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整,機械鐘敲響報時鈴聲,叮叮當當?shù)暮芟裨陲L(fēng)中搖蕩的風(fēng)鈴。
像那個黃昏他在小柚子家聽到的風(fēng)鈴聲。
趙英睿心一動,忽然沒了工作的勁,丟開正在批閱的文件,往后深深靠上椅背,伸手揉著疲倦的雙眼,一面聽著清脆鐘聲。
思緒,不由自主回到那一天,好友苦口婆心的鼓勵。
要不要再試試看?我相信你可以改變她。
趙英睿緊閉著眼,嘴唇抿著。
這兩個禮拜,只要他一閑下來,蕭容柚那句話總會在他耳邊回蕩,就像辦公室里這座準點報時的機械鐘。
要不要再試試看?
他忍不住要反問自己。
或許就像小柚子說的,蘊芝不是對他無情,只是情感太內(nèi)斂,不懂得如何表達。
也許只要他再多努力一些、再熱烈一些,她會被他感動。
也許,她終有一天會回報他……
別傻了!趙英睿,她要是能讓你給感動早就感動了,又怎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
他咆哮一聲,猛然站起身,懊惱地在室內(nèi)踱步。
這么多年來,難道他領(lǐng)教得還不夠嗎?蘊芝根本一點也不喜歡他,她不可能愛上他!
上中學(xué)的時候,他經(jīng)常在校園里看見她,可每次都是在距離還很遠的時候,她便迫不及待地繞路走開。
有時她會來家里拜訪,或者他厚著臉皮跟著杰一起到她家,她卻總是拿他當透明人,只跟杰說話。
上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回,他用盡心機好不容易騙她到他房里看他的鐘表收藏,她那小女孩似的燦爛又興奮的笑容一下子暈眩了他。那笑容,他只在她從他手上擊出安打時曾經(jīng)看過。
為了再看一次那樣的笑容,他愈加發(fā)了瘋地收集各式各樣有趣的鐘表玩意兒,但她再也沒對他那樣笑。
他覺得自己像傻子,千方百計想接近她、討好她,她卻無動于衷,她眼中看到的,只有他那個雙胞胎哥哥。
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杰突如其來地墜入了情網(wǎng),和小柚子談戀愛,第一次反抗父母,拒絕家里為他安排的親事,甚至不惜私奔。
他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別扭地想安慰她,她卻完全不懂他的好意,還以為他是來嘲笑她。
就算杰背叛了她,愛上別的女人,她還是只信任杰,不肯對他打開心房。
杰因為車禍意外去世后,他大受打擊,忽然頓悟了,不再游戲人間,接下父親交給他的責(zé)任,進入「弘信集團」工作。
他原以為,自己和她的緣分已盡,此生不可能再有交集,偏偏兩家父母忽然突發(fā)奇想,決定撮合他們兩人。
對這樣的安排,她奇怪地竟沒有拒絕,而他,當然拒絕不了。
新婚之夜,當他看著她穿著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等著他的時候,那端莊中藏著不安,純潔又纖細的姿態(tài),他感覺自己的心,深深地被困住了。
她是他的女神,是他最寶貝的女孩。
他不可自拔地愛她,好想把一切他最珍貴的東西都捧來獻給她。
他想好好地疼她,全心全意地寵她,終于,在那個情意滿溢出胸口的夜晚,他無法克制地沖口說愛她。
她的響應(yīng),卻只是木然,像個失了魂的陶瓷娃娃。
她沒有心!或者該說,她的心早就跟隨他哥哥去了,而他情意滾燙的心,也在那一刻,冷了。
他不再討好她,不再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愛。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是無望的,是對一個男人最深沈的打擊。他有時候真恨自己,為什么誰都不愛,偏偏就要愛上她,一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女人。
她跟他,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很難懂得她,她像個謎,又像團霧,將他困在茫茫未知中。
他開始逃避,借著工作麻痹自己,加班、應(yīng)酬、夜不歸營,他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在乎,但痛苦卻從不曾減少。
他還是愛著她,依然思慕著這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
「可惡!」一念及此,趙英睿再次激動起來,握拳狠搥墻面幾記。
手,很痛,卻不及他的心痛。
他惘然地走到窗前,額頭抵住冰涼的玻璃,怔望著窗外璀璨卻寂寞的夜景。
他的心,不是鐵打的,禁不起蘊芝這樣一再折騰,他也會受傷,也會害怕疼痛。
他還有勇氣再試一次嗎?老天會愿意再給他們彼此一次機會嗎?
我相信你可以改變她。
小柚子對他有信心,可他自己,卻沒把握。
他不想再做這種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的蠢事了,他是男人,很看重自尊。
但是──
趙英睿閉上眼,沉重的呼吸在玻璃窗上烘出一團團暖暖的白霧。
他忍不住要想起蘊芝燦爛的笑,那宛如曇花一現(xiàn),卻令他驚艷萬分的笑。也許他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能讓她再那樣笑一次。
也許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她會愛上他。
他還有勇氣再賭一次嗎……
有人敲敲辦公室的門,他陡地從迷茫的思緒中驚醒。
「請進!
進來的是Peggy,她捧著一疊資料進來!高@是你交代我們收集的資料,請趙總過目!
他定定神,很不容易才保持平淡的表情!阜胖。」
Peggy卻像嗅出了什么異樣,挑起眉。
「怎么了?還有事嗎?」不想讓自己狼狽的心事遭人看透,他急著趕她走。
「你還會留下來繼續(xù)加班嗎?」
「……」
「今晚我可不奉陪了,我兒子生日,我要帶他去吃大餐!
「妳去吧,順便幫我祝他生日快樂……等等,我跟妳一起走好了!冠w英睿忽然穿起大衣,收拾公文包。
Peggy嚇一跳。怎么她老板轉(zhuǎn)性,今天不加班了?
「你要去應(yīng)酬嗎?該不會要上酒家吧?」Peggy不以為然地蹙眉!咐虾染茖ι眢w不好,你應(yīng)該節(jié)制──」
「我要回家!冠w英睿干脆地打斷她。
「你說什么?!」她震驚。
「妳聽見了,我打算回家!顾UQ,星亮的目光有些調(diào)皮。
Peggy瞇起眼,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
「我沒生病。」他又無奈又好笑。「好得很。」
Peggy這才信了自己方才聽到的話,想了兩秒,抿唇一笑!改翘昧耍热悔w總也要走,順道送我一程吧!
「送妳可以,不過妳也得幫我出個主意!
「什么主意?」
「我想帶個禮物送蘊芝,妳說買什么好呢?」
Peggy啞然,差點沒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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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照片上的女人是誰嗎?」一本八卦雜志,砰地甩向參加完一場慈善活動,剛回到家的蘊芝。
她嚇一跳,愕然望向大廳里,站姿僵得像一座石雕的婆婆,后者看來怒氣沖沖,畫得細細的柳眉整個糾結(jié),面色陰沉。
「怎么了?媽!
「妳看看雜志!」周美蘭命令她。
蘊芝這才彎下腰,拾起雜志來看,隨手一翻,一張不甚清晰的照片赫然跳入她眼底。
她一震,仔細打量照片,確定上頭的男人確實是自己的丈夫,而女人雖然只露出半邊臉,她已能認出那就是蕭容柚。
照片上,睿打開車門,很紳士地請蕭容柚上車,正是那天下午她從飯店大廳望見的那一幕。
蘊芝心一緊,握著雜志的手,微微發(fā)顫。
「認得照片上的女人是誰嗎?」婆婆質(zhì)問她。
她猶豫兩秒,搖搖頭。
「英睿搞什么?玩女人玩到被狗仔隊拍到,還登上八卦雜志?!」周美蘭很生氣!笂吳魄七@雜志上都寫了些什么?我們趙家的面子都被他丟光了!」
發(fā)生了這種事,婆婆首先想的,還是趙家的面子。
沒錯,面子是很重要的。蘊芝澀澀地苦笑!笅,妳別生氣!顾龔妷合滦念^的震撼,柔聲安慰婆婆。
「這女人該不會是酒家女吧?」思及這個可能性,周美蘭驚駭?shù)氐纱笱邸?br />
那倒不是。「我想應(yīng)該不是──」
「他要是敢讓那種野女人生下野種,我就讓他好看!」周美蘭氣得磨牙。「他愛在外頭拈花惹草我不管,但我們趙家可不允許那種下賤的血統(tǒng)混進來!」
有必要說得這么難聽嗎?蘊芝眼神陰暗,想起自己妹妹的母親也曾經(jīng)是個酒家女。
「英睿在哪里?馬上打電話叫他回來!」愈想愈氣,周美蘭決定Call兒子回來痛罵一頓。
只是她還沒行動,玄關(guān)處已傳來聲音。
「有人要找我嗎?」說話的正是趙英睿,他倚在墻邊,大衣閑閑掛在臂上,望向母親的眼神,半嘲諷。
「你做的好事!」周美蘭搶過雜志,擲向兒子。
趙英睿順手接住,翻了翻,臉色一變。
「我不是警告過你嗎?你愛在外頭花天酒地,養(yǎng)幾個女人我都不管,就是別把事情鬧上報,你瞧瞧,這是什么?!」
「她只是一個朋友……」
「朋友?算了吧,別想蒙我,我們都知道怎么回事!怪苊捞m冷嗤,根本不信兒子的解釋。「我只問你,怎么會蠢到讓人拍到?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出門要帶隨扈,除了保護你之外,也讓他們幫你注意有沒有記者跟拍!
「我不喜歡有人跟著!
「是啊,你不喜歡人跟著,倒讓記者給盯上了!怪苊捞m諷刺。
趙英睿凝著臉,不說話。
「妳也真是的!蘊芝。」周美蘭連兒媳婦一塊罵!肝野褍鹤咏唤o妳,妳沒法子把他留在家里也就算了,連隨扈也不幫他打點好,事情弄成這樣,妳知不知道我們多沒面子?」
蘊芝低著頭,同樣不吭聲。
「總之這次我就當你們一時不小心,記住,沒有下次了!」忿忿拋下最后通牒后,周美蘭轉(zhuǎn)身,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上樓。
氣氛頓時沉凝,大廳里靜得連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
蘊芝與趙英睿,僵站著,默默無語。
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蘊芝才輕聲開口:「吃過飯了沒?」
「……」
「我讓碧嫂弄點東西給你吃吧!拐f著,她就要往廚房走。
「蘊芝!」他喊住她。
她身子一僵,片刻,才微微笑著回過頭!甘裁词?」
她竟還能若無其事?他沉郁地瞪著她!笂叢粏栁疫@張相片是怎么一回事嗎?」
她驀地咬牙,微笑變得勉強。
「妳不想知道這相片上的女人是誰嗎?」
「……我已經(jīng)知道了!剐σ馔耆谒脚舷。「是蕭容柚,對嗎?」
「妳知道?」他訝異地揚眉。
「嗯!顾c頭,嗓音干澀!肝夷翘靹偤迷诟浇娘埖旰炔,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
「所以妳也認為我跟她之間是雜志上說的這么回事?」他凝視她,眼神銳利。
她別過眸!改銈冎g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勸你一句!
「勸我什么?玩女人可以,別傻得被記者抓包就好了嗎?」他語帶譏刺。她真的以為他會背叛她,在外頭花天酒地嗎?
「我只想勸你──」她覺得胸口發(fā)悶,嗓音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尖銳!改阕詈脛e跟她有曖昧關(guān)系,畢竟她是你哥哥的未亡人。」
他猛然倒吸口氣。
她聽到了,猜想他怒了,頓時心跳加速。
「妳的意思是,我跟誰玩都可以,就是不該碰我哥的女人對嗎?!」他大踏步走向她,將大衣隨手甩在沙發(fā)上,雙手攫住她的肩,咄咄逼人地瞪她!笂呥@是為我著想,還是放不下我哥?我跟從妳身邊搶走杰的女人在一起,妳很不高興嗎?」
「……」
「歐蘊芝,妳說話啊!」他眼眸噴火。
「你別……逼我!顾曀茻岬难,臉色發(fā)白。
「其實妳根本不在乎我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對不對?只要她不是杰曾經(jīng)愛上的那一個,妳都無所謂,對不對?妳說話!歐蘊芝,妳回答我!」他激動地搖晃她。
他生氣了,那緊緊圈住她的眼,帶著強烈憤恨。
他恨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眼底隱藏的殺氣。
她驚得身子忍不住發(fā)顫,卻還是想辦法保持鎮(zhèn)定!改憷潇o點,!
他驀地推開她,使盡全力,毫不憐香惜玉。
她頓時踉蹌,整個人被他推得東倒西歪,腹部撞上沙發(fā)椅背,狠狠發(fā)疼。
「我受夠了!歐蘊芝,我不陪妳玩了,我們離婚!」他咆哮,眼中的火瞬間凍成冰。
她全身發(fā)涼!改、你說什么?」
「我要離婚!」趙英睿冷淡地重復(fù)。
已經(jīng)夠了,這無望的婚姻,他不想再繼續(xù),不想再欺騙自己她有一天可能會愛上他。
想起方才他還興高采烈地在店里挑選送給妻子的求和禮物,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你、你不能……」蘊芝撫著小腹,一股噬人的痙攣逼得她額頭冒冷汗,他無情的宣言更令她腦子發(fā)暈!覆荒茈x婚,爸爸、媽他們不會同意的!
「我管他們同不同意?這是我跟妳的事!」
「我們……不能離婚!
「為什么不能?」
「因為、因為──」怎么辦?她腦子一片空白。蘊芝慌得隨便抓住一個念頭!敢驗闀屓丝葱υ挕!
「讓人看笑話?妳只想到這個嗎?我們兩年多的婚姻,對妳的意義還不如別人的眼光?」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好諷刺、好空洞,就像他終于領(lǐng)悟了什么,而這樣的領(lǐng)悟帶來的只是絕望。
他為什么會絕望?為什么要用這種口氣說話?
蘊芝昏沉沉地想,很想理出個頭緒,卻沒辦法,只能呆看著丈夫似一陣旋風(fēng),狂猛地飆向屋外。
她留不住他,只能看著他離去。
他俊挺的背影,在她眼底一寸一寸淡去,光怪陸離的彩色格子,一寸一寸占領(lǐng)她腦海。
她快暈了,她有預(yù)感。
蘊芝恐慌,急忙抓住沙發(fā)椅背,穩(wěn)住自己的身子,她極力睜著眼,不許自己暈去。
忽地,她瞥見丈夫留下來的大衣口袋掉出一個小方形禮盒。那樣形狀的禮盒,一看即知里頭裝的是珠寶首飾之類的物品。
他要送人嗎?對方應(yīng)該是女的吧。
當然不可能是她,他已經(jīng)有許久許久不曾送她禮物了,這禮物想必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買的。
是……蕭容柚嗎?
是那個他口口聲聲叫她小柚子的那個女人嗎?
是她吧?
劇痛排山倒海而來,蘊芝再也撐不住,無助地任由她眼前的世界成了一片黑,漫無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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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蘊芝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房內(nèi)布置得很溫馨,不像一般病房那樣一片空白,天花板貼上了一層壁紙,在昏蒙的燈光里亮著一顆顆星星,窗簾、桌巾都是暖暖的黃色,角落那盞點亮的立燈也戴著黃色的帽子。
這是一間溫暖的病房,但卻空蕩蕩的,只有燈光伴著她。
蘊芝茫然瞪著天花板,不想動,更不想思考。
她不想知道自己怎么了,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被送來醫(yī)院的,有沒有人陪她一起過來?
她不想探究,拒絕思考。
她只是躺著,瞪著那一顆顆閃爍的小星星。
幾分鐘后,病房門忽然被推開,家里的女傭捧著一盅雞湯進來,見她醒了,忙擱下湯盅,去叫人來。
不一會兒,周美蘭便跟著女傭進來了,一見她,喜孜孜地沖口而出!腹矈叄N芝,醫(yī)生說妳懷孕了!顾枷灿,總是端莊冷凝的臉孔難得展露笑意。
蘊芝一愣,一時沒聽懂婆婆說些什么。
「剛剛妳在家里暈倒了,我們送妳來醫(yī)院,醫(yī)生檢查過,說妳懷孕了!
「我……懷孕了?」蘊芝坐起身,重復(fù)婆婆的話,慢慢地找回理智。這意思是,她肚子里懷著一個寶寶?
她睜大眼,不可思議地撫摸自己的腹部,那里依然平坦,感覺不出任何異樣。
是真的有個小生命在她體內(nèi)孕育著嗎?她難以置信。
「妳啊,真夠粗心大意,連自己懷孕了都不曉得。剛剛還暈倒在地上,差一點就小產(chǎn)了妳知道嗎?」
小產(chǎn)?!蘊芝驚駭!笇殞殯]事吧?」
「有事的話我還會在這邊悠哉地跟妳說話嗎?」周美蘭橫她一眼,言下之意,若是她真的流產(chǎn),很可能要先被罵一頓。「以后小心點,別弄傷孩子了。」
「是,我會小心!固N芝柔順地應(yīng)道,胸腔逐漸滾出一顆顆喜悅的泡泡。
她懷孕了,她肚子里有個寶寶,一個小生命。
這感覺好奇妙。
「妳懷孕就好了。你們結(jié)婚都兩年多了,遲遲沒有消息,我本來還擔(dān)心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呢!這下太好了,要是能夠一舉得男,幫趙家生個繼承人就更好了!」周美蘭興沖沖地說。
蘊芝微笑。
「哪,這是碧嫂特地給妳燉的雞湯,妳快喝吧。」周美蘭示意女傭送上雞湯。「碧嫂說她打了電話通知英睿了,他應(yīng)該很快就會過來!
睿!
憶起暈去前和丈夫的那場大吵,蘊芝充滿光彩的眼神忽地黯淡。
他不會來的,說不定連聽見她懷孕的消息都不覺得高興。他不是說了嗎?他要跟她離婚。
「……妳別胡思亂想!贯莘鹂闯鏊齼(nèi)心想法,周美蘭皺眉。「我知道妳剛跟英睿大吵了一架,男人嘛,在外頭風(fēng)流難免,吵過就算了。畢竟妳才是他正牌老婆,又懷了他的孩子,他不來看妳也太說不過去了!
是嗎?蘊芝臉色慘白,毫無把握。
「快喝吧。妳想再多也沒用,把自己跟孩子顧好才要緊!怪苊捞m勸她。
蘊芝這才接過雞湯,垂著眼,一口一口送入嘴里。她喝著喝著,不知為何眼前有些蒙眬,抓著湯盅的手微微顫抖。
睿會來嗎?他現(xiàn)在在哪兒?蕭容柚家嗎?他是真的打算跟她離婚嗎?
「妳慢慢喝,我先回家,有什么事就按鈴,護士小姐會過來。」婆婆見她沒事,先行離開。
女傭也安靜地退下,房里又只剩她一個人。
一個人孤單地喝湯。
蘊芝放下雞湯,再也喝不下了,雙手再度輕輕撫摸自己腹部。
睿。我有了寶寶,我們的寶寶,你快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立燈依然溫柔地投射著暈黃的光芒,她依然是一個人坐在床上。
睿。
蘊芝閉上眼,胸口慢慢地揪緊,靜靜地發(fā)痛。
忽地,一陣急促的跫音從門外傳來,接著一個高大的身軀撞進病房里,氣喘吁吁地來到她面前。
她睜開眼,呆呆地看他蒼白的、眉宇糾結(jié)的俊臉。
「睿?」她愕然輕呼。
經(jīng)她這么一喊,他彷佛也恍然驚覺自己太激動了些,別過頭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又轉(zhuǎn)回來。
「妳沒事吧?碧嫂說妳暈倒了?」
「我沒事。」她緊縮著喉嚨。他,是特地為她趕來的吧?
「怎么會忽然暈倒呢?」他坐上床沿,眼底閃過懊惱!甘遣皇俏彝屏藠吥且幌,弄傷妳了?」
「不是,是我最近身體比較虛弱的緣故。」
「妳虛弱?」他臉色瞬間大變!冈趺戳?醫(yī)生怎么說?」
這是剛剛才跟她大吵一架,還吼著要離婚的男人嗎?為什么看來好象很為她擔(dān)憂的模樣?
暖暖的熱流,竄過蘊芝原先有些冰涼的心房,她不自覺地彎唇!羔t(yī)生說我懷孕了!
他沒有反應(yīng),張口結(jié)舌,愣愣地瞪著她。
「我算了算日子,應(yīng)該有兩、三個禮拜了吧!顾a充。
「妳懷孕了?有兩、三個禮拜?」趙英睿啞聲重復(fù),總算抓到她話中涵義,他先是發(fā)怔,跟著快速看妻子一眼,見她櫻唇彎彎,眼眸閃著光,他胸口像被什么撞到,心跳得好快。
他有孩子了,他要當爸爸了!
這感覺真奇妙,又酸又甜的,喜悅得近乎恐慌。
他驀地跳起身,背對妻子。
他快忍不住了,好想叫又想笑。他不愿在蘊芝面前表現(xiàn)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他真的好高興。
他們有孩子了,是蘊芝和他的結(jié)晶,完全屬于他們倆的!
之前那場爭吵,對這場婚姻感覺到的絕望,剎那間都淡去了,他的心,飄飄然地飛起來……
「你不高興嗎?」蘊芝發(fā)顫的嗓音在他身后揚起。
她誤會他背對她的意思,以為他不開心。
他急急轉(zhuǎn)過身!覆!不是的!」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狼狽地傻在原地。能告訴她,他是因為自己即將當上爸爸所以快樂到不行嗎?太丟臉了。
他深呼吸,告誡自己沉住氣。
蘊芝看著他,明眸光芒又黯淡,藏在被子里的雙手緊緊交握著,指尖掐入肉骨里。
「睿,你還想跟我離婚嗎?」她細聲細氣地問。
他愣了愣,想起不久前對她撂下的狠話,不悅地抿著唇。
「睿?」沙啞的呼喚里已聽得出懇求的意味!笧榱藢殞,我們不能離婚!
為了寶寶嗎?趙英睿心一沉,瞬間從喜悅的頂峰墜落下來。
她不離婚,不是因為他,更不是因為愛,只是為了寶寶。
也對,他早該料到的,不是嗎?他還期待些什么呢?
就當是為了寶寶吧,至少這個孩子會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羈絆,至少,他又有了一個可以正大光明陪在她身邊的理由。
苦澀的滋味漫過胸膛,他看著妻子,眼眸很深、很幽暗,教人看不清──
「好,就當是為了寶寶,我們不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