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恩踏過一連串圓石去撿浮木時,艾麗緊張得臉色發白,他也不先測試一下圓石是否穩固,便一下往浮木走去。他彎腰去拉浮木時,甚至沒有抓住任何支撐物,只以雙手用力將浮木從一塊巖石邊抱過來。
他終于回到原先地時,艾麗才發現自己的指甲都緊張得掐進掌心了。她松開手指時不禁想著,就算他此時跌斷脖子,至少他死得其所,他死時正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這不正是他所要的?
這塊浮木原是一根細長的樹枝,一端有個很大的樹結,因陽光的照射和湖水的沖刷變得光滑而略呈灰色。
康恩將樹枝遞給她。“量量看。”
“量什么?”
“為你做根拐杖要多長?這樹枝做拐杖最完美了。樹結可以做拐杖頭,而且只要截成適當的長度——”
“我幾乎可以看見自己拄著拐杖過天橋的景象了!
康恩微笑,“如果你不同意法官的裁決.這東西也可以派上用場!
傍晚時分,康思含糊地表示他還有事。在送艾麗回招待所后便離去了。艾麗咬著唇沒再追問。不論他和金發、褐發或紅發女郎共度周末,都和她沒有關系。
她淋浴后便打電話到瓊安生產的醫院,問候了母子,并且得知娃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通話結束,她拿出離開明城前匆匆裝在箱中的小毛毯,到樓下的陽臺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柜臺職員趨前道:“任小姐,有位文先生打電話給你。”
“嗨,伯爾。”她走到柜臺一側的電話亭接聽。
這人的聲音較粗嗄,而且鼻音很重,和伯爾的聲音完全不同!澳闶俏娜鸶?”
“猜中了,我想和你談談!
“今晚如何?還是伯爾已經和你約好共度今宵?”
她以冰冷的口氣回答:“我今晚剛好有空!
“在離招待所不遠的湖邊有個咖啡店!
“任小姐,我沒有律師,這是我要見你的原因,看看我是否需要律師!
電話掛斷了。
艾麗覺得和文瑞福見見應該沒什么害處,就法律而言,在文瑞福擔出推翻遺囑的申請前,她也算是他的律師,因為他和伯爾都是杰夫的受益人。
不過,她仍得小心,誰知文瑞福用意何在?
她向柜臺清楚地交待了自己的去處后,才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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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艾麗看著侍者送來的早餐時,不禁吸了一口氣:一大壺咖啡、一卡拉夫瓶果汁、一籃各式各佯的面包卷和松餅,和一大碗什錦水果。這份量足夠好幾個大胃王吃的了。
她決定邀康恩共進早餐。才剛剛九點,暖爐居的電話已沒人接聽了。也許他到現在還沒回家,也許他把電話線拔掉了。
她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等到十點鐘.她撥了電話同惠德,正如所料.牟南維已經在公司了。這也是艾麗最喜歡公司的一點,高級主管永遠都很容易聯絡到。
“艾麗,”他的語氣很輕快,“我可以為你效勞嗎?”
“牟先生,是文家的案件。我明天會把最新的報告傳真給你,不過昨晚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想先和你討論后再寫在的報告上!
“奇怪?什么意思?”
“文瑞福打電話給我,邀我見面,我們談了很久。他的重點是:如果他真的向法庭提出申訴、爭取遺產。那對伯爾將是一件既麻煩又難堪的事!
“還不是唬人的,”南維傲慢地表示,“無意義的威脅。每個找麻煩的人都是這么說,你很快便會習慣的!
“我不認為他是威脅,他說——?”
“艾麗,放輕松,他只是吹牛,你別信他。他希望我們驚慌,然后和他妥協,甚至不用拿出證據。我敢打賭,他什么證據也沒有!
“嗯,在杰夫的文件中我還沒見過對他有利的——”
“我認為你不會發現任何對他有利的證據。遺囑是依照文杰夫的意思寫成的。每一條每一項都很清楚的,”他清了清喉嚨,“沒什么好驚慌的,艾麗!彼诸D了一下才問:“康恩怎么樣?”
艾麗很謹慎地說:“他看起來很好!
南維輕笑,“我不認為他會沮喪或有自殺的傾向!
“當然。但他恐怕有極嚴重的職業倦怠。”
南維的聲音變得冷淡,“這是他的診斷還是你的?”
“他說他對法律已經喪失興趣了!
“職業倦怠是很籠統的形容詞,它可適用于各種癥候——或完全沒有癥候。”
艾麗咬著下唇,她不該期待牟南維了解這情況。
“而且,即使你是對的,職業倦怠也不會維持。很久,他很快便會對目前的生活厭倦。我們也只有再等等。讓他自己想通。但是我得強調,艾麗,一切郡仰賴你了!
掛斷電話后,她打電話到任氏飯店給老爸。
格斯問:“女兒,你的語氣不對,你吃得夠多嗎?”
艾麗看看幾乎沒動過的早餐,“你該看看他們送來的早餐:面包卷、松餅,還有——”
“全是淀粉!”
艾麗大笑,“爸,不是吃的問題,只是工作不順,進度緩慢——”
“你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我不知道,你該看看我得過目的那些文件有多少。”
“文件不應該令你困擾,而且,你總能從中學到新的東西!
“我會朝這方面去想!
“艾麗,想想你有這樣的機會要好好珍惜!
“也許我該系上圍裙在你身邊洗碗盤呢!”
“你在廚房里是學不到什么東西的。”
格斯總以這句話打發她,然后她向老爸道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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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艾麗在倉庫消磨了幾個小時,等她出了倉庫才發現已經天黑了。她開上湖濱大道。朝暖爐居駛去。法拉利在車道上,屋子的每一扇窗都開著,她走到后門口時,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自廚房傳出。
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屋里的人,F在要后退也來不及了,她只好敲敲門!翱刀?”
他開了門,艾麗步入廚房。
“抱歉,我該先打電話的,只是我——呃,迷路了,然后我發現自己就在附近——我想你也許可以給我一杯咖啡——”
她邊說邊看著站在小餐桌邊的另一個女人,她正在為廚房里的盆栽換新花盆。她有一頭銀發、滿臉皺紋,但面容慈祥。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老婦人一邊拍掉手上的泥土,一邊說:“再來一次就可以完工了,但我得再買些土壤。”
這聲音好熟,不就是第一次她在電話里聽到的聲音?
“既然康恩不想為我們介紹,我們就自我介紹吧!”老婦人搓搓自己的手,“我打賭你就是任艾麗,對吧?我是詹費娜,康恩的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麗伸出手,“你也喜歡寵他嗎?”
“我不是為了他才做這件事的,只是康恩如果弄死了這些花花草草,他的姑婆不會放過他的!彼D身向康恩,“我該走了,別忘了再去買一袋泥土!闭Z畢,她便出了門離去。
“你又迷路了?”康恩以懷疑的口吻問。
艾麗頑強地抬起下巴,“很可笑是吧我在城里從來沒迷過路,甚至連紐約的地下鐵道也驗證不倒我,為什么德魯斯總令我迷路呢?”
他笑笑,“你不知道嗎?”
“這是無可救藥的地方?”
“艾麗,因為你腦中有太多事,無法集中注意力!
“對極了!
“想出去走走嗎?”
她立刻同意!爱斎缓!
他帶著手電筒。他們沿著路肩緩緩而行,經過幾分鐘的靜默,康恩說:“也許我該養只狗!
“你干嘛要只狗?”
“這樣我每次散步時就有伴了!
艾麗停下步子,“等等,如果你把我比喻成狗。我會咬你喲!”
他微微一笑,“狗也不會回嘴,”他指著湖面那只鴨子,“看它在捕捉晚餐了。”
“康恩,你為什么這么確信文杰夫曾告訴文瑞福,他可以得到一份完整的遺產?”艾麗突然話鋒一轉。
“你好像對自己的看法開始懷疑了!
“昨晚瑞福打電話給我,后來我們見面,談了很久,在我聽過他的說辭之后……瑞福很受諷刺、很粗魯,而且冷漠,就像杰夫!
“你終于開始了解文杰的個性了?”
“不錯,在看他的信件時,幾乎可以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我想他一定很喜歡瑞福!
他們走了一段路后,才走到一個小小的商業區。
“前面的汽車旅館有個小酒吧,進去喝一杯冷飲吧?”
“我想要杯熱飲!
小酒吧很干凈,而且很清靜,只有五六個客人。他們點了一壺熱咖啡,就坐在角落里。
“我很納悶為什么杰夫的遺囑里沒提他喜歡瑞福的事。如果他真喜歡瑞福,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去變更遺囑。”
“你為什么突然覺得瑞福是在說實話?”
“我并不足完全相信他,他保證可以提出證據,但卻不肯給我看!笆裁醋C據?一封信?”“他不肯說,牟南維說他是唬人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康恩,為什么你相信他?”
“我不確定杰夫真的那么喜歡瑞福,但他也不是那么喜歡伯爾!彼柭柤,“抱歉,令你失望了。這只是我的第六感覺,無法呈上法庭的。”
“而我得相信你完全忘掉了法律的相關知識?”他冷冷地閘。
康恩只是微微一笑。
“你怎能就此棄法律不顧?想想你曾如此辛苦地工作,為的是什么?”她愈說愈氣,連咖啡都濺出來了。
康恩用紙巾擦拭濺在桌而上的咖啡,“艾麗……”
“好吧,就算你得了全世界最嚴重的職業倦怠!卑惒幌朐俸涂刀鳡幷摿!翱刀鳎苍S你需要休息幾個月,可是不要把你的職業完全拋棄!
“你認為我需要的不過是休息?艾麗,你就是聽不懂,對不對?”
她揮揮手表示厭惡,“好吧,你威脅著要辭職,那辭職之后,你要什么?到電視臺報新聞?”
“也許吧,我會是個很棒的新聞播音員。”
“我想我該回家了。”
他付賬時,艾麗站在門口看著湖水,汽車旅館進進出出的人都穿著夾克或毛衣。而回暖爐居的路又這么遠。
康恩看見她在發抖!皝戆,有間禮品店好像還開著!
在一間小小的禮品店的角落里,有一整排毛衣。
“他們賣的東西五花八門,這是為毫無準備的旅客提供的服務!笨刀髂闷鹨患卮筇柮拢霸囋囘@件!
艾麗毫不起勁地接過白色毛衣,“這尺寸對嗎?”
“毛衣的大小沒什么關系!
她看看尺碼牌,“特大號?”
“這尺寸剛好。”
她不知道是該踢他還是該放聲大哭。“康恩,你覺得我的身材需要穿特大號?”
“這才保暖,愈大愈好,因為寬大的衣服可以有較多的空氣,有絕緣作用!
“即然這樣。就買這件吧!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只是德魯斯的紀念物!
康恩說得沒錯,他們一路走回去時,這件大毛衣果然令她溫暖多了。
她又重拾原先的話題,“每一種工作都會有問題,康恩,而你對法律又這么在行。看見你將以往的一切努力成果付之流水,真令我心痛,”她數發十下,康恩還是不言不語,她才又悄聲問:“要在什么條件下你才肯重回惠德?”
康恩又靜默了幾分鐘,“你是說.一間豪華的辦公室、大汽車、私人飛機和俱樂部會員證?”
“也許,只要你想要的,我可以——”
“艾麗,你從不自問這樣做值不值得?”
她困惑地搖搖頭,“當然不,這工作是很辛苦,但也值得,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股東。我一直在追求這個口際,而我一定做得到。”
“真好笑,我姑婆臨終時給我的遺言是:‘做你該做的事,fH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
“我不明白!
他們已經抵達暖爐居了。但他未做進一步的解釋,艾麗只得說:“謝謝你陪我散步,還有咖啡和毛衣。她頓了一下,“還有聊天!
他彎下腰輕緩地吻著她。
艾麗覺得這個吻似乎很哀傷,她轉身走問自己的汽車時,幾乎絆了一跤。
“艾麗?”
她急切地回過身子。
“只要沿著湖邊一直走,如果湖一直在你左邊,你就不會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