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青的生活里沒有“法治”兩字。但家惟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壞人。
他們在山洞里住了一個晚上,那晚,洞里的人們辦了個大型的營火晚會。
穆子青開心的跟著他們笑鬧,接受他們的戲弄,還應(yīng)眾人的要求當面深情的親吻家惟。
輪到其他人表演時,他會坐在家維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語著風(fēng)花雪月,不時借機輕觸她的秀發(fā),對著她敏感的耳垂呵癢。
小孩子是崇拜穆子青的,盡管父母們已盡量在阻止了,但仍不時有小朋友跑過來想引起穆子青的注意。
而大人們好奇的心也不比小孩差,他們常常不經(jīng)意的瞄向他們坐的方向,然后滿意的轉(zhuǎn)過頭,露出會心一笑。
家惟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愉快的一晚。
這里沒有利益競爭、沒有人心不一、沒有虛偽的奉承、以及玩弄心機。
山洞里的人們就像是一家人,雖偶爾也會有意見不和的時候,但關(guān)心永遠存在。這像個大同世界。
多可笑!居然是穆子青這樣亦正亦邪的人所建造的。
回到現(xiàn)實社會,家惟的心態(tài)也跟著回到現(xiàn)實。
穆子青對家維不再有所隱藏的完全相信了她。
他告訴她,他殺過兩個人。而這兩個人據(jù)家惟所知皆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兩個人的死因,在警方的檔案里仍屬懸案,但警方根本不想調(diào)查,只想拍手稱決。
而他所經(jīng)營的色情行業(yè)完全尊重個人的意愿,他的原則是不強迫也不用詭計。
他不販毒。這是他的原則。
家惟真不知該怎么評斷這個男人,是非在這個社會里要就令人難以捉摸。她該怎么辦?穆子青是觸犯了法律,但家惟卻不覺得他有什么大錯。
她覺得穆子青知道她內(nèi)心的掙扎。
他不做任何解釋,也不為自己辯護,他把自己交到她手上,等她做決定。
下星期一,穆子青有一批軍火會出售給北愛爾蘭反抗軍。
原因只為他支持反抗軍。
他甚至告訴家惟正確的時間和地點。就這么突然說出,讓她想捂起耳朵不聽都不行。
想到此,她不由得開始憎恨這個男人,他讓她進退兩難。
她該告訴上級穆子青便是隱形者嗎?
其實私售武器也沒什么不妥,美國不也常干這種事嗎?她在心里為他辯護著。
但這里是臺灣!她心中“正義”的小天使提出反對的說詞。
何家惟,另一個聲音在她心里大聲警告,你要出賣穆子青嗎?他對你是那么的信任。
“不,我不要他如此信任我!”家惟大聲的抗議。
自己突然迸出的聲音倒嚇了自己一大跳。
她瞧瞧四周,小洋房里只有她一人。穆子青最近都與小方在一起,商議著交貨事宜。
后天就是星期一了,她到現(xiàn)在還在猶豫。
為什么這次要選在臺灣交貨呢?如果在國外就不干她的事了,至少她對自己的良心如此交代。
她不敢想像心高氣傲的穆子青知道她如果出賣他會有何反應(yīng)。
隱形者的蹤跡是他“自愿”告訴她的,不是她查出來的。
穆子青為何要對她敞開大門呢?他是否早已察知她的身份,刻意對她所代表的一方提出挑戰(zhàn)呢?又或是……他愛她?
不,有可能嗎?
但看看自己,她為什么仍坐在這里?是心中還存著希望?在盼什么嗎?
唉!何家惟,你劫數(shù)難逃!他是個這么容易使人愛上的男人,你又怎么會例外呢?
她又膽寒地想起珊咪離去時孤獨的身影。把感情交給他,早晚也會變成這樣吧?她不要。
她不要下半輩子過得如此凄慘。
拿起電話,她撥了上級給她的專用密碼。
她決定不玩了。
短暫的痛苦總比一輩子的沉淪好吧?
星期一是家惟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個倒霉的日子。
一大早,沒由來的沖進廁所干嘔一陣,讓她耗掉了大部分的體力。
接著上班塞車遲到,衣服又被勾破,還吸了一肚子的臟空氣。
接下來的時間還算順利,她被分發(fā)到重案組,只因她表現(xiàn)優(yōu)異。
家惟只知道自己在校成績還不錯,不曉得“表現(xiàn)優(yōu)異”所指為何?
她不管,反正她會把分內(nèi)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下班了,長官特地把她找了進去。
“何家惟,表現(xiàn)不錯哦!”長官笑臉迎人,當她是旗下愛將似的稱贊著。
家惟一臉茫然。
“走,我?guī)闳タ茨懔⑾碌墓。?nbsp;
她默默的跟在長官的后面走。
拘留所里有一間牢房是為了關(guān)重刑犯,所以戒備特別森嚴。
他們到了那里。
家惟看到了!
穆子青正以譏誚的眼神看著自己。
“不!”說震驚不足以形容家惟的表情。
“何家惟,你幫我們逮到歷年來最頭痛的人物,”長官滔滔不絕的在她身邊贊美,“警界有你這么優(yōu)秀的生力軍,是百姓之福!”
穆子青一個字、一個字的聽進去。家惟竟可以感覺到穆子青的心像是被她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劃開般,血流如注。
“不,不是我!彼伦忧嘧呷,只想向他解釋。
看見家惟走近,穆子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她的脖子,惹來一陣騷動。
在安全人員趕來之際,他放開了她。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做完這個動作的!彼麑λ郎厝岬耐鲁鲞@句話,但眼里全是殺意。
家惟現(xiàn)在才明白穆子青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如此之重,她情愿被他掐死,也不愿意被他誤會!
“不,不是這樣子的!彼沟桌锏慕忉屩。
安全人員來了,家惟被推著往外走,以預(yù)防她再次受到暴力的攻擊。
“何家惟,你可以告他傷害,我會為你作證的!遍L官愛才心切,想為她出口氣似的建議著。
第二天,家惟辭職了。
她成了警界服務(wù)資歷最短的警官。
上級體諒她,以為她害怕黑道報復(fù),讓她以留職停薪的方式休假,還給她一個全新的身份證。
家惟回到了新竹的老家。
她躲在房里足不出戶,不問世事、不說話,也不看報紙。
警方已對家惟的父母做過解釋,因此家惟的父母為了保護女兒的安全,也盡量不讓街坊鄰居知道女兒的歸來。
這種錯誤的迅息使得家惟的沉默不語有了最好的解釋。他們都以為這是機密,所以女兒才會有如此表現(xiàn)。
一個星期后,她離家了。
她將錯就錯的告訴父母要換新身份生活,可能很久都無法聯(lián)絡(luò)。
為了女兒的安全,父母含淚送走了她。
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忍回首。她現(xiàn)在確定她愛穆子青竟是如此的深。
有什么用?失去了再也無法挽回。
她不敢看報紙。軍火走私會被判重刑的,而他還牽涉其他幾宗大案,或許甚至也有可能被判死刑吧?她不敢再想。
他永遠也不會原諒她的,雖然她并沒有出賣他。
就讓思念的折磨陪過她過完下半生吧!至少這樣她心里會好過一點。
搬到這間大廈已經(jīng)一個月了,家惟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思念。
她想他,想得心痛。日里夜里全是他的影子。
她常常忘了三餐,因此現(xiàn)在瘦的可憐。
每天突如其來的嘔吐更讓她把難得吃進去的食物又全吐了出來。
她也不去管它,死了也算是解脫了吧!
記得今天要繳房租,她起身拿出自己已剩不多的錢走了出去。
她要去銀行匯錢給房東,她想著。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家惟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里,手臂上插了兩支針,上面吊著點滴。
她暈倒了嗎?真奇怪,她身體很好。
旁邊病床上的人見她醒來,好心的幫她按鈴叫醫(yī)生。
“醒了嗎?有哪里不舒服?”醫(yī)生快步走入病房,先是翻翻她的眼瞼,然后又量量她的脈搏。
家惟搖搖頭。
“你極度的營養(yǎng)不良哦!”
家惟不說話,逕自閉起眼睛休息。
“你這樣不行呀!”家惟的不合作,讓醫(yī)生無奈的搖搖頭,“小孩子會保不住的!”
家惟愕愣的張開眼睛,小孩子?她聽不懂。
“不知道嗎?你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了,胎兒營養(yǎng)不夠會留不住的。”
她懷孕了?懷了穆子青的小孩。
一個他們倆的結(jié)晶。
一個多月來,她首次有了其他的表情。她笑了,眼淚卻忍不住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醫(yī)生,求你,我要小孩,幫我留住小孩!
“要保住小孩就要吃營養(yǎng)一點的東西。嗯?”
家惟不住的點點頭。
在醫(yī)院住了三天,家惟手上抱著一堆食物回到家。
雖然仍廋,但她精神已好了許多。
身上已經(jīng)沒什么錢了,她有些憂心。
想到穆子青當初給她的一千萬,她又拿著存折出去,試著提款。
居然可以行的通。她放心了,往后的日子她與寶寶的生活應(yīng)不成問題了。
摸摸仍是平坦的小腹,她滿足開心的笑了。
孕吐仍然持續(xù)著,雖不舒服,但想到小寶寶正安穩(wěn)的住在她的肚子里,她整個心便開朗了起來。
懷著九個月身孕,家惟更加小心的保護自己。
她是個最配合的準媽媽,按部就班的依循著醫(yī)護人員的指示,一點也不敢馬虎。
現(xiàn)在就等著孩子的降臨了。
躺在醫(yī)院病床上,一陣陣收縮的疼痛襲向家惟。
她滿身是汗,已痛了十個鐘頭。
該死的,生孩子為什么那么的痛?
又是一陣收縮,家惟咬著牙,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
子青,她想念子青。她需要他,她好希望能再見他一面。
一幕幕往事交纏著陣痛混亂了她的思緒。
“差不多了,將產(chǎn)婦推到產(chǎn)房,準備迎接寶寶了。”醫(yī)生下了最后的指令。
最后的一記刺痛襲來,“子青——”家惟忍不住脫口喊出。
一道響亮的啼哭將家惟拉回了現(xiàn)實。
“生了!”護士恭喜家惟,“是小王子哦!”
一切都值得了。
抱著護士送過來的寶寶,她又哭又笑的。寶寶的五官是這么的像她深愛的男人,連小嘴也固執(zhí)的抿著。
有了他,她這輩子又有何求?
三年后。
炙熱的夏天,晴朗的午后。
一個美麗的少婦牽著一位小帥哥從超級市場走了出來。
小帥哥穿著無袖T恤與短褲,表情有些酷。他手中抱著一個小紙袋,跟在少婦的旁邊,儼然像個小大人般。
他們往停車場走去,上了一輛小房車,少婦驅(qū)車離去。
一輛進口子彈廂型車跟著駛離停車場,慢慢的尾隨其后。
家惟用穆子青給她的錢買了一間二十坪的小窩。
在這里,她與她的兒子度過了三年愉快的時光。
她的兒子簡直就是穆子青的翻版,不但外貌像,就連個性也像。
不屑時他會撇撇嘴,高興時又只微微一笑,而專心游戲時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不常煩家惟,但出門時總跟著她。她覺得他是在“保護”她,還有,義務(wù)幫她一些小忙,例如提東西。
午后的太陽蒸得他們母子倆出了一身汗。
“兒子,洗個澡”吧。她放了一缸的水邀兒子一起共浴。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然后浴室力傳來陣陣的嬉鬧聲。
大門悄悄的被打開,一個男人潛了進來。
他不急著往聲音的方向走去,反倒先觀察室內(nèi)的地形。
在確定沒有其他人后,他移向浴室。
浴室的門沒有關(guān),他看見一副母子共浴的歡樂畫面。
男人冷冷瞧著這一幕,并沒有被這溫馨的一幕所感動。
然后女人起身,“兒子,起來了!”
“媽咪,你先出去,”小孩泡在水里,玩著他的新玩具,“我再等一下下。”
“趕快哦,水涼了!奔椅┨咨显∨圩吡顺鋈ァ
剛剛兒子為了找他的新玩具,把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東西翻的一團亂。
家惟哼著小曲,蹲下身,收拾掉在地上的東西。
一雙腳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
是男人的腳。
家惟反射性的站起身。
她無時無刻不思念的男人就站在她的眼前。
可能嗎?她不相信的眨眨眼。
還在!沒有消失。這是真的。
四年來,她不曾看過報紙,也不買電視,只因害怕聽到曾令自己傷心欲絕的消息。她情愿留著一絲希望,等待他重回自己身邊。
現(xiàn)在,他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他沒死。
穆子青正冷酷的看著自己,那對眼睛所泄出的殺意,就如四年前在拘留所所見,仿佛告訴她他要繼續(xù)做他未完成的事。
她不怕。
浴室里傳來的潑水聲,卻讓她記起——她還要兒子。
家惟本能的往后退。
但穆子青更迅速的單手掐住她脖子,毫不留情的將她壓在沙發(fā)里。
他冷冷的笑著,語氣如冰,“他們要殺你,我告訴他們我要自己動手。他們要劫獄,我告訴他們,我要用這四年的刑期懲罰我自己犯了這個錯誤。這四年的牢獄之災(zāi),知道我是怎么度過的嗎?”他慢慢的加重了力道,家惟呼吸為之一窒。“我每天都在想這天的到來,等著用我的手放在你纖細的脖子上,看著你恐懼的表情,讓生命一點一點的從你身上消失!
家惟的臉色已慢慢轉(zhuǎn)青。
“為什么不掙扎?還是你認命”的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媽咪?”
小男孩稚嫩的叫聲把家惟的意識又拉了回來。不!她的兒子!她死了,兒子這么辦?穆子青不知道他有了兒子,他不會管小男孩的死活的。
抓住穆子青掐她的手,她開始反抗。
穆子青像是知道家惟的不舍,他露出殘忍的一笑。
“孩子的父親是什么時候回來呢?當他看見早已死亡的母子會有什么感覺呢?”不,不要殺自己的兒子,給我說話的機會,他是你兒子!
看著家惟驚慌的眼神,穆子青心中一妒,他一拳襲向她的下額,出手之重有如她是個男人。
家惟昏了過去。
“她死了嗎?”小男孩穿著內(nèi)衣褲走到家惟身旁摸摸她。
“沒有!蹦伦忧喱F(xiàn)在才正眼瞧這小孩。
“你為什么傷害她?”
這小鬼一點也不怕他,他有些欣賞,可惜他母親是這個女人。
“原來你不喜歡她!毙∧泻⒆匝宰哉Z的回答著。
他為什么還坐在這里聽這小鬼啰嗦?
“媽咪會陪我玩玩哦,”小男孩興高采烈的說著,“媽咪煮菜好好吃呀!币娔伦忧嗝鏌o表情,他神色又黯了下來!罢婵上В莻女人呀!”
哈!何家惟是不是個好女人要這小鬼來告訴他嗎?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立刻解決這女人,車子還在樓下等呢?
小鬼不知何時已依在他的大腿邊,他竟然沒有發(fā)覺,站起身,他想借機甩開這小鬼親密的接觸。
小男孩不以為然,他嘀嘀咕咕的又在穆子青身邊說了家惟好多好話。
真煩!找根繩子先把小鬼梆起來吧,免得這小鬼老是讓他分心。
他走進臥室。
“我媽咪真的很不錯,你要不要重新考慮?”小男孩跟著他進臥房,繞著他旁邊打轉(zhuǎn)。
他翻翻抽屜,媽的,為什么連根繩子也沒有?
“不然我不跟你搶媽咪好了,媽咪全部給你,只要我能跟媽咪一起住就好了!
搞什么?這小鬼在跟他談條件,游說他?
“你爸呢?”他隨口問著。
“不知道,”小男孩聲音小了許多,“我沒見過他!
穆子青停下尋找的動作蹲了下來,瞧著眼前的小孩!澳銢]看見過你爸爸?”
“嗯,媽咪說他去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會回來。她以為我不懂,可是我知道是爸爸不要我們了!
“你幾歲?”
“三歲!
三歲?加上懷胎十月,那這小孩……是他的兒子?
聲色場所的女人通常都會采取防范措施的,難道家惟沒有?
是的,她可能沒有,她是個處女,有可能她自己根本也搞不清楚。
他的兒子,穆子青仔細的瞧著男孩。
這小鬼冷靜,不像一般小孩會嚎啕大哭。他還會想說服大人,表示他心思細膩,不是等閑人物。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你對每一個來你們家的男人都這樣推銷你媽嗎?”
小男孩搖搖頭,“沒有人來過我們家。超級市場里偶爾會有人故意找媽咪聊天,都被我三振出局了!彼恍嫉钠财残∽臁
穆子青笑開了。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如此感動。
“你叫什么名字?”
“何懷青!
懷青?穆子青心念一動,但他不理會。
“你喜歡我嗎?”
小男孩點點頭,眼神充滿希望。
“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母親一眼,“媽咪也要去嗎?”
穆子青的眼神冷了下來。
“我要媽咪也去!毙∧泻⒚蚱鹱,固執(zhí)的說著。
“那就走吧!”恢復(fù)了原本不帶感情的聲音,他杠起昏倒在沙發(fā)上的家惟,牽起小男孩的手走了出去。
小方?jīng)]想到穆大少不但沒殺了那個女人,還把她丟上車來。
但在看見大少身后跟著一個和大少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男孩后,他明了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