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了蕭姓夫婦的尸首之後,玄武坐在因為露水而冰涼潮濕的石板地上,看著四周遍怖的尸骸。
睡夢之中、浩劫突至,想必你們也死不瞑目吧……
閉起了眼,強忍著淚水,玄武滿身是傷、疲備不堪,然而那在心中滿斥著的絕望以及自責,才更加令他難受。
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玄武低聲嗚咽著。
蕭子靈站在雙親的墓前,手里握著紫棱劍,一語不發。
天漸漸亮了,玄武也終于抬起了頭,帶著戲腫的雙眼。
蕭子靈似乎從沒有動過。
「小弟,我叫你靈兒好不好……靈兒,你累不累?我帶你回房休息!剐溆寐月运粏〉穆曇糨p聲說著。
蕭子重靈有答話,視線也沒有離開那隆起的土堆。
「靈兒,這里不安全,我們明天就走,你需要好好睡一下,路上很辛苦的!
蕭子靈還是沒有說話。
玄武愧疚難當。他蹣跚走到蕭子靈面前,雙膝往地面就是一跪。
蕭子靈看了他一眼,就是一劍斬下。玄武赤手去接紫棱劍,左掌鮮血淋漓。若是蕭子靈的力道再深一分,只怕立即五指齊斷。
「我自小上只跪天、下只跪父皇太后母后,然而今日蕭家為我滅門,玄武自知賤命一條仍不足以報……但是,靈兒,今日玄武尚不能身殉蕭家莊。玄武害得你痛失雙親,自當確認你一生衣食無缺之後,方得任你宰割。玄武一條命暫且讓我寄下,你說如何?」玄武放開了手。
紫棱劍又再揮下,玄武左臂登時開了一個創口。玄武輕嘆一聲,閉目以待。
然而,再一次高舉的紫棱劍,卻未落下。
玄武睜開了雙眼,卻見蓡子靈雙目一閉,就要往後栽倒。
「靈兒!」玄武縱身向前,接住了蕭子靈。
蕭子靈雙唇蒼白而乾燥,高熱使得白嫩的雙頰透著病態的嫣紅。
小小年紀又折騰了一夜,再加上家破人亡的慘劇。蕭子靈病倒了。
草草包裹了自己手臂上的傷,玄武連忙抱起了蕭子靈,往市鎮飛奔而去。
紫棱劍仍然緊緊握在蕭子靈小小的右手里,引來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玄武已經管不了這許多了,若是連蕭家最後一條命都保不住,將來下了黃泉,又叫他何以面對蕭氏夫婦。
「只是著了涼,休息個幾天就沒事了!勾蠓蛘f著。
一顆不安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玄武攤坐在椅上。
付了診金,玄武抱起了昏昏沉沉的蕭子靈,提著藥包,住進了鎮上的客棧。
「一間上房!剐浞愿勒乒!噶硗猓瑤臀野阉幖搴,再來點飯菜、一碗病人吃的清粥,一起送來房里!剐淠贸隽诵⌒〉囊豁纸鹱。
雖然是個不得寵的太子,但是該得的奉金也不曾少過。
「另外,大人和小孩兒的衣服各找兩套來,剩下的就是打盆熱水。」
掌柜拿了金子,躬著腰去了。
把藥吹涼了,玄武緩緩喂著蕭子靈。
藥很苦,蕭子靈皺著眉,轉過了頭,不想再喝。
「靈兒乖,喝了藥,病才會好得快!剐湎氡M辦法哄著。
「吃了藥,我習糖葫蘆給你,好不好!剐洳凰佬。但是一匙藥遞了半天,就是送不進蕭子靈嘴里。
「求求你了,靈兒,你再這么病下去,我怎麼跟你爹娘交代!剐湟呀浐迷捳f盡,只得搬出了蕭莊主夫婦。事實上,若不是逼急了,玄武實在也不想再觸及蕭子靈心中的傷痕。
蕭子靈的雙眼微微紅了。小小的嘴張了張,一口一口勉勉強強把藥喝了入腹。
吃完了藥,蕭子靈倒頭就要睡了。
「別……等一下,先吃點東西……」
折騰了好一陣子,從未服侍過別人的玄武,累得眼皮幾乎都要睜不開了。找小二要來了熱水,把兩人身上的塵土、污血都清洗乾凈,換上了嶄新的衣服以後,望向窗外,天已經微微暗了。
蕭子靈已經熟睡了,玄武實在也撐不下去,就著桌子,一閉上眼皮、就再也不想睜開。
蕭家莊還有上百具的尸身沒有收斂,明兒一早,喂靈兒吃完藥了,得趕快去辦。否則,只怕都要腐壞了……
這一覺就過了中午,窗外燦燦的日光射了進來,玄武不自覺地伸出了手遮在眼前。
什麼時辰了?
玄武站了起身,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發得渾身又充滿了精力。
好,喂靈兒吃完藥以後,就趕快回蕭家莊。
誰知,才一轉身,玄武的臉色登時泛白。
靈兒呢?
床上空空蕩蕩的,連放在一旁的紫棱劍也不見蹤影。
這一驚非同小可。
唯一想得到的地方就是蕭家莊了,玄武顧不得空腹的不適,提劍直奔。
要是靈兒在半路昏倒了……要是遇上了昨日的刺客……要是看見了滿莊腐臭的尸身……玄武越想越是擔心,腳步也就更快了。
終于,在半路看見了坐在樹下不住喘氣的蕭子靈,玄武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靈兒,我們回去客棧休息吧!剐湓谑捵屿`面前蹲低了身子,柔聲勸著。
蕭子靈舉起了紫棱劍,玄武注視著蕭子靈的雙跟,沒有閃避。
劍在中途就停了下來。
「你要殺就殺吧,我早說過這條命是你的了。」看著蕭子靈,玄武低聲說著。
蕭子靈站起了身,自顧自地走往蕭家莊的方向。
玄武嘆了一口氣,跟在蕭子靈身後。
不到一刻,蕭子靈的步伐慢了下來,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的了,玄武抱起了蕭子靈。
劍是沒有砍下來,不過那雙憤怒的眼睛仿佛也可以殺人。
「你休息一下,我抱你回蕭家莊!剐湎驊牙锏娜藘赫f著。
蕭子靈轉過了頭。
遠遠就聽見了哭聲。
玄武一驚,抱著蕭子靈就是連忙往附近的樹旁閃去。
蕭家莊外,數以百計的人或站或跪,把蕭家莊圍得密不通風。
痛哭聲、咒罵聲,以及馬匹的高聲嘶鳴,伴著一具具抬出的尸首,構成了一副悲凄的象。
「師尊!」一個五十歲出頭的女子尸首被抬出之後,其中一群身穿黑衣的年輕人立刻就圍了前,紛紛跪了下來。
「師尊,您死得好慘!徒兒一定會為您報仇,把兇手碎尸萬段,」 一個女子尖聲大叫。N,J2Z F8u)y
一片如雷的附和之聲登時響起。玄武緊抱著蕭子靈,肌肉緊繃到連傷口都裂開了,染得蕭子靈衣服血跡斑斑。
然而玄武卻沒有發覺自己淌血的傷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景象,如果一有狀況發生,必須立刻飛奔而逃,一點也不能大意。
「師父!」當一具蒼老而帶著白發的尸身被抬出來之後,一批身穿藏青色長袍的弟子也立刻圍上前。當他們看見斷成兩截的凄慘尸體之后,號哭之聲更是壓過了眾人。
「這里有新造的墓!」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玄武大驚,莫要讓這批刺客褻瀆了蕭莊主夫婦的遺體。蕭子靈不安地想掙脫玄武的懷抱。
「乖,靈兒,別動!剐涞吐曊f著!改銊e出聲,我們靠近一點看看情況!
心臟的聲音大到讓玄武甚至害怕會因此洩漏了行蹤。
然而,稍稍走近之後,邵發現蕭莊主夫婦的遺體已經被挖掘了出來,抬到了莊外。遺容沒有改變,只是蒙上了一屠砂土。
蕭子靈就要哭出了聲音,玄武連忙捂住了蕭子靈的口。溫熱的淚水流到了自己手上,玄武把蕭子靈摟得更緊了。
「是她!就是這個娘們!」 一名胸前包扎了層層白布條的男子悲憤地喊著。心情激動到-邊痛哭、一邊咳血。
「這個鬼!拿著一把紫色的怪劍!就是她殺了五個掌門人!」敢情這位仁兄是昨夜浩劫的悻存者,不過,看來也不久于時日了。
「師兄!」幾個十分年輕、身穿淡黃色長袍的少年,手忙腳亂地搶救著即將斷氣的男子。
頓時之間,幾百雙怨恨的雙眼死盯著蕭夫人的尸身。
一名弟子走了出莊。
「如何?」一名約莫四十出頭、身穿道服的男子問著,
年輕的弟子搖了搖頭。
「逸真道長,沒有發現玄武太子的遺體!
男子撫了撫發。
「你們,往附近的鎮上打聽打聽!箮酌茏宇I命而去。
「至于這兩具尸身……」
「道長,弟子有話要說!挂幻乙碌茏雍爸
「請說!
「今日在埸的人中,以道長的輩分最高,請道長為眾弟子主持公道!」
「什麼公道?」
「諸位掌門慘死在這名女子手里,不將這名女子碎尸萬段,弟子無法心服!」
群情漸漸激動了起來。
眼看蕭氏夫婦就要受辱,玄武緊咬著唇,蕭子靈嗚咽的哭聲從掌縫里微微漏了出來。玄武自認不敵眾人。若是孑然一身,以蕭氏夫婦的大恩,就算是被亂刀砍死,也要強出頭的。然而,懷里的男孩是蕭家唯一殘存的血,就算自己冤沉入海,也得先將蕭子靈托付給一戶好人家。
抱起蕭子靈,不顧懷裎男孩的瘋狂掙扎,玄武運起了全身的功力、足不點地狂奔而去。不管如何,不該再讓他看見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悲慘景象了。
從黃昏跑到天黑。
玄武不敢往鎮上去,情急之下只能沿著溪旁跑向森林深處。
直到天色暗到再也看不見眼前的路,玄武靠著一棵大樹,虛脫地坐倒在地。
放開了蕭子靈,玄武提心吊膽盯著男孩,深怕等會兒一眨眼,蕭子靈又會不見蹤影。
蕭子靈推開了玄武,走到約莫五步遠的地方,抱著頭坐了下來,不發一語。
「靈兒……」玄武呼喚了一聲,蕭子靈沒有理會。
玄武在心中輕嘆。也罷……我本是該讓他恨著的……
夜風吹起,沁涼入心。
從樹梢灑下的月光里,蕭子靈小小的身子已腔縮成了一團,似乎正冷得發抖!
玄武脫下了自己的外袍,悄悄走了過去,披在蕭子靈的身土。
「對不住,現在還很危險,我們不能生火。」玄武柔聲說著。
蕭子靈沒有反應。
玄武有點擔心蕭子靈的病,卻又怕他生氣,兩權之下,幾乎是戰戰兢兢地把手貼在蕭子靈的額上。
看來是沒再發熱了……
蕭子靈把玄武的手撥了開。
玄武苦笑,走離了三步,在蕭子靈的上風處坐了下來,想幫他擋一點冷風。
蕭子靈把身上的袍子扔了出去。
「靈兒……你這又是何必……」玄武無奈地說著。
蕭子靈還是沒有說話。
把外袍撿了回來,玄武幾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風依舊刺骨。玄武拿著外袍,站在蕭子靈身旁,正待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就只能呆呆俯視著始終沒有抬頭的蕭子靈。
小小的肩頭微微抽動著。
玄武嘆了一聲,蹲低了身子。
「你在哭嗎?靈兒!
于是,微弱的低泣聲漸漸變大了。蕭子靈也知道危險,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卻仍然不可抑制。
玄武輕輕地把蕭子靈接在胸前。蕭子靈的臉貼著玄武的內里,玄武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淚水。
「沒關系,想哭就哭吧,我會守著!剐漭p聲說著,把袍子又蓋回了蕭子靈身上。
于是,蕭子靈抱著玄武,開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爹……娘……」極度壓抑而嘶啞的哭聲,聽得玄武眼中一酸。
抱著蕭子靈,緩緩撫著他的背。玄武知道,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讓蕭子靈能好好哭一場。
夜更深了。
「知道嗎?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我從小就沒有了母親,母后對我雖好,卻總是疼不入骨。我知道她恨我,因為我不是她生的,而她永遠也沒有辦法有自己的親生孩兒。她遵守著一個作為皇后的禮規,盡心盡力撫養一個太子,不過,她從未想過做個好母親……」
蕭子靈沒有說話,玄武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正靜靜聽著。
「至于父皇……小時候,他十分疼我,把我當心頭肉呵護著,但是九年前,他漸漸疏遠我了,也漸漸不問政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還是有來看我,不過,我就是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蕭子靈還是沒有說話。
玄武緊緊抱著蕭子靈。
蕭家莊外
面對群情激憤的各門派弟子,逸真道長撫了撫須。
「切莫沖動行事。請各位稍待片刻,本道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等?道長,我們為何要等!」幾個弟子不服。
「我們要等一個人!
「誰?」
「蝴蝶山莊的人。」逸真道長又撫了撫須。
一覺醒來,玄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懷里的蕭子靈。
還在……玄武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了……
蕭子靈還沒醒,F在的他,靠在玄武的胸前,微亂的發覆在雪白的小臉上,眼睛還有點腫腫的。
玄武把他的頭發輕輕撥好。
蕭子靈蹙了蹙眉,不堪其擾地低聲嘟嚷著。
「好好好,我不吵你,你累了就再睡一會!剐漭p輕抱著蕭子靈。
陰著眼眸,玄武想著今后該何去何從。
才過了沒多久,懷中的男孩就掙扎了起來。
「靈兒,你醒了?」玄武連忙放開了手,蕭子靈立刻就是跳離了玄武的懷抱,不過腳一軟,又跌坐在地。
「怎么了?摔疼了沒有?」玄武連忙上前察看。
蕭子靈轉過了頭,沒有理會玄武。
玄武也不介意。蹲下了身子,玄武輕聲說著:「靈兒,你是不是餓了,我去打點野味回來,你在這里等我好不好?」
玄武耐心等著。
很久很久以后,蕭子靈點了一下頭。
「靈兒,這給你。」玄武帶回了一只野兔,烤熟之后取下一只后腿,遞給蕭子靈。
蕭子靈一言不發接過,低著頭慢慢吃著。
「靈兒,我們吃飽以后就向北走,回京里找左丞相。左丞相雖然失了勢,但是好歹還算是皇親國戚、一代名門。我把你交給左丞相照顧,你說好不好?」
蕭子靈搖了搖靈。
「怎么?為什么不要?」
「我們向南走,去蝴蝶山莊!故捵屿`說著。
這算是蕭家莊出事以后蕭子靈對玄武講的第一句話了。玄武不禁又驚又喜。
「靈兒,你肯跟我講話了?」玄武笑開了。
蕭子靈繼續了他的沉默,沒有理會玄武。
蕭家莊外
「蝴蝶山莊?為什么我們要等蝴蝶山莊的人?」眾人不解。
「因為昨夜紫棱劍重現江湖,貧道立刻就通知了蝴蝶山莊!挂菡娴篱L撫了撫須。
既然你昨夜也在埸,為什么眼睜睜看各掌門弟子慘遭毒手也不相助!眾人憤怒的眼里盡是責備,只是礙著逸真的輩分,不敢出聲。
相對的,逸真道長一點也沒有羞愧的意思。八大門派尚未到齊就搶著出手,搶功搶到了蝴蝶山莊門人眼皮下,還不曉得要捅出多大的簍子……逸真看了看眼前女子的屁體。想當年,師祖與蝴蝶山莊開創祖師平輩論交之時,自己正是一旁服侍的弟子。年輕的女子卻讓師祖尊為上賓,而這程蝶衣在當時只怕連劍都拿不穩……適二十年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少不得那妖異至極的山莊參與……逸真的目光再度掃了掃女子的屁身。玄武太子逃到了此人莊內,真是一大變敷。格殺了太子,王爺登基之后自是不會虧待了眾人。然而,打從昨晚知曉了女子的身分,他就有了計較。何人當皇帝,與他何關?王爺交游廣闊,這功勞分了不曉得要有幾份!……與其為了這微薄的酬庸得罪蝴蝶山莊,還不如……逸真的嘴角微微上揚了。
正當武當一群弟子與眾人怒目相視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
由遠而近的飛揚塵土中,一匹深褐色的駿馬奔馳著。而那風塵仆仆的騎士到了莊前就是飛身下馬。
「在下楊懷仁,師尊接得逸真道長飛鴿傳書。楊某于江南辦事,因此師尊特命楊某前來一探究竟!
楊懷仁身上臉上盡是塵土,想必一路馬不停蹄。
「楊師叔辛苦了,在下逸真!挂菡娴篱L連忙上前迎接。
「不敢,請直呼在下名諱。」楊懷仁抱了抱拳。
「江湖中的輩分仍要守的,逸真不敢。請跟在下來!挂菡娴篱L連忙將楊懷仁帶到蕭氏夫婦遺體旁。
一見到蕭夫人的遺容,楊懷仁面色凝重。
「沒錯,這是二十四師妹。在下可否請問逸真道長,敝師妹是遭何人毒手。」
楊懷仁的一番話讓一些人心里起了寒顫。
不管如何,蕭夫人畢竟曾是蝴蝶山莊門人……
「逸真昨日見到紫棱劍,就連忙動身取了飛鴿通知令師尊,因此實不知程師姑是為何人所害!挂菡嫱频靡磺䞍。
有些弟子看不下去,正要出聲怒罵,卻被自己門人拉了回。
疑惑的表情被嚴肅的臉色壓了下去。
楊懷仁低垂的眼神在蕭氏夫婦的遺體上停留了許久。
「不妨,本門的恩怨本門自行處理,逸真道長不必掛懷!
楊懷仁脫下了斗篷,蓋住了兩人的遺容。
「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師妹!」
「師兄不必勸我了,我心意已定!
「你這一走,師尊必然震怒。」
「……顧不得了……」美麗的眼眸閃了閃!钢皇鞘粠熜炙
「他托我祝你們兩人白頭偕老!
嬌柔的身軀盈盈下跪。
「師妹,你這是做啥?」
「還望師兄替蝶衣晨昏定省、略盡孝道!
「這是我該做的,師妹請起。」
「蝶衣拜別師門!
「保重!
楊懷仁的鐵掌往地面重重一擊,入土三分。
眾人噤聲不語。
「抱歉,失態了。」楊懷仁緩緩起了身。
「可否請道長為楊某準備馬車,楊某必須將師妹夫婦二人的遺體送回莊里,請師尊發落!
「這是當然。」逸真道長向一旁的弟子囑咐。
眼看蕭子靈就要跌倒,玄武連忙一把抱起。
「別走這么快,要是摔傷了怎么辦?」
蕭子靈轉過了頭。
「好好好,這樣吧,你指路,我抱你走!
蕭子靈死命掙扎。
「別動別動,我的小祖宗。你要知道,你還小,腿不長、走不快,我抱你走比較省時,知道嗎?」
蕭子靈停止了掙扎。
「好,接下來往哪里走?」
蕭子靈往左邊一指。
「是,小的立刻就動身。」玄武苦笑著
經過了一個小市鎮,玄武把兩人的臉用砂土稍稍涂污了。
進了市鎮,玄武雇了一輛馬車,順便採購了一些干糧衣裳等必須之物。
以及一支糖葫蘆。
兩人坐在馬車里,蕭子靈正一臉嫌惡地看著手中紅得發亮的糖葫蘆。
坐在對面的玄武一臉期待。
「我說過要給你買支糖葫蘆的,君無戲言!
蕭子靈伸長了手,把糖葫蘆拿到玄武面前。
「不吃嗎?」玄武接過了糖葫蘆,十分沮喪。
趕了五、六天的路,一天夜里,蕭子靈靠著玄武熟睡了。
玄武一手抱著蕭子靈,一手在嘴上打了個哈欠。
奸困……為什么這么困……
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玄武暗覺不妙。
懷里的蕭子靈睡得太過安穩,而且,說實在的,他討厭靠著自己睡。
「靈兒……靈兒……」玄武低聲叫著蕭子靈。
蕭子靈仍然沒醒。
迷藥?玄武暗驚。
用劍鞘掀了掀布廉,廉外的強光照了進來。
我這一覺睡到了正午?這一段時間發生什么事了?
馬車似乎走得太過平穩、太過快了……
玄武輕輕拔出了劍。
「喂,后面的,別在我發頭捅窟窿啊!」
玄武吃了一驚。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可替你們打跑了五六七個小賊哪!」
玄武連忙探出頭去。意料之中,前方的馬夫已經換了人,然而現在拿著馬鞭的即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兄臺如何稱呼?」
「喔?叫我謝小子就可以了……怎么樣,后面的小鬼醒了沒有?」
「還沒有。謝……謝大俠,您有法子救醒……舍弟嗎?」
「解蘗已經喂了。小孩子嘛,身子骨難免弱了點,睡一覺就好了。還有啊,玄武太子,你就別再裝了,你會有八歲的弟弟?」
「謝大俠,你怎么……」
「不是我說你,你一出現在那個鎮里,起碼就被十來個人盯住了。要不是我一鞭一個……嘿嘿……此刻就有人肉燒包吃了!
「慚愧!剐涞皖^。
「算了,我才慚愧。我竟然沒有料到連這個趕車的都是那一伙的,還讓你們吃了不少蒙汗藥……喂,回去的時候得講義氣點,別把我賣了,知道嗎?」
「這……這是當然……」
「這小鬼是誰啊,為什么跟你在一塊?他難道
「這位是蕭家莊的遺孤,玄武正……」
這位謝大俠收起了嘻皮笑臉。
「是嗎?原來程師姊已經有了孩兒了……」
在玄武仍然處于驚愕之中的時候,謝小子放聲大笑。
「好!好!看來這下我可立了大功了!」馬鞭在空中輕輕抽了幾下,前方的馬跑得更快了。
「謝……謝大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鼓阋ズ角f對吧?」
玄武更加訝異了。
謝小子轉過了頭,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我就是蝴蝶山莊的人,我叫謝衛國,排行第二十八,多多指教!
眼看著蕭氏夫婦的遺體被送回,眾人的臉色越來越陰郁,暴風的中心自然就環繞在逸真道長身上。
逸真道長還是撫著須。
「我知道你們對本道的做法不贊同,不過大家要想想,今日我們的目標不在蕭家莊,而在玄武太子身上。若是惹惱了蝴蝶山莊,只怕要事倍功半了!
「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一名女子尖聲喊著。
「行兇的女子已經亡故了,恩怨自也煙消云散了。若是你們真不能手,就是要找蝴蝶山莊的晦氣?真是如此,只恕武當派不再奉陪。武當為了捉拿這叛逃的玄武太子,早巳折損了不少弟子,實是沒有余力再捲入各位與蝴蝶山莊的恩恩怨怨!
逸真道長倒是很誠懇。只是,眾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們武錄打算袖手旁觀?
如此一來,難保不是落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再說,師尊已死,這掌門之位……
幾個年長的弟子眼神一陰,不著痕跡地互瞧了一眼。就算再氣憤,日后的日子還是要過。
「既然逸真道長如此說了,我們萬虎門就暫且放下私人恩怨,以正事為先!
一名灰衣弟子朗聲說著。
然而,他身旁的師兄弟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就算師父、師叔、大師兄、二師兄都已亡故,咱們萬虎門可不一定就得由你來出頭……
幾個門派弟子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客套了幾句就各自散去。
青城、華山、崆峒、萬虎、唐門,這五個門派損傷慘重……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么作為了……
如此一來,值得提防的,只剩少林、峨嵋、青龍、百越、醉仙這幾個臺面上的角色……
江湖的勢力就要重新洗盤,這個時候,一著錯,可是整盤輸……
「來,下車休息休息!
到了一個市鎮,謝小子在一個客棧前停下了馬車。
「可是,謝大俠,如今風聲正緊。」
「有什么差別?反正一路上多的是人盯著,也不差再多兩三只。」謝小子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玄武地言以對。
事實上,蕭子靈經過了這幾天的趕路,已經瘦了一大圈。玄武有點心疼。
讓靈兒休息休息,吃點好的,也好過這樣折騰下去。一個小孩子能再捱多久?
正常玄武沉思的時候,謝小子的手已經擰上蕭子靈的臉頰。
「你瞧瞧,瘦成這個樣子,還剩幾兩肉啊?」
蕭子靈懶得再掙扎,只是瞪著這個謝小子。
「乖乖,這眼神簡直跟你娘一個樣子。喂喂喂,小子靈,本人可是給你娘擰到大的。母債子償,你給我擰回幾下,也不委屈吧!
蕭子靈癟了嘴。
「謝大俠,您……」
謝小子訂了一間大房,又要了一桌的好菜。然后,很神秘地表示他要離開一陣子。
「謝大俠欲往何處?」玄武疑惑。
「找姑娘!怪x小子臨去前丟下了一句話。
「找……」玄武再度無言以對。
轉過頭看了蕭子靈一眼,蕭子靈正專心享用著難得的佳肴。
天色黑了,蕭子靈也睡了,玄武不敢大意,守了整夜。
「喲,我回來了,」
天才剛亮,謝小子就拉開了嗓子,踢開了門,一副唯恐整家客棧不知道他回來的樣子。
蕭子靈揉了揉猶然睡眼惺忪的眼。
「來來來,有好東西!怪x小子把一堆嶄新而且華麗的絲綢衣裳堆到了桌上。
「謝大俠,您何必破費?」玄武盯著桌上的新衣。
「送的,你當謝小子有錢嗎,告訴你,整個山莊里最窮的就是我。不過,不拿白不拿,來來,趕快換上。」
難不成這位謝大俠打家劫舍去了?玄武不禁暗暗擔心。
「不會吧,那種眼神,你當我搶來的?」謝小子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
「兄弟,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說,連想都不能想的。否則,一點風聲傳到我師父那,你當我是鐵打的嗎?」
「真是對不住!剐涔狼浮
「嘖,算了。啊,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們說。」謝小子難得嚴肅。
「請吩咐!剐湟哺o張了起來。
「這幾天,盡量吃好睡好,把這小子靈養胖一點,別讓我捱師父刮,知道了嗎?」謝小子又擰了擰蕭子靈的臉。
一只白鴿飛進了一座由高山環繞而成的山谷。
「怎么了,二姊?里頭寫些什么?」焦急的聲音。
「你自己看。」
一名年約四十歲的女子,連忙把紙條接了過來,細細讀著。
「什么!蝶衣她……」女子的臉上盡是惱怒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
「當然就是宰了這些王八羔子!當我們蝴蝶山莊好欺負的嗎!」女子大怒。
「別忘了,你已經把程蝶衣趕出師門了,這件事不關我們山莊的事。」
「這!」女子一臉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的樣子。
「別妄動,這件事還牽扯到玄武太子,你該不會想跟朝廷和整個武林作對吧?」
「嘖。」
幾日之后,又一只白鴿飛來。
就在這夜,謝小子搖醒了玄武。
「噓,別作聲!
玄武立刻提高了警覺。
「把小子靈抱著,跟我走!
于是,玄武搖醒了蕭子靈。
「好,等下跟我沖出去。記住了,你被砍個兩三刀倒無所謂,可別讓這個小子掛了彩,不然我可也保不住你!
玄武苦笑!肝視⌒牡模x大俠!
謝小子輕輕開了門。過了一刻,他踢開了窗,并且縱身飛出。
「跟好了!」謝小子大喝。
在街道飛奔了幾步,右足一點地,謝小子往屋簷上飛去,玄武抱著蕭子靈,提著劍,緊緊跟著。
幾個人影欺上了玄武,謝小子突然騰空躍起三丈,轉身就是一鞭。
兩個人頭臉上吃了一記火辣辣的鞭子,從屋簷上栽了下去。
轉了一個回手,又是一鞭抽向另外三人。
三把刀同時斬上皮鞭,謝小子一個巧勁,鞭梢捲上了刀把。
一揚手,三把刀遠遠飛去。
正當敵方一陣錯愕,謝小子又賞了三人一個鞭子。
有人想空手去接,卻硬生生被打斷了指骨。
哀嚎聲在寂靜的夜里響起,幾個被驚醒的尋常百姓連忙關緊了門窗。
三人跌下了屋簷。
「在這里!」速方的人影往玄武一行人靠近。
「別發呆啦,快逃吧!」謝小子繼續飛奔。
即將出鎮,謝小子竄進了一座茅草屋。
「上車!」謝小子駕著馬車沖出了房子,玄武縱身進了馬車。
「走!」謝小子一鞭擊在空中,發出啪擦一聲。
兩匹馬拉著馬牽狂奔出鎮。
驚魂甫定,玄武開始打量起這輛不知從何而來的救命馬車。
既寬敞又舒適,而且被褥、蔬果、乾糧、飲水一應俱全。
幾乎感覺不到顛簸。玄武掀開了布廉,道旁的樹木正急速向后飛去。
好快的馬。
「怎么樣?我的品味可好多了吧?」謝小子賊賊笑了。
「謝大俠,您這是從何得來?」
「買的,不過可以報公帳。」
「您早知……」
「其實,我也想不到他們真敢動我,不這,還好我疑心重,先留了幾條退路!怪x小子雙眼閃了閃!赶惹拔疫不確定你們到底哪邊是好人,不過現在看來,暗地里做事的,八成不是什么君子吧,你說是不是啊,玄武太子!
玄武望著他的謝大俠:
「別怕別怕,我現在不會懷疑你了,這幾天我們就和楊師哥碰得上面了,到時候啊……哈哈,敢來惹我,我就叫師哥把他們揍扁!怪x小子笑得很囂張。
「師哥!師哥!」遠遠望見人影,謝小子連忙大喊。
楊懷仁轉過了身,謝小子駕著馬車趕來。
「師弟,你怎么也來了?」楊懷仁一臉詫異。
「我找到玄武太子了。在附近等了一陣子,剛好可以趕上你。你身后的是……」
「師妹夫婦的遺體!箺顟讶食林卣f著。
「嗯……」謝小子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玄武兩人下了馬車。
「這兩位又是?」
「大的那個就是玄武太子了,至于小的,是程師姊的孩兒!
幾人轉過了山,延著一條小溪往深谷走去。在那高山環繞的山谷里,是一大片的農田以及幾家房舍。
幾個農夫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揮著手。
再往里頭去,越過了一片林子,是一座彷若宮殿的建筑。
兩個四十歲出頭的女子站在前庭,身后跟著一些年幼的弟子。
楊懷仁連忙走上了前。
「徒兒拜見師父、三莊主!
謝小子也連忙上前恭敬喊著:「徒兒拜見師父、二莊主!
二莊主點了點頭,三莊主則拉著謝小子的手。
「來,衛國,你說哪個是蝶衣的孩兒。」
謝小子指了指蕭子靈。
「我看看……真像……跟蝶衣小時候簡直一個樣子……」三莊主抱起了蕭子靈,感傷無限。
蕭子靈摟著三莊主的脖子,就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乖……怎么了,誰欺負你了……跟師祖說,師祖替你做主!
「欺人太甚!」三莊主怒喝。
「不干山莊的事!
「事到如今,你還這么說!」
「程蝶衣已非山莊之人,玄武太子一案屬于宮廷之事,我們沒有理由插手!
「你……」
「若你心疼蝶衣,大可把她重衲師門,安葬在莊內。蝴蝶山莊兩塊地倒還是有的。不過,蕭家莊一事,蝴蝶山莊沒有理由管!
「好,就這么做。靈兒,你以后就留在莊里,師祖教你武功,你長大了以后,親自動手,殺他們個片甲不留!」蕭子靈的三師祖慷慨激昂。
蕭子靈的眼中出現了燦燦的光芒。
「不行。」二莊主嘆著。
「又為什么不行!」三莊主嚷著。
「他這一留下,擺明了蝴蝶山莊要插手蕭家莊事。我可不信外頭的那些人會放心讓他留在山莊里習武!
「他們敢動山莊,我叫他們直的進來、橫的出去!」
「程蝶衣的劍術已經有一定的火侯,為何蕭家莊仍然被滅?」
是了,山莊里也有許多不會武的子弟……
「……那靈兒怎么辦?」
「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
「他家破人亡了!你叫他回哪里去!」
「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
「你!」
聽著兩個莊主的對話,蕭子靈抹了抹眼淚,就是倔強地轉身走了出去。
「等一下!靈兒,」三莊主連忙喊著。
「讓他去。」
「二姊!」
拉住蕭子靈的是玄武。
蕭子靈大力甩了甩手,卻掙脫不掉。于是用另一只手扳著玄武的鐵腕。
「靈兒!」玄武低聲喚著,于是蕭子靈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玄武抱起了蕭子靈。
「各位前輩,事到如今,晚輩自會負起蕭家莊一事,無須前輩煩心。晚輩告辭。」
「站住!苟f主清冷的聲音。
玄武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你自身況且難保,如何管蕭家莊事?」
「盡力而為。」
「你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苟f主悠悠說著。
「總過遇前輩袖手旁觀!」
「住口,你這是什么語氣!」楊懷仁怒喝。
自知冒犯,玄武噤了聲。
「……晚輩自知無力回天,唯有鞠躬盡瘁而已!
「你無力回天,不代表我無力回天。」
「前輩?」玄武狂喜。
「蕭子靈不能留在莊里,蝴蝶山莊也沒有理由管朝中之事,我說的還不明白嗎?」
「二姊,你是說……」
「只要蝴蝶山莊不出面就可以。至于蕭子靈,我相信玄武太子不會讓他餓著、凍著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