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說話,你沒專心聽!箷r寧抗議。
「妳說什么?」回神,雍叡問。再次,他訝異自己為一個女人分心。
「你分心了,為誰?哦哦,你是不是在想女生?」
「時寧。」被說中心事,他有幾分不自在,冷起臉,口氣跟著僵硬。
「好嘛、好嘛,我知道自己亂講話,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用冰臉對我,我最怕這樣的雍叡哥了。我知道你是最重承諾的男人,你向爸爸承諾過,不管怎樣都會把我娶回家,就算我和別人私奔,你也會想盡辦法把我挖出來,逼我上禮堂!惯B珠炮彈飛射,時寧癟癟嘴,雍叡哥的表情好嚇人。
「妳想和誰私奔?」
「我的哲學老師。∷强献屛疫^關的話,我勉強委屈自己,陪他私奔。」
「我還是找人和他談談。」
「找誰?阿爆、李昆?算了,那些暴力分子,你不是最怕人家說你和黑道掛鉤,那就把他們藏好,少讓他們曝光!
「我身邊還有另外一群菁英分子,他們很講道理的!顾哉J為轉型轉得不錯。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處理,就不相信搞不過他。我可是秦玉觀的女兒呢!」虎父無犬女,她也非簡單人物,這秒鐘,她決定和哲學老師杠上。
「好吧,如果真不行的話,再跟我說!
「雍叡哥,我快二十歲了!固岢稣},這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想辦生日會?」
「對啊,我的生日很倒楣,剛好碰到圣誕節,每年都邀不到人,今年我想在家里辦盛大的Party,過圣誕也慶生日!
「時寧,妳害怕孤獨對不對?」
摟住她,雍叡有幾分心疼,往年圣誕,不管再忙,義父都會撥出時間帶她出國玩,今年義父不在了,時間未到,她已開始擔憂恐慌。
「雍叡哥……」時寧紅了雙眼。
「對不起,這陣子太忙,沒辦法常陪妳!
揉揉她的頭,突地,初蕊又黑又順的長發出現他眼前,那舒服的觸感,溫順的柔軟……甩頭,不想,他不應該常想到她。
「我知道再忙,你都盡力趕回家陪我,謝謝,我真的覺得有雍叡哥在,很棒!」
用力摟住他的腰,父親死后,他們相持相依,是革命感情也是不散親情,她無法想象哪一日分離,她再看不見他!赣簠备纾覀儺斠惠呑拥挠H人好不好?」
「我們本來就是一輩子的親人,忘記了嗎?四年半后,我們要結婚!箤@件事,他從未有過遲疑。
「可是,現代男女結婚很容易吵翻鬧離婚,到時候,我們連親人都當不成!
「放心,我不會和妳離婚!惯@是他唯一能報答義父的方法。
「討厭我又不準離婚,你會很可憐!
「傻瓜,我怎么會討厭妳?」
笑笑,雍叡開始在心底替她計畫一個盛大的生日舞會。
「今天喜歡,說不定明天就討厭了,誰曉得以后會變成怎樣?」窩在雍叡胸前,她懷著不確定。
愛情是什么樣的感覺?像她和雍叡哥這個樣嗎?為什么她沒有傳說中的盼望、心酸、濃烈想望?
。
初蕊想,他是喜歡這種相處模式的。
她恬淡、她寧靜、她不求不忮,她學會靜水生活原理,然后,他;貋,一星期一次,每次的相聚都教人滿意。
她做飯、他吃飯,她插花、他欣賞,他工作,她在他身旁安靜待著,拿一本書,接受他對待貓咪的撫慰方式,然后夜里,兩具軀體交纏,他在她身上發泄所有熱情,最后天亮……他離去。
她常常覺得,他在,即便安靜,她全身的細胞都是活躍的,而他不在,她便成了行尸,一日日拖磨,期待下次再聚,到時,重生的她又是精神翼翼。
門被敲開,初蕊抬眉,進門的是管家太太。
「初蕊小姐,盟主要妳綁一束花,連同這份禮物包裝好,中午他會回來拿!
他要回來?太棒了,就算只是一下下都好,因為今天是圣誕節,所有人都歡欣鼓舞的好日子,能見著他,是她最優的圣誕禮物。
低頭檢視管家太太抱進來的鮮花,玫瑰、海芋、百合、雛菊樣樣有,這些足夠她綁十束花了呢!
「時間來得及嗎?」管家看看腕表問。
「是!顾酉禄、禮物和卡片,把花放在書桌上,從抽屜里找出工具,對滿桶花材東挑西選。
這些事初蕊做多了,自她拿到池坊流初級證書之后,他便常讓人把她的作品帶到辦公室里,他從沒正面夸獎過她,但這舉動已是對初蕊的最大鼓勵。
于是,她插花練得更勤了,短短半年,她拿到中、高級證書,元旦后,準備進軍師范科初級證書。她希望能為他工作的地方盡力,希望除了情婦之外,自己對他有更多價值。
打開禮物盒,是一條心形的鉆石項鏈,亮閃閃的光芒耀了她的眼,很漂亮,但她不羨慕,她有一個翡翠綠的玉鐲,是雍叡送給她的,他認為清澈透亮的綠像極她的干凈。
蓋上盒子,她將包裝紙折出層層波浪,做點小紙雕,她在波浪間雕出兩只展翅蝴蝶,包好禮盒,左看右看,輕輕晃動,蝴蝶的翅膀上下搧動,這份禮物叫作──雀躍。
放下禮物,挑出金黃色的太陽花,一朵一朵,她扎出一團金色花球,亮麗的黃、搶眼的黃,她用褐色的皺紗紙將它們圍繞中央,她用金色、銀色相間的緞帶扎出華麗的法國結,這是適合送給年輕女孩的圣誕花束。
圣誕花束?年輕女孩?忍不住,她望一眼卡片。
是要送給年輕女孩的嗎?那個女孩之于他,有什么意義?只要輕輕抽出卡片,便能得知……心嗆著,好奇心催促她的動作。
不、不能看!那是雍叡的隱私,她答應不探問他任何事。
閉眼,用力吸氣,她放下卡片,從抽屜里尋來蠟燭和之前制作好的干燥花,挑挑撿撿,她挑出一朵雛菊,和花束、禮盒相仿的金黃色系。
回到書桌前,幾次點燃蠟燭,許是心不在焉,所以總沒點成。
下唇咬了又咬,最后,還是抵不過好奇心,她顫著手,將卡片抽出來?ㄆ砻媸且粡堧p人合照,照片里雍叡擁著一個年輕女生,很甜美的女孩子,輕輕淺笑,便笑得人滿心甜蜜。
翻開卡片,里面簡短幾個字句,交代了他們的親密──
時寧,生日快樂!
妳的雍叡哥
迅速合起卡片、迅速把卡片放回信封間,雙手抖得太厲害,眼瞼眨過,眨出一串傷心淚水。
「妳的雍叡哥」……原來他屬于一個叫做時寧的女孩子。
時寧……很漂亮的名字,很漂亮的人,那么登對的男女,不成雙對,怎對得起天地?
很好啊,她終于明白了,范初蕊之所以被稱為情婦而非女朋友,因為見不得光,因為他的正常生活在那位時寧小姐身上,男人嘛,總有貪鮮、想換口味的時候,所以范初蕊有其存在必要。
用力拭去淚水,用力握緊拳頭,她的「用力」和唇角刻意裝出來的笑容不搭,那不是同系列的東西,可惜,不管是不是同系,配合是她唯一能做的表現。
深吸氣,深吐氣,把酸楚鎖在心底,她片刻不敢將笑容卸下,怕這一松懈,便再掛不回去。
握拳,用力再用力,指甲陷入肉里,她不痛不苦、不怨不嗔,她是不怕苦難的范初蕊!死咬牙關,再一下、再一下她便挺了過去。
一個時寧算什么?說不定未來還有五個、十個時寧,不管她們是誰,總是配得上他身分的女人,她們可以昂首在陽光下,可以和他并肩在每個開放場合,可以……做盡所有她不能做的事情。
松開拳頭,肩膀垮臺,她走到梳妝臺前,審視自己。
幸好,笑容還在,眉角的春風仍舊停留。
吐氣,再次整肅笑容,別哭、別傷心,只有那些「時寧」介意她存在的份,她怎有權利介意「時寧」存在?
再回到桌前,這回她輕輕易易擦亮打火機。
蠟燭燃燒,灼熱她的心,把她的心熬出一點一點鮮紅蠟油,緩緩滴入信封口,紅蠟逐漸擴大,迅速地,她把雛菊壓在上面,紅蠟黃菊,封住信、封住她的心,指間的疼痛沒傳入神經中樞,反而是落在臂間的淚水燙心。
門再度打開,她恢復態度,一派的悠閑自然,彷佛剛剛那番心情掙扎不過是假象。
「管家說妳這個月月事沒來!」雍叡道。
原來,連這種事都有人替他監視自己。
「是!顾龥]否認。
「為什么?」
他的問話是關心?不,她不該朝這方向想,他是怕麻煩吧。
「應該……快來了!诡櫜坏脗,她先想到的是安撫他的麻煩。
「妳確定?」
「是。」
「不管怎樣,下午管家會帶驗孕捧和事后避孕藥回來,以后,我不希望再出現這種意外!
「是。如果……」話停在舌尖,答案很明顯,根本連問都不需要問。
「如果什么?」他不準她話說一半。
「如果懷孕了呢?」她抱著千分之一的希望問。
「用最快的速度處理掉!顾麥缌怂那Х种。
處理,多不帶感情的話,如果有,那是他的骨血,他生命的延續!他怎能像對待垃圾一般,用處理二字,便輕易帶過?
然而……他怎會對她有感情?她不是時寧,她只是范初蕊,一種名為情婦的可有可無人物。
她心痛,但對他微笑點頭。
「是。」沒有異議,她全然附和。
「東西弄好了嗎?」他問。
他大可不必親自跑這一趟的,但想見她的念頭熾烈,于是他出現,看她也被她看。
「弄好了。」她順從地把花束、禮物和卡片交到他手中。
他很滿意,她的努力他接收到了,連卡片都封得那么別致細心,時寧收到一定很開心。
雍叡再看初蕊一眼,這回,她沒抬頭看他,不安的手扭著裙襬,在擔心嗎?她擔心懷孕、擔心后續的處理動作?
「不用怕,我認識很不錯的醫生,他會處理得很好。」破天荒地,他安慰她。
她接收到了,卻為這樣的「安慰」疼痛,揚起笑,假裝不在意。
「我不怕!
「很好,我走了!惯不想走,還想多留,在這個人人歡慶的圣誕夜里,留她獨自品嘗孤寂,他……不舍。再多看她兩眼吧,但越是看她,便越別不開臉。
克制!他一向很能克服自己的想望,吸氣,他轉身,逼自己走出有范初蕊的空間。
「是!裹c頭,她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她喚住他:「可不可以……」
「什么?」他問。
「可不可以讓大家放假,圣誕節對很多人來說,是重要節日。」
他看她一眼,再次確定她的要求。
「我不會離開,我答應過你,不走出這里!
「妳確定?」
「是。」假設她的人生注定孤寂,她不該拖住不相干的人同自己一起。
「晚上,妳要做什么?」
她指指桌上。「還有很多花等我處理!
悲傷,圣誕夜里相陪的是不解事的鮮花,但……不怨尤,這是在決定跟他同時,她一并舍棄的快樂。
「好,我會交代下去。只不過,妳相不相信,如果妳跑掉,我有的是辦法把妳抓回來?」后面兩句,絕對是恐嚇了。
「是!
她相信他是有能力的男人,也相信自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他不用腳煉手煉將她限制住,她的心也……也離不開了呀!
多糟糕,她愛上他了,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他不需動用任何力氣便可留住她的身心,她連想逃避的欲望都沒有,沒有愛情、沒有尊嚴、沒有心,這樣的范初蕊,這樣的愛情,有什么地方值得?
點頭,他走了。
望住門扇,久久……
終于,她的笑容崩潰,她的肩再挺不住沉重哀悲。
這天,初蕊知道一個「時寧妹妹」的存在;這天,她徹底明白,自己不過是類似充氣娃娃的情趣用品;這天,她明白壓抑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這天,在人聲鼎沸的宴會里,幾次,初蕊孤寂的身影浮上雍叡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