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靜默,與舞臺上熱鬧的歌舞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李云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如果赫嘯風敢抖出那晚的事,她一定要他好看!她會剝了他的皮,把糖塞進去,然後用針線縫起來,讓螞蟻爬滿他全身,死不了,卻會癢得生不如死。
不過,據聞赫嘯風只聽命於皇上一人,王候將相的權力再大,也壓他不得,因為這是皇上賜予他的特權,所以雖然他只是一名統領,卻不受任何權勢威迫,無人奈何得了他!
也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她萬分緊張,怕他真會全盤托出……
赫嘯風放下酒杯,神情清冷沒有一絲波動,垂斂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將她略顯慌亂的神色看在眼里,沈吟半晌後,才回覆皇上——
「臣并未聽聞此事,在臣的職責掌控范圍內,從未讓任何宵小深夜出入皇宮,除了……」
她心頭一驚,胸口窒了窒。
「除了什么?」皇上問。
他的唇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下,才接續道:「除了某個晚上,臣不小心讓一只鳥兒飛出皇宮。」
眾人聞言,皆大笑出聲,赫嘯風最後的話,讓原本凝結的氣氛,重新恢復了活絡,而此刻那只「鳥兒」,正因為他的話而不小心嗆到了,無人察覺,除了他。
「原來不茍言笑的赫統領也會說笑,朕頭一回見識到,難得!難得!」
「臣說的是事實!
他沒欺瞞圣上,因為他清楚的指出「在他掌控范圍內」,至於其他屬下是否也像他一樣就不得而知了,而他口里的那只「鳥兒」,是人扮的鳥,還是一只美麗無雙的鳥兒。
他越正經,眾人們笑得越開懷。
「今個兒難得這么開心,愛卿們盡量狂歡,談些高興的事兒,別掃了朕的興,來,喝酒!」
群臣應聲舉杯吆喝,一飲而盡,無人再去探究誰偷出宮,誰又犯了宮規,只要皇上高興,誰還管幾只鳥飛進飛出的「鳥事」。
總之,今朝有酒今朝醉,在這興頭上潑冷水的是白癡!
張淑妃暗暗咬了下銀牙,皇上都下令不談掃興的事了,她只好乖乖閉嘴,喝自己的悶酒。
李云蓉悄悄松了口氣,纖手端起金樽,以長袖遮住半張臉,和大夥兒對飲,她這個動作看似千金閨秀飲酒時的禮儀,其實是為了要遮住自己吐舌的鬼臉。
呼~~逃過一劫!
姓赫的還挺守信的,沒抖出她偷潛出宮的事,只不過他真可惡,竟說她是鳥兒,明眸不服氣地悄悄往他那兒瞟去,不料對上他銳利的視線。
他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像會炙人似地,她趕忙垂下眼,心口那只小鹿又不安分地亂跳了!好在她可以袖半掩,沒人會奇怪她的舉動,讓酡紅的雙頰隱藏在袖底下。
老實說,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乖乖坐在這里,穿著一身笨重的宮裝,梳著麻煩的仙髻,讓婢女將五顏六色的胭脂涂抹在臉上,當眾人對她的美麗屏息時,她并沒有得意的感覺,直到見著他,曉得他也在瞧自己,莫名的喜悅占滿心頭,似一江春水暖意流過,煨燙著胸口。
美眸又偷偷往他那兒窺去,發現他沒再看她時,她才得以好好打量他,今日他身披駝絨軍裝,腰圍金帶,腳踏蠻靴,這身武人的裝束穿著他身上,英俊極了,與之前的模樣是完全截然不同的風貌,她發現許多嬪妃宮女都在偷瞧他呢!
聽掬香說,他年過二十六,卻尚未娶妻納妾,為什么呢?這年歲的男人老早妻妾成群了,他卻還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曾聽聞他對哪名千金有意思過。
是眼界過高?抑或尚未遇見心儀的人?
她自己也十八了,還不肯讓皇兄婚配,是因為至今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點燃她的熱情,她要的,是一個可以與她平起平坐,了解她體內對自由奔放的渴望,可以伴她飛翔,而不是像其他男人那樣把女子當成附屬品,處處束縛她,不準穿長褲勁服,不準騎射,不準拋頭露面,不準這不準那的。
她就是她,才不想因男人的私心而放棄最真實的自己,不然寧可離宮出走,放棄公主的榮華富貴,
他呢?是否跟她一樣,追求的不是一個只會相夫教子的妻子,而是能在各方面與他相抗衡的知己伴侶?
回憶起那一晚兩人的獨處和對話,她感覺他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樣,會跟她辯駁,還會……說笑呢!
她無法直視他的眼,在自己難得盛裝打扮時,心虛地曉得自己的動機出於「女為悅己者容」的心態,她今日的嬌艷絕俗,大半是為了他。
「赫大哥,真沒想到你會出席這場宮宴,平常你不是最討厭應酬嗎?」云麾將軍韓岳說道,他跟赫嘯風同樣,一向不喜歡這種承歡巴結的場合,身為武將,該把精力花在守關殺敵上頭,而不是在此欣賞舞樂,四夷雖臣服於我朝,但尚有一些化外民族在伺機而動吶!
「今日外來使臣眾多,我得保護皇上的安全!购諊[風穩坐席上,內斂清冷的神情看不見一絲波動的情緒,有若老僧入定,不像韓岳那般沒耐性。
韓岳生得高大粗獷,有著北方男兒的懔悍,充滿武將的莽氣和直率性子,有什么說什么。
「可是大哥您平時都隱藏在暗處保護皇上,不曾像這樣穿著,這跟您以往的作風不像呀。」話雖這么說,不過看赫大哥這一身英武的裝扮,還真是英姿煥發,連他都很欣賞!
唉!以赫大哥的實力,做到輔國大將軍都沒問題,是赫大哥不愛罷了。不愛名利、不愛做官的他,肯當個御林軍統領,不過是為了向家里人交代,并且還是因為統領這職位單純,只需向皇上負責,毋須巴結應酬,所以才肯接的。
而如今,赫大哥一反常態坐在這里,喝那娘兒們的小酒,吃那不知叫什么東東的珍味,害他也只好跟著奉陪,他自己已習慣了大口吃肉喝酒,像這樣金銀打造的小杯子小酒壺,哪及得上用青銅樸拙的酒杯來得過癮。
「偶爾為之也不錯!购諊[風淡道。
韓岳瞪著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一點也不像赫大哥會說的話。
「和這些文人喝酒有何樂趣可言?若要說有什么不錯的,就是看看那些美麗的妃子和宮女了,各色胭脂各有所長,但依我看,最美的還是文樂公主。但文樂公主向來喜愛穿胡服皮靴,以刁鉆兇悍出了名,而今日的她,還真是令人驚艷!
赫嘯風沒有回應,沈默地喝著酒,韓岳一雙眼仍在那美人公主上留連,自顧自地說道。
「聽說公主一十八了,至今尚未許人,昨日皇上召見我,為獎勵我守疆有功,問我想要什么,乾脆我向皇上請求婚配,把公主許給我好了!
一道森冷窒人的寒意瞬間襲來,那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韓岳,身子一頓,警覺地左右張望,用一副戒備的表情對他低聲道:「我感到有殺氣,你感覺到了嗎?」
「沒有!
「沒有?」怪了,是他多心嗎?剛才明明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不過既然大內第一高手赫大哥說沒有,那就是沒有,喝酒喝酒!他正欲舉杯一飲而盡時,耳邊傳來低沈的聲音—
「她不適合你。」
「嗄?」韓岳緩緩看向赫大哥,無端的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讓他一時摸不著頭緒。
「誰?」
「文樂公主!
他盯著赫大哥好半晌,搔搔頭,挑挑眉,左想想,右推敲,靈光一閃,猛地恍悟地握拳擊掌!赴」y不成你——」
「喝你的酒!估涿C威嚴的語氣里,帶著不準他多舌的警告。
韓岳再粗枝大葉,也明白男子漢大丈夫不把兒女私情的話放在嘴邊的道理,這時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否則惹惱了赫大哥,他的項上人頭可不保。
「是是是,我喝、我喝。」他很合作地把自己的酒杯喝乾,倒酒時還不忘幫赫大哥也斟滿,滿臉的嘻笑,一副「小弟非常明白」的嘴瞼。
不得了哪!從沒動過心的赫大哥,終於有了意中人,可喜可賀哪!
韓岳忍不住竊笑,突然之間,這頓宴席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入喉的酒也變甜美了,越喝越過癮哩。
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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