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凌厲眼神,寒光射出,彷佛要將她砍成幾段。
直覺瑟縮,她是做錯事的精靈,小小身子蜷縮在棉被里,大大的瞳孔充滿畏懼,腦海里,千翻萬攪,攪不出半點頭緒。
然后,慢慢地,昨夜的事回到腦中,她想起那段狂野,想起懾人的疼痛,和出不了口的悸動,她在欲潮間沉浮翻滾,幾次,她以為自己將死,這種感覺對她而言太陌生,陌生到無從形容。
她沒想過還會再清醒,更沒想過清醒后,自己將執戟迎戰。
湛鑫等她醒來已經等很久了,怒氣在他胸口沖撞,他想狠狠搖醒她,逼問她為什么這樣做,然她眼下的疲憊阻止他,她全身嚇人的青紫瘀傷,暫且壓抑他的怒焰。
他和喻菁的感覺,始終無法有進一步發展。他們之間像兄妹、像死黨,每每說到婚姻,不約而同,兩人都覺得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騙局。
昨夜,他打定主意要和喻菁發生關系,好突破兩人間的界點,然清醒的他們做不出亂倫事情,于是,他們喝了不少酒,想藉酒精催促情欲,哪里想得到,天亮,躺在他身邊的人居然是羽沛,而不是他設定的喻菁。
手橫胸,他等她給一個解釋。
她終于醒了,不容半分等待,他沖到她身前,指著她冷聲問;「妳是故意的,對吧!」
湛鑫的指控是把問題全往她身上推了,她還沒有接招能力,愣愣地望住他的臉,她還在回想昨夜。
她分辨不出,昨夜的瘋狂屬于快樂或者痛苦,不曉得她是心甘情愿或者忍受成分居多。然,她貨真價實地擁有了他一整夜,在他懷間,汲取他的氣息;在他身上,擁抱了安心,很久了,很久很久,她沒有過這樣的一夜好眠。
她有沒有故意?回想再回想,滿腦子里,有激昂、有熱烈、有激動需求,可是她想不起屬于「故意」的情節。
她故意什么呢?故意哄他上床、故意挑起他的欲望、故意和他一夜風流,她做那么多故意的事情,卻不曉得自己的好處在哪里?
不哭、不笑,她祭不出任何反駁對話,羽沛抬起雙眸望住他。
這張臉……分明是她心愛的男人,為什么他對她埋怨比欣賞多,憎厭比喜悅多?
很簡單,答案只有一個,他不在乎她、不喜歡她、不愛她。他對她有那么多「不」字,怎地她還是弄不明白,怎地她還是要親手奉上愛情,等待他的鄙棄?
「妳故意制造我和湛平之間的問題,明知道我們兄弟間的橫溝好不容易消除,妳卻硬要插進來,對不?真了不起,辛羽晴離間了我們兄弟五年,妳呢?妳打算讓我們仇視彼此多久?」
他花那么多心血,讓兄弟感情回到從前;他管制自己的欣賞,將她帶到湛平身邊;他放棄所欲,為的不是今天這種無從收拾的局面。
有氣、有怒,他氣她,更恨自己。
他說了離間?講到底,錯的還是辛家姊妹,是她們橫刀奪心,奪去湛平哥對關家的向心力,是她們分隔了他們偉大的兄弟情。
有趣吧,不管她說再多,解釋再多屬于姊姊和湛平哥之間的堅定愛情,他仍然認為她說的不過是虛言假語,姊姊在他心中仍是下賤女子。難怪,他覺得她當代理情人,當得理所當然。
他恨透她的沉默,恨透她一臉「我就是這樣,你能安怎」的篤定。
湛鑫狠狠抓起她的肩膀,怒問:「幾天前妳對我說過的保證呢?妳說妳不會再做無聊事情,不會再企圖干擾我的生活,才說過的話,妳忘記了?既然做不到自己的承諾,為什么要說謊,妳是想讓我卸下心防,讓我不會對妳有所防備對不對?」
他把她形容得多么居心叵測。
羽沛皺眉,他弄痛她了,出聲,她幽幽說:「我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她不推卸責任,湛鑫的指責沒錯,她有能力讓昨天的事情不發生,但她允許它發生了,接受指控理所當然。
活該吧,活該她以為曾經擁有便就能滿足想象,活該她以為明天的太陽不會升起,時空會定在她想要的點上;钤摵、活該,活該她的愚蠢惹出尷尬場面,她的貪歡教他戴上有色眼鏡看不起。
認!她認下他所有的指控,認下全數罪行。
湛鑫氣炸了,湛平就在鄰房,若是他曉得自己和羽沛……他們好不容易修補的感情又要撞出破洞。
不行,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答應過母親,要好好照顧湛平,他是自己的雙生兄弟。
「哼,沒忘記?辛羽沛,妳要我怎么看待妳,妳到底是怎樣的女人?為達目地不擇手段嗎?妳是不是看不清楚我的意志力,是不是不了解我是多么不會妥協的男人?我可明白告訴妳,不管妳做再多的計畫,用再多的心機都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壓低聲音,他對她咆哮。他想甩甩她,把她頭腦甩回正常范圍,讓她清楚了解,她的未來在湛平身上,和自己無關。
他要怎么看待她?很簡單,用他一貫的鄙夷眼光看待啊,認定她是自愿送上門的妓女,也許再編派她一個罪名,就說她圖謀關家財產好了,再不,說她有烏鴉變鳳凰的白癡念頭也行,隨便,怎么說都可以,反正,她對他又不重要。
忍不住,羽沛輕笑。
他說得真棒,徒勞無功,原來她的愛情不過是徒勞無功,她的心送進了焚化爐,燒成灰、熬成炭,到頭來,她都要懷疑起自己,她的愛情到底是什么東西。
「妳的笑是什么意思?」
猛力抓起她的手,他沒想過自己的手勁大到能在女人腕間留下瘀青,他痛恨她的篤定,恍若自己所有反應全在她的掌握間。
她搖頭,沒有額外意思。
她只是自嘲,自嘲她把愛情送上不歸路,看不見未來前途;自嘲她的愛情是走一步怨一步,回不了頭的漫漫長途。
走進撒哈拉沙漠了,她以為愛情是綠洲,能為自己帶來希望,哪料得到,沒有水、沒有綠蔭,她的愛情只是海市蜃樓,空空渺渺,純屬幻像,而沙漠和太陽聯手起來,殲滅她對愛情的想象。
她的哀戚止住他的怒氣,緊握拳頭,他不曉得該拿她怎么辦?緩下口氣,他要她切切實實了解,兩人不會成局。「妳沒話可說了嗎?」
再說什么?有何解釋可將昨晚行徑解通?沒差別了吧,反正她的存在一直是他的困擾,說多說少都一樣。
「不管妳是怎么想的,不管妳使出多少手段,我都會和喻菁結婚,懂嗎?妳做什么努力都沒有用,因為妳從來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花再多的心力都一樣。我不是肯受控制的男人,不會因為妳的詭計就范!乖挸隹冢麄ψ约,卻不準自己喊痛。
懂啊,怎么不懂,她不是他想要的,她一直知道,一直都知道啊!
「妳別想學那些小說劇情,以為弄出關系,來個懷孕事件,我將對妳妥協,不可能,妳永遠都當不成關總裁夫人,我不會把這個位置留給妳,就算妳真的懷孕,我也會要妳把孩子拿掉,我說的是真的,沒有半分謊言。」他用更堅決的話,裁斷她對自己的妄念。
她沒有語言障礙,這么堅持的話,這么篤定的心意,她聽得清楚分明。
吞下哽咽,她架起笑容,那是她最后一道安全防護,羽沛掛起滿臉的驕傲說:「我想你又誤會了,昨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沒發生?」
她說謊,她又惹火他了,湛鑫一把扯下被子,她全身上下紅紅紫紫的印子展露!高@是什么?」他故意羞辱她,故意要她驚慌失措,就像眼前,他的心、他的感覺。
她該害羞地企圖遮住裸露的身子,但她沒有,仰高下巴,她尊貴下床,拿起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走近浴室邊時,回眸一笑。
「你以為醉成那樣,除了這些傷痕之外,還能對我做出什么?請別高估自己的能力。」
進浴室,她賭氣,不準淚水滑過臉龐;瞠著眼,她不傷心、不痛苦,她要笑著走出這扇門……
門外,床間怵目驚心的血跡扯痛了他的心,他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離開。
。
在湛鑫的堅持下,訂婚禮提前舉行。
這天關家里里外外張燈結彩,婚宴在家中舉行。
舞臺上樂隊演奏著輕音樂,精心打扮的男女相擁,在草地上翩然起舞,五星級飯店的主廚做出一道道精致餐點,自助餐式的晚宴里處處衣香鬢影,高舉酒杯的人們洋溢歡欣。
老奶奶開心極了,她舉杯和商場的老友高談闊論,彷佛過去的日子回來了,她又是往昔那個叱咤風云的女王。
推著湛平,羽沛同他在客人中周旋。他走出來了,從五年前的自我封閉到現在,湛平走過一段漫長路程,他知道也感激,羽沛在這個過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賓客中,湛鑫體貼地安排了許多畫壇里的重量級人物,讓湛平身處其中,悠游自在。
羽沛掛著笑容,沒有片刻鐘,她讓笑意從發酸的頰邊退出。她在笑,嘴在笑、臉在笑、眉在笑,然黝黑的眼珠子里缺乏欣喜。
那是什么心情?她厘不清,有痛、有酸、有澀,那是未熟的葡萄柚,剝開皮,汁液噴上眼睛,叫不出聲,只能在心底偷偷悲泣。
迎面,湛鑫和喻菁相擁走來,目光相觸,羽沛不落痕跡地將視線調開,假裝對餐桌上的食物感興趣,咬唇,她逼自己承認,她不在意。
羽沛瘦了,很明顯的瘦,兩頰的肉凹陷下去,眼下的骨頭隆起,唇膏勾得出亮麗顏色,卻勾不出她的精神奕奕。沒有快樂,只有孤傲,她是酒紅色的孤挺花,立在獨枝上,任風吹襲。
她心力交瘁,她像一縷孤魂,她在關家大宅里飄來蕩去,即便她照顧湛平和以往一樣用心,但所有人都曉得她不對勁,卻也所有人都找不出她不對的原因。
「大哥、大嫂,恭喜你們!拐科缴斐鍪郑痛蟾缃晃。
「有沒有覺得很心酸啊,想不想哭啊,好吧,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現在宣布改行經商,我可以重新考慮嫁給你!褂鬏夹φf。
「我肯改行,大哥還不見得肯放手呢!拐科酵_玩笑。
「肯定會,你太不了解湛鑫,在他眼中,你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你想拿他的心炒麻油下飯,他也會學比干,把心臟挖出來,問你一句,湛平啊,哥哥的心有沒有合你的意?湛鑫有嚴重的戀弟情結!褂鬏颊f完,呵呵笑開。
「真的嗎?如果我們不是兄弟,說不定會連袂去演斷臂山?」
「有可能,你大哥蠻變態的,糟糕,嫁給一個變態,我的下半輩子一定很慘!顾鋸堈f。
湛平和喻菁對談間,湛鑫的眼光始終注視羽沛。
她冷漠而孤傲,她挺直背脊,彷佛她才是會場里的女王,她沒對誰妥協過,她只對自己的愛情低頭,沒想到一低頭,她失去全部自尊。
再也不會了,她將珍藏起自尊,不再受人輕賤。
「我們談談!
自從那日后,羽沛處處躲他,她不再出現于他的視線范圍內,他知道她刻意避開自己,也知道那天他傷她,比自己想象中更重。
「對不起,我很忙。」羽沛客氣而疏離。
她的確很忙,忙到沒時間談,忙到沒力氣接受他另一番殘酷言語。退一步,她低聲問湛平:「湛平哥,你可以一個人嗎?」
「沒問題,妳好好去玩玩,別被我綁住!
「湛平真體貼,羽沛,妳將來一定很好命,放棄這個好丈夫……我好像有點后悔!褂鬏既匀徽`會他們的關系,羽沛沒打算解釋,微笑,她往屋里走去。
沒有交代,湛鑫追著背影向羽沛跑去。
看著兩人相繼離去,喻菁笑問:「他們兩個會不會背著我們搞噯昧?」
「有可能,小沛是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好女生!拐科揭餐_玩笑。
「到時怎么辦?我們也來搞曖昧,還以顏色?」喻菁湊近他問。
「那不是全亂了?說實話,喻菁,妳怎么會想嫁給我大哥?」
「沒別的人選了呀,爸媽給我最后通牒,再不結婚就收回我的經營權,你曉得的,沒有事業,我會先死給你看!拐f完,她坦率笑開,推著湛平去吃東西。
。
在二樓,湛鑫追上羽沛,他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面對自己。
她想吐,非常想,面對他,不是眼前首要。
用力甩開他,她沖進自己房間浴室,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他被關在浴室外面,猛敲門,陣陣的嘔吐聲,擾亂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