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裘暖提著三條烤好的魚,和戚衛(wèi)然一同回到戚府。一走進前廳,即赫然見到所有人都特地等著他們。
「暖姊姊,你們昨晚跑去哪里了?害我以為妳不見了──」小衛(wèi)一見到裘暖,率先跑上前拉住她。
「孤男寡女夜宿在外,一夜未歸,該說什么好呢?」戚衛(wèi)雪走上前,笑得賊兮兮的?磥矶邕是救火習性不改,凡事講求迅速。
「回來就好,用過早膳了嗎?」黑石伯盡責地詢問。
「剛才在外頭吃過了。」戚衛(wèi)然倒很淡定,一副理所當然的態(tài)度。
裘暖則是羞到無地自容,不知該拿什么態(tài)度來面對眾人。
「暖姊姊,妳和二哥去釣魚呀?」小衛(wèi)驚訝地指著她手上的烤魚。
「呃……是、是呀……」她不好意思道。
她昨晚第一次在野地釣魚,太過興奮了,只想著多烤幾條帶回來給小衛(wèi)和黑石伯他們吃,卻沒想到竟成為「呈堂證供」了。
「釣魚?!」戚衛(wèi)雪大驚小怪叫著:「想不到二哥你還有這等閑情逸致呀!」
「是呀,連我自己都覺得訝異!蛊菪l(wèi)然笑著大方承認。
「不是無故失蹤就好,省得我們還要去報案尋人!
調侃的話來自另一個角落。裘暖這才注意到廳里還有另一名男子,長得和戚衛(wèi)然有幾分神似,態(tài)度更沈穩(wěn)從容。
是戚家大哥,戚衛(wèi)城。
之前進府沒見著他,今日連他都特地等著他們,裘暖自是緊張萬分。
戚家的大哥一直相當神秘,她在坊間聽過不少他的傳言,但大多都是與他婚事受到詛咒有關。
小衛(wèi)拉拉裘暖,拉回她的注意力!概㈡,赤顏她娘被燒傷了,我等一下還要帶大夫去看她們,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赤顏她娘被燒傷?」
「是呀,昨天我和黑石伯也嚇了一跳,還好赤顏很懂事,懂得照顧她娘。」
「她住哪里?我跟妳一起去看她!
「好,我?guī)吶!剐⌒l(wèi)高聲道,還故意對戚衛(wèi)然頑皮吐舌頭,有點跟他爭風的味道。哼哼,昨日二哥霸占暖姊姊那么久,她今日非霸回來不可,暖姊姊可是她先認識的!就算二哥喜歡她也一樣。
「小姐,您和裘姑娘先暫時休息準備一下,我和少爺們談完事情后,咱們就動身。」黑石伯笑道。
「好,暖姊姊,走,妳先來講講妳和二哥的事給我聽……」
小衛(wèi)牽起裘暖的手,興致高昂拉著她往外走。待兩人離開前廳,黑石伯隨即收起笑容,一臉嚴肅面對三位少爺。
「怎么了嗎?」戚衛(wèi)城看出黑石伯迥異的神色。
「少爺,我想……我昨天見到了二姨太!
「二娘?!」三人同時正色。
「是,我想她還活著!
「會不會認錯人了?」戚衛(wèi)雪質疑,二娘早在十二年前的大火中就喪生了。
「雖然她老了很多,但我非常確定是她。」黑石伯有十足把握。
「你在哪里見到她的?」戚衛(wèi)城追問。
「就在小姐認識的那位小姑娘家,她是她娘!
「赤顏?!」戚衛(wèi)然訝異。
「是的。昨天我和小姐趕到赤顏丫頭家之后,因為她娘雙手被火燒的傷比我料想的嚴重,所以我將她送去大夫那里包扎醫(yī)治……」
「燒傷?是新燒傷?」戚衛(wèi)然問。
「對,不過我瞧她臉上也有舊傷,聽赤顏說,她娘近幾年來有些瘋瘋癲癲的,狀況時好時壞,常常到處亂跑,回來便是一身傷,聽說這次是較嚴重的,她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被燒傷的!购谑畤@口氣!肝蚁,這些年,她的日子顯然過得并不好……」聽赤顏說,自小她母親就帶著她四處飄泊,居無定所,這次兩人到臨安城落腳之后,便一直擠在一個小破窯里,三餐不繼,還常靠著赤顏外出乞食。
「她……有認出你嗎?」
黑石伯指了指戴著面具的臉。「我燒成這樣,很難認得出來吧。」
「這么說來,那個叫赤顏的小女孩,可能是二娘和『他』的孩子。」戚衛(wèi)然肅然道。
自從十二年前戚家發(fā)生那場死傷慘重的大火之后,「二姨太」便成為戚家人的禁忌。他們都知道當年那場大火是怎么發(fā)生的,也都絕口不提──尤其是在小衛(wèi)面前。
「她這次回臨安來,會不會別有目的?」戚衛(wèi)雪擔心道。
「我也擔心!购谑畤@口氣,可惜道:「唉,原本我還想說,難得四小姐和赤顏丫頭如此投緣,正想買她進府當伴讀奴婢呢,沒想到她竟然是──」
「就把她們母女倆接進府來住!蛊菪l(wèi)然大膽建議。
「你瘋啦?!」戚衛(wèi)雪大叫!改遣皇恰阂侨胧摇!」
「嗯,我也建議將她們暫時接進府來住!蛊菪l(wèi)城也贊成。
「喂喂,你們兩個?!」戚衛(wèi)雪大驚道。小衛(wèi)陰錯陽差和那女人有「接觸」已經夠令人膽戰(zhàn)心驚了,還來這招!
「就近監(jiān)視也好掌握狀況!蛊菪l(wèi)然轉頭對黑石伯交代道:「既然赤顏是小衛(wèi)的朋友,朋友有困難,就近照顧也是應該的,別說太多,就以這樣的理由將她們母女倆接進府來照顧便可。」
「我明白。」黑石伯接令。
「還有,多增派些人暗中注意她們。」
「是!
「大哥、二哥,你們真確定要這樣做?」戚衛(wèi)雪還是不放心。
「如果她這次回來真想做些什么事,我們直接讓她進府來,也好方便她行動,不是嗎?」戚衛(wèi)城說道。
「小心『引火自焚』啊!
「放心,你二哥我什么不會,就會滅火!
*
「女兒是我的,你們別想帶走我女兒……」
「大娘,沒有人要帶走妳女兒!
「女兒是我的,你們別想帶走我女兒……」
同樣一句話,喃喃出自同一人之口。
裘暖扶著婦人下馬車,赤顏也跟在后頭跳下馬車。
「娘,別擔心,我還在這兒呢!钩囝伣邮址龀帜赣H的工作,輕聲撫慰,想令她安心!感「绺鐜覀儊硭易∧兀液艽蠛艽蟮呐!
「這位小哥真是大好人!箣D人朝小衛(wèi)笑,這會兒神智看來又頗為清醒!钢x謝你這么照顧赤顏,赤顏都有告訴我!
「哪里,赤顏是我朋友嘛!剐⌒l(wèi)豪氣說道。她跟裘暖花了好些日子,才終于說服赤顏的娘跟她們上馬車。
「娘,妳走好,我們進去了!钩囝佪p扶著雙手包裹布條的母親,跟著小衛(wèi)和黑石伯走進戚府。
裘暖看著赤顏挺直著小小的身子,堅強地做為母親的支撐,不禁有些鼻酸。
想起赤顏小小年紀,便要肩負照顧母親的責任……
想起婦人臉上的舊燒傷和手上的新燒傷……
想起自己多年前喪生火窟的母親……
想起年紀老邁仍致力科舉的爹爹……
安置好赤顏母女倆,裘暖回到房里,心里仍不免有些感懷,她坐在窗邊,撐著頰,兀自想東想西。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覺得心頭被壓得悶悶的。
也許是真的休息太多天了,難免閑得發(fā)慌、胡思亂想,或許她明日就應開始回去市集做生意,這樣才有錢重新蓋屋……
「暖姊姊,妳在想什么?」小衛(wèi)的頭從窗臺外冒了出來。
裘暖拉回思緒!笡]什么。赤顏她們呢?」
「她陪她娘睡個午覺,我覺得很無聊,就跑來找妳啦!顾洗芭_,不死心又問:「暖姊姊,妳剛才在想什么?」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爹和我娘!
「暖姊姊,妳還記得妳娘的模樣嗎?」依然做男孩打扮的小衛(wèi),大剌剌地坐在窗臺上,兩腳懸空晃啊晃的,全沒個女孩樣。
「當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娘的。」
「真好,我腦子里就完全沒我爹娘的樣子。」爹娘死時她還不足歲。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刽门奶鄣孛⌒l(wèi)的臉,就算她有三個出色又疼愛她的哥哥,她仍是孤單的。
「暖姊姊,妳會嫁給我二哥嗎?」
「咦?」
「會嗎?」
「我不知道!顾傆X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我想要妳當我嫂子,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煎餅了!顾男脑覆淮。
「不當妳嫂子,我也一樣可以做煎餅給妳吃。」
「那不一樣!剐⌒l(wèi)搭住裘暖的雙肩,和她眼對眼,認真說道:「妳不是喜歡我二哥?現(xiàn)下我二哥更喜歡妳,妳怎么反而退縮了呢?」
「這……」她也不明白。
「妳對自己沒信心?」
「有點。」
「但妳要對二哥有信心!
「嗄?」
「妳既然認定二哥是最好的,也該相信他才對!
「嗯,妳說的很有道理,我是該相信他才對……」
「這么說,妳是答應嘍?」小衛(wèi)欣喜叫道。
「。看饝裁?」她剛才說了什么嗎?
「走走走,去找二哥,親口跟他說,妳答應他的求親了。」小衛(wèi)從窗臺上跳進房內,拉著她的手便往外沖。
裘暖嚇到!肝矣写饝獑?」她被攪昏頭了。
「有有有,妳剛才說相信二哥,意思就是相信他選中妳為妻的決定,相信他的決定就是表示妳愿意嫁給他了。」
「是……是這樣嗎?」被小衛(wèi)的話兜著轉來繞去,有些混亂了。她剛才真的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嗎?
小衛(wèi)拉著裘暖來到戚衛(wèi)然的書房找人,才剛穿過苑門來到前廊,即聽見書房里爆出戚衛(wèi)然怒不可抑的一聲巨吼──
「開什么玩笑?!」
裘暖和小衛(wèi)兩人同時煞住腳步,定在走廊上不敢再動。
「這是古大人親口告訴我的,說是皇上在殿試之后,突然決定要為你下旨賜婚,我一聽到消息就先趕回來通知你一聲,好讓你心里有個底!
戚衛(wèi)城冷靜的聲音清楚傳出房外,聞言,裘暖和小衛(wèi)都驚愕在原地。
尤其是裘暖,更是像被人重擊了腦袋,頓感一陣暈眩。
「賜婚?!沒事賜什么婚!誰要他來多事!」
「他是皇上。」
「不成,我要立刻進官去!蛊菪l(wèi)然激動喊小豆子進房為他換穿官袍。
小豆子從長廊另一端胞來,小衛(wèi)眼明手快拉著裘暖躲到柱子后頭,繼續(xù)偷聽書房里傳出的對話。
「你冷靜點,事情或許還有轉圜!
「我現(xiàn)在就是要去『轉圜』,難道你要讓我等皇上下了旨,再來抗旨不成?!」
「等更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再去也不遲,難道你都不好奇,為何皇上突然就這樣下決定了?」
「我一點都不好奇,我只有一肚子火氣。」戚衛(wèi)然火道。
「別火,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去了不但不能滅火,只會火上加油吧……」
再多的對話,都進不了裘暖的耳朵。她根本沒有勇氣再聽下去了。
小衛(wèi)倒是聽得專注認真,比裘暖還緊張。
「暖姊姊,現(xiàn)在該怎么辦……」她壓低聲問!富噬线M來攪局了!
等不到回應。
「暖姊姊……」
小衛(wèi)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裘暖不知何時不見了。
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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