤以為他在欺壓她。
對,一定是這樣,他是個大男人,他很愛面子,而她選錯場合。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爸爸對風氏的擔心,教我實在沒辦法想太多……」眨去眼中淚光,她想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別人看見的,也不是故意要他們錯怪你、誤會你,我只是……只是……」不知該說什么,漫舞一再地低頭噙淚道歉。
「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過錯,請你答應我的懇求,好不好?拜托!」
「妳──」看著首次在他面前低頭的漫舞,愛新覺羅.曜日心情沉重。
他一直都知道她對風父的孝順,但他不知道為了風父,她竟真的可以放棄自尊,選擇向他低頭。
在今天之前,他以為自己永遠也見不到她的狼狽與難堪,但,風父的臨時發病,卻意外改變了這一切。
他知道自己是選對了棋子,也成功拆下她一身的傲骨,更成功的讓她跪在他面前,哀求他、懇求他。
他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很得意,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竟感受不到一丁點的勝利喜悅,也感受不到踐踩她高傲自尊的快感。
他只感覺到有一股難以平息的憤怒,正在他胸一狂亂飛竄,有一把利劍正重刺著他的心口……
「我都已經跟你下跪,也向你道歉了,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她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她以為他還要她的,但現在……她知道她太過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可能答應娶她!要他娶她?根本就是妄想。
「我知道要你娶我是一種奢望,那你就當是日行一善,幫我哄哄我爸爸,好不好?拜托你、求你!」
漫舞低聲哀求著,然,她的哀求,似闖不進他冷硬的心。
「林醫師說,他的癌癥已到末期,他再撐……」她泛著淚光的清瞳,水亮而凄迷,「他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了,求求你幫幫我,就讓他到時可以走得安心一點、快樂一點,好不好?我求你!」
他的表情冷漠,他的眼眸幽冷,他讓她為自己一再出口的要求、哀求,感到萬分羞愧。
他不會答應的,他沒有義務陪她演戲,沒有義務幫她……不再對他存有任何希望,風漫舞緊咬著唇,噙淚,疾速旋身,想離開這個教她難堪的男人。
喀地一聲,她拉開安全門。
「我沒興趣哄老人,但是,我可以接受妳的求婚!顾幌敕艞夁@個僅有的機會。
即時的一句話,拉回她想沖出的步子,風漫舞驚愕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