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若煦回房,不意外地見到等候已久的沐天云,她垂下眼眸,福身問候,“義父!
沐天云擺擺手,鳳眸銳利地盯著垂首恭立一旁的義女,“上官凌在哪?”
她眸光閃了閃,“按義父的意思,囚于繡芳亭下的秘苑中!
“說謊!”沐天云揚手,毫不留情地朝她芙面揮下。
闕若煦撫著麻燙的臉頰,水眸盈盈地望著盛怒的沐天云,“煦兒不明白義父的意思!
“不明白?”沐天云冷笑,以掌輕拍她的臉,“小狐貍,你當真不明白嗎?”
闕若煦咬住下唇,一臉脆弱地凝視著她心中唯一的景仰、唯一的戀慕。
就是這個表情,像極了蘇如意,沐天云緩下聲色,柔聲再問:“上官凌在哪?”
他的溫柔,讓她心醉,亦讓她心碎!他一直知道如何讓她無法違逆,利用她對他的迷戀,索求她的忠誠、她的臣服。她有預感,她的愛情,已走到盡頭!
闕若煦繞在舌尖的話才要出口,突地,地表隱隱震動,不遠處傳來崩塌的巨響。
沐天云神情一變,快手推窗,臉色鐵青地看著秘苑所在的方向揚起一陣煙塵,隨即惡狠狠地瞪著淺淺含笑的闕若煦,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做的好事!”
無視沐天云寒戾的殺意,闕若煦神色自若地漫步至妝鏡前,梳理幾近垂地的長發。
“你——”沐天云氣怒得一掌就要拍上她的天靈。
闕若煦躲也不躲,閉上水眸,等待著心愛男子所賜予的死亡。
“想死?”硬生生的收回掌勢,沐天云捏住她的下巴,殘忍的在她耳邊道:“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后悔!”他毫無眷戀的放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闕若煦戀戀地看著他的背影,由衣柜最底層的暗格取出一套極為精致的大紅嫁裳,凄然一笑,打開妝臺的抽屜,將一件以絨布包裹的物品收進懷中。
。
上官凌望著冰棺中人那與十二年前無改的面容,手指戀戀的描繪著她的輪廓!澳铩
從沒想過還能再見面,更沒有想過,再次見面是在這般的境地。
沐家莊是在闕家莊的原址上重建,無論是建筑、亭臺水榭皆是仿照闕家莊當年的模樣;沐天云帶著她到處走動的原因就在于此,他在試探,試探她對無改的闕家莊是否有記憶。
“是這個陣困住了您嗎?”她對冰棺中的娘親低語!暗也恢,一定很急的!
拳心緊握,她下定決心似地后退幾步,朝冰棺中的娘親三叩首,然后她定定地看著地上朱墨所繪的陣式!罢埬镌俚葧䞍海鹤屇饷。”
按照日下和哉所說,將冰棺往左推三十公分,朱墨所繪的中心處露出一塊冰玉,上官凌取出腰袋中的銀葉,沿著嵌入的暗溝將冰玉挖出。
就在冰玉離地的剎那,石室開始強烈的上下震動,石門也緩緩開啟。
待震動一緩后,她拾起滾至一邊的夜明珠兜在懷中,再次對冰棺中的娘親三叩首。
“娘,女兒要走了,雖然無法讓您與爹爹合葬,但我相信您會同意女兒的決定!
上官凌咬牙,再次深深地看向冰棺中的容顏,輕聲道:“請您安息吧,女兒在此拜別。”
忍住回首的念頭,不管眸中泛起的濕意,上官凌強迫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就著夜明珠的淡淡光輝,她在地道中疾速的奔跑著著。
日下和哉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而她和闕若煦一路走來的時間至少超過半小時,且地道中多岔路,若不是十分嫻熟行走的路徑,恐怕脫困的時間十分有限。
她爬上一座頗長的石梯,眼前呈現的是三條岔路。
“有走過這里嗎?”上官凌在岔路前探頭探腦,怎么也想不出有經過此地的記憶。
地表隱隱震動,落石坍塌之聲愈來愈近,顯示她的時間愈來愈緊迫了。
“不管了,往右吧!
又跑了好一會兒,上官凌錯愕的瞪著眼前的地下湖泊。
現在,她很確定,她真的——走、錯、路、了!
更悲慘的是,后頭不斷轟隆作響的落石聲,更明白告訴她沒時間跑回原處找路的事實。
貝齒咬住下唇,觀察著地下湖泊周圍的地勢,她很清楚自己不利且毫無退路的處境。
這湖不知有多深?她暗忖,邊脫下鞋襪,以腳趾試水溫。
“好冰!”她哀號出聲。天要亡她是嗎?以她目前的體能根本沒辦法在冰水中待多久。
細小的碎石不斷自頂上落下,這個地方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知道沒法子可想了,上官凌只好在原地做起暖身運動,緩緩步入水中。
“冷死人了。”頻打哆嗦,她不住的抱怨。
她深吸口氣,整個人往水中沉去,發現湖水頗深,且有股強勁的水流,她壓下心中的喜悅,順著水流的方向游去,只希望這次能走對地方。
。
和人過了百來招仍分不出上下,段風看著對手變換他怎么看怎么眼熟的招式,故意頓下腳步,在對手見機不可失一掌痛擊向他時,在空中翻了個身,五指成爪,擦過黑衣人臉頰,兩人分落兩處,就見段風手上抓著一張人皮面具。
“君上昂,六扇門沒事好做了嗎?堂堂總捕頭竟然屈就沐天云的保鏢。”他不屑地甩掉手上的人皮面具,對這個老在重要時刻冒出來礙事的好友兼死對頭很是厭惡。
俊俏中帶著陰柔的男子勾起一笑,“有你出現之處總有熱鬧可看,我怎會錯過?”
段家與暗器世家君家本就是世交,在闕家血案后,原以為死于血案中的段風,失蹤四年重現江湖后不但未回“名劍山莊”繼承莊主之位,反倒以“魈一門”旗下殺手現身,聽聞風聲的君上昂一聲不響地留書出走,改行投至六扇門當差,有事沒事就追著段風跑。
“你為何阻攔我?”
君上昂攤攤手,重復方才的理由,“取人錢財,替人消災!
段風眼眸微瞇,散發出濃濃的殺意。“你真以為我動不了手?”
君上昂搖頭,“殺手有殺手的職業道德,護衛當然也有護衛的!
與君上昂對視半晌,他問出心中焦急的人兒:“上官凌在哪里?”
“你真那么在乎她?”真吃味,對他那么不客氣,對那小妮子倒是關懷備至。“別忘了,你的未婚妻是闕若煦!
“干卿底事?”與君上昂耗在這兒真是浪費時間,偏偏他擺明了要與他耗上。
好心酸哪,為了段風,不惜收下某人的人情,早一步混進沐家莊當探子兼苦力,沒想到段風壓根不領情。
“你知道闕若煦這些年在沐府的生活嗎?”
段風雙手環胸,不耐道:“有話快說,別和我玩猜謎!
真沒耐心!“沐天云為何要擒上宮凌?”
段風狠瞪他,當他問了廢話!爱斎皇菫闋恐朴谖!
“是嗎?”君上昂指出其中的疑點!盁o論上官凌長得與闕夫人多么肖似,她總非闕夫人所生,就算與你有些交情,沐天云怎敢斷定她的安危足以牽制你?”
聽出了君上昂的弦外之音,段風擰眉,“你的意思是?”
君上昂心疼地拾起遭段風惡意丟在地上的人皮面具,拍去沾上的塵土!吧瞎倭枋遣皇钦娴年I若煦我并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沐家的闕若煦是假冒的!
“你怎能確定?”段風心跳得飛快,但俊容上仍面無表情。
“依沐天云對闕夫人極近瘋狂的偏執,他怎會放過與闕夫人相像的闕若煦?又怎會讓闕若煦成為手下一枚拉攏權勢的棋子?”至少,絕不可能大方到可讓人共享。
“棋子?”段風知曉有著極風光一面的沐天云,私下養了一支為他所用的歌伎,專為他用來拉攏性好漁色的權貴及富商。
“表面上沐天云將她保護得很好,京城中人雖知她身在沐府,卻從未有人見過她,府中下人對關于她的話題更是三緘其口!本习簩⑷似っ婢呤杖霊阎校⌒钠骋曋物L的臉色。“當今六皇子李熠,愛好收藏暗器和美人,常邀我過府欣賞他新收藏的各式暗器,一年前,我在那兒曾和闕若煦見上一面,只是她當時名喚情絲,是沐天云送至六皇子府邸小住的歌伎,六皇子已是她入幕之賓,對她愛之入骨!币姸物L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笑問:“很意外?”
段風輕哼,不屑沐天云為求富貴的取巧之徑,指出他語中的疑點,“但這并不足以說明她不是若兒!
君上昂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的模樣!懊孛芫退闳绾伪C埽灰腥酥獣,就沒有所謂的秘密!
段風狠狠地瞪他一眼,“說重點!”
唉,脾氣真壞!“半年前,鄰縣的孫老漢一家十口人遭人殺害,只因他賣至‘春風滿月樓’的女兒早已被沐天云買下,孫老漢鬼迷心竅的找上沐天云說要看女兒,沐天云付給他一百兩銀子打發他走,那孫老漢歡歡喜喜的領走催命錢,在酒樓里喝個爛醉,直至隔日才回到家中,因此逃過一劫。他那賣入青樓的女兒,按照各項證據顯示,極有可能就是‘闕若煦’。”其實就算不是因為段風,他遲早也會盯上沐天云!
“我曾如此希望過,希望上官凌便是闕若煦,我便不必左右為難!倍物L不否認曾有的想法!暗,無論上官凌是否真是若兒,都與我的決定無關!彼麣⒁獗M露地揚起漾著藍色氤氳的右掌,“讓開!”
因為他愛的是“上官凌”嗎?君上昂淡笑,看來復仇雪恨的痛快因上官凌的行蹤不明之故,并未占滿段風的內心,真沒想到上官凌竟為這盤即將收尾的棋局帶來如此變化。
不遠處的轟然巨響讓兩人不約而同一愣,眼神交視的剎那,皆以輕功掠往聲音來處!
他們來到沐家莊最大的人工湖泊,見湖泊給炸開一個大口,湖水泛濫過堤岸,形成數十條小溪,連接湖岸的曲橋坍塌,湖心的涼亭及假山造景倒成一堆廢墟,土石不斷地崩落。
此景映入眼簾,君上昂兩眉一皺,同情的看向段風。
“凌在哪里?”段風的心莫名的跳得飛快,不安的感覺愈濃。
望著已然崩塌的秘苑入口,君上昂指向正不斷崩塌、陷落的地區,“那兒的下方。”
“那里?”段風喃喃重復,不敢置信的瞪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小山般的石塊落入湖中。凌……在那些土石的下方?!觸手可及的事實,竟是殘忍到快奪去他的呼吸。
“不,不可能!”段風氣息紊亂,大口大口吸著實不讓熾烈的怒火蔓過理智,他使出踏雪無痕的輕功,往持續坍塌的湖心飛掠而去。
君上昂嘆口氣,亦以輕功跟上,在他身后大喊:“冷靜點,你去又有何用?”
段風身形大大一震,像只負傷的野獸,咆哮道:“住口!”若不是君上昂的阻攔,他或許早就到凌的身邊,她便不會、便不會……
昨夜,他終于鼓起勇氣拋去包袱,去追求令他心動的愛情,他終于對她說出他愛她。她應該在他懷中,光彩奪目的霸占他的目光、他的呼吸,而此刻她竟沉浸在冰冷的水中!
土石落水聲持續傳來,一聲又一聲,既況且重地直落入他的心底,將他好不容意復萌的情苗,毫不留情的踐踏至死。
段風絕望的閉上眼,不帶任何期待地問:“沒有……其他的入口?”
“沒有!蓖物L哀慟的側臉,君上昂艱難的搖首,此情此景出乎他意料之外。
“啊——”失愛的痛苦幾乎令他發狂,段風哀慟的低吼震動著空氣,令人不忍卒聽。
君上昂怕他傷了自己,不顧段風周身的殺氣和恨意,站在他身側。“你應該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上官凌是很難生還了!
老天何其殘忍,竟再次奪走他所愛!段風深黑的眸空洞地望著混濁的湖水,他記得她怕冷,總喜歡賴在他身旁取暖,而今,在凍人的水中,她冷嗎?
“等著,我來陪你!
“你傻了?”君上昂忙不迭架住段風往湖中沉下的身子,大罵道:“大仇不用報了?別忘了,你不只背負闕家兩百余口的人命,還有你爹,更有上官凌的性命!”
段風一拳轟上君上昂的臉頰,低咆:“你如何懂得我的心痛?”
“我是不懂!本习和鲁鲆豢谘,一把揪住段風的衣領!拔抑恢郎瞎倭柙诘馗娭銜r第一句定是罵你‘混蛋’!”
段風聞言一愣,接著不可自抑地大笑出聲。
“喂……”君上昂怕怕地放開他,不會是得失心瘋吧?
“沒錯……”段風笑得淚流滿面!八拇_是這樣的女子!弊屗蚱贫嗄晔募s,傾心戀慕。
“你現在有何打算?”只要別尋死覓活,一切好商量。
段風眸中進出決絕的恨意,“我要他后悔來過這世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