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蘇的脾氣一拗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動。
她賴在葉家不回家了。
白天她緊緊黏著其諾到實驗室去;晚上睡覺時,就跟姊姊共擠一張床。
結果,她不但搞得其諾的實驗室雞飛狗跳,沒一個男研究員有心思做研究,也讓卡布夜夜在客廳沙發上獨眠,脾氣開始變得有些暴躁。
其諾本來早有準備,他一定會因為米蘇黏在他家下肯回去的事,讓米蘇的爸爸氣到想追殺他。
沒想到徐爸的確是找來了,卻是垂頭喪氣的,一點兒殺氣也沒有。
“其諾,我可不可以拜讬你一件事?”
“呃……我?”其諾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徐爸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了嗎?
還是他被外星人附身了?
米蘇爸爸的反應真的詭異得讓他心里發毛。
“米蘇現在不肯跟我說話!毙彀蛛y過地說。
嗚嗚……養了二十年的女兒,竟然見了面像見到仇人一樣。米蘇現在見了他,話也不肯說,連家也不肯回,讓他好傷心。
從來沒看過徐爸對他輕聲細語的其諾嚇得不輕,望著徐爸的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這個……我有勸過她!彼奶摰厣ι︻^。
他是有試著勸她跟父親和好,不過好幾次都是勸著勸著,兩人最后就會忍不住扭成一團麻花……
還好徐爸沒有讀心術,不然的話,他要是知道自己經常跟他小女兒扭來扭去、打得火熱,大概會直接高血壓斃命。
“她現在只聽你的話,請你幫我好好地跟她開導、開導。”徐爸低聲請求。
讓長輩在自己面前低頭,葉其諾覺得尷尬得不得了。但為了米蘇,他還是硬著頭皮擔起溝通橋梁的重擔。
“徐爸,米蘇很體貼,非常地為人著想,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很容易鉆牛角尖。她一直不開口跟你提她不想學琴的事,只是因為害怕你對她失望!
“我已經想清楚了,她想不想回學校,都由她去。我什么都不求,只要她快樂就好。我養女兒,不是養來撐面子,而是要打從心里疼愛的。只是我的脾氣大、說話直,很容易把事情搞砸!毙彀种刂氐貒@了一聲,神情很是疲憊。
突然,其諾發覺眼角余光處有道眼熟的身影。
他抬起頭,正巧看見米蘇鬼鬼祟祟地躲在樓梯間偷聽。
“米蘇,下來!好好地跟你爸爸談一談!彼χ鴵P聲喊道。
徐爸一聽,飛快地抬起頭,期盼地四處張望。
形跡曝光的米蘇摸摸鼻子后,局促無措地站起來,怨懟地瞪了其諾一眼,似乎在罵他出賣了她。
跟父親吵架后,她不知道該怎么跟爸爸打破僵局,老爸也端著一張臭臉瞪她,所以兩人只好“結屎面”對“結屎面”,彼此越看越不爽,結果鬧到現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地步。
“米蘇,過來這里,跟你爸爸好好聊一聊!逼渲Z站起來,招一招手要她下來。
米蘇看看父親復雜的表情,想到爸爸剛剛說的那些話,她的心不禁柔軟了下來,一步一步地下樓來。
可是當她走到樓梯底時,還是因怯懦而停住了步伐。
其諾走過去,伸手往她背后一推,將她推到徐爸面前。
“米蘇,好好地跟你爸爸溝通,就算吵架也要吵出個結果,不然就太浪費時間了!逼渲Z拍拍米蘇的肩膀,傳送一些勇氣給她,然后便體貼地離開,讓米蘇跟父親獨處。
米蘇先是低頭不語,深呼吸了幾口氣,凝聚勇氣后才抬起頭來。
“爸……”她在腦中思考著,要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跟挫折感告訴爸爸。
沒想到爸爸卻打斷她,搶先說話。
“米蘇,如果你想回來,就回來吧!彼┲夏槪袂楹懿蛔栽。
米蘇怔住,眼一紅、鼻一酸,淚水就啪答地落了下來。
“我……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我現在學音樂學得好痛苦、好挫折,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沒關系、沒關系。你媽說,可以叫你回來,我們找本地的老師繼續教你彈琴。只要你快樂,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們很高興你終于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我們會尊重你的!彼B忙把緹拉幫他事先擬好的“父女和好演講稿”背出來。
緹拉說,他要是尊重米蘇的意見,米蘇一定會跟他坐下來好好談的。
雖然老爸的話聽起來很假,一聽就知道是有人捉刀教他怎么說。但是老爸這么煞費苦心,她還是好感動……
“爸,對不起……”她嗚咽出聲。
眼淚像被打開的水龍頭,落了一滴后,接著是兩滴、三滴,然后就唏哩嘩啦地狂瀉而下。
她哭著跟爸爸不停地道歉。
“好了、好了!哭什么?都是二十歲的大人了,有事好好講,哭啥?嗚嗚嗚……不要哭了,嗚……”老爸罵得理直氣壯,自己卻是老淚縱橫,哭得比女兒還大聲。
父女抱成一團,哭得毫無形象。
從外頭回來的葉氏夫婦,見到吵了一輩子的老鄰居跟他女兒居然在自家客廳里,上演家庭溫馨喜劇片時,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最后,他們只好摸摸鼻子,偷偷地從自己家里退出來!拔乙炖项^收場地費!”葉老爸在外頭氣呼呼地放話,跟老婆不停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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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爸爸誤會冰釋后,米蘇開始正式考慮休學的事情。
學了十幾年的琴,說不學就不學,其實還是會有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加上學院里的老師們,都是音樂界頂尖一流的音樂家,這種機會放棄了真的很可惜。
但是,坐在鋼琴前面,她又覺得自己天賦平平,實在沒有足夠的能力跟學院里那些資質優秀的同學們競爭,這樣的她,憑什么繼續在音樂學院就讀下去?
于是,她開始在放棄與不放棄之間掙扎。
其諾看她煩悶,找了一天,帶她去小公園走走。
“還沒決定好嗎?”
其諾摟著她的肩,在公園小徑上散步。
“我覺得我真奇怪。當心里擔心爸爸不讓我休學時,非休學不可的念頭一直死死地纏繞在腦子里。可是得到爸爸的同意之后,我反而對休學的念頭猶豫了起來!
“你不知道怎么做才對?”
“思。理智告訴我,離開音樂學院是一件很蠢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同學跟同學之間那種激烈的惡性競爭,我又覺得厭煩無比!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兢爭。在我的研究室里,競爭更激烈呢!”
“唉,長大真不好,要煩惱的事情真多!彼狡鸫。
其諾任她去抱怨,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
事實上,心情恢復平靜的她,想法也正在漸漸脫離鉆牛角尖。
要不了多久,她就會作好抉擇,并且準備好面對抉擇之后的一切責任。
唉唉,他怎么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老爸爸,正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成長呢?
不行、不行!他要好好改變一下這種心境,不然將來跟米蘇結婚親熱時,他一定會陷入亂倫的罪惡感里!
葉其諾暗自握拳,不斷提醒自己。
“我覺得好奇怪,在留學以前,明明認為自己是最棒的,可是留學之后,怎么會完全失掉了自信心?難道我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那種小朋友嗎?”她雙手捧著頰,看著不遠處在玩溜滑梯的小朋友。
“我了解你的想法。以前我跟卡布跳級就讀前,在班上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但跳級后被編入資優班里,第一次月考的時候,我跟卡布竟然雙雙掛車尾,那時簡直痛不欲生,覺得自己丟臉死了!
想到當年兄弟兩人慘白著臉互看彼此成績單的情形,直到現在他都懷疑自己是怎么撐過那種恐怖打擊的?
“那是因為資優班里的人都是強者啊!就算是最后一名,回到普通班去,搞不好都還是第一名呢!”她皺皺眉。
“你下也是一樣?你的同學們全是世界各地來的菁英,也許你在那個群體之中,表現并不是最亮眼的,所以成就感非常低,但其實你仍舊是一個站在頂尖處的發光體,只是你自己感覺不到而已。”
米蘇瞅著大眼望著他。
“……好抽像哦,葉大師!
其諾挑眉,知道自己浪費了一杯口水。
而且,他又忘了剛剛才立定的志愿:不要當她的爸爸。
可是她一提出疑問,他就忍不住想提出自己的人生觀好好地開導她!唉!
“……其諾哥,你看那個溜滑梯,它的左邊是不是怪怪的?”米蘇突然拉拉他的袖子。
其諾皺著眉仔細觀察,也發現了不對勁。
突然間,溜滑梯在他們的視線中緩緩歪斜,而上面還有兩個不知情的小孩,正在一上一下地跳躍嬉鬧。
他們雙雙倒抽一口氣,不約而同地拔腿向前跑去。
“危險!小朋友快下來!”他們大叫著。
沒有察覺到危險狀況的小朋友,仍然快樂地站在滑梯頂端,正要滑下來。
然后,小孩尖叫著抓住欄桿,驚聲大哭。
他們沖了過去,其諾冒險地伸手一撈,抓下一個小孩,頭也不回地丟給身后的米蘇。
米蘇接過小孩后,緊緊抱住小孩哄了一會兒,接著轉過身去,想幫忙其諾。
其諾踩上一階鐵管,要去抱另一個下來時,滑梯突然轟的一聲倒塌下來。
抱著小孩的其諾,身子一歪,差點就要往凸起變形的鐵管撞上去。
“其諾!”米蘇情急地大叫,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拉住其諾。
沒想到她拉住了其諾,自己腳下卻重心不穩,就這樣直直地向之前其諾差點撞上的變形鐵管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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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怎么說?”眾人圍住剛跟醫生談過話的葉其諾。
“醫生說,她的上臂骨頭沒有骨折,但是摔裂了一條縫,必須里上一個月的石膏。一個月后,才能開始做復健!
“她的手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有大礙。”
眾人放下心之后,徐爸便開始埋怨。
“其諾,你這臭小子!怎么沒把我女兒保護好?她的手是多么的重要,還好現在只須包石膏一個月就會好,如果她的手不能彈琴了,你怎么賠她?”徐爸激動地罵其諾。
葉其諾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承受指責。
葉老爸看兒子被罵,忍不住站出來說話。
“徐老頭!你女兒自己有手有腳,不會保護自己嗎?我兒子又不欠她什么,為什么你女兒受傷,還得要我兒子負責?”
“你們夠了!米蘇受傷后就一直關在房間里不出來,你們不擔心她,凈在這里吵架。吵不夠去外頭吵,不要在這里破壞大家的情緒!”
徐母發威,兩頭互相咆哮的公獅倏地閉嘴。
“我進去看看米蘇好了!本熇环判模胍M去。
其諾拉住緹拉。
“是我害她受傷的,還是我先進去跟她談一談好了!
她看其諾自責的臉,不忍心說什么,只好點點頭。
全部的人都心情不好,只有卡布覺得大家的反應太夸張了。
“拜讬!米蘇只是手受傷,沒有斷掉,也沒有殘廢,你們干么把氣氛弄得這么陰暗?”卡布翻翻白眼。
“可是,電視上都演說鋼琴家的手如果受傷了,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所以我們很擔心米蘇也會想不開。
卡布在心里嘆氣。
為什么這兩家人的悲劇性格會這么強烈?
……米蘇不至于會有這么……歇斯底里的反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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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米蘇在其諾的懷里哭得好凄慘。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其諾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關你什么事。课沂强尬业氖趾猛!”米蘇用他的衣服抹掉鼻涕。
“……喔!彼恢涝摲判倪是該笑。
“其諾……”
“什么事?”
“我決定了!”
“決定什么?”他幫她調整三角巾,并體貼地在肘部打一個結。
“我的手要趕快好起來!”
“嗯,一個月后就可以拆石膏了。”
“你愿意等我多久?”
“什么等多久?”
“當我以為我的手會斷掉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不能繼續彈鋼琴的感覺好可怕、好可怕!
“所以?”
米蘇吸吸鼻子。
“所以我決定暑假過后,要回音樂學院繼續學琴!
其諾淡淡地揚起唇。
“我不要放棄鋼琴!那些同學們,我會一個一個地打敗,然后站在最頂點的位子上發光!至于那個金發家伙……哼!我要努力將他打敗,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永遠囂張不起來!”
“好氣魄!”他笑得更加愉悅。
“你還沒回答我,你愿意等我多久?”
“我愿意等你回到我身邊為止。”
他誠心起誓,傾身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