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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花日子 假期
作者:亦舒
  氣熱。  

  全世界的人都外出渡假去,只有我拿不到假期。  

  三十四度攝氏的溫度下辦公,問你怎么受得了,還得拿著公事包四出去開會,真奇怪怎么還沒有在街上倒下來中暑暴斃。  

  香港一年比一年熱,一年比一年忙,好幾百萬人軋擠在一個小島上,日日如斯,長此以往,大家一起宣告瘋狂。  

  我也不曉得什么在支撐著我,許是月薪,許是意志力,每天回到公司,但覺頭痛心跳、疲倦、胃氣冒泡,巴不得打道回府,在冷氣間的席夢思上睡至中午。  

  呵案牘之勞形。  

  電話鈴一響便有一種作嘔的感覺,又是那幾個人的聲音,又是那些芝麻綠豆的事又是官腔,又是小題大作,又是好大喜功,又是雞毛當令箭,又是欺上壓下。……  

  真想逃避,逃到一但遙遠而悠閑的北國,少見人影,在爐火邊打毛衣。  

  說到爐火,外邊室外早上八時就像爐火般蒸烤,受不了。  

  每逢辛苦的大暑天,是我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  

  汗不停的流出來,把自信心洗個蕩然不存。  

  每天下班,我開始崩潰,倒在床上,喝一杯啤酒當晚餐,然后在八九點鐘便開始進入夢鄉。  

  一天辛勞工作十小時難道還不夠嗎?  

  但是老板還不放過我。  

  他傳我進他房間說:“倫敦公司派來的人,你要招呼他!  

  “不!”  

  “這是命令。”  

  “叫伊蓮、寶琳、森妮她們去對付洋人。”  

  “我指明要你!  



  “我不去,我跟洋人合不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我手頭上只有你一張皇牌!彼驳牟恍衼碥浀。  

  “我不去,你不必多說,最多我辭職!  

  “喂,若霜,你別太過份!  

  我站起來就離開他的辦公室。  

  我的腦子發脹,四肢發軟。  

  我管他是火星分公司來的客人,我沒興趣,而且我的體力也不足夠應付日常工作以外的一切。  

  我記得是星期五。  

  我喃喃有詞的感謝上帝,“幸虧是星期五。”明天是短周,星期一是公眾假期。我可以上超級市場買一堆芝士與一瓶好白酒,獨自在公寓內渡過靜寂的三天,也許可以恢復一些元氣。  

  正在收拾手袋,有人敲門,我還沒來得及應,他已經推門進來。  

  我不友善的瞪著他。  

  他給我一個大笑臉。  

  “我是倫敦分公司來的人。”  

  我尖叫一聲。  

  他嚇一大跳。  

  我沒好氣的問:“找我干什么?”  

  “我這次來出差,是為了搜集一些資料.”  

  “我不要!”我大嚷,“我不要陪你去摩羅街你請請吧,我不要。”  

  “喂,小姐,”他噓一聲,“冷靜點,我不是外國人,我不會叫你陪我去那種地方!  

  我放下手袋,向他瞄過去。  

  我熱昏了頭,受不起驚嚇,天!我竟沒注意到他不是外國人。  

  我累倒在沙發上。  

  “明天開始一連三天公眾假期,你不知道嗎?”我問。  

  他老客不客氣的說:“對不起,你這個假期要工作!  

  “誰說的?”  



  我老板出現在門口,“我說的!  

  我恨不得有一把射犀牛的槍,可以朝他的腦袋開一發。  

  我心酸,為了工作,為了這該死的五年來,什么違背良心的事都得去做,天下無安樂土,這些老板使人用人,簡直不把人當人。  

  我用手撐著頭,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別神氣,等下子一包老鼠藥毒斃了你。  

  “我不會太過麻煩你的,我此行不過是要找幾本書!  

  我說:“一切等明天再說!  

  “我沒有你的電話地址。”  

  “今天我請你吃飯如何?”他伸出手:“小姓申,申家康!  

  “秘書處有!  

  我瞪他一眼,出門去。  

  聽見老板在身后說:“這個凌若霜,真拿她沒辦法。得教訓教訓她!  

  我冷笑一聲,打我入十八層地獄?如何教訓?  

  這些老土的老板,老以為可以將伙計搓圓擠扁。  

  幸虧誰都可以轉工不做。  

  其實這份工是不錯的,皆因這個天氣,使人響往逸樂的閑情:碧海藍天,白色的船,甲板上細碎的音樂……于是想到假日中要忙著工作,特別煩躁。  

  他們說:在炎夏中,犯罪率高許多,信焉。  

  那天晚上,我剛在沙發上朦朦朧朧,便聽到電話鈴響。  

  我家的電話,擱那兒根本是應個卯兒,很少有響的機會,我取過接聽。  

  那個姓申的說:“我冒昧的打來問你吃過飯沒有!  

  “不想吃!  

  “不吃沒力氣!  

  “我有沒力氣與你何關?”  

  “明天你要陪我逛書店!  

  “你又不是洋人,又不是不會說廣東話,為什么硬要拉我落水?”我冒火。  

  “因為我比你老板還要高兩級,他要拍我馬屁,所以叫你來陪我。”  

  “他媽的,我們這些高級女職員,還得隨時搖身一變,肯做女招待才行!  

  “對不起!  



  “咦!蔽矣牣悾蛭业狼?  

  “要是你真的跟男朋友有約,我不便阻礙你們!  

  “我并沒有約,我只是不喜做這種工作范圍以外的媚工!  

  他苦笑,“如果我告訴你我在找的是什么書,或許你會同情我。”  

  “什么書?仇十洲畫的春宮?”  

  “我的天!不不,我在找中圍建筑中‘斗拱’的資料,必須是圖文并茂。”  

  我沉吟,“斗拱?可是俗稱徇頭?”  

  “噯,凌小姐果然淵博。”  

  這小子!我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們盡管去找找,”我口頭已經松了,“要這種資料干什么?”  

  “與我的工作有關!  

  “呵!  

  “我還聽說有些簡單的斗拱已被做成積木游戲,可以拆卸裝合.”  

  “這倒不難,一般玩具店有得買。”  

  “還有藻井的種類,有沒有專門的書籍.”  

  我說:“或許應該到圖書館去找一找。”  

  “明天開始如何?”  

  我已墮入他的鑊中,“好吧!狈凑Y儀周到,不算是生番,就陪他出去走一趟。  

  有什么好說的?我朝自己攤攤手,做工就是這么痛苦,難為有些太太們嫌婆婆討厭,若不是她婆婆生了個好兒子養活她,恐怕她要出來看很多討厭的人的面色呢。  

  但不知怎地,我的氣都下去了。  

  第二天他一早上門來,穿得很明快,一身白,我對白色有特殊的好感,是以愛屋及烏,對他就沒有什么言語。  

  他先帶著我去吃了頓豐富的早餐,我是個早餐主義者,早上非吃飽不可,否則整天沒氣力。沒想到遇著同志。  

  然后我們出發到圖書館,我有點人事關系,很快找到我們要的書籍,但是資料不很完整,  

  他有點失望。  

  申是很有風度的男人,他的失望并沒有形于色。  



  天氣酷熱,我們坐下吃冰。  

  我問:“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  

  “你在建筑公司里做事,如何不知道?”他笑得很調皮。  

  “說真的,告訴我!  

  “我是個維修建筑師,專門修整古代失修的建筑物。所以前來找尋斗拱及藻井的資料!  

  我問:“誰有這樣的一座東方建筑物要重修?”  

  “有錢人的品味是很奇特的,大財主洛奇非特后院有一座天壇式的建筑,我第一次看到也呆住了,在倫敦市郊!”  

  “多么有趣!蔽医蛔】畤@。  

  “而且造得唯妙唯肖呢!  

  “最好的辦法是帶活的資料去!蔽液鋈徽f。  

  “什么?”  

  “相信此地還有老師傅可以指導你!  

  他沉吟。  

  “或是索性不依古法,用錘子釘子把徇頭硬釘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只要牢靠就好!  

  “你這個刁鉆的女孩子,”他笑,“如果事情這么簡單,人家還會重金聘我?維修建筑師的任務,就是要把失修的建筑物恢復原來模樣,不加不減,明白嗎?”  

  我啼笑皆非的說:“多謝指教!  

  “我曾經為歷史博物館重修過一座十五世紀的堡壘,成績斐然,若果中國人不能重修中式建筑物,那真是貽笑大方!彼萑氤了贾。  

  忽然之間我也發覺事情的嚴重性。  

  下午我倆繼續尋找有關資料,失敗。  

  我發狠,與他走遍每一間木器家私店,探訪年紀大的木匠師傅。  

  得到的答案,鄉數與驚訝的表情一齊來——  

  “沒有人造這種房子了!  

  “家具徇頭多數是很簡單的,橫梁?現在的房子哪里還有橫梁?”  

  “我師傅的師傅也許會,他老人家?過身三十年了!  

  “也許還有人會,往新界去找,多數退休了!  



  我與申君走得滿頭大汗。  

  漸漸我那永不罷休的牛脾氣來了。  

  我同申君說:“咱們公司雇有固定的承造商,我非得查他們祖宗十八代不可,總有個人會,我不信這門子手藝已經失傳!  

  “不能失傳!鄙昃f:“如果我收集資料成功,我會把我的經驗寫一本書!  

  “太好了!蔽冶牬笱劬。  

  他拍拍我的背部。  

  我們成為朋友。  

 。希耍惴止镜目腿瞬皇俏业穆氊,但也藉此認識一個有趣的人,凡事有得有失,上主是公平的。  

  我把承造商的電話翻出來,親自打電話逐個問。  

  他們都答應在最快的時間內覆電。  

  申家康陪我坐在家中等回應。我索性買了菜回來做一頓豐富的筵席。  

  他取笑我,“我保證這廚房第一次舉炊!  

  我瞪他一眼,“有得吃就是了,有空你研究建筑物好不好?第一次為你開張,豈非更有榮幸?”  

  傍晚間回應來了。  

  三個承建商向我道歉。  

  其中一個說:“我太師傅都不會,說早失傳了,現在不論男女老幼,都穿西服喝拔蘭地,國術已漸受淘汰,你說是不是?凌小姐?你們寫信也用白話文,而不是文言文,用普通字,而不是篆書!  

  我啼笑皆非。  

  “——不過——”  

  “不過什么?”我追問。  

  “我父親也是木匠出身,你不如去問問他!彼粝码娫。  

  “喂,你代我們問豈非更好?”  

  “不行,他已退休,說明我們不得騷擾他!  

  我嘆口氣。  



  那位老木匠給我的回答:“我師傅會。”  

  “他老人家在哪里?”我連忙問。  

  “早去世了!  

  去他的!  

  “但我師伯也會,他尚在人間!  

  “快,把他的地址說出來。”  

  “在元朗八鄉附近隱居!彼f出門牌號碼。  

  我大喜,馬上與申家康三扒兩撥的吃完飯,駕車冒著暑氣趕到元朗去。  

  原以為是一列鄉村屋子,誰知到達才曉得是西班牙洋房,我與申君面面相覷。  

  老師傅大概賺到一點,故此可以富裕地退休。  

  傍晚天際一抹紅霞,風景異常秀麗,我與申君都忘記車上勞頓。  

  老師傅很好客,近七十歲的人,精神很好,一臉壽斑,正忙著與孫兒們玩“太空火鳥”電子游戲,不分勝負,聽見我們來了,連忙出來招呼。  

  申家康道明來意。  

  老師傅瞪著他,“申則師,那多煩,不如學我,開家裝修公司,專替人做壁櫥,收八百元一尺,什么開銷都不愁!  

  申家康笑,用手擦擦鼻子。  

  我有點悵惘,如今有理想的人越來越少,申君真算是難得的。以他這樣的水學,正如老師傅說,開家什么室內裝修公司之類,替人修修浴缸廁所,不到三五年就好發財上岸了,何苦研究斗拱什么的。  

  老師傅說:“我不敢說會,不過從前跟過先人,見過一些!碑斚滤咸喜唤^的說起來。  

  申家康如獲至寶,不住的速記及畫圖。  

  我暖著冰茶,對申氏發生莫大的好感。  

  英雄崇拜,一定是的,女人都有這種幼稚病。  

  我舒口氣。  

  老師傅說:“申則師,下個月我要移民往別處,否則的話,我們還可以詳談!  

  “到哪里?”我與申君異口同聲。  

  “英國。”  



  嘩,我與申君歡呼.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事已經變為我的事了?女人的心念變得太快。  

  原來老師傅要移民到利物浦,離倫教不過三四小時車程。  

  申家康興奮的說:“我聘請你,你一定要答允!  

  一切完美解決。  

  我們離開元朗的時候,心情輕松愉快。  

  申君不住的向我道謝。  

  “客氣什么?”我說:“還不是你們之間有緣份。”  

  “這,多么巧,他碰巧要移民到英國。”  

  我看他一眼,他真是幸福,要什么得到什么。  

  世上的確有這樣的人,而大部份的普通人,生活還是得在乏味的循環中渡過,像我,公眾假期之后,還是得回到中環炎熱及沙塵之路上,以及辦公室打字聲嗒嗒中。  

  沒有選擇,我神情黯然。  

  申君看到,問我:“咦,你怎么了?臉色忽然陰黯下來。”  

  “沒什么!蔽艺f,雖然與他混得很熟,畢竟不想透露心事。  

  “說出來聽聽。”他和藹的說:“是老板對你不好?”  

  “不,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對我算是很好的了,只是……當工作變為一個人唯一的精神寄托,你說是否可悲?”  

  “有什么可悲?這不是在說我嗎?大部份都市的人活動節目都非常有限,又不只是你我,況且一個人對工作若果沒有某個程度的熟忱,他就做不好那件事,應當于心有愧。”  

  “但你的工作是不同的,比較多采多姿,”我加一句:“而且有意義,跟我們做的一般文書工作不同!  

  “天天對著一堆圖則叫多姿多采?”他開朗的笑起來。  

  這時候我才有時間看清楚他。  

  真的,這么英俊豪爽的人物,又熱情得恰到好處,性情全屬光明面,定令女人趨之若鶩,況且又在海外生活那么久,交游廣闊,自不在話下。看著他,我不禁心響往之起來。  

  “香港才熱鬧,”他說:“你們有精力,也有去處,相形之下,我們這些僑居的土佬,真是沉悶得很。”  



  “什么?”我笑出來,“多去處?去到哪里?”  

  “各式舞會可供亮相,”他詫異的說:“還有一百多種飲宴的場所,每個香港人都認識每個香港人,每個人都是名人,每個人都用名牌,不是嗎?”  

  我啼笑皆非;“什么?這就是華僑對香港人的看法?”  

  “正是,你們走在時代尖端,嫌全世界落后,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小姐都戴幾萬塊錢的手表,男士們用幾十萬一輛的汽車。”  

  “是呀,可是木屋區居民仍然沒有合法的水電供應,公立醫院永遠沒有足夠病床,東區的市民到中區上班,路上需要三小時—一這又是那門子的繁榮?”  

  “可是你們都不舍得離開這塊地方!  

  “到哪兒去?”我反問。  

  他微笑:“只要有毅力………”  

  我也笑笑,不想再深一層討論這個問題。  

  “你什么時候走?”我問。  

  “你趕我走?”他笑問。  

  “唷,我又不是移民官………”  

  “無論如何,要替老板完成那項修理工程再說!  

  我點點頭,他不是這里的人,他無論如何要離開的。  

  “有沒有假期?會不會旅行到倫敦?”  

  十月份的確有假,但那個時候歐洲已經很涼。  

  我沒有說什么。  

  華僑都客氣得要命,要是我們真的登門去探訪,他倆誠然會熱誠的招待。但是我…我的心忽然亂起來,我所期待的不是這些。在香港,我有自己的世界,我是自己的主人,雖然寂寞凄清一點,但喜怒哀樂把握在自己手中,有一種決絕的快感。  

  申君回鄉下的時候,特來道別,他送我一大盒巧克力,我冷靜地向他道別。  

  在辦公室內我是另外一個人。  

  他凝視我,“早上九時至五時這段時間,你比平日大了十歲!  

  我矜持地微笑。  

  平時可以穿三個骨褲子及梳馬尾、咬口香糖,爛塌塌地做人,放假時可以得回所有的自由,除下一切假面具,上班怎么同?  

  申家康走了,我幾乎有點失重。唉,為一個陌生的過客認真,這是十七歲女孩子才會有的愚昧,我是個成年、聰慧、能干的職業女性,我哪兒有時間來悲愁與傷懷。  

  盡管如此,半夜臨熄燈睡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想起我倆共同享有的笑聲。  

  申君走后,天氣突然有點涼意,香港那虛為的、若隱若現的秋天也許終于要來臨。  

  我仍然如常地上下班,忽然沉默許多,平時運用有素的幽默感也收起來,不知道為什么,我但黨得生活不過是按部就班地盡責任,不是逛游樂場。  

  真是瘋狂,這么早冬裝便抵涉,相熟的時裝店叫我去挑新貨,這也是生活必須道具.在中環出入的女人穿戴怎么可以不整齊?  

  我隨便挑了十套八套,試穿熱得生痱子。  

  回到家,正在沒趣,電話鈴響,我去接聽。  

  “若霜?”  

  “誰?”我問。  

  “我是申家康,沒想到這個時候你在家!  

  “你在哪里?”  

  “倫敦呀。打來問候你!  

  呵,我還以為他又來了呢,不禁一陣惆悵。  

  “想告訴你一些近況。老師傅來了,我們下星期一開工,我會將修葺前與后的照片拍給你看。”  

  我連忙禮貌的說好。  

  “我還以為你出去了!彼f。  

  “到哪兒去?”我反問:“的土可?太吵。游泳?太擠?措娪?沒好片子。吃飯?怕累!  

  “你不是充滿活力的職業女性?”  

  我啞然失笑,不知怎地,這一陣子陷于低潮,無端端訴起苦來。  

  “要不要告假?來看我們!  

  我心動。  

  “你們!你們是誰?”  



  “我與這座中國天壇式亭子呀!”  

  他說得好天真。  

  不必了!拔疫以為是你與老師傅呢。噯長途電話非常貴,不用多說了吧!  

  “保重!彼f:“再見。”  

  在這點我是保守矜持的。我不肯一人走一步,必須要那位男人走畢全程,所以我怎么會有地方可去?  

  叫我路途遙遙去看他,不是說他不值得,而是違反我的宗旨。  

  而我做人的宗旨是不被人左右我的心。  

  在辦公室我更加沉默。這回連老板也看出來,他問為什么,我叫他管自己的事。  

  他對我說;“無論如何,下星期周末你沒有假期。”  

  “什么?”我大聲問。  

  “你要招待客人!  

  “看,老板,我不是蘇茜黃,你最好在我發作之前,找別人。”我揮拳警告他。  

  “找別人?找誰?”他說:“人人要與情人約會,只有你有空閑!  

  我絕望的問:“真的?真的只有我空閑?”  

  “當然,”老板一拍桌子,“周末白坐家里,生活沒有調劑,星期一回來板著一張臉,你不如想開一點,把時間奉獻給公司,說不定升闊都快點!  

  我很悲哀,“好吧,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肉在砧板上,隨你的便!  

  “一于如此,下星期五六日!崩习宕螳@全勝。  

  真的,他說得對,左右沒事,何不滿足公司?  

  我一整個星期的壞脾氣都得到申訴,因為我周未還得要工作,獲得全體同事的同情。  

  我簡直做出樂趣來了。我想。  

  要求加薪時理由也充份些吧。  

  又是星期五,我感慨的想:時間過得那么快。  

  老板在下班時分呼喝我:“快快,人家來了。”  

  我說;“別逼人太甚,客人在哪里?”  

  “在這里!彼砗筠D出一個人來。  

  是申家康!我呆住了,但掩不住心頭的喜歡。  



  老板在一邊狡黠地笑。  

  “快快,”他吆喝,“帶著客人到酒吧去看艷舞,盡量討他歡喜,曉得嗎?這年頭,賺一份薪水,你以為這么容易?”  

  我真沒料到有這大的意外之喜,不禁跟著活潑地說起臺詞,“來,外國人,”我笑著拋出媚眼,“跟著我來,你不會失望!  

  我把手插進申君的臂彎里。  

  老板笑咪咪地看著我倆出門。  

  才到電梯口,我已經忍不住眼睛紅,與他擁抱,“申君,好想念你!蔽疫煅实恼f。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接你過去渡假,噯這下子可沒有藉口推搪了吧!彼闹业谋场  

  我急急點頭。  

  “相信我,你需要一個假期!彼f。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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