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門口,一個意外的訪客讓溫亭劭露出詫異之色,當時王嬌正要上轎離開,在瞧見他時,沉靜地朝他福了一個萬福。
他走上前,問道:「怎么來了?」
王嬌沒有瞧他,視線緊盯著手心握著的帕子!肝摇性捦诱f!
她的聲音細小,還帶著一點小小的顫抖,一旁的沃娜朝她看了一眼。
「一塊兒進來吧,不過我有些事要處理,妳得先等我一下!顾⒖痰。
王嬌嫻靜地點了下頭。
沃娜瞅著王嬌發白的臉,進了衙門后,她忍不住湊近她的臉說道:「為什么妳們漢人的大小姐看起來都好像要昏倒的樣子?」
王嬌讓她嚇了一跳,手心的帕子滑落。
「你看,這樣就嚇到了。」沃娜說道。
溫亭劭彎腰撿起帕子,將之還給王嬌,轉頭對沃娜說:「妳先進去公堂!
王嬌直愣愣地盯著沃娜怪異的裝扮,她從沒這么近的看過西南夷人,而且這夷女的口音聽了很別扭,更怪的是她肩上還站著一只奇怪的動物。
沃娜沒理溫亭劭的話,雙眼直盯著王嬌蒼白的臉!笂吺遣皇巧×?」
「妳是誰?這么無禮!雇鯆傻逆九雅R忍不住開了口。
「妳又是誰?」沃娜瞪向她!刚f我無禮,不知死活的丫頭,妳想變得跟他一樣嗎?」她抓住李順的領子,一把扯到婢女面前。
李順害怕地掙扎著,深怕這恐怖的妖女又要折磨他。
一見到李順紅腫的臉,蒲臨與王嬌同時倒抽口氣。
「好了,進公堂去吧。」溫亭劭示意沃娜往前走,一邊對王嬌說道:「小姐稍等片刻,溫某馬上過來!
沃娜動也不動!改憬小何迕唬窟@么奇怪的名字!
溫亭劭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一旁的王嬌則讓她逗得噗笑一聲,竟然有人將溫某聽成五毛了?
「小姐,小姐……妳笑了。」蒲臨欣喜地說。
「笑有什么好奇怪的?」沃娜瞥向大驚小怪的蒲臨。
王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朝溫亭劭福身后,走到一旁的大樹下等待,蒲臨則緊跟著主子。
「她是誰?」沃娜問溫亭劭。
溫亭劭沒回答她,上了階梯進入公堂后便吩咐李順先去休息。
「我問你你為什么不回答!刮帜炔粣偟夭[起眼睛。
「沒想到姑娘對我的事這么感興趣!箿赝ほ抗室庹f道。
「誰對你的事感興趣!」沃娜惱火,她只是好奇而已。
溫亭劭打開扇子攝,笑而不答,他多少摸清她的性子,所以故意用話激她。
「劉泰呢,還沒來嗎?」溫亭劭問了一句。
「是,大人,應該快來了。」一旁的衙役答道。
溫亭劭正打算要先去詢問王嬌為何事而來時,推官黃起由堂后走出,身旁還跟著一個老和尚。
「那就麻煩大人了!购蜕谐S起彎腰!肛毶淮驍_了!顾卸Y后跨出門檻。
「哪里,慢走。」
黃起轉向溫亭劭。「對了,方才王姑娘來找你!
「她就在外頭!箿赝ほ侩S即以骨扇比了下沃娜!高@是小蟲坊的當家沃娜姑娘!
黃起打量了下沃娜,說道:「這陣子風聞不少姑娘的事!顾信d趣地瞧著她肩上的飛鼠
「風聞是什么?」沃娜反問。
溫亭劭朝黃起耳語一句!杆龑h話所知有限,大人盡量用些簡單的話。」
「你們說什么?」她不高興他們在她面前鬼鬼祟祟的。
黃起微笑道:「沒什么,我的意思是這陣子聽了不少人談起姑娘!
「我有什么好說的!刮帜然貑。
「這兒就麻煩黃大人了!箿赝ほ空f道,他得先去處理王嬌的事。
黃起點頭,示意他可先離去無妨。
溫亭劭正要轉身離開時,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一聲驚叫,「小姐,小姐……快來人啊……」
溫亭劭立刻走出去,就見蒲臨抱著王嬌坐在樹蔭下,他急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小姐昏倒了!蛊雅R慌張地說。
溫亭劭蹲下身,瞧著王嬌蒼白的臉!冈趺磿璧?」現在才五月天,天氣沒熱到會讓人昏厥,更何況她們還站在樹蔭下。
「不……不知道……」蒲臨還是一臉張惶失措。
「我就說她看起來好像要昏倒的樣子!
不用回頭,溫亭劭也曉得誰在說話。
「走開。」沃娜蹲下身,要溫亭劭挪到一邊去,聽到尖叫的第一時間,她也跟著走了出來。
「先讓王姑娘到屋里歇息。」黃起建議!肝也钊巳フ埓蠓颉!
「不用大夫,她馬上就會醒了!刮帜葟男淇谀贸鲆黄刻展蕖
「這什么?」蒲臨戒備地說。
沃娜肩上的飛鼠跳到地上,狂奔而去,沃娜拉開瓶口的塞子。「臭鼬的屁!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聞到一股熏天的臭味。
「天啊……」黃起掩鼻后退。
蒲臨尖叫一聲后就捂住口鼻,溫亭劭差點沒當場臭昏過去,就算全京城的茅坑全滿出來也沒這么臭。
「啊……」王嬌驚醒過來,呼出一聲尖叫。
在這瞬間,樹上掉下兩只鳥,整個翻肚,如果不是因為太臭,溫亭劭一定會笑出聲,但他現在除了閉住呼吸外,其他多余的動作一律停止。
沃娜將塞子塞回瓶口,王嬌捂著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溫亭劭站起身,發現一向跟在他身后的曹則不知何時已經飛到十尺外,這是他第一次只顧自己,叛離而去。
「什么東西這么臭?」堂里的衙差全跑了出來,一到外頭發現更臭,連忙又縮回屋內。
「很臭嗎?」沃娜故意掃了眾人一眼。
溫亭劭看著黃起顧不得失了形象,急忙跑走,他也很想如法炮制,但諸多原因讓他留在原地,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意志的較勁,他不想讓沃娜以為這樣就能讓他落荒而逃。
他知道她在整人,要叫醒王嬌有各種方法,但她卻選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就證明她心存戲弄之心。
瞧著眾人痛苦的表情讓沃娜一陣竊喜,可惜身旁這男的還杵在原地,若是他也能落荒而逃就更完美了。
見王嬌憋氣憋的難受,溫亭劭彎身低語一句「得罪了」之后抱起她,王嬌劇烈地顫抖著,他抱著她往偏廳走去,快被熏昏的蒲臨緊跟在后。
原本在一旁的黃起不知何時也已不見蹤影,沃娜瞧著空蕩蕩的前院,露出滿意的笑容。
。
溫亭劭將王嬌放在椅上,示意門外的長隨去倒杯熱茶過來。
王嬌低垂著頭,控制自己莫名的顫抖!肝摇也坏K事!
「小姐身體不適,我差人請大夫去!
「不用,不用!顾痤^,語氣急促。「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礙事,不礙事……」
「小姐來找溫某……」他頓了下,雙眼瞅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
「我……有點事……」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溫亭劭耐心等她將話說完。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溫亭劭打算逼問時,她小聲地開了口,「我……我想我還是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沒辦法什么?」溫亭劭追問。
「我沒辦法……」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小姐。」一旁的蒲臨看不下去,決定代小姐發言。「小姐想把婚期延后!
「為什么?」他皺下眉心。
王嬌搖頭。「對不起,我……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取消婚約。」
「小姐……」蒲臨驚呼一聲。
這意外的消息讓溫亭劭錯愕。「在下不明白,婚期已定,媒人也已下聘……」
「對……對不起。」王嬌再也無法忍受地想起身離開。
「能告訴在下原因嗎?」溫亭劭追問。
「請公子不要再追問了。」蒲臨再次開口,她扶著小姐往門外走。
當兩人跨出門檻時,王嬌回頭低語一句,「真的對不起!
溫亭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注視兩人離開,從她們主仆口中是問不出話了,原因倒不急,他自然能上王府問清楚,他擔心的是王嬌心中恐怕有了意中人,因而才想取消婚事。
果真如此,事情就麻煩了。
他走出偏廳,招來曹則!改愀豕媚锘馗,聽聽她們說了什么。」
曹則挑起眉心!咐蠣敺愿肋^小的不能離開主子身邊,再說現在公子隨時會有危險……」
「我說過很多遍了,如果你要聽他的,那就別跟著我了,回揚州去吧,他才是你的主子!箿赝ほ坷涞卣f著。
曹則沒再多言,點了下頭后,便悄悄的尾隨王府的轎子離開。
。
「他就是劉泰?」沃娜在病懨懨的中年男子身邊繞了一圈。
「姑娘可認得他?」堂上的黃起問道。
「不認得!
「認得,認得的。」劉泰有氣無力地說著。「之前我比較胖,這陣子瘦了,我吃不下東西。」他讓妻子攙扶著,臉色黃白。
沃娜想了下。「好像有點印象,你生病了!顾蛄克帱S的臉面,還有鼓脹的肚子。
「是……求……求姑娘高抬貴手,放小的一馬!
「高抬貴手,又是高抬貴手,我好像聽過這句話……」她想了下最后決定放棄!甘裁匆馑,說清楚點。」
「希望姑娘能解了他的蠱毒!裹S起出聲解釋,這女子花樣多,性格又怪,如果能私下和解此事,也是美事一樁,若是與她硬碰,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事來。
「我沒給他下蠱!顾龑χ鴦⑻┱f道!笍堊。」
「?」
「張嘴,聽不懂嗎?」
「是!箘⑻┝⒓磸堊,想著她發了好心要救他。
沃娜皺下鼻子!赋羲懒,幾天沒刷牙!
「是鄰居給的偏方,說大蒜能……」
「好了,別說話,張嘴!刮帜葘⒁粋東西塞到他嘴中。「含著。」
「那是雞蛋白嗎?」黃起在一旁問道。
沃娜瞄他一眼。「你問題真多。」
「不可對大人無禮!挂幻钜酆鹊。
「無禮無禮,說來說去都是這一句。」她冷哼一聲。
「妳……」
「算了。」黃起對差役搖頭,他不想多生是非。
「我給他含煮熟的鴨蛋!顾允直撑牧伺膭⑻┟洿蟮亩亲。「等一下就知道他身體里有蟲沒有?」
黃起點頭!冈瓉砣绱!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沒有!顾D頭對黃起說道!肝抑粠瓦@一次,下次再有什么人說他中了蠱,我不會來了,又沒深仇大恨,我給他下什么蠱?」
她示意劉泰將蛋吐在碗內。「看好了。」
堂上的六名差役也全湊過來。
「做什么!」她瞪他們一眼!笖D死了,都退一步!顾纱鼉饶贸鲆桓y針,將針插入蛋白內。
她默數了五下后,再將銀針拿出來,只見銀針有一半全成了黑色。
堂上一片嘩然。「有毒!褂腥撕暗。
沃娜不想碰劉泰唾液沾過的蛋,將之遞給黃起!笓荛_來瞧瞧,蛋黃還在就是沒蠱,只是中了毒,蛋黃若是缺了角或是沒了,就是有蠱。」
黃起急忙接過,好奇的撥開蛋白,一伙兒人也都湊近。
「還好,蛋黃還在!挂幻钜酆暗。
劉泰緊張地擦去額上的汗!高好,還好!辜泵τ值溃骸腹媚,我中了什么毒?求妳救救我!
「我為什么要救你,就是因為你我才要來這里!刮帜壤浜咭宦暋!缸约航Y了仇,賴到我身上!
「大人……」劉泰求救地望向黃起。
「姑娘……」
「你們不是有大夫嗎?叫大夫治!刮帜日f完就要走人。
「姑娘請留步!裹S起連忙上前!妇彤斪黾檬隆!
「是他先沒做好事,誣賴我,我為什么要幫他?」沃娜一臉不悅。
「我沒誣賴妳,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劉泰的汗又開始淌下。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染上這怪病的,看了幾個大夫也治不好,也去道觀喝了符水,師父問我是不是最近去了怪地方,我想來想去就只去了姑娘的鋪子,那個……我的意思不是說姑娘的店古怪,我是說……唉呀,我嘴笨,姑娘別見怪,我是說后來我又再去姑娘的店里請教,誰曉得讓個老人給攆出來,我不得已才找官老爺給我作主,姑娘妳可憐可憐我,救救我,我還有一家子要養,上有高堂,下有……下有孩兒……」
「好了,說那么多做什么!刮帜鹊伤谎。「這樣就哭了,一天看到兩個男人哭,真是丟臉!
「姑娘,妳發好心,救救我家相公!挂恢痹谂苑鲋鴦⑻┑膵D人也出了聲!肝医o妳磕頭……」
「好了好了!刮帜炔荒蜔┑卣f了一句!敢獖吙念^做什么!」她走回劉泰身邊。「當我倒楣,下次再誣賴我,要你腸破肚流聽到沒?」
「是,小人知道!箘⑻┎寥ケ撬。
「是肚破腸流!挂幻钜廴滩蛔⌒χm正一句。
沃娜瞪他一眼。
「好了,別多嘴!裹S起輕咳一聲。
「回去用雄黃、大蒜、昌蒲煎水,喝下去以后可以瀉毒。」她由袋內拿出一顆藥丸。「先瀉一天,瀉完后,再把這服了就好了!
「謝姑娘,謝姑娘!箘⑻┡c妻子差點就要跪下來。
「好了,別給我跪,我又不是死了。」她叮嚀一句!负δ愕娜苏f不定會再下毒,你自己小心!
「會再下毒?」劉泰聽了都要昏倒了!改窃趺崔k?」
「外頭的東西不要吃,不熟的人給的東西不要吃!
「是。」劉泰拚命點頭。
「好了,我要走了!刮帜日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人,這樣就讓她走了!挂幻钜蹎柕!杆齻嗽蹅兒脦讉弟兄!
黃起要劉泰夫婦回去后才道:「這事可大可小,你若不甘心,你追出去!
差役們各個面面相覷,都想起了弟兄們的可憐遭遇。
黃起微笑!赣行┤耸桥9砩呱瘢偃菫槊,那姑娘就是這種,咱們惹了沒好處!
「可是……」
「要抓她,得動多少人才抓得住,就怕事情辦好前,先丟臉的是咱們,到時鬧得滿京城都知道,沒面子還是咱們;我不求什么政績顯赫,只求我當差時,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別來,那我就要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了!
話畢,他離堂休息,只留下一群差役搔頭抓臉,最后也只能自認倒楣了。
。
更夫沿街喊著三更天時,溫亭劭正好處理完今天所有的公事,他起身走動舒展筋骨。
來回走了幾趟后,他走到窗前望著朦朧的月色,微風吹來,飄進了些許雨絲,他立在窗邊思考,疑惑曹則至今未回,照理說他現在應該回來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想到白天王嬌的模樣,他的眉心因沉思而攏上,雖然他與王嬌半年前才訂下婚約,但這樁婚事他早在五年前,王嬌十三歲時就已計畫好的。
為了這樁婚事,他甚至與恩師有了裂痕,當時恩師想將女兒嫁給他,但他拒絕了,因為當時他心里早在盤算與王宰相的女兒王嬌結親。
可當時王嬌年紀尚幼,而他又即將赴湖北上任,未免讓其他人捷足先登,他請了父親當年在官場上的同僚為他提親,訂下了五年之約,若是五年后他心意不變,那這門親事就算成了。
眼看一切就要水到渠成,王嬌卻突然要退婚,他皺緊眉心,搖了搖頭,明天他得走一趟王府才是。
忽然他瞧見有道黑影朝這兒走來,正納悶時,人影漸漸清晰起來,他訝異地挑起眉宇,是沃娜。
她怎么會現在來找他?
「五毛,我來找你了!箾]等他開門,她直接推門進來。
「妳怎么來了?」她沒撐傘,衣裳與頭發都沾了濕。
「你們這里真大,我找你一會兒了!刮帜榷⒅∶赖哪。
「姑娘深夜拜訪……」
「我想起你答應我要畫畫像,所以我就來了!
他不覺有些好笑!高@么晚了不能明天再畫嗎?」看來她也不將男女之別放在心上。
「我就想現在畫!顾恢猿鰜碜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