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好笑?”
忽然聽到曾淺日的聲音,夏臨君嚇得差點跳起來,糖果險些直接吞下肚。她轉過頭。
“主任你、你醒了?”
“你們說話這么大聲,我當然醒了。”剛睡醒的曾淺日心情果然很不好,臉色發白難看,被他這樣陰森森地一說,同事們個個傻笑帶過。曾淺日又瞥夏臨君一眼,道:“你干嘛像看到鬼?”
因為她正在亂想一些關于他的很無聊的事,所以覺得有點心虛。
“主任,你本來是睡著的,突然出聲,我當然會嚇一跳!彼f得理直氣壯,眼神卻游移著。
“這有什么好嚇到的!痹鴾\日陰沉地說。她還沒來得及再回嘴,他就看向窗外,道:“到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也伸長脖子,望見幾個大概搭別輛車先到的同事,站在登山步道的起點處。
因為是假日,所以還費了些時間找停車位,最后停在一個有點距離的地方;待他們停好車,同事們紛紛走過去,夏臨君才走到步道入口就已經開始流汗了,之后陸陸續續又有人抵達。由于不能讓上司等,所以大家都早到了,老總則是準時出現。
人都到齊以后,大家邊閑聊邊進入登山步道。
一開始是短暫的平路,不過既然是爬山,當然會往上走,于是平路之后連接的是一段完全看不到盡頭的石頭階梯。
“不會吧……”天哪!夏臨君在心里哀號。
看到同事們一個個往上爬,她又沒有理由臨場退縮,只好踏出已經變得沉重的腳步。才沒幾分鐘,她就逐漸拉大距離落后了。
老總明明有個圓滾滾的肚皮,平常還愛開玩笑說有顆籃球在里面,但爬起山來卻跟飛的一樣快,該不會其實練過輕功水上飄吧。她累得亂想起來,老總身旁的那個汪小姐,也是一直走在最前面。
“哈哈,加油!”幾個同事經過她身邊時還幫她打氣。
夏臨君向上一看,除了階梯還是階梯。她只好趕快低下頭,眼睛盯著自己登階的雙腳,不再去猜測計算這條路到底有多長,這是最容易催眠自己的方式了。
想到以前念書時的畢業旅行,老師也帶他們爬過山,當時老師站在高處一直說:“快到了快到了!钡人麄兣赖嚼蠋煹奈恢脮r,老師又到了更遠的地方,還是同樣那句:“快到了快到了!彼挥浀米约鹤詈笈劳炅巳,卻也累得神智不清了。
呼吸開始加速,換氣變得困難,雙腿也酸痛起來,夏臨君抬手拭去額間的汗意,不禁想問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等你走到目的地,都已經半夜了!
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令夏臨君一呆,她回過頭,只見曾淺日就在她身后。
“主任……你怎么在這里?”她以為他和汪小姐一起走在最前面。
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們一起坐車來的,你有失憶癥?”
“不是啦!彼e她的意思了,夏臨君道:“我是說主任你怎么走得這么慢……啊,該不會你對運動方面很肉腳吧?”她壞心地問。
他瞥她一眼。
“是你走得像烏龜,我才必須這么慢!痹鴾\日直接說道!拔冶緛砭褪秦撠煹詈蟮模腥顺鍪挛也艜。像是你笨手笨腳迷路,或笨手笨腳跌進山谷里!
舉這什么例嘛!他一副因為她走得太慢,所以讓兩人只能在這里磨贈的態度,令夏臨君簡直為之氣結。
“我又沒有拜托主任。”才不要你雞婆。
“你昨天的確說過不會連累我!彼唤o面子的嘲諷道。
“什——”她臉都紅了。
站在她下方,他一手插著腰,道:“你可以不要再廢話,趕快往前走了嗎?我們離最前面的人已經越來越遠了!
一瞬間,沒有任何道理或理由,她聯想到汪小姐。說什么負責殿后!原來是那樣,她完全明白了。夏臨君很不服氣地說:
“主任是想趕快到前面去找人而已吧!彼运叩寐桓吲d。
“什么?”他蹙眉。
夏臨君不理他,用力地跨開大步往前走。
“放心好了,我不會妨礙主任的,絕對會讓你馬上到達前面。”她一時不甘夸下?,并加快速度,但畢竟體力不足,那股燃燒的氣焰不到幾分鐘就悲慘的熄滅了。
她停在山路邊,氣喘吁吁地扶著樹干。
“嗯?不會妨礙我?”曾淺日走近她,冷冷地笑了。
這……這可惡的家伙!夏臨君胸腔里充滿快要爆炸的怨氣。好吧,她不想那么卑鄙,但是他逼她的,誰教他要讓她知道他的弱點呢。
是他自找的。她惡劣地想著,離開樹干,往前跨一步,然后,假裝腳底滑了一下。
原本她是想佯裝跌倒,接著假哭,讓他措手不及;可是她沒料到的是,曾淺日卻在她作假跌倒的時候,忽然快速沖上前來。
“喂!小心!”他出聲示警,同時一個箭步接近她,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一手攬住她的腰止住下滑的動作,一手則拉住樹枝穩住兩人。
“哇。 彼募饨惺钦娴。當發現自己的頭就靠在他肩膀上時,她更是連血液都僵了,嚇得動彈不得。
“你——”曾淺日似乎吐出口氣,待確定兩人都能站穩之后,他松開手!澳闶前装V嗎?!站得好好的都會滑倒?!”
“啊,我——”剛剛發生的事情,讓她驚魂未定。
“你怎樣?受傷了?”他皺眉問。
“腳……腳,有點扭到!碑斎皇菦]有,只是她不小心脫口說出剛剛在心里演練過的臺詞。不過,她現在倒是假哭不出來了。
“是嗎?”他往她的腳看一眼,她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他問道:“那你還可以走嗎?”
“可……可以!卞e過假哭的時間點,現在根本沒意義了。她只好假裝一拐一拐地往前走,看來是要這樣走到目的地了,早知道回答沒事就好了。
“失禮一下,”曾淺日忽然說道,接著伸出左手扶住她的手肘!霸俨蛔呖禳c,真的會天黑!
“嗄?”她嚇了一跳,“是……”她也只能這么說了。
一路上,夏臨君覺得自己所有的敏感神經都跑到曾淺日扶著的那只手臂上了。雖然他這個人很令人討厭,但仔細注意的話,會發現其實他是個相當紳士的人,就像扶她走路還要事先說一句失禮,平常和他講話,他的態度明明自我又沒禮貌;這種矛盾也如同他的長相吧?不是什么帥哥美男之流,但只要把五官拆開來看,每個部分卻都有微妙的纖細感……一直在想著這些好像不是很重要、又好像有一點重要的事。他就并肩走在自己旁邊,這般靠近的兩人獨處是從來不曾有的,她只是發現,他的呼吸、他的動作、他的視線或他在想什么,都很難讓她不去在意。
“扭到的地方很痛?”他突然問。
她立即搖頭。
“沒有啊!
“你臉那么紅,不是發燒就好!
“主任你還不是呼吸變快了,我也是、是因為走很多路的關系——”
她慌張地解釋。只有她自己知道,熱源是從他接觸到她的那個地方開始擴大蔓延的。
結果,不知所措的反而是她。她真是笨蛋……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終于走到山上的集合點,大家都已經休息很久了。
“怎么這么慢?我們剛還在想要去找你們呢。”同事說道。
“沒什么,有點意外!痹鴾\日在同事看到之前就已經放開她的手。
“意外?沒事吧?”有個女同事轉而問夏臨君。
“不不,”夏臨君連忙搖手,“我……”
“!主任,你流血了呢!”
聽見同事這么喊,夏臨君驚訝地看過去,只見曾淺日的右手掌上有幾道刮傷的痕跡正泌出血跡。
她傻了。同事要拉著他去擦藥,不料他又低低地“嗯”的一聲。
“主任肩膀也受傷了嗎?”同事問。
“沒什么!痹鴾\日用左掌按住右肩,收回自己的手,往夏臨君的方向看去,道:“先去照顧她吧!
“咦!你也受傷了嗎?”在夏臨君身旁的女同事聞言,擔心問著。
“不……”她愣愣地望著曾淺日。
他是什么時候受傷的呢?一定是在救她的時候吧。拉著樹枝所以手掌刮破了,由于承受著兩人的重量,造成肩膀過大拉扯。因為他始終站在她的右邊,所以她并沒有發現,或許他是故意不讓她察覺才站在右邊的?她是怎么回事嘛!原本只是一時不高興,所以打算小小地戲弄他一下,結果卻害得他真的受傷了。
“我很好……我沒有,我根本沒有扭到腳!”她大聲地說道。
不是對女同事,而是對曾淺日說的。
她沒有移開視線,只是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逃走,一定得直視著曾淺日,然后把這件事誠實地告訴他。
曾淺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好像知道她真正想要說的是什么。
或許是她太天真了,但當她望見曾淺日的臉色沉下來的時候,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而又是由于她那無聊惡作劇的緣故。
在辦公室里,她也常常讓他不悅,但卻沒有一次讓她像現在這樣——
這么樣的難過。
。
做錯事情了應該怎么辦才好?
道歉吧!不管怎么樣,道歉是一定要的,這連小學生都知道。
夏臨君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隔壁的曾淺日。
那天,曾淺日并沒有說什么,也沒把她惡劣差勁的行為說出來。跟他相比,她覺得自己好幼稚;厝サ臅r候,他一直看著車窗外沒理她,他的冷淡讓她覺得被刺傷了,所以產生退縮的心態,就那樣回家了。
雖然她的手機保存了他的來電號碼,但是她卻猶豫著不敢打出去,于是她度過了一個非常憂郁的星期日。
今天起床,她在洗臉時對著鏡子告訴自己一定要道歉,無論他是什么態度、他會不會理睬自己,絕對要道歉才可以。
所以,她心理準備好了,一早就來到公司等他出現。
從辦公室里只有她一個人,等到同事陸續填滿空位,然后,她旁邊的人也終于到來了。望見曾淺日,夏臨君馬上站起身,對他行九十度鞠躬禮。
“對不起!彼谝痪渚褪堑狼浮?吹剿稚系目噹,她后悔道:“那個、那天,我沒有惡意的。啊,也不能這么說,我只是想要假裝跌倒,但是我真的沒有要讓主任你……受傷的意思,所以,請你不要生氣……”
他放下公事包,打開主機電源,然后坐下,接著專注在電腦螢幕上,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她愈說愈小聲。
“臨君,來一下好嗎?”
偏偏這時有其他同事要她幫忙做事,她趕緊看他一眼,只能對同事道:
“好的!比缓筠D過身工作去了。
好不容易完成事項,曾淺日卻離開座位不在,她失望地稍微找了一下,在茶水間發現他,她鼓起勇氣上前道:
“我知道你很生氣,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真的做了很不應該的事,請你原諒我!
曾淺日僅是瞄她一眼,她期待著或許可以和好的回應,不料他只是一語不發地端著杯子越過她。
突然間,她有一種想掉淚的感覺。她咬唇揉去眼睛的酸意,只想至少他看著她了,已經比剛才進步了。
她要展現自己的誠意才行。于是她走出茶水間回到位子,打算第三次道歉,結果又有工作塞過來,沒有休息的時間,她繼績忙碌。
就算要道歉,也得先把工作完成才行。因為曾淺日最不喜歡的,就是她沒有把工作做好。
專心在文件和電腦上做確認,不知不覺中已到中午。等她抬起頭來,曾淺日已經去吃午餐了。她走出辦公室,在常去的用餐地點尋找他的身影,結果卻無功而返。
她只好坐在位子上守株待兔,連午飯都不記得要吃。待他回來以后,她一見到他,又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沮喪、氣餒。下午又是接連不斷的工作,雖然心情郁悶,但她卻還是一一用心做完。
就這樣到了下班時間。她把最后一份文件交到別的部門,回來之后發現曾淺日正要離開,她趕快收拾自己的東西,抓起包包就跟了上去。
在電梯前,她終于追到他。
“主、主任!”她喘口氣,急忙說道:“那個,請你別生氣了好嗎?真的很對不———”
他忽然轉過身,讓她吃了一驚。曾淺日啾著她,道:
“我說你,今天一直跟著我,很煩!
聞言,她整天下來強撐著的脆弱情緒登時崩解。
“啊……真抱歉……”她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只能趕緊低下頭掩飾。
她不知道要怎么辦。今天一整天,她非常誠懇地希望得到他的原諒,所以一直在道歉。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對,所以說對不起,可是最后,還是沒有任何辦法補救嗎?
看了她低垂的臉一眼,他問:
“你想假裝跌倒的理由,該不會是要為難我吧?”
“啊……嗯。”雖然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她難過地點頭,又趕緊補充:“可是我真的沒有要讓你受傷!
“原來是我自己的錯!彼毖鄣伤。
雖然他又曲解了她的話,但她卻認真道:
“不是。是我錯,對不起!彼娴挠性诜词。
“好了,”他像是不想再聽她的道歉,直接打斷!暗狼敢淮尉秃昧,同樣的事情,重復說那么多次做什么?”他皺眉道。
她一愣,緩慢地抬起臉?匆娝币曋,道:
“我注重的是態度問題。誠心誠意的道歉,一次就夠了,其它只是多余!
咦!她先是發愣,隨即仔細推敲他的語氣表情,躊躇道:
“可是,主任你一直不理人……”她真的非常在意。
“那是當然。這是私事,公私要分明!彼表谎邸!澳阍摬粫詾槲液軙洺鸢?”
是很會啊,但她沒膽告訴他。
“……你不生氣了?”真的嗎?她仍舊不確定的問。
他瞇起眸。
“你就是這樣,工作才會沒效率!
可是在工作上她明明進步了啊,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夏臨君終于可以笑出來了。
“真、真的嗎?是真的啊!痹瓉硭呀浽徦,好高興喔!疤昧恕痹趺崔k?哈哈,真的好開心!
一掃兩天以來的陰霾,難受這么久,只是他的幾句話而已:心情就輕易地變晴朗了。明明,她上一刻還難過得幾乎要掉淚啊。
曾淺日瞥著她,特別補充道:
“因為這是私事,所以才原諒你!
也就是說,倘若她是在上班的時候亂來,他絕不會輕易善了。夏臨君好像又稍微明白了,關于他在公司之外的臉譜、他私底下的一點點小事。
總覺得……有些奇怪。她望著他,有種不會形容的感受,但是,她忍不住笑。
“你又在傻笑什么?”他狐疑地問。
“咦……”她笑什么呢?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和曾淺日一同走入電梯,她望著鏡面,反照在上面的自己,甚至愉快地紅了雙頰。
“你擋住按鍵了!痹鴾\日對她道,伸手要按樓層鈕。
“嗄?”她轉過身,剛剛好對著他的胸膛。
雨人之間并沒有接觸,只是靠得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僅只一瞬間而已,曾淺日其實很快便退開了,她卻沒有動作。
是同樣的。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救她的時候,她的臉靠在他的肩上,聞到的也是這個味道。
他護著她的胸懷好溫暖,他的肩膀也好寬,被騷擾的那一次,也讓她感覺不可思議的可靠。
心臟,跳得好快;因為實在太快了,讓她莫名地喘了口氣。
雖然他平常老是這么壞,但是他的擁抱卻意外的溫柔安全,倘若能讓他抱著,一定會很幸福吧?不管是低血壓起床氣,還是怕女生哭,她想要,想要比任何人知道更多一點其它部分的他……
咦!
終于發現一件糟糕至極的事,夏臨君愉快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像是被猛雷狠狠、狠狠地劈到,炸了個巨大無比的洞,她倏地驚恐又慘烈得大叫一聲:
“哇!”
“干嘛?”曾淺日吃驚地轉頭望著她。
“啊!”她滿臉通紅、滿臉通紅、滿臉通紅地望住他,一手搗著快要出血的臉頰,一手顫抖地指著他。“啊、啊!不會吧……天哪!我不敢相信!為什么?怎么會這樣?這怎么可能!慘了!完蛋了……”后退一步抵著電梯墻壁,她的表情彷佛世界末日來臨。
“什么?”他一臉“你有毛病”的表情!坝檬种钢撕懿欢Y貌!彼麅窗桶偷丶m正她的行為。
凝視著曾淺日,夏臨君想起以前小時候打過的電動,最后到達魔王關的配樂,在她腦袋里噔噔噔、噔噔噔地奏響著。
她死翹翹了!
死翹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