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沒什么重量的厚紙板,累積起來的威力竟十分驚人,居然將韓宗銘的拇趾敲到趾甲斷裂、嚴重瘀青……
原本醫生建議他改穿拖鞋,傷勢才會快快復原,畢竟大拇趾是走路時的重要軸心,拇趾受傷,不良的走路姿勢會對腳造成很大的負擔。
可是身為韓德的總經理,他怎么可能穿著不莊重的拖鞋出入銀行?只好每天咬著牙將腫脹的大拇趾塞進皮鞋里,一跛一跛地,繼續日常的行動--
一如往常地,他在九點整踏進辦公室,也一如往常地在收拾得有條不紊的桌子上看見方嘉霓留下的行程便條。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公文包坐了下來。彷佛是裝了監視器般地,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響起。
嘟嘟嘟--發出綠色亮光的屏幕,顯示這通電話是來自坐鎮在第四會議室某位女子。
鈴聲不超過四響便被他很快地接起!疙n宗銘!顾貞,聲音有那么一點無奈。
「總經理您早!向您報告今天的行程……」話筒另一端,方嘉霓正如過去一個月所做地,提醒他行程中所應注意的事項。
自從前幾天他們在第四會議室單獨相處,他又遭到詛咒般地受了傷之后,她就說什么也不肯離開那兒了。
盡管他說了上千次,這次的意外確實是他自己太過疏忽,沒有注意到資料夾的柜環并沒有捆上,她還是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
因為拿異常頑固的她沒有辦法,韓宗銘也只有隨她去。
另一頭,方嘉霓仍盡責地報告著:「對了,億華建設黃董的大公子這個月底將在君悅舉行婚禮,對方秘書想知道總經理會不會出席。」
「克狄的婚禮?當然要去!」黃克狄可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好哥兒們呢!立刻幫我排進行事歷里,那天晚上不要排入其它行程。」
「好的……咳咳!」話才說到一半,她就忽然嗆咳了起來。
韓宗銘深深皺起眉頭。「怎么,感冒了?」
看來還是得讓她搬回樓上來,不然她的身體這樣一天糟過一天,那怎么得了!
「我沒有感冒!」怕他操心,方嘉霓的氣息都還沒有調整好,便急著解釋。「我只是……咳咳!不小心喝水嗆到,咳出來就沒事了!
他懷疑地挑起一道眉,雖然不很相信她的說辭,但再聽她說話,似乎沒有什么沙啞雜音,也只好姑且信她一次。
「對了,那邊都裝潢好了嗎?還有沒有欠缺的東西?」換了個話題,他關切地問道,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么溫柔。
因為她打死不肯回樓上辦公,一直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最后他唯有妥協答應她可以繼續留在第四會議室,但必須讓他請人來重新粉刷裝潢--
花了幾天的時間,他派人把所有會議用桌椅全部搬空,訂做了幾個資料柜和小型的事務機,接上無線網絡,確保一切都跟她原本的辦公室一樣便利。
「都好了,真的很謝謝您……」方嘉霓也放柔了聲音,心里滿是感激。
過去幾任老板在見識過她帶衰詛咒的「厲害」以后,沒有一個人能夠撐過一個月的時間。唯有韓宗銘,不但已經和她共事了兩個多月,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她、放任她無理取鬧地擅自搬出秘書辦公室,甚至愿意把這間形同廢棄的破爛會議室重新裝潢成嶄新的辦公室!
千言萬語都不足以道盡她心中的謝意。在進入韓德以前,她還以為自己注定要在各大公司企業之間不停流浪,直到找著那個不會被她拖累的老板為止。從沒想過會真有這么一個溫柔寬大的上司,愿意忍受她帶來的楣運、愿意對她這么好!
「那就好!瓜袷遣幌肜^續這個話題,他打斷她!高有什么事?」
見晨間會議的時間快要到了,方嘉霓連忙眨去盈眶的淚水,跟老板大人做最后的確認。
「是。您今天的行程終止于晚上六點半,與康先生的飯局。」她的語氣立刻恢復到冷靜理智的秘書模式,和剛才的感性截然不同!刚垎柲衅渌慕淮鷨幔咳绻麤]有,那么我請司機直接送您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就行,不用麻煩李先生。」接著,他又交代幾項事情,便掛斷電話。
暗暗嘆了口氣,他不是聽不出她話里的深深感激,但是他為了自己安全著想,也沒有堅持到底要她恢復正常的上班生活,仍舊委屈她過著躲來閃去的日子,還助紂為虐地幫她把會議室布置成辦公室……
這樣自私自利的上司,實在沒有讓她仰慕信賴的資格啊……
。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茶水間傳出,音量大得連數十步外的辦公室都聽得見。
「嘉霓,妳還好吧?有去看醫生嗎?妳咳得很厲害耶……」白芊澐擔心地踱進小小的茶水間,望著咳得面紅耳赤的好友問道。
「還、還好,只是不小心嗆到而已,不是感冒啦!」方嘉霓撫撫咳到刺痛的喉嚨,強顏歡笑地說著千篇一律的善意謊言。
早上她就感到喉嚨刺刺的,那時并不很在意。誰曉得過了中午以后,咳嗽的癥狀越來越嚴重,連頭痛、暈眩和流鼻水也一起來湊熱鬧了!
雖然很難受,可是,她現在真的沒有休息養病的時間……
「真的嗎?可是妳的臉色很差,真的沒問題嗎?」白芊澐還是不太放心。「如果是感冒,千萬不要拖喔!妳太瘦了,要是生病一定會倒下的!顾龂绤柕赝{兼警告,恐嚇著眼前這個明明看來就病懨懨的女人。
「咳,好啦!我會去看醫生。」方嘉霓伸手把擺出茶壺姿勢的好友推出去,調侃她道:「倒是妳,今天晚上不是要約會嗎?已經七點了唷,讓人家等那么久不太好吧?」
白芊澐白嫩的雙頰驟然火紅一片,結結巴巴地指著她質問:「妳妳、妳怎么知道?!」
方嘉霓無奈地聳聳肩!刚l教妳要偷偷躲在廁所講電話,我也在那里,很自然就聽到了啊!」人家她也是千百個不愿意的!
「厚!妳跟雅澄姊都只會欺負我啦……」可憐的小綿豐又遭人戲弄,只能惱羞成怒地一跺腳,奔出茶水間。
唇邊噙著笑,方嘉霓好心情地端著咖啡回到會議室。
「喂,女人!」沒有多久,還氣呼呼地嘟著嘴的白芊澐又沖了過來,將一瓶糖漿放在她桌上。「這個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啦,妳還是要去看醫生,聽到沒有?」小綿羊兇巴巴地說完,便拎著包包快速閃人。
她一邊擤鼻涕,一邊拿起瓶身還冒著霧氣的感冒糖漿,訝異地發現那居然是全新的!
這……應該是芊澐特地到附近的藥局幫她買來的吧?她感動地追出去想道謝,白芊澐卻早已搭著電梯回去了。
臉上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她旋開瓶蓋,把那冰冰甜甜的糖漿喝下肚,隨即振作精神回到座位上,繼續跟一大疊合約奮斗……
。
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一輛高級轎車卻緩緩駛向韓德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飯局進行到一半,方嘉霓便打電話到餐廳指名請他接聽,原因是他竟然把手機忘在辦公室里了!
還是一大堆人連環索命地找了他一整晚,電話都沒有人接,他們碰運氣地改打進他的辦公室,才被系統轉到方嘉霓那兒去。否則說不定要等到他深夜回家,才會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手機不在身邊。
他疲憊地捏了捏鼻梁,無聲嘆氣,自己最近似乎太心不在焉了。要是在以前,把手機丟在辦公室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從事瞬息萬變的金融業,還脫線地犯下這種錯誤,很有可能會造成很嚴重的損失啊!
原本他還打算跟好友一起到小弟宗清開的酒吧去續攤,現在只有改變主意,改天有空再約出來聊聊了。
其實,他明知道負責能干的嘉霓一定會幫他把所有來電記錄下來,甚至也會幫他做及時的處理。但一想到她難得有私人的休閑時間,還要被上司的電話騷擾,就沒辦法裝作不知情地飲酒作樂。
何況,他更在意的是,為什么他這個老板都已經下班了,她還把公司當成家似的加班到現在?!
這個小妮子!實在太不會照顧自己,難怪會瘦成那副火柴棒樣--他一邊在心里碎碎念,一邊搭乘電梯來到信用卡部門樓層。
一走出電梯門,整個人就立刻黑暗包圍,他抬頭看向走廊的盡頭,望著那個唯一燈火通明的小房間無奈地嘆氣。
踏著沉穩的腳步緩緩靠近那道光源,他在會議室的門口停下,正想開口向里面的人兒打招呼,卻突然怔怔地愣住了。
筆記型計算機還開著,里頭的文件打到一半,桌上還散亂著一堆資料,但方嘉霓已蹙著眉頭,伏在桌上睡著了。
雖然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但連有人走進會議室,她也沒有被驚醒,看來真的是很疲累了。
瞪著她憔悴、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有那雙睫底下浮現的黑眼圈,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握住揪緊,驀地一陣疼痛。
這陣子以來,她每天都加班到這么晚吧!
這也難怪,她沒有辦法靠近自己,卻還能把一切事情安排得有條不紊,讓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不便利之處,一定是花費了許多額外的心力去把工作做到盡善盡美,甚至天天熬夜加班……
越走近她,他胸口的歉疚與心疼就越是猖狂地揪痛著--
他是不是太過勉強她了?因為她曾說過很仰慕自己的能力,又總是體貼地把一切處理得非常完美,他這總經理幾乎只要下裁決就可以了,根本不必去煩惱操心其它的事情。老實說,認識的人都很羨慕他能找到這樣厲害能干的秘書呢!
而他,是不是太習慣這樣輕松便利的生活,從不曾為她的難處著想,所以無形之中給她帶來很大的壓力和重擔?
「咳咳……」睡夢中的方嘉霓忽地咳起來,皺眉不安地動了動。
這么冷的天氣,她卻只穿著單薄的套裝趴在桌上……抿緊唇瓣,韓宗鉻脫下身上的西裝毛料外套,小心翼翼地覆住她。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縮了縮身子,隨即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上司的臉部特寫,方嘉霓嚇得忍不住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立正站好--
「咦……啊,總經理?!」沒想到會被他看見自己打盹的模樣,驚慌失措的她雖然很想盡快恢復冷靜,卻不太成功!膏,對了,您、您的手機在這里。呃……還有,這是這段時間的通話紀錄……」
噢,天哪……她實在太丟臉了,偷懶打瞌睡竟然還被總經理看到!方嘉霓竭力壓下抱頭尖叫的沖動,一邊將手機遞交給他,一邊暗暗觀察他的臉色。
總經理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瞪她,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覷著他緊繃的表情,她困難地咽了口唾沫,心里霎時涼了半截--
這也難怪,原本自己的表現就已經不是很好了,這會怠忽職守又被當場抓到,總經理生氣也是應該的……
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自己越是努力積極,以挽回在他眼中糟到最高點的爛形象,就越是容易在他面前出丑!方嘉霓泄氣地暗忖,懷疑這是之前害了那么多人所招來的報應。
「謝謝妳。」沉默須臾,他終于從她手中接過手機,淡淡地道了聲謝。
被他的體溫熨燙得暖烘烘的毛料外套,還披在她身上,而這剛睡醒、腦筋還不很靈光的女人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那件外套對身高一六幾的她來說,還是太大了一點,寬寬松松地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便更顯出她的脆弱。
韓宗銘有些怔忡地,近似著迷地,凝望著寬大衣物底下的柔弱女人,忽然有種錯覺,彷佛那件外套正代替自己擁著她一樣……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赫然察覺自己邪惡的念頭,他別過頭,困擾地抿緊兩片薄唇,不明白為什么會興起這樣的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