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江方毅的溺愛、唐秋凌的疼寵,再加上江隨心的無限制忍讓,殷無邪很快就適應了飛鴻莊的生活。
十數天后,飛鴻莊里來了個貴客。
頭發胡子花白一大把,寬寬破破的青袍,是個好老的老頭兒。
不過他脾氣好得很,總是笑咪咪的瞧著江隨心和殷無邪。
不,不對!他看的是江隨心,而不是殷無邪。
很仔細、很認真的,從頭看到腳、從前看到后,簡直是一點都不漏。
這一個下午,江方毅與老頭兒站在后園,注視于花樹間追逐嬉鬧的兩個孩子。
「前輩,您瞧我家這孩兒資質還行嗎?」江方毅是很有氣勢的一代大俠,可站在老頭兒面前,卻非常的恭敬謙虛。
也難怪,老頭兒可是退隱江湖十數年的奇人──天池怪叟,雖然長得不怎么樣,可武功卻比江方毅高出一大截。
「唔,資質不錯!骨骼奇佳、面相純善,是可造之材啊!」天池怪叟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不住的撫弄那一把大胡子。
呵呵,難得看到根骨這么好的小孩,他自然開心。
更難得的,是江方毅居然舍得把兒子交給他,讓他帶到天池山去。
「那前輩是答應江某,愿意收下這孩子了?」心中且喜且憂,江方毅的笑有些復雜。
身為人父,他自然不想讓兒子遠離,但為了兩個孩子的將來,他還是得放手。
「只要方老弟舍得,我自然是歡喜得很。這孩子活潑卻不失沉穩,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固斐毓舟藕呛切χ,忽然身形一閃,就向樹下的兩個孩子躍過去。
瞧著一老兩小在園子里追逐嬉笑,江方毅吸了口氣,把心底的不舍驅散。
為了兒子能夠成器,為了讓兒子以后有足夠的能力保護無邪,再不舍也要讓兒子學得最上乘的武功!
殷大哥在他眼前落入懸崖,已讓他一生痛悔。
留下無邪這唯一血脈,他江家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照顧好。
現在,是他與妻子用心守護,以后,就該是兒子了!
這天傍晚,兩個小孩終于得知大人們的決定。
江隨心明天就要離開飛鴻莊,跟著天池怪叟去遙遠的天池山,而且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回來。
「江哥哥,你快一點回來好不好?要不然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淚眼汪汪,殷無邪抓著江隨心的手掌不肯放。
「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來!」眉毛一擰,江隨心一副小男子漢的堅強樣。
「人家……人家是舍不得江哥哥嘛!一個人玩、一個人睡覺,好沒勁哦!」哭得鼻頭紅紅,她想著以后都要獨自睡那張大床榻,就忍不住掉眼淚。
這些日子都是江隨心陪著她一同睡,她已經習慣了。
「笨丫頭,難道要我陪妳一輩子嗎?」又好笑又好氣,他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不過,她這么好玩又好欺負,就算老陪著她,應該也不會很煩悶吧?沒由來的,他的心底也泛起絲絲的不舍。
經過這么多天的相處,江隨心到底還是有點喜歡這小胖妞了。
殷無邪善良、好騙,就算胖點笨點,他也可以忽略不計較。
「當然要!無邪就喜歡江哥哥陪著嘛!」抓住他的手臂,殷無邪用力的左右搖晃。
「好好,陪就陪啦!吶,這段時間我不在,就先讓牠陪妳吧!」小臉一皺,他學大人的樣子無奈搖頭,然后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摸出一團軟軟的、毛絨絨的東西。
「咦,這是什么?」她好奇的盯著毛球看,一時間忘記了傷心。
「笨蛋,這是貓啦!」受不了,江隨心的小臉皺得更厲害。
唉唉,他這么聰明,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怎么小胖妞一點長進都沒呢?
「哇,好可愛哦!」小心的伸手接過,殷無邪一下子笑開懷。
圓溜溜的綠眼睛、柔軟的花白皮毛,小貓才比她的手掌大一點,依偎在她的手心上,直往她懷里蹭。
「妳要好好養牠哦!難過的時候,就和牠玩和牠說話,就等于是我陪著妳一樣!箘e扭的說完,江隨心黝黑的小臉有點紅了。
唉唉,他怎么這樣婆婆媽媽的?
不過是離開幾年,用得著去弄只貓來讓她玩嗎?
用得著……用得著這樣舍不得嗎?
「江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把小貓養大,等你回來的!」抱緊小貓,殷無邪抬起頭,眼里又開始淚水泛動。
嗚……她的江哥哥就要走了呢!
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可以再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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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流逝。
九年后,春暖花開。
飛鴻莊的后園里,一人一貓正斗得不亦樂乎。
「小色,你快給我下來!江哥哥今天晚上就要回來啦,你再不下來,我打你哦!」老榆樹下,十六歲的殷無邪正仰起頭,沖著爬在樹上的大肥貓叫喚。
白里透紅的肌膚、烏黑明亮的眼睛,加上圓潤的臉蛋與身材,她長得討人喜歡得很。而嘟起紅唇生氣的模樣,更讓人恨不得在她臉上捏一把。
過了九年,殷無邪的相貌沒怎么變、性情沒怎么變,連一身可愛的小肉肉也沒怎么變。唯一變的,就是當年江隨心送給她的小乖貓,現在已被她養成一只肥肥的大色貓。
只是樹上的花貓圓鼓鼓一團,看起來一點也不「色」。搖搖尾巴沖她「喵嗚」了聲,居然還帶出一股很不耐煩的味道。
殷無邪跺跺腳,大聲威脅,「壞小色,再不下來,我真的不管你啦!江哥哥回來肯定有很多好菜吃,哼,你不下來的話,我自個吃大餐去!
說完,殷無邪果真一甩袖子,轉身開步走。
真是的,等了足足九年,江哥哥終于要回來了,這是個天大的好日子,可恨那笨貓竟然一點都不聽話!
「喵嗚!剐∩恍嫉呐み^頭,明顯一副吃軟不吃硬的模樣。
「壞小色、臭小色,氣死我了!」過了好一會也不見牠跟上來,殷無邪不由氣結。
唉,都怪她平時對那只壞貓太好了,現在才淪落到讓她這個主人看牠眼色的地步。
不管了,她要趕快去前廳,去迎接江哥哥回家!
春風習習,把園子里的草香木香都吹拂開來,使人心曠神怡。
再加上飄垂的柳絲、綻放的繁花,雖位于北方,飛鴻莊卻是一點也不顯得蕭瑟、空曠,這是因為江家主母唐秋凌的出色品味。
好漂亮的春天,好……漂亮的人呵!
急急走了十多步,殷無邪忽然停住,望著前方怔怔發起呆來。
離她不遠的柳樹下,有兩個年輕男女相對而立,有說有笑。
面對著她的是個秀麗少女,身穿淺綠絲質長裙,腰身纖細,長發與衣帶被春風吹起,飄飄揚揚好不清雅。
而背對著她的那個少年……
瞪大眼,殷無邪好像沒了力氣,一步也走不動了。
那高高的個頭、寬寬的肩膀、挺拔的站姿、墨黑的頭發……在在看起來是那么陌生卻又熟悉,簡直讓她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眼里微微泛酸,殷無邪忽然訝異的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要流眼淚了!
為什么?她已經好久不曾哭了啊!
是因為少年熟悉的身影,還是因為他面前站的那位秀美又斯文的少女?
他可是她的江哥哥,是她想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呵!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背對著她卻對別的少女笑?
一步一步,殷無邪緩慢的朝著前方走去。
喉頭哽咽,怎么也發不出聲。
就算九年不見、就算背對著她,那一種姿勢、那一種味道,別說九年,就是十年百年,她也不會弄錯的!
江哥哥……江哥哥……過了這么多年,你總算回來了。
心底無聲吶喊,她越走越近。
「喵嗚……」一聲熟悉的貓叫忽然從秀美少女身旁發出。
「啊,糟了!」殷無邪一驚,全身的力氣忽然涌了回來,猛地向前沖去,大喊,「小色不要!快給我回來!」
樹下,江隨心和少女正談笑著,忽然聽到貓叫,緊接再聽到一聲尖叫,不由愕然抬起頭來。
怎么回事?有人要殺貓嗎?
「小色不要!」沖到兩人面前的殷無邪瞪大眼,不再動作。
因為,已經太晚了。
一團又肥又圓的花毛球從樹下滾出,筆直滾入呆楞不動的少女裙下。
一襲絲質的宮裝長裙完全烘托出她柔美的氣質,只是隨春風飄起的裙襬一角,正好讓敏捷的小色鉆了進去。
「喵嗚!」裙襬底下傳出小色得意的叫聲,彷佛在向眾人昭示著自己的快樂。呵呵,美人的裙底風光哦,除了牠,還有誰能見識到?
「啊──」驚天動地,這回尖叫的換成少女。
不但驚叫,她還火速抓起裙襬,一腳飛踢。
無論平時再柔美、再斯文,她仍不改江湖俠女本色,怎么能容忍一大團毛球窩在自己裙下?那太危險、太惡心,也太不雅了!
而且,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長毛的小動物。
于是,隨著尖叫,小色被毫不留情的踢出裙襬,飛向空中。
「小色!」殷無邪心痛慘呼,一時間也顧不得江隨心,急忙的撲過去救貓。
嗚嗚……她答應過江哥哥要好好照顧小色的,現在他一回來就瞧見小色闖禍受傷,會不會罵她?
可惜,只愛吃喝不愛練武的殷無邪動作實在太慢,小色落在地上滾了兩圈,她才飛身撲到。
「小色你沒事吧?早叫你不要老鉆人家裙子、早叫你不要那么色,怎么就不聽呢!」淚光盈盈,她撫著趴在地上哀叫的胖貓不住埋怨。
這,就是小色名字的由來。
因為牠實在是只色到不能再色、皮到不能再皮的貓,生平最大愛好就是鉆姑娘裙子,而且越漂亮的姑娘就鉆得越起勁。
試想,那么秀美的一個少女站在面前,牠怎么會錯過?
只是這下受的教訓也很重,可憐的小色趴在地上起不來,一個勁喵喵叫痛,兩只圓眼睛哀哀望著主人,全身的毛一抖一抖。
「綠音師妹,妳沒事吧?」另一邊,回過神來的江隨心皺皺眉,向少女發問,目光卻遙遙落到殷無邪身上。
「沒,我沒事……」急急拉好裙子、撫平衣帶,安綠音又恢復淑女姿態,細聲細氣的回答。一手還撫著胸口輕拍,好似方才飛腳踢走胖貓的俠女不是她。
「真是對不住,我家這只貓笨了點,脾氣也怪了點,以后一定小心,不讓牠再冒犯到師妹!菇S心眉頭一挑,忍住大笑的沖動。
唉!真是太失禮啦,他們江家居然出了這種色貓?不愧是殷無邪調教出來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貓。
腳步一轉,他朝著殷無邪走去,停在她身旁道:「無邪,怎么我回來妳就只顧著貓,難道是把我忘了嗎?」
真是沒良心啊,枉他一路急奔回家。
「沒有!我沒有忘啦!」殷無邪連忙抱著小色站起身,臉兒紅紅看著他道:「我……我天天都記掛著江哥哥,又怎么會忘記你回來的日子呢?」
「是嗎?」俊朗的雙眉一揚,江隨心臉上笑意滿滿,「真不容易,看來傻丫頭的記性變好了。」
口中打趣,江隨心雙眼卻是定在殷無邪身上,看得目不轉睛。
分開這么久,小胖妞的模樣竟是順眼不少。皮膚雪白嬌嫩、眼睛烏黑明亮,比他想象中要漂亮一點。
她說天天記著他,其實他又何嘗不是?
九年來,他也一直惦記著她。想念她圓圓的眼睛、甜甜的笑容、還有……滑滑好咬的嫩臉蛋!
「江哥哥,我已經長大了,不許再叫我傻丫頭了!」小臉更紅,殷無邪大聲抗議。
她今年已經十六歲,不想再讓人家看成是小孩子,尤其是他。
「長大?」江隨心忍不住笑開,抬手摸摸她發辮,「是啊是啊,無邪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呢!
「江哥哥!」殷無邪被他逗得直跺腳,小女兒嬌態頓時顯露了出來。
「江師兄……江師兄?」看著師兄與一個小丫頭無拘無束的說笑,完全把自己拋在一邊,安綠音不由皺眉輕喚。
怪了!即便是朝夕相處三年,江師兄也不曾用這般寵溺的口吻同她說話,這個小丫頭又胖又呆的,為什么江師兄卻對她那么好?居然把自己忽略了。
聽到安綠音的低喚,殷無邪忽然記起懷里的小色。低頭一看,只見胖貓正縮在她的懷里瑟瑟發抖,不禁大為心疼,撇下江隨心,她上前大聲道:「喂!妳為什么踢那么重,把我的貓踢傷了啊!」
小色雖然沒什么大礙,但一只腳爪著地時碰撞到石頭,破皮流血,肯定很痛!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這貓是妳的!箍磶熜执龢O好,安綠音雖不明白殷無邪是什么身份,還是低下頭輕聲道歉。
這一低頭,頓時如春風里的一瓣飛花,無限風情讓殷無邪看得呆了。
「不是我的貓就可以踢了?傷害這樣可愛的貓兒,妳好狠哪!」不知為什么,殷無邪就是不喜歡她,口氣也就很沖。圓圓的眼睛里,更現出微微敵意。
這個少女,比她美麗、清雅太多!
剛才立在江哥哥身邊,好登對哪……
「我不是故意的啦!江師兄……」似乎沒料到殷無邪會這么咄咄逼人,安綠音皺皺眉,委屈的望向師兄,柔美的面容上楚楚可憐。
哼,不過是只壞貓,踢了就踢了,有什么打緊呢?
「師妹,她是我的妹子。這貓是我當年離家時送她的,所以她寶貝得很呢!诡^開始疼,江隨心走過來,努力充當和事佬。
「不,不對!」殷無邪大眼一瞪,抬起手讓安綠音看小色受傷滲血的爪子,「不管這貓是誰送我的,妳都不應該踢牠!妳看,牠和我們一樣也會痛、也會受傷流血的!」
「。 拱簿G音一看到血立時皺眉,閃身退開老遠。
她是優雅美麗的淑女,身上怎么可以沾染半絲血腥?那會非常不雅、骯臟的!
「無邪,妳身上好多血!古赃,江隨心看到卻是眉頭一皺,走近兩步打量殷無邪的衣衫。
那里有小色爪上淌下來的鮮血,血跡斑斑,就像是殷無邪受傷流血一樣,觸目驚心。
「江哥哥,我沒事,這些都是小色的血啦……」難過的拍拍小色,殷無邪把牠抱得更緊。
唉,小色是江哥哥送給她的寶貝呢,沒想到今天卻受了傷。
江隨心畢竟和小色沒什么感情,只道:「妳先去把衣服換掉好不好?馬上就要吃晚飯了!
看到她身上的那些血,讓他非常不舒服,恨不得動手擦掉。只是那些血滴在她的胸前,實在不太方便動手!
忍不住多看兩眼,他忽然發覺,無邪年紀雖然不大,發育倒是極好,胸脯圓鼓鼓的,形狀優美。
想必……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吧?
停!他怎么可以想到那里去!
「是,江哥哥。」順從點頭,殷無邪卻沒有馬上轉身。
唉!九年不見,江哥哥已經長得這樣高了,足足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害她只能仰著頭瞧他,還有,為什么他變得這么英俊好看?自己還是胖呼呼的,有些自卑呢!
「笨蛋,在看什么呢!」看她傻傻的樣子,江隨心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這是他從前欺負她的習慣動作,現在只感覺親切又溫馨。
呵呵,從今天起,他又可以盡情欺負她了呢!
「哎呀,江哥哥,人家的鼻子已經很塌了,再刮要變丑八怪了……」殷無邪躲不及,生氣的跺跺腳。
一言一笑,無距離的親昵又在兩人間展露無遺。
好像又回到九年前,他與她在園中的情景。
安綠音咬唇看著這一幕,忽然感覺自己很多余。
雖然與他同門學藝三年,但他對她向來都是客氣有禮,絕不曾像這樣嘻笑玩鬧過。
這讓她覺得好刺眼!
江哥哥……光聽這樣的稱謂就知道他們不是真正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