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她知道是動作快的靈涓過來催促她。
「再等我一下下,馬上就好!钩跞镱^也不回,對靈涓說話。
終于,插完最后一朵蝴蝶結。腰痛得站不直身,她癱坐在地毯間,拱背,埋首膝間,讓脊椎暫且舒緩!负灭I哦,早餐中餐都沒吃,等一下回去,我們買幾碗泡面好不好?」頭悶在膝間,她對身后的靈涓說。
靈涓沒回答,她納悶,一向多話的靈涓怎么安靜得不像她;仡^,當她的視線接觸到地毯上那雙皮鞋時,心漏跳幾下,明明在呼吸,初蕊卻覺得缺氧。
是他嗎?不是吧!怎么辦?是他的話,她怎么辦?
怎么會、怎么可以、怎么能吶!她是決心刪除所有記憶了啊,怎么可以他任意出現,破壞她的努力。
咬唇,圓瞠的大眼睛東飄西蕩,就是不往上飄。對,不抬頭、不看,連想象她都不作想象,迅速起身、迅速離開,她嘴里喃喃念著:
「快一點,快一點,我快來不及了。」究竟什么事來不及,她沒深入研究,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離。
不過,邁開腿跑了兩步,她就讓人攔腰抱起。
不看,她堅持不看對方的臉,不確定他的身分。別開眼睛,她朝靈涓方向大叫:「靈涓,救我!」
她居然要人來救她!她把他當強盜了?拉開雙腿,雍叡走一步,后面的短腿女人跑三步,想追上他、從他手上救人,想都別想!
「放開我!救命,有人綁票,救我……靈涓,打電話報警!」她用力扯著腰際的大手,卻是打死都掙不開他的箝制。
奮力掙扎間,她被抓進飯店房間內,下一秒,她被拋入床。想都不想,她跳起身,往門邊跑去,但是很快地,她被壓制在門扇和……寬厚的胸膛中間。
手伸,雍叡攬她入懷,享受她的體溫,享受她的存在感;貋砹,心安回來,他的小鳥回到掌握間,懸宕多日的心落入點,空虛慌亂的日子重新找到定位。
又輸了,她總是輸──在他面前。
低眉。她又只能說「是」?又只能處處妥協?再回去當他的情婦,守著一份絕望?她不想過這種日子!假使愛情對她而言是空想,那么,她連想象都不要。
「為什么逃跑?」雍叡怒不可遏。
抬眉,總算,初蕊對上他的眼,唇在發顫,他好生氣。
她必須勇敢啊!她確定了未來,確定自己再也不要當他的禁臠。
「為什么逃跑?」
「我不要你了!顾f得膽怯。
「不要我?」
濃眉上挑,從來,只有他能說不要誰,誰敢在面前說不要他。
「是的,我、我……不要你了,你沒那么偉大,我不必為你犧牲好多。我要過自己的日子,不當你的附庸,我是范初蕊,有本事、本事養活自己,不需要依附你……生存!拐f得結結巴巴,沒辦法,她讓他欺負慣了,無法在他面前理直氣壯。
她這是……反抗?有趣,她居然有膽反抗他。再迫近她一步,她的鼻子貼上他的胸膛,盈滿鼻間的,是他的氣息。
紅色從頰邊泛到額頭,她不敢多動幾分。
「把話再說一次!咕従彽,他在她耳邊輕吐氣。
「我不當情婦了,不當你……你婚姻里的變因,我不可以用愛你作為借口,正大光明傷害你的嬌妻。對不起,我想清楚了,既然、既然你不愛我,留下我不過想享受專有權利,我何必為你的一點點溫柔感到快意?請放開我,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顾宦氛f、一路發抖,勇氣將要用罄。
「我從來不知道妳的口才這么好,書看多了,對智商果然有助益!顾π,對這個愛說話的初蕊多了幾分興趣。
哦,不對,若干年前,她曾經有過一段饒舌歲月,后來,她為什么改變?想想,他用力在腦間追尋答案,事隔太久,他記不起來。
「別諷刺我,我知道、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確該感激你,會的,我會盡力存錢,一點一點還清,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愿意和你的會計小姐碰面,討論、討論這些年我的花費問題!
靈涓,快點,快來救我,我撐不下去了!她越抖越厲害,她甚至聽見自己的聲音換了音頻,不像從自己口中發出。
初蕊不知道,眼前,靈涓有靈涓的困難,根本抽不開身救她。
「妳憑什么認為妳有本事還清?」雍叡勾起她的下巴,仔細審視她,她瘦了,不過表情間多了幾分靈活和堅毅。是嗎?她不再為他妥協,不再留在他身邊?
「可以的,我先向、向殊云借,她很有錢,你放我回去,三天、三天之內,我一定把錢送到……你眼前。」吞口水,在他面前長篇大論好困難。
「那個該死的殊云是男生女生?」冷眉揚起,他迫向她。
呼吸一窒,強烈的男人氣息壓得她喘不過氣!概、女生。」
知道殊云的性別,他舒口氣,退兩步,似笑非笑地望住她,半瞇的眼中,有幾分威脅。
「恐怕一直在妥協的人是我,不是妳吧!
半晌,她不知如何回答他。
「妳承諾過的話每件都沒實現,妳說同意放棄自由,愿意當我一輩子的情婦,妳愿意不交朋友、不和園里員工建立交情,妳說不追問我的事情、不探聽我的隱私,結果呢?妳件件都做了。
妳放棄自由,卻又向我追著要自由;妳還沒過完一輩子,就決定再也不當我的情婦;妳交了什么靈涓、殊云當朋友,連問都沒問過我一聲;妳說不和員工建交情,阿爆、李昆卻愿意代妳受罰。妳非但過問我的隱私,甚至偷渡到外面買報紙,妳做了那么多不道德的事,我……好吧,我寬懷大肚,再原諒妳一次!
瞠目結舌,他的指控讓人說不出話。弄到最后,居然是她樣樣錯、件件差?
「我離婚了,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替妳提升等級,從情婦到……女朋友,如何?」雍叡說。
不對,他在哄人,不能受騙。搖頭,初蕊否定掉他的提升。
「假設妳想當我的妻子,恐怕要拿到池坊流正教授的一級證書才行,我這個人很重視能力的。」笑容擴大,他好喜歡她臉上的掙扎。
他在騙人,不能上當。搖頭,初蕊又否定他的妻子論。
「婚后,妳想繼續工作可以,但妳必須讓時寧加入妳的Spring花店聯盟。對了,時寧是妳未來的小姑,另外妳還有另一個小姑,叫做雍茹!顾麤]把時寧交代的「大事」給忘記。
小姑?妻子就妻子,何必換個名詞來誆人?搖頭,她拒絕相信謊言。
「我不會再筑一座高墻把妳圍起來,妳可以做妳想做的事,不過記住,家庭為重!
經過那番「激烈」溝通后,他相信不會有人企圖控制他的感情生活,因此初蕊的安全,不必再靠高墻和十數個護衛維護。
初蕊咬唇,靈涓說過,男人是種為達目標不擇手段的動物,她要是再次妥協,恐怕,她得重回那段歲月。
搖頭,不要,她要學習自我本位,學習掌握自己。
「我要……」初蕊話說一半,猛地收口,他不會同意的,他向來不同意她說的任何話。
「妳說,我給。」
「我要出去……工作。」
她居然要──出去工作?他說了那么多話,他讓步又讓步,居然讓出「我要去工作」這句爛話?她分明沒把他看在眼里,分明不尊重他是主人,分明……
她楚楚可憐的表情映入他眼簾,理智提醒雍叡,再把她嚇跑,他還能找到她?氣提上、壓下,提上、再壓下。終于,他逼自己說出違心論。
「好。」
他紳士地打開房門,她有幾分懷疑,跨一步,回頭三次,她不相信這么容易,他便放自己出去。
果然,下一個回頭,他大步走到她身后,捧起她的臉,吻住她的唇,溫熱的吻、教人心悸的吻輾轉反復,他的氣息染上她的心,染得圣誕未過,Spring已正式來臨。
。
時寧天天來、雍茹夜夜來,Spring多了兩個新客人。
時寧纏著初蕊教插花,她有本事將一堆高極花材,插成亂葬崗,不簡單吧!她轉身要求殊云軟她縫娃娃,縫來縫去只縫出幾塊抹布。你能拿她怎么辦?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當女人。
一群女人有許多話可聊,聊著聊著,她們聊出交情,也聊出雍叡不為人知的一面。
原來,他的王者風范不是天生氣質,而是讓艱困環境淬練出來,他不如初蕊所知的那么篤定、有安全感,他只能用控制保全自己所擁有。
她知道了時寧和哲學教授的故事,了解她和雍叡間的感情不叫愛情。她明白雍叡和義父的交換條件,為了找到親姊姊,他愿意犧牲所有。親情對人類而言非常重要,尤其是從小失去家人的雍叡,他渴望親人、渴望家庭。
她對雍叡多認識幾分,便多了解他硬漢面具下藏了多少脆弱。他愛人的方式不成熟,只因為不敢放手去愛,深怕一日,情感轉眼成空,一如他的原生家庭,旦夕間失去。
心疼在初蕊胸中加深、擴大,她懂,自己和雍叡一樣,都是苦命人。
初蕊漸漸打開心胸,和她們討論與雍叡相處的五年,大伙兒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居然有人愿意為愛情做這番程度的犧牲,大大替初蕊打抱不平。
雍叡也來,幾乎每天下班后都來,他讓阿爆送來晚餐,再問問她有沒有意愿見他,她點頭后,他才會下車。
他不擅長聊天,她也不習慣在他面前多話,久遠的記憶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抓回感覺,不過,事實是,她決定放開過往,重新建立起正常、健康的雙人關系。
這天,阿爆未下車,初蕊匆匆從店里跑出來,手提大紙袋,不問意見,便徑自上了他的車后座。
「可以問你幾句話嗎?」初蕊用力說。
有些遲疑、有幾分猶豫,鼓起的勇氣在他面前消影,行得通嗎?時寧的方法能不能順利,她沒有把握。
「妳問!褂簠秉c頭。
過去的初蕊和新生的初蕊在他面前交錯,他不確定自己喜歡哪種性格多一點,只曉得,過去的關系讓他安心,而現在的關系讓他開心。
「你常常來找我,是不是……有意愿追求我?」
「是的。」
「你從來沒有、沒有問過我,可不可以被追求。」
「妳覺得不被尊重?」他不答,反問。
「如果你愿意問我,我會覺得更愉快一點!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希望我們的位置是對等的,不是你想怎樣便有權利怎樣!顾Π言捳f清楚。
「我懂了,請問,我可以追求妳嗎?」他照著她的意思說。
「可以,不過我有條件,如果你覺得沒問題的話,我們可以開始試著交往!顾氖中闹泵昂。
「說說看!
「和我交往你會失去若干自由,你愿意嗎?」
他沉思不語,半瞇眼,嗅出了某些不尋常氣息。
等不及他的反應,初蕊一口氣將時寧教給她的話吐出:「你不準交朋友、不準和我不同意的女人聯系、不準隨便打電話、不準和公司里任何一個員工建立交情。偶爾,我有時間的話可以撥出時間傾聽你的心情。另外,不準追問我的身分、不準過問我的任何事情,更不準找人探聽我的隱私!
哈!懂了,她Copy他的要求。大笑,雍叡知道這個主意絕對不是出自她的思想。
他大笑?不對不對,照時寧估計,他應該皺眉,然后她就可以理直氣壯說:「你看,很過分吧,這種要求沒人會同意的,愛情價雖高,但自由無價,我是太笨,笨到任你欺負五年,現在起,我決定重視我的自由與尊嚴,如果你沒辦法尊重我的意愿,對不起,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的生活!
可是,他沒皺眉,只是大笑,這一笑,她要怎么接續她的話?
「初蕊!褂簠陛p喚。
「是!
該死,她已經努力「改變」了,卻還是在他的凝重口吻中,讓「是」字不由自主出口。來不及了,她想把「是」改成「不是」,但他的話比她說得更快。
「我很久沒摸妳的頭發,妳可以靠過來嗎?」他說。
「是!顾窟^去,像往常般,頭枕上他的膝間,任他撫摸柔順飛瀑。
不公平,他趁她心慌意亂,用她最習慣的口吻做他最習慣的要求,害她忘記,這動作被時寧歸類為缺乏自尊心。
「我知道過去對妳很不公平!顾乓ь^,他一句話,又教她低了頭去。
「我以為那是保護,以為是確保自己不會失去妳的最佳方式,很顯然,我錯了,我沒把妳的心情估計進去,大概是妳太乖、太合作,讓我覺得自己的控制很正常。我之所以不希望妳和外界聯系,是擔心失去妳,也許妳不太清楚,我和義父之間的約定!
「我知道,雍茹姊告訴過我!
「很好,那妳知道我不娶時寧便永遠見不到雍茹?」
「是。」
「除這點之外,若讓歐陽昌知道妳的存在,我保證他會用盡所有動作將妳除去,畢竟,我們都曾經是黑道的一分子,殺一個人對他而言,不是什么嚴重事情。
妳不出現、他不知道妳的存在,我才能確定妳的安全。所以我一個月只回去兩三次,所以我派在妳身邊的都是我的心腹,對于妳,我不冒任何危險。更何況,這幾年,為了將天御盟改頭換面,我經常不在國內,我不在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事情,我缺乏把握!
「所以我偷跑出去那次,你才那么生氣?」
「對,我以為妳被歐陽昌帶走!
「對不起,我知道你的為難處。現在呢?你還是處處受制于他?」
「他對義父相當忠心,只要會侵犯時寧權益的人事,他清除起來半點不留情面。不過,維護時寧幸福的男人不再是我,他的鷹眼轉換方向,轉盯時寧的丈夫了!
何況,現在受制于人的是歐陽昌,誰教他手上握有姊姊這張王牌,敢得罪他的話,別人會不會他不曉得,但破壞姊姊婚姻的事,他絕對做得出來。沒辦法,他入過黑道,一日成黑,終生都漂不完全。
「那就好!钩跞锼煽跉,為他也為自己。
「孩子的事我很抱歉,我和方醫師談過,當時妳的身體并不適合懷孕,何況妳吃太多消炎藥,對孩子已造成傷害,在那種情況下,就算他出生,不見得是好事!
是這樣嗎?她又誤會他了。
「我希望妳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用正確的方式對待妳,我們之間不要有談判約定。如妳所愿,我們的地位對等,我們都站在愛情的等高線上,沒有誰必須妥協誰!
「嗯,從頭來過!钩跞锿。
「是,從頭來過!顾貜退脑。
「我們走吧!」喘口氣,坐直身,初蕊笑望他。
「去哪里?」
「回家!
「回家?」
「嗯!辜埓f給他,今天是他的生日,家里,有姊姊、姊夫、妹妹、妹婿,有殊云、靈涓、羽沛和她們的心肝寶貝水水和小雨滴,有阿爆、李昆,有一大堆一大堆朋友親人為他過生日。
他的家庭在十幾年前破碎,今年,她為他把家人圈在一起,給他一個快樂生日。
「這是什么?」他指指袋中玩偶。
「手工娃娃,像不像你?殊云教我的,她說,為心愛的男人縫制手工娃娃,那么離得再遠,他都會回到妳身邊!
主動握住他的手,她笑得燦爛,第一次,她信了師父的話,相信自己終是有福氣的女生。
【全書完】
編注:欲知陶殊云之精采情事,請翻閱棉花糖470《單身女子公寓系列》四之一「終結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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