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心
夜,深了。
窗外的雨,像落石般猛烈敲打著屋瓦,叮咚之聲不絕于耳。
進入雨季后,勒拿就常下著這種讓人坐困愁城的惱人雨絲。
克羅采獨坐房中,綿綿不休的雨像濃得化不開的輕秋心,悄悄染上眉際。
從大神官奧菲莉亞手上接下“護國大使”的封賞,已過了三天。
這三天來,他像個隱形人,獨自躲在紫花宮苑中,有關外界的所有訊息他都不想知道。
說不出來是什么樣的感覺,乍聽菲爾德要結婚時,他竟泛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不自覺地緊鎖眉頭。
隨后又想,婚姻乃人生大事,且菲爾德也早到了該娶妻的年齡,他該祝福他的。只是,這份祝福,竟教他一顆心像是失了魂似的,每天心神恍惚,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偶爾,他走到陽臺邊,又習慣性想起以前菲爾德每天策馬到樓城下探望他的情景,這份想望、這份思念,有時甚至會啃噬著他整夜難以入眠。
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這……就是所謂的“相思之苦”嗎?
砰砰!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和著黑夜的傾盆大雨,聽起來格外讓人心驚。
“誰?”克羅采納悶問著。
“開門!開……門……”門外的聲音帶著喑啞與焦急。
是他!那個讓他夜不成眠的男人,他絕不會聽錯他的聲音。
“陛下,夜已深了,請回去吧!”克羅采強忍下想見他的沖動。
安莉伊絲的到訪,讓他有如大夢初醒,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他與菲爾德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開門哪!”菲爾德狂吼著,“克羅采……”
狂亂拍打門板的聲音,讓克羅采的心也一并拍得亂七八糟。
嘎的一聲,門開了。
菲爾德全身浴雨,濕淥淥的水珠滑下他英俊的臉龐,眸中布滿血絲,顯露出這幾日的疲憊,想必他與克羅采有著相同的煎熬吧!
掩上門,菲爾德二話不說的從身后一把摟住克羅采,死命抱著。
強而有力的手臂讓克羅采幾乎喘不過氣來,“你弄痛我了!彼麙暝。
像沒聽見似的,菲爾德仍緊緊環往懷中的克羅采,生怕他會逃走似的。
“發生什么事了嗎?”克羅采不再掙扎,索性放任自己,緊貼于身后的厚實胸膛中。
“我好想你……”低沉沙啞的嗓音,仿佛來自心底最深處的吶喊,“想得快瘋了!”不由分說,他仰起他的臉,將自己的雙唇印了上去。
一股甜美的芳香沁入心脾,醉人的春意漾進口中。
啊!不行!說好不再跟他有牽扯的,克羅采心里泛起一股拒絕的意念。但是……為什么推不開懷中的擁抱?為什么不能將他拒于門外?
!是了,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深情,早已在夢里渴求過千百次了,怎么拒絕得了呢?不管了,今晚,就放縱自己一次吧!
讓飽受相思之苦的心連同口中饑渴的唇舌,一并被這火熱的濕潤給攻陷吧!
久別重逢,這一吻似乎特別的纏綿悱惻。
菲爾德輕啄克羅采白凈的臉頰,舔過他柔軟的耳垂,吻上他微微抖動的絀長眼睫!昂孟!”他低喃著,像在品嘗一道極品美食,啃吮克羅采的每一寸肌膚。
每落下一個吻,克羅采就覺得自己像被火燒烙般,滾燙難耐。
伸手輕撫菲爾德深埋在自己胸前的臉龐,倏地,火熱的激情頓時涼了半截!
“你在發燒?”他吃驚的大叫。
菲爾德的額頭燙得嚇人,但四肢卻異常冰冷?磥,這家伙病得不輕!他究竟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
強制將還賴在自己身上的菲爾德拉上床,發現他已有些暈眩,過高的體熱,讓菲爾德身體沉重如鉛,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克羅采將他淌濕的衣服全數換下,再燒一壺熱水,以毛巾不斷幫他擦拭身體。
一整晚,他幾乎未曾合眼,直到菲爾德的熱度消退后,他才略微放心,鉆入被窩,偎著身旁溫暖的軀體沉沉睡去。
???
雨,仍淅瀝瀝地下著。
不若夜晚的強悍,清晨的雨,有一種朦朧的美。
克羅采在熟悉的溫暖中醒來,抬眼望進的是一雙碧綠如翡翠的亮眸,他露出一絲安心的笑容,“你醒啦!”
“嗯,昨晚辛苦你了。”菲爾德說著,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他起身穿上昨晚克羅采幫他烘干的衣服,顯然,他已準備要離開了。
“我必須走了!狈茽柕抡f著,輕撥開克羅采額前的瀏海,在他雪白的額卜落下一個輕印。
一陣沒來由的心痛驀地襲上心頭,克羅采緊揪住菲爾德的前襟,又倏地放開,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他沒有開口挽留,甚至連說再見的力氣都沒有;默默地目送他離去。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而今,夢醒了,也遠走了。
???
菲爾德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不再接近城西,也不再到紫花宮苑中;更不會在言談中提到克羅采,如果有人提到,他也會當作沒聽見。
人人都說君王變心了!因為,自從安莉伊絲公主來了之后,克羅采已經明顯的被冷落了。
但,這只是表面上的變化。沒有人知道,每當夜深人靜、皎月初升時,城東的卡斯提羅神殿里,會走出一個金發碧眸的男子……
像是為了避人耳目,也像是怕被人發現似的,他不騎馬,也不穿平日的錦衣華服,一身粗布短衣,徒步從城東奔向城西,兩城門相距十幾公里,不下雨的時候還好,他只是奔得滿身汗水;若是遇上雷雨交加的夜晚,他不但像只落水狗,還得被濺起的泥水搞得滿身污泥,狼狽不堪。
對菲爾德而言,無論是星月明亮或是烏云密布的夜晚,只要能見到克羅采,所有的夜晚都是一樣的。他不畏路途遙遠、也不怕風雨交加,惟一怕的,是不能見到克羅采。
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敲響克羅采的門。
然后,他會像發了狂般地對克羅采傾訴愛意,像是要彌補白天的冷淡似的,他總是瘋狂的緊擁住克羅采。他知道,只有這個時刻,克羅采才是屬于他;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放手去愛。
多可悲啊!堂堂卡斯提羅帝國的皇帝陛下,竟做到如此不堪!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沒有勇氣去愛,只能像偷情似地躲在暗處祈求施舍。
面對菲爾德雙面人的作法,克羅采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開口問原因。
他似乎很能體會菲爾德所面對的難題與背負的責任,很清楚他心中的悲苦與為難。或許,他們有著相同的無奈!
而這樣執著狂戀的菲爾德,讓克羅采毫無招架之力,一次又一次地,他的情感戰勝理智;一次又一次地,他讓菲爾德滿腔的愛意如入無人之地迅速占領他的心。
每當太陽升起,白天來臨時,他們會深鎖起彼此的心房,不讓人瞧見。
當夜幕低垂,眾人入睡時,他們會將赤裸的真心攤在彼此面前,認真審視著。
他們同時擁有兩顆心,兩顆愛著同一個人的心。
???
自從與克羅采之間的噯昧關系在皇城傳開之后,帝國第一大神官——奧菲莉亞,菲爾德惟一同父同母的姐姐,就多次要菲爾德離開克羅采,奧菲莉亞認為克羅采是個是非之人,他會為卡斯提羅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
當克羅采領軍前往雙龍峽時,奧菲莉亞趁此機會修書,力邀安莉伊絲公下及狄奧里斯最高統帥極光城主前來,來訪日期恰巧是克羅采返回首都的日于,她是故意的。她要克羅采知難而退,她要他知道,貴為卡斯提羅帝國君王的菲爾德,是不可能娶一個男人為妻的。
總之,奧菲莉亞不允許任何人玷污他弟弟的聲譽,更不許菲爾德為了一個男人神魂顛倒,連自己的身份地位都給忘了。
如果只有三大神官及左右宰相的催婚,菲爾德自認還能應付,但是扯上狄奧里斯帝國,事情就變得復雜多了。
狄奧里斯畢竟是南方第一大國,國勢與卡斯提羅不相上下,極光城主親自領著安莉伊絲公主前來,若是當面拒婚,依極光城主怪異又喜怒無常的個性,只怕會為兩國種下禍端。因為一己之私,而累禍兩國無辜子民,菲爾德說什么也不想讓這種事發生;更何況,兩國聯姻原本就有益國勢,尚未遇見克羅采前,他原也是屬意娶安莉伊絲為后的。
但是,現在的他,已不是之前的他了。
要他娶安莉伊絲,就像將他的心放在砧板上,用鋒利的刀刃慢慢切割,痛得他心脾俱裂、鮮血直流,整個人仿佛被扯裂一般的劇痛。
。??
夜晚,卡斯提羅神殿的宴會大廳上,五光十色,魷籌交錯,舞姬曼妙的歌舞,穿梭在樂師輕柔的彈指間。
極光城主克西曼左右各擁著一具玲瓏有致的女體,淺嘗身旁嬌柔送入口中的紅色櫻果,微挑起眉,開啟兩片魔魅誘人昀雙唇說:“安莉伊絲,大帝的酒杯空了,還不快幫忙盛酒!
“是!”坐在菲爾德身邊、穿著淺粉色禮服、有著一張清秀甜美臉孔的安莉伊絲趕忙執起酒壺,將空禪注滿酒液。
“謝謝!狈茽柕驴蜌獾卣f著。
克西曼再也按捺不住,菲爾德對安莉伊絲的態度就像在對長輩一樣,恭敬有余,卻不見一絲情愛。
來訪至今半月有余了,對于聯姻之事也一直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它,模棱兩可的態度,讓克西曼頗為不滿。
他神色不悅地開口:“大帝,我等到此已有半個多月,明日一早將起程離去,有關安莉伊絲的婚事,你也該有個明確的交代吧!”
這是克西曼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將求婚之事,挑明著講。
一旁的安莉伊絲紅著臉,將頭低低垂下。
舞池中的眾臣紛紛將視線拉回君王身上,這件事也是讓眾人感到困惑的地方。
極光城主一行人在卡斯提羅已停留多日,但皇帝陛下對聯姻之事卻遲遲未做出決定。許多人私下猜測,君王定是還無法對克羅采忘情,所以才遲不肯允諾。
菲爾德露出一個沉穩冷靜的笑容,一身尊貴的帝氣,讓人不自覺地對他帶上幾分敬意,“城主,我與安莉伊絲公主年紀尚輕,我想……這樁婚事不妨過幾年再說。”
菲爾德的語意雖然微婉,但任誰都知道,他拒婚了!
不會吧!北方大陸拒絕與南方大陸交好?他竟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
大殿上,頓時鴉雀無聲,連一旁演奏的樂師也瞧出氣氛不對,將樂聲停下。
克西曼甩開身上兩具女體,大步走到殿堂中央,“大帝此話當真?”
看出了克西曼的怒氣,菲爾德小心的說道:“城主莫要誤會,本王是一番好意!
“好意?”克西曼不以為然。
“是的!”菲爾德續道:“安莉伊絲公主長年深居宮中,金枝玉葉、身嬌體貴,倘若離鄉背井、孑然孤身嫁至北方大陸,必有諸多不適,不妨等公主年紀稍長,再作打算!
“哼!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笨宋髀壑虚W過一抹戾氣,“菲爾德,我敬你是北方之王,給足面子,你不要自抬身價不識相!
好個極光城主!果然狂傲得可以!
菲爾德起身,緩步走下閃著金光的殿臺玉階,鷹眼般的綠眸透著銳利,“城主此話差矣!自我接掌卡斯提羅帝國以來,凡是我帶領的軍隊,從沒有打過一場敗仗,只要是我想攻下的城池,就絕不會落入別人手中!睋P起一絲冷笑,菲爾德的話聲既效又冷,“我毋需自抬身價,我本來就是北方大陸的帝王!”
的確,菲爾德的驍勇善戰,在南北大陸上早已不是鮮事,人人都知曉北方大陸的帝王是個英雄、是個傳奇;若非如此,眼如天高的克西曼也不會答允與卡斯提羅聯姻。
克西曼注視著英氣四射、剛毅逼人的菲爾德,突然一陣狂笑。
“果然有點骨氣……”克西曼不客氣地說著,“不過,我千里迢迢來到北方大陸,總不能讓我空手而回吧!”
“你想要什么?”菲爾德知道克西曼素有“狂人”之稱,行事作風詭異到了極點,他開出的條件,想必也不是那么簡單。
“呵呵!”克西曼冷笑兩聲,“我想跟大帝打個賭!
“打賭?賭什么?”真是個怪人。
克西曼笑道:“素聞卡斯提羅人才輩出、良將濟濟,甚多奇人異士,我想請大帝指派貴國高手與我比劃一下,倘若我勝出,照約定,你必須娶安莉伊絲為妻!
“要是你輸了呢?”
“退回南方,絕無二話!
“好,我接受。”菲爾德話聲果斷。
一場好好的婚事,竟變成如此火爆性的決斗。
眾大臣不免搖頭興嘆,均想,陛下如應了這場婚事,不就什么事都沒了。卻要搞得如此劍拔弩張,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毋需指派他人,就由我與城主一決勝負。”菲爾德手握長劍,胸有成竹地說道。他早就想會會傳說中的“劍魔狂人”克西曼究竟有多厲害。
多年來,南北大陸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南極光,北磁風,天下勇士竟折腰!
歌頌的是南大陸劍術排名第一的極光城主——克西曼,及北大陸連續六年御劍比賽冠軍的磁風城主——西·伊瑟林。
西·伊瑟林,北方大陸的劍術奇葩,人稱“金色劍神”,以僅僅二十歲黑馬之姿,在帝國御劍大賽中力挫群雄、奪下魁首,一頭淡金似銀的長發、一張俊美絕倫的臉龐、一把寒亮如月的軟劍,讓他的容貌與劍術同時享譽天下。
他是菲爾德劍術的啟蒙老師,也是北大陸第一大沿岸城市“磁風”的鎮城將軍;菲爾德一身精湛的劍法與凌厲身手,全都出自西·伊瑟林的精心調教。
此刻,西·伊瑟林不在勒拿,自然由他的嫡傳弟子上場。
“哼!”克西曼冷笑一聲,“任何人都可以跟我比試,惟獨陛下不行!
“為什么?”這克西曼的作風當真怪異得緊。
“你是安莉伊絲未來的丈夫,我不想傷你一分一毫!
呵!好大的口氣,尚未比試,就料定自己一定會贏,這克西曼當真目中無人。
“城主這話未免說得太過篤定,尚未交手,怎知你一定能勝過我呢?”菲爾德頗不以為然,殊不知過于輕敵乃兵家大忌。
“你不用浪費口舌,總之,你另外派個人吧!”克西曼露出譏諷的口吻,“堂堂卡斯提羅帝國,不會連個可以上場比試的人都沒有吧!”
克西曼這話明擺著是故意刺激人,但,還真是讓他說對了。
“金色劍神”西·伊瑟林、“黃金帝王”菲爾德、“黑騎土”弗藍希,并稱卡斯提羅帝國三大劍客,放眼帝國中,真能與“劍魔”克西曼抗衡的,大概也只有他們三人吧!
此刻,西·伊瑟林在磁風城,弗藍希遠在北方布魯諾,眾目睽睽下菲爾德又不能承認卡斯提羅真的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真是頗為棘手。
“大帝要是真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不妨就棄權認輸,我是很樂意與你卡斯提羅結為親家的!笨宋髀坪蹩闯龇茽柕碌臑殡y,話聲中滿是快意。
這狂人,當真難纏。
“葛爾諾!狈茽柕虏磺樵傅亻_口。
“臣在!
“到城西去……”菲爾德有些無奈,“請克羅采先生過來!
“是!备馉栔Z領了旨,迅速離去。
克羅采?聽都沒聽過!菲爾德打算派這種小人物迎戰嗎?真是不知死活。
克西曼沉臉不悅,他可不想與個無名小卒動手,辱沒了他的尊貴之氣。
不過,很快地,他瞥見廳上眾人臉上閃過各種奇異的神色,仿佛在期待一場難得一見的龍爭虎斗場景;看樣子,這個克羅采也許有些來頭吧!
須臾,葛爾諾自殿外歸來,身后跟著一襲白色長衫的克羅采。
雪白的衣、雪白的冰肌,像是天山冰泉上的絕塵仙子,眾人雖已見過克羅采數次,但每一次見到他,仍不免被他的美麗所震懾。
乍見天人,克西曼與安莉伊絲像是被勾了魂般,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奇異的美人。
方才在路上時,葛爾諾已將大致的情況告訴克羅采,他知道菲爾德遇上難題了。他希望贏嗎?克羅采問自己。
菲爾德必定不想輸吧!他大概希望他能打敗克西曼,讓兩人的未來露出一道曙光。但……就算過了今天,未來的路,仍是困難重重啊!克羅采在心里輕嘆著,不管了,打發眼前的麻煩再說。
“城主,這位是卡斯提羅新任的護國大使克羅采。”菲爾德說著,“今天的比試就由他代表出席,您沒有意見吧?”
“哈哈!”克西曼大笑一聲,“有這么美麗的人兒陪我打架,樂意至極!
“很好!狈茽柕聯P起一抹輕笑,“那就開始吧!不過,在此仍得提醒兩位,此番比試并非打殺,請點到即止,莫傷了和氣!边@番話是針對克西曼說的,縱然知道克羅采身手超絕,卻仍不免擔心。
克西曼刷出銀白色利劍,畫過數朵劍花,霎時,已將克羅采整個人罩在劍光之中。他身形之快、出劍之厲,當真駭人。
看著他如疾風般流竄的身形,一劍快過一劍的攻勢,眾人莫不暗自心驚,心想這極光城主果非浪得虛名。
但,克西曼出劍雖快,克羅采似乎閃得更快。
每一次出劍,每一次劈落,似乎總差了那么一點點,眼看就快畫過克羅采的衣襟,卻又總是從他衣角處掠過;像條鬼魅般,克羅采閃電似的速度,讓克西曼頗感訝異,走遍南北大陸,他還不曾遇過這樣一等一的好手。
愈是高手,愈能激起他的斗志!這是克西曼的名言。
只見他身形移動愈來愈快,出手也愈來愈狠,招招都足于頃刻間取人性命。
克羅采一味只守不攻,手中長劍,除了抗御眼前強敵,他沒有揮出一招一式。
“為什么不出手?”克西曼怪叫著,他已斗上癮了。
“沒機會出手!笨肆_采回給他一個淡淡的笑容,生死瞬間他仍能談笑自若。
“胡說。”一聲長喝,克西曼又狂暴地席卷而去。
兩人的身形愈來愈快,如兩條糾纏的狂風,看得殿上眾人心驚膽跳、冷汗直流。
倏地,克西曼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我偏要你出手!笨窈纫宦,身形陡變,竟往端坐殿上的菲爾德疾掃而去。
坐在殿上觀戰局、生怕克羅采受傷的菲爾德,完全沒想到劍尖會指向自己。
出于本能地閃躲,卻礙于皇椅兩側的金色大型石獅擋住身勢……
匡唧一聲,一把銀劍擋下致命的攻勢,銳利的劍氣,將克西曼手中的長劍震斷成兩截。
克羅采在千鈞一發之際,凌空躍起的身勢,硬是將克西曼在殿階前擋下。
削斷的劍刃一落地,眾人慌亂的驚叫聲與緊張的氣息淹沒整座大廳。
克西曼面如死灰,甚是難看。這輩子,他從沒敗過,而且敗得如此狼狽。
菲爾德急忙跳下皇椅,本能的一把扯過克羅采,將他拉至身后,“你輸了,城主!
克西曼憤恨的瞥向兩人,對上的,卻是菲爾德掩不住的擔憂之情,當然,他擔憂的身后的克羅采。
兩人一前一后,菲爾德不自覺地將克羅采的手緊握在身后的手中。
克西曼的眼尾微微翹起,將一切都看入眼中,冷冷地、毫不留情地開口:“我還以為……大帝為什么非要拒婚,為什么放棄與南方大陸和平共處的大好機會,原來,皇帝陛下喜歡的是男人。
克西曼語出驚人,震驚四下。
長久以來,眾家大臣對陛下與克羅采的情感雖心知肚明,卻一直不敢說出口,這事是卡斯提羅的禁忌,也是上卜斯提羅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畢竟,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項恥辱。
但是,這秘密、這恥辱,卻由南方大陸極光城主之口說了出來。
鋒利的綠眸射向克西曼,“我喜歡男人或女人,是我卡斯提羅的家務事,毋需城主操心,倒是剛才克羅采勝出一事,請城主務必遵守承諾!
“哈哈!”克西曼狂笑兩聲,“我說皇帝陛下,就算我說的話不中聽,你也用不著這么急著趕我走!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急著想和你的男人回房間親熱,怕我打擾你們?”
“克西曼,請你自重。”菲爾德掩不住怒氣。
“哼!嘴巴長在我身上,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有本事,你舉兵南侵,我克西曼定當領軍恭候大駕!”
兩人怒目相視,情勢危急上觸即發。
適時地,一個清婉的話聲澆熄兩人間對峙的怒火:“極光城主,我勸你還是盡早回國吧!”開口的是克羅采,他神色淡然溫若、靜謐如水,清澈的紫藍眸中滿蘊光芒,絲毫沒有廳中流瀉的暴戾之氣。
從菲爾德身后緩步走出,克羅采感嘆似的說:“極光元年,你初掌狄奧里斯,原該是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的日子,卻發生克萊蒙山麓崩塌事件,造成二百多人慘死于淤沙灰泥中,你可知為什么?”
克西曼對克羅采突如其來的問題,雖感不悅卻又有些好奇,問:“為什么?”
“因為……你不聽眾臣建議,執意在克萊蒙山上興建愛維斯別宮,砍盡林中樹木、殺盡山中生靈,踩著萬物的尸體砌墻筑宮,可知,物盡氣絕、木死土松,那片山、那塊土,是毀在你的手上?”
“你……”克西曼既驚又怒,眼前這男人怎會知道這么多的事。
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克羅采續道:“你統治狄奧里斯不過短短三年,可是格蘭郡、五巖郡、尼威郡及撒卡拉城的領主卻相繼被殺,你可知道為什么?”
克西曼的臉色甚是難看,“你……為什么知道這些事?”
不理會他的問話,克羅采徑自說道:“因為物極必反,嚴刑峻法,固然能達殺雞儆猴之效,但不近人情的暴君行徑,只會自取滅亡!
“你在教訓我?”克西曼怒到了極點。
“沒錯!我必須提醒你,因為,我怕你忘了,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歷經艱辛才爬到今日的地位;怕你忘了,自己曾經親手殺死的父兄;也怕你忘了,那曾經被關在暗不見天日牢獄中的日子……”
“你。俊笨宋髀呐瓪馊珨缔D為驚懼,“你……你究竟是誰?”
“你說呢?你認為我應該是誰?”
克羅采臉上帶著微笑,看上去就像個天使,但克西曼卻感到一股寒氣,一股冷得讓人直打哆嗦的森寒之氣。
凡是知道克西曼幼年之事的人,早就死絕了,克西曼非常確定,因為那些人的死全拜他所賜。但,為何眼前這個男人,會知曉他的一切?
高超的劍法、鬼魅的身手、驚世的容貌、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通天本領,他究竟是誰?
克西曼自詡這一生沒怕過任何人、任何事,但眼前這個男人,卻讓他有一種不可與之為敵的感覺,他的直覺告訴他,與這樣的男人交手,絕無勝算!
“安莉伊絲……”出奇地,克西曼開口喊了公主。
“是,城主。”飽受驚嚇的安莉伊絲公主,迅速奔至克西曼身邊。
“我們……走!”沒有多說一句話,今天的他,已是個敗軍之將,只有撤退的份。拉起安莉伊絲,徑自往殿外走去。
“葛爾諾,迭城主出宮!狈茽柕碌穆曇衾世薯懫。
大殿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這下子,大家對克羅采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他若不是神仙,就必定是個妖怪;總之,他絕對不會是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