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桌上攤著潘子璦的調查報告,檔案里夾著她巧笑倩兮的照片,另一張則是她和潘冠佑的合照。
荀季堯一身輕便的斜倚在連接院子的玻璃長窗前靜立,他沒有開燈,任由闐黑的夜色將他掩沒。
他不記得自己多久沒進公司了,好像一天或一個禮拜、一個月,甚至更久。
他覺得好累,什么事都不想聽、不想說,也不想做。手機關了,家里的電話線也拔了,門鈴更是當沒聽見般置之不理,他只想一個人放松、獨處,只要他一個人就好。
媽媽在紐西蘭跟繼父生活在一起,不需要他多余的關心;冠佑有他母親照顧,不會有問題的,反正他也度過了千年沒有父親的日子,應該很習慣了吧?
公司有陳俊杰頂著,俊杰熟悉「季堯電子」所有運作方式,公司交到俊杰手上,他沒有不放心的道理。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需要他,就像他一直以來的孤獨……嘲諷的是,他竟似乎也已習慣被孤寂吞噬!
黑暗間,聽覺似乎變得格外敏銳,這讓他感到小小困擾,不料這個困擾卻令他的無趣增添幾許刺激——
門把上傳來幾不可聞的轉動聲,他聞聲轉過頭去,晶燦的眼盯著微微顫動的門把,黑瞳閃過一絲興味。
想不到在這以完善保全設施聞名的社區,竟會有闖空門的「小白」不請自來?
令他感到有興趣的是,門外的那個人,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瞞過保全人員的監控,繼而接近他家大門?
這是數日來第一個吸引他注意的現象,真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呵~~
「小白」并沒有花太多時間便開啟大門,藉由門外廊上的燈光,荀季堯清楚的看清「小白」的身影,同時也令他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是她?!那個無情的女人潘子璦?
她到這里來做什么?手上竟還拿著他家的鑰匙?她究竟想做什么?!
「有人在嗎?」潘子璦怯怯的進了門,她沒想到屋內會一片黑暗,這是不是表示他不在家?「請問……有人在嗎?」
由于外頭的燈比較亮,她一進屋里便適應不良,感覺眼前漆黑一片,不安極了。
沒有闖空門的家伙還會開口問有沒有人的吧?可笑的念頭竄進荀季堯的腦海,但他卻笑不出來,只是貪婪的凝視著她。
她似乎瘦了點……該死的女人!長這么大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嗎?非得要人這樣牽腸掛肚不可嗎?
可惡!可惡至極!
「奇怪,電燈開關在哪里?」潘子璦渾然不知屋里有雙虎視眈眈的眼緊盯著她,小心翼翼的摸著墻,企圖在墻面上找到電燈開關。
但不管她怎么摸就是摸不到,反而腳尖不小心去拐到門邊的鞋柜,整個人失衡的往前撲倒——
她驚呼,準備承受身體的疼痛,未料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天而降,攫住她的腰肢,讓她免于皮肉之痛,也結結實實的嚇了她一大跳。
這屋里有人?!
是誰?不會跟她一樣是沒預告的侵入者吧?
但為什么她似乎聽見輕淺的嘆息聲?
「你就不能小心點嗎?」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室內燈光隨即亮了起來。
「季堯?」突如其來的強烈燈光讓她睜不開眼,而他的聲音則讓她愣住,忘了他的手還環著自己的腰間,也忘了自己是不請自來的入侵份子!改阍诩以趺床婚_燈?」
「你來干么?誰給你的鑰匙?」沒回答她的問題,他放開她,雖然他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的吶喊、抗拒,雙手其實想收攏、擁抱她,他仍舊是放開她了。
「我跟陳特助拜托好久,他才肯把備份鑰匙交給我!顾D了下,仿佛這時才察覺自己的唐突!肝襾砜纯茨銥槭裁床蝗ド习啵乙詾槟、又發燒了!
「沒有我,公司一樣能運作,有差嗎?」他自嘲一笑,兀自走往冰箱。「坐,想喝什么?」
「我不渴。」見他自作主張的拿出罐裝紅茶,她安靜了下,然后才又開口。「你……還好嗎?」
「你看不出來嗎?」他佯裝頑皮的將紅茶罐在手上上下丟晃兩下,這才放到她面前!笡]病沒痛,平安健康!
只有他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入膏盲!
她就只是這樣坐在他面前,他竟像色情狂般想擁她入懷,想對她做盡一切她絕對不敢想象的下流事……他從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這般強烈的欲念,唯有她,但她卻不屑一顧。
栽了吧?總以為自己的心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停滯不前,遺留在她的身上了。
潘子璦輕蹙蛾眉。
怎么她的感覺跟他講的不一樣?他看起來明明很不對勁說。
「你到這里來,冠佑怎么辦?」心里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她說,一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好問起兒子。
「冠佑不小了,他知道我要來找你,說不想打擾我們……」突地,她像驚覺講錯話似的驀然住嘴,小臉微微赧紅。
他整顆心像被一雙無形手掐住,整個揪疼了起來。
「你沒告訴他,你寧可選擇別人也不要我?」拉開咖啡拉環,他猛灌一口,硬將逼上喉頭的苦澀壓回去。
「我……」她無言以對,想起自己為了這件事兒,還讓芳怡狠狠的臭罵了一頓。
芳怡一罵她處理的方式太過拙劣,二罵她看不清現實。而且芳怡還說她能理解季堯的反應,那叫做「哀莫大于心死」!明明做的全是為她好的事,偏偏就是嘴巴不甜說不出口,還因這點小缺陷便招致她的誤會,難怪他心冷情滅。
其實早在爭執那天她就后悔了。他的表現是那般明顯、不加掩飾,所有的憤怒全是誤以為她有了新的追求者,加上自己胡言亂語、出言不遜才將他的怨憤全部引爆。
他說得沒錯,打從兩人重逢開始,全是他一頭熱的關心她、關心冠佑,反觀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味逃避,一逕兒認為他是為了跟她搶冠佑而來,拚了命的抗拒、排擠他,完全沒顧慮到他的心情……這也難怪他會心生放棄。
「如果你說不出口,我說也可以。」女人臉皮薄,要她向兒子坦承這種事著實困難了點,既然他已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何妨又多一條罪狀?「他慢慢會長大,總有一天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早晚得跟他說清楚,這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
再度聽見「責任」兩字,她的眼不由得泛起紅霧。
「難道你對我……就只有責任兩個字嗎?」
「嗯?」他在沙發找了個位置坐下,霍地發現她的檔案還攤在桌上,連忙七手八腳的將照片資料全塞進擱在一旁的牛皮紙袋里,因而沒聽清楚她說了什么!改銊偛耪f什么?」
「我說,你對我難道就只有責任兩個字嗎?」她也注意到他趕著收拾的檔案,復雜的喜悅在心頭漾開,微紅的水眸瞬也不瞬的盯著他。
荀季堯的心臟像被狠揍一拳,霍地狂跳了下,手上的紙袋也因她意有所指的問句而掉回桌面!脯F在……再說這些有用嗎?」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這男人真傻,寧可躲在家里偷看她的照片,卻不肯直接面對她,這樣她怎能明白他真切的心意?
「你要我說什么?」她早該知道他不是事事掛在嘴邊的男人,即使心里在乎她在乎得要命,他也不可能把那些肉麻話當順口溜講,他跟那些只會寫小卡恭維她的男人不同等級,層次明顯不同,哼!
「說什么還要我教你嗎?」她又羞又惱,眼眶里不聽話的淚水應聲掉落。
「你……你該死的干么哭啊你?!」一見她掉淚,一顆心擰成一團,他忍不住低咒出聲,高大的身軀無措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面紙,對,面紙!
他趕緊從矮幾下拿出整盒面紙,一抓就是一大把,沒頭沒腦的拿著一大把面紙往她臉上招呼。
他不拿面紙幫她擦臉還好,他這一擦,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面紙的質地太粗,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他的大掌一僵,開始沒風度的咒罵起全臺灣的加油站。
愛拚生意送面紙嘛!要送不會送質地好一點的嗎?一點誠意都沒有,害得他的女人哭得這么慘,哭得他都要肝腸寸斷了!
「拜托你別哭好不好?」伸出手想將她抱進懷里「秀秀」,卻又怕唐突了她,一只手臂掙扎的舉起又放下,最后終究還是忍不住將她輕攬入懷,溫柔的拍撫她的背。
千萬不要再推開他了,千萬不要!
他確定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心傷,輕顫的大掌唯恐太用力會拍疼了她,小心翼翼的將手勁放至最低。
「以前我怎么欺負你,你都不哭的,怎么現在我什么都沒做,你反而哭了?」他止不住心疼的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