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靖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心底偷偷承認,那個女人不但從來不在大哥面前告她和娘的狀,還常常貼心親手替她們做些吃的、用的、穿的,比較起來,梁玉慈確實勝過寶卉許多許多……
「靖月,妳為什么都不說話?」見她用冷漠質疑的目光猛盯著自己,寶卉垂下雙眼,淚盈于睫!甘遣皇俏夷睦镒鲥e,所以,妳才不想要我做妳的嫂子?」
要是在過去,看見寶卉的淚水,嚴靖月一定會忍不住心疼緊張。可是知道事實的真相后,她只覺得面前楚楚可憐的嬌顏十分虛偽。
「寶卉,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再幫妳了!顾⌒囊硪淼靥魭钸m當的字句,想要提醒好友事跡已然敗露。「妳聽我的勸,早點放棄大哥,另外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因為──」
「因為妳的所作所為,已經被人拆穿了!」嚴靖云毫無預警地踏進小妹的閨房里,截去了她的話尾。
「大哥,你……」嚴靖月吃驚地望著一臉嫌惡的兄長!改愣贾懒耍俊
「嚴大哥,你在說些什么呀?我做了什么?」寶卉無視于房里詭譎的氣氛,依舊無辜地燦笑著。
「妳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數!箛谰冈粕裆瑧B度堅決地跟她把話給挑明了!妇退銑吺裁炊紱]有做,我也不會娶妳,妳死心吧!」
聽他說得絕情,寶卉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地消失,溫和的表情漸漸變得丑惡猙獰──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要我?!那個女人哪里比得上我,」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改阒牢业饶銇硖嵊H,已經等了整整三年么?要不是那女人從中作梗,我們早就做夫妻了!」
「幸好我娶了玉慈,而不是妳。」面對她咄咄逼人的姿態,嚴靖云依舊冷冰冰地道:「看在嚴、盛兩府過去的交情上,我不會追究這次的事。但請妳今后別再踏進嚴府一步了!」
寶卉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用力咬著下唇,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蓮兒──」她喚著自己的隨身丫鬟,悻悻然地道:「既然這里不歡迎咱們,咱們何必留著招人討厭,走!」
她們很快地回到客房收拾包袱,然后神色匆匆地由后門離開嚴府。
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嚴靖月訥訥地開口──
「大哥,過去我不懂事,很多時候都對某個人很壞、很壞,現在應該怎樣彌補才好?」她沒有移開視線,只輕輕地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兄長問道。
「這個么……」看著小妹,嚴靖云不由自主地露出極為邪氣的笑容,「有件事情,妳倒是能幫上一點忙!
抬起雙眸,瞥見兄長那暗藏玄機的表情,嚴靖月驀地打了個寒顫。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
在深深熟睡了好幾個時辰之后,梁玉慈終于慢慢轉醒,緩緩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只是,她并不是因為睡飽了才自動醒過來,而是被房內不停響起的細碎碰撞聲吵醒。
原本以為自己在作夢,沒想到張開眼睛后,那陣吵雜的聲響卻依舊持續著。她狐疑地坐了起來,掀開紗帳──
才剛把紗帳掀開一小條縫,她便看見內室多了好幾位面生的丫鬟,手里頭都捧著各色各樣的東西,往柜子、衣箱中擺。
房里已經開始擠得水泄不通了,外頭還不斷有其他丫鬟抱著東西堆進來,梁玉慈眨了眨瞪到發澀的雙眼,小嘴錯愕地張得老大──
這,這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東西是打哪兒來的,為何都要往她房里放?!
難道這又是嚴家母女倆的新把戲,她們打算趁耳朵不靈光的她睡熟聽不見時,將她這兒當成倉庫櫥柜,所有亂七八糟的廢物都凈朝她房里扔么?
「少奶奶,抱歉吵醒您,我們很快就好了,請繼續歇息!寡诀甙l現她瞠目結舌地盯著她們,連忙安撫道:「或者您要起來了?我喚個人來幫您更衣梳頭──香荷?叫香荷進來!」
那位丫鬟的態度十分謙恭有禮,而且真的從外頭叫了個小丫鬟要來侍奉她,梁玉慈沒有拒絕,心中的疑問卻越積越深了……
記得這些丫鬟都是負責服侍婆婆和小姑的,平常根本不會靠近這邊的廂房。如今不但跑到她房里來搬東挪西,甚至還對她畢恭畢敬、有求必應,這教她怎能夠不懷疑!
任憑小丫鬟在自己衣服上、頭上大作文章,梁玉慈不著痕跡地從鋼鏡中觀察那群丫鬟的舉動,漸漸發現,她們搬進來的衣衫物品,似乎都是男人用的……
「妳叫做……香荷?」捺不往滿肚子的好奇,她問著身后正為自己簪上了朵花的小丫鬟。
「是的,少奶奶!鼓昙s十來歲的小丫鬟細聲回答,滿意地檢視著自己所盤出的完美發髻。「您瞧瞧,給您扎成這樣行么?」
梁玉慈瞧都沒瞧鏡中的自己一眼,只是一徑地抓著香荷問道:「妳們搬的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這些東西……都是少爺要我們搬過來的!」香荷微微蹙起眉頭,不解地反問道:「少奶奶您不曉得嗎?」
聽小丫鬟這么一說,梁玉慈心中的疑云不減反增。
把香荷打發走后,她走出內室、邁出房門口,來到外頭的走廊上,果然看見一群丫鬟從隔壁廂房搬出東西,朝她獨占了好幾個月的新房走去。
究竟在她昏睡的這些天里,嚴府發生了什么事?為何要把嚴靖云的東西搬進她房中?
她左想右想,仍是不得其解,完全忘了自己早就嫁作人妻,夫婦倆同住一室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丫鬟扛了個古董大花瓶,小心翼翼地從嚴靖云的廂房緩緩跨了出來。
走廊上的梁玉慈徑自沉浸在思緒之中,壓根沒有注意到前方的危機,還愣愣地往前一步、一步、又一步……
面朝正前方的丫鬟視線被偌大的花瓶遮住,完全看不見嬌小的她,還不斷指揮倒退的同伴繼續后退,眼看著就要撞上那道柔弱的身影──
男人寬實有力的大掌驀地伸過來,一把攫住她纖瘦的肩頭,將她扯入自己溫暖健壯的懷中。
梁玉慈終于回過神來,心有余悸地盯著那個古董大花瓶,不由得抬起頭感激地望向救命恩人──
「相、相公!」見到是嚴靖云,她十分驚訝。「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織坊里頭么?怎么會在這兒?」
雖然對小妻子詫異的反應有些不悅,她以為還有誰能這樣親昵地碰她?!但?著她臉上綻出的甜甜微笑,他的嘴角也禁不住上揚。
「回來瞧瞧她們搬完了沒有。」他言簡意賅地交代著,依舊抱緊了胸前的佳人不放。
盡管仍是短短的一句話,可是比起先前冷淡不理人的態度,現下他的語氣已經好上太多太多了。
「她們是你喚來的?」她眨眨眼,赫然明白那群突然出現在自己房中的丫鬟是由誰所指使的。但是,為什么?
「妳想知道為什么?」瞅見她眸底的疑問,嚴靖云忽地感到心情大好,忍不住戲謔地逗弄她道:「猜猜看。猜對了有賞,猜錯了也得罰!
梁玉慈苦著一張俏臉。她是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原由,但并不想被懲罰啊!
「不能先給我一點提示么?」她扯扯夫君的袍襟,噘著紅嫩可愛的小嘴兒撒嬌地道。
男人幽暗的瞳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火光。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無心的舉動,會對男人帶來多大的誘惑。
欣賞著她臉上精心描畫的淡妝,和那襲服貼著她姣好身段的輕柔襦衫及團裙,嚴靖云噙著高深莫測的笑,俯首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深深印下一吻。
這一吻結束后,他稍稍退開,并沒有松開對她的箝制,薄唇輕輕吻上她光潔的額。
「這,就是提示!古c她額抵著額,嚴靖云似笑非笑地道。
他、他──他怎么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左耳隱隱約約聽見丫鬟們的竊笑聲,梁玉慈全身霎時紅得有如煮熟的蝦子,直想鉆個地洞躲進去!
等等,他說這就是長示?難不成……一個念頭竄入她羞得發燙的腦子中,喚回她被踢到天邊去的慧黠聰明。
「你們別肉麻當有趣行不行?」一道略帶尖酸的女嗓遽然從他們身旁響起。
兀自想得出神的梁玉慈被嚇了一跳,剛剛冒出頭的一絲靈感,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兩人轉過頭去,只見嚴靖月站在走廊上,滿臉不甘愿地道:「該用午膳了,娘要我來叫你們!
「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嚴靖云仍沒有放開懷中的小妻子,就這么親密地摟著她往飯廳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嚴靖月突然又回眸朝自家兄長做了個質詢的表情,像是在問──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沒有錯,當嚴家大少爺無比堅定、不容置疑地頷了頷首,只見嚴靖月立刻垮下雙肩,轉過頭,拖著極不情愿的腳步繼續往前。
他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梁玉慈納悶地望著這對舉止怪異的兄妹,總覺得今日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讓她有如丈二金剛,一點都摸不著頭緒!
直到踏進飯廳后,她才終于得以解開謎底──
嚴母凝著一張臉坐在首位,嚴家老爺則戰戰兢兢地陪在一旁,見到兒女媳婦出現在門口,他才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爹、娘,用膳吧!」嚴靖云坐了下來上不意隨侍在側的丫鬟們可以開始布菜了,不料卻被嚴母制止。
「慢點!靖兒,我有話要問你!顾淅涞亻_口,雖然說話的對象是兒子,一雙眼睛卻兇惡地瞪著旁邊的媳婦兒。「聽帳房說,種在織坊花圃的姚黃已經活不成了,這是不是真的?!」
聞言,梁玉慈立即瞠大了雙眼。要不是嚴靖云及時按住她,恐怕她就要彈跳起來,一頭沖出去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她好自責、好心疼,自己是那么用心仔細地照料那株珍貴稀有的美麗花兒,怎么她才不過病了幾日,姚黃就活不成了呢?
一定是她突然病倒,沒有人交代織坊的大嬸們,牡丹性喜干燥涼爽,又被移接到水氣較豐的南方,秋冬兩季必須極注意土壤的狀況澆水,才讓好不容易萌芽的姚黃被過多的水泡爛了根……
她低著頭,難過地反省自己的疏失,左邊的夫婿卻溫柔地拍了拍她扭絞著裙子的手,彎指抬起她的螓首,要她往右邊瞧去──
「姚黃是被我害死的!箛谰冈挛丝跉庹f道。而順著嚴靖云指示轉過頭的梁玉慈正好讀出這句話。「那天我到織坊的花圃去,一時興起想幫它澆個水,誰知道不過是灑個一盆水,它就受不住了……」
這下不只梁玉慈大感意外,就連嚴母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
乍聞價值連城、事關他們嚴家名譽的姚黃居然被人給毀了,她第一個念頭就直接想到,可以利用這點,來嫁禍給這個不得她緣的媳婦!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罪魁禍首竟是她自己的女兒──
「月兒啊,這也不能算妳的錯。那可是姚黃啊!多嬌貴的一種花,種不活也是在所難免的……」
嚴母好生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安慰難過得低下頭的女兒。接著她臉色一變,又咄咄逼人地再度朝嚴靖云瞪了過來。
「靖兒,聽說……是你把寶卉給趕回盛家的?」她嘴里問著,心中卻已經把所有罪狀都推到梁玉慈身上。
這一次,絕對是這個狐貍精在靖兒耳邊亂施媚術、亂嚼舌根,他才會糊里糊涂地把寶卉這樣好的姑娘往外推。
如果這女人能安安分分地,不惹事生非,也許自己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忍耐到姚黃開花的那一天,再給她留些顏面,以協和的方式讓她離開嚴府。
沒想到,這女人卻把自己的容忍當成懦弱,甚至斗膽推寶卉下水,還把寶卉給罵走?!今天自己說什么也非要揪出她的狐貍尾巴,將她攆出去不可!
嚴母自信滿滿,居高臨下地觀著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坐著的梁玉慈,等著兒子親口承認。只要他說聲「是」,她就有理直氣壯的借口,要兒子休了這個妒婦,換個讓自己滿意的媳婦進門。
深深吸了一口氣,嚴靖月又開口認罪!甘俏亿s寶卉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