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不會是被放鴿子了吧?
恐怕是了……
莫約半盞茶的時間之后,步溫柔沮喪地對著空氣宣布這個斬釘截鐵的事實,發誓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挫敗過。
可惡,都是姓傅的混蛋害的啦,要不是他,她也不會沖動的跑去約人,結果反而把自己弄得這么難堪,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莫過于此!
可恨的是,她作夢也想不到那個混帳家伙這會兒居然還有臉出現在她面前,有沒有搞錯?想氣死人也不是這樣!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擅闖民宅?!」步溫柔悻悻然地指著傅少仲,纖指差幾寸就碰到他高挺的鼻尖。
「沒有啊,我光明正大的走進來,府上下人也沒阻攔,這不能怪我吧?」傅少仲倒是理直氣壯,一點都不覺得這樣走進來有什么錯。
被他這么一問,步溫柔反而傻愣在一旁。
「不是說約了王八羔子賞月,怎么到現在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傅少仲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盯著氣呼呼的步溫柔。
「是王公子,不是王八羔子。」步溫柔義正詞嚴的糾正他不當的措詞,確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他活活氣死。
「反正差不多,王八羔子、王公子一家親!顾笊贍斁褪翘焐垂峭饧雍筇於巢皇芙,固執的認為兩者并無分別.
「那照你這么說,你們姓傅的不就可以叫負心漢?」她輕哼一聲,言語之間充滿濃濃的酸意而不自覺。
「才說沒幾句話就張牙舞爪,今早在街上怎么不見妳有這種魄力?」
他表面上是揶揄她,其實是在贊賞她,她不知道,他就喜歡她這副兇巴巴的模樣,愈兇愈好,太有女人味了!
如果用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解讀他對她的觀感,那無疑的,她是他的西「獅」,一只裹著美麗糖衣、看似人畜無害的火爆西獅,他的最愛啊。
「要你多事!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步溫柔豎眉怒嗔,一雙蓮足踩得震天價響,只差沒把地板震塌。
「嘖嘖嘖,脾氣這么大,該不會是被人放鴿子了吧?」他幸災樂禍地說。
一語命中。
步溫柔的臉色難看得很,心虛得很,可是照樣嘴硬得很。
「請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人家王公子路上有事耽擱了。」她死也不承認被放鴿子,尤其是在他面前。
「那敢情是,我剛剛看見姓王的好像跑去看大夫了!顾囊浑p眸子閃過黠光,一面撫著下顎附和,一面努力抑制捧腹大笑的沖動。
「笑話!你又沒見過王公子,怎么知道人家王公子長什么樣子……啊!」步溫柔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聰明如她,這會兒總算明白為什么被人放鴿子了,原來不是她魅力不夠,而是有人蓄意破壞,從中作梗,而那個人就是傅少仲!
「是誰說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他將她剛剛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送回。
「那也要你是君子才是,可是你的行徑根本是宵小,要我說出你的行徑有多么惡劣嗎?嗯?!」
還沒開始說,步溫柔就已經先用眼神唾棄他了。
「好啊!垢瞪僦僖桓痹嘎勂湓數臉幼。
沒想到他居然點頭說好,步溫柔傻眼之余,深吸一口氣,振作起精神,指著他的鼻子數落道:「你啊,放任自己風流快活,不準別人風花雪月,你用暴力手段讓王公子無法赴約,萬一人家一狀告上官府怎么辦?到時候你要怎么擺平?公然挑釁官府?還是蹲幾年苦窯了事?還有,把我家當你家,怎么?你以為你在逛街嗎?尊重這兩個字,你到底懂不懂?」
他當然不懂,他要是懂的話,就不會站在這里聽她數落了。
拉拉雜雜念了一串之后,步溫柔才猛然驚覺這個悲哀的事實,換句話說,她先前說的等于是白說了。
就在這令人懊喪的一刻,傅少仲打破沉默,將步溫柔從挫敗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就這些?」他挑眉問。
「已經夠你大爺反省十天半個月了。」她大嘆一口氣,深深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
「了解。」他十分受教的應和。
只不過他大爺前一刻才了然于胸的點頭,下一瞬間卻沉聲一喝——
「來,賞月!」
語氣間夾帶著不容人悖逆的氣勢,令步溫柔胸口莫名一窒,臉兒倏地漲紅,差點臣服在他這股渾然天成的霸氣之中。
好不易回過神,又思及剛剛的失態,步溫柔又羞又惱的仰起紅通通的臉兒,斥罵道:「誰要跟你一起賞月?!不要臉!」
愈來愈確定他是牛神投胎,他們之間有代溝這已是無庸置疑,好在他本性并不壞,要不依他冥頑不靈的程度,絕對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惡夢。而現在,他已經是她的惡夢了。
「不賞月,那么賞花好了!顾麖阶宰鞒鰶Q定,「今天先賞花,下次再賞月,下下次逛街,下下下次……」
他暗自盤算往后的行程,不亦樂乎。
懶得探究他到底在嘀咕什么,步溫柔好沒氣的撇撇嘴,酸不溜丟的說:「很抱歉,我這里可沒有你喜歡的『芙蓉』可賞。」
奇怪,她明明是想諷刺他,怎知反倒刺中自己,扯的是她還心痛莫名……莫非她病了?
他蹙眉思考她說的芙蓉到底是指人還是指花,很快便發現其實并不需要煞費苦心想這個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芙蓉,無論是花或人。
「我又沒說我喜歡芙蓉!
簡單一句話便終結她的疑慮,以及潛藏在她內心深處始終不自覺的護意。
「不喜歡芙蓉,那么你……你喜歡什么?」本該是咄咄逼人的一句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卻是荒腔走板。
思,這個問題有點深度,確實值得他深思熟慮。
如果把芙蓉比擬成早上那名少女的話,那么她勢必就是……
想到了!
他突然凝眸鎖住她,原本坦蕩直率的目光變得奮興而熱烈。
她心一驚,不自覺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荊棘!顾f。
「。俊顾蹲×,并且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荊棘,我說,我喜歡荊棘。」他長這么大,第一次向人告白,偏偏眼前入耳背,只好委屈他一再重復。
「你喜歡荊棘?!」
莫非他原本打算在這里賞荊棘?
可是放眼望去,曲橋底下除了蓮花之外,似乎找不到一種名為「荊棘」的植物,所以他說的荊棘應該是另有所指吧?
「不用四處張望了,我說的荊棘是妳。」知道她一頭霧水,他干脆爽快的宣布答案。
「我?!你說我是該死的荊棘?!」步溫柔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強烈懷疑她為什么沒有跳過震怒而直接氣暈。
拜托,污辱人也不是這樣,說她是帶刺的薔薇還勉強可以接受,可是用丑不拉嘰的荊棘來形容她,就真的是太離譜了,別以為她不知道荊棘是一種布滿尖刺的灌木,她敢肯定的說,天底下沒有一個正常的姑娘會喜歡人家用荊棘這兩個宇來形容自己。
「可不是,我就喜歡妳一身刺,就算被妳扎得遍體鱗傷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這番露骨的情話一點催情加分的作用也沒有,只是讓步溫柔咬牙切齒,狂憤巨怒,一雙粉拳握得死緊,真想一拳揍飛他了事。
「你有毛病!」他真的是病入膏盲了。
「我很好,一點毛病也沒有。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妳到底聽懂我的意思沒有?」他也知道突然向她告白確實是有點不恰當,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早就說過要追求她了啊,所以向她告白也是遲早的事,就當他提前實踐人生的計劃吧。
她懂,怎么會不懂,他說她是該死的荊棘嘛,他大爺的品味與眾不同,就喜歡她這株渾身是刺的荊棘……等等,他說他喜歡荊棘?他喜歡她?所以,他剛剛是在向她告白?
除了震撼和錯愕,她更具體的反應便是搗著嘴連退三步。
為什么要退?
她不知道,也沒仔細想過,只知道要是再不退的話,她心跳一言的事實肯定會被他發現,而她竟然不想被他發現她心頭小鹿亂撞,不想人生中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添一樁——
她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他了!
莫非天要亡她,所以才教她喜歡上這個粗魯,野蠻、霸道兼沒氣質、沒內涵的臭男人?
喔,不——
剎那間,彷佛有萬道光芒射向她,她是最佳女主角,正跪在臺上表演一出捶心肝的戲碼。
「你……你沒事喜歡什么荊棘啦!知不知道你害得人家心情很亂!」
她心頭千千萬萬個結全攪在一塊了。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這么愁,而不承認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更愁。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傅少仲又喃喃的問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了一個早上才想通,怎么?妳不問我在想什么嗎?」
在他既期待又充滿壓迫性的目光下,步溫柔只好暫時將滿腔愁滋味放到一邊,勉為其難的問:「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妳負氣離開是不是因為吃醋?」
他近似低喃的一席話令她心頭猛然一驚。
要命,擺明了想害她愁上加愁!
步溫柔心虛地搖頭,「你胡說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會吃醋引」
「思,我當時也是這么想,可是,之后妳又說約了人,呃,容我說一句,妳這么做,傻瓜也看得出妳的用意,其實妳不需要大費周章找人來刺激我,如果我對妳沒感覺,那么即便妳約一百個,甚至一千個王八羔子,我也無動于衷。既然妳喜歡我,為何不大方承認?兩情相悅,我追妳也追得比較不費吹灰之力啊。」他老兄完全不自覺說錯話。
追她追得比較不費吹灰之力?這話虧他說得出口,既然他一開始便打定主意吝于付出,那么她又何需把情根錯種在他這種未盡全力的追求者身上,不如趁情根未深時拔了算了。
「如果你拿不出誠意追求我,就請別招惹我,反正本姑娘身邊不乏追求者,才不希罕你這種『未盡全力』的追求者!」步溫柔愈想愈嘔,然而盛怒之下所說的話泰半是違心之論,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他未盡全力?
拜托,說話憑良心啊,他可是「卯足全力」向她表達愛慕之意,她自己遲鈍感受不到,也別糟蹋他一片情意。
瞬間,兩人的火氣都上來了,傅少仲咬牙怒瞪著步溫柔,而步溫柔亦幸悻然地怒視傅少仲,誰也不肯認輸。
在這僵持不下的一刻,步溫柔突然下發一語地拂袖而去,瀟灑得像是一陣不帶走半片云彩的寒風,傅少仲完全只有錯愕外加干瞪眼的份。
這算什么?
她為什么一走了之?
不,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不接受她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他要她說清楚講明白,最起碼親口告訴他,她現在是怎么想的,而不是像個膽小鬼逃之天天,他不準她逃!
傅少仲氣得渾身顫抖,中氣十足的對著她背影怒吼:「步溫柔,妳這該死的膽小鬼給我站住!」
「你說誰是膽小鬼來著?」她頓足,轉身,上前質問外加以眼神殺人,動作一氣呵成。
「就說妳,妳這個敢愛不敢承認的膽小鬼!孤牭贸鰜,傅少仲是抱怨多過于憤慨。
「誰說我敢愛不敢承認?我又不喜歡你,干嘛要承認!」步溫柔將下巴仰得高高的,就是不肯服輸。
「膽小鬼。」他譏諷。
「我不是膽小鬼!」她辯解。
「妳是!顾豢跁w定。
「我不是!」她矢口否認。
「是!
「不是!」
這頭兩人為了膽小鬼的議題吵得不可開交,那頭草叢里卻蹲著一老一小,對兩人幼稚到近乎可笑的行為感到匪夷所思。
「財總管,我們也是膽小鬼嗎?」步平凡納悶地問。
「小少爺,你為什么這么問?」財總管困惑地望著自家小少爺.
「因為我們躲在這里不敢出去啊。」步平凡用短短胖胖的手指著自己和財總管,不懂財總管為何要拉他蹲在這里喂蚊子。為什么?為什么咧?蹲久了,兩腳很酸哩。
「也不是啦,他們聊天聊得正起勁,我們出去會打擾到他們。」夭壽喔,說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差點咬到舌頭,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們兩人在吵架而非聊天,貿然出去,必死無疑。
「所以聊著聊著肚子也餓了,就順便吃對方的嘴兒,思思,果然是一舉兩得!共狡椒驳吐暷剜庇X瞄了身邊的老人家一眼,發現就算餓上三天三夜,也絕對不會有吃對方嘴巴的沖動。
「吃……吃嘴……」財總管驚詫得替自己消音的同時,亦不忘將身旁的聲音也一并消滅.
天啊,地啊,神哪,菩薩,隨便什么都好,總之請保佑他們不被發現,直至兩人吵完架為止.
信徒財有福發愿完畢,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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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溫柔愣住了,完全無法理解,為何正當他們吵得如火如荼、天地風云皆變色的時候,傅少仲突然以親吻這種荒誕至極的手段奪走她的聲音?這……
莫非他瘋了不成?
莫非他忘記他們現在正在吵架?
莫非他以為堵住她的嘴巴她就會默認自己是膽小鬼?
不不不,不對,以上的「莫非」都只是她個人的揣測而已。
說句坦白話,她并不認為他三度吻她是因為這些可笑的理由,她當下所感受到的他的吻是那么輕、那么柔,是那么出乎意料地充滿憐惜,一點都不像是盛怒之下的人應該有的舉動,完全不像。
欸,到底誰能告訴她,他為啥這時吻她?而她又為什么會被他吻得氣焰漸消、怒氣全無呢?
追根究柢,答案不過一個情字而已。
有時候,情人的親吻比任何絕世武功更具有撼天震地的威力,能輕易地消弭一場紛爭,哪怕前一刻還氣得想將對方大卸八塊,信誓旦旦揚言將對方丟到海里喂鯊魚,結果亦然。
她喜歡他,只是拉不下臉來承認而已。
大概知道為什么之后,步溫柔緩緩閉上眼睛,怨言地承受他不具任何侵略性的吻。
傅少仲原本以為不顧一切吻住她的后果,是免費邀游和平縣一圈,然而事實證明他不只多慮,反而還讓他誤打誤撞地吻出了火花,不期然地吻去了她所有的抗拒輿不服.
呵呵,他今天分明沒有踩到狗屎,運氣卻好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感覺到她并不抗拒,傅少仲索性放大膽子,無法克制地吮吻著她向來沒說出一句好話的唇辦,吻得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濃,漸漸地,他愈來愈像個食髓知味的任性孩童,無度的索求終于令她難以承受的發出抗議之鳴。
他依依不舍的離開她的唇,盯著她迷人的雙眸,低聲問道:「呃,所以說,妳沒有抗拒我吻妳,是不是除了證明妳不是膽小鬼之外,也表示妳喜歡我?」
她輕輕推他,露出一抹黠笑,「想知道答案,就拿出誠意追我吧!
「等一等!」他上前拉住她,一雙黑眸困惑地瞇了起來。「我們現在不是一對嗎?」還要追?
「你想得美,我現在不過是『接受』你的追求而已。所以,傅大爺,請卯足全力追我.」她仰頭嬌嗔,趾高氣揚地說出令他豎眉瞪眼外加捶心肝的事實。
「我的天!我有沒有聽錯?親都親了,還要追?!妳又在耍什么把戲?要我說妳很難搞是不……」猛地瞥見她目露兇光,他連忙噤聲。
算了,追就追,萬事起頭難,他就不相信搞不定她,等他擄獲她的心,再來好好凌虐她的肉體,哼!
博少仲殘暴的暗暗發愿,決定從這一刻起,卯足全力追求她,直至愿望成真。
「我警告妳,不準揍飛我!」
說完,他俯首重重吻住她。
步溫柔知道自己又被他吻了,但她不知道的是,他這一吻潛藏報復的意念。
「噢嗚,痛耶!」她痛呼,因為他不經意地咬了她。雖然他一再告誡,但她還是反射性的揮出一拳,揍飛心上人。
自此之后,步溫柔的秘密又多了兩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