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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俏新娘 第一章
作者:杜可綺
   
  “哇!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一起床,徐均帆無法置信的呆看著鬧鐘。十一點整!

  天哪!她居然睡晚了,而且整整晚了三個小時,這下鐵定完蛋,她要大禍臨頭、遭殃了。

  她從床上彈跳起來,瘋馬一般的沖出家門。

  顧不得滿頭亂發(fā),也顧不得上妝修整儀容,她以跑百米沖刺的速度,橫過險象環(huán)生的街道,慌慌張張的掏出鑰匙,手忙腳亂的打開這家位于臺北天母的“船坊”服飾精品店店門。

  回轉過身,時間算得正準,不早也不晚,剛好接收貨運公司送來的新貨。,她白了送貨員一眼,從他那種想笑又不敢笑,拚命忍耐的神情和反應,她充分了解到自己此刻的狀況,有多狼狽不堪,多慘不忍睹。

  但這有什么關系呢!至少她順利拿到那個母老虎所訂購的貨品了。被人訕笑,總比成為母老虎的出氣筒,昏天黑地的被臭罵,尤其是那種故意找碴,發(fā)泄怨氣似的,沒來由的謾罵侮辱要好多了。

  打開了店內(nèi)的燈光和冷氣機后,她有氣無力的拿著美工刀,割開貨物紙箱的牛皮膠帶,取出里面價值不菲的服飾,心理不由得納悶。

  奇怪?她昨晚臨睡前,明明把鬧鐘定在九點,為何它沒有按時叫醒她?是故障?電池該換?還是……

  一個影像忽然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她得到了答案。

  “沒有錯!一定是真零,只有她的好心,才會做出這種天怒人怨、損人又不利己的好事!

  她真拿這個表妹沒辦法,什么不好堅持,偏偏堅持人每天定要睡滿八個小時,才有精神和體力開始一天的工作,害得她常常為了這莫名其妙的堅持,而差點誤事。

  莫名的,她突然一陣心悸,令她頓時坐立難安。她不是個迷信的人,但現(xiàn)在,她渾身上下都泛濫著不祥的感覺,彷佛有什么恐怖的事要發(fā)生了。

  果然,麻煩來了。

  “表姊!”店門口揚起了一個輕柔的聲音。

  造成她惡兆的罪魁禍首,同時是她表妹,身兼夥計的武真零現(xiàn)身了。一反常態(tài)的,武真零沒有直接進來,反而鬼鬼祟祟的縮在店門外,探頭探腦的觀望了一陣子,然后才躡手躡腳,行為詭異的慢步緩進。

  “知道嗎?人難免會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無法控制的行為出現(xiàn)!蔽湔媪懔晳T性的用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充滿期待的看著表姊,盼望能得到熱烈的認同和回應。

  “大概知道。”徐均帆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只顧埋首于眼前這一堆高級新款服飾。

  唉!又來了,她這個表妹說話無厘頭、愛繞圈子的老毛病八成又犯了,后面肯定是一長串無關緊要的廢話。

  “所以呢!我就算偶爾出現(xiàn)瘋狂的行為也不為過吧!”她才準備要把方才盤算演練了半天的臺詞,毫不保留的展露出來,卻只說了開頭的第一句話,就被徐均帆無情的截斷腰斬了。

  “停!”如果不趁早出聲阻止她,徐均帆只怕她表妹會東拉西扯,漫無邊際的說到明晨太陽升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省略過程,說重點!你的結論是什么?”

  “可是……”她才剛開始,后面精采的還沒說呢!

  “重點!結論!”

  “好吧!結論就是,我要……”武真零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在她耳邊,丟下了只有兩個字的炸彈。

  “什么?私奔?”徐均帆驚叫了一聲,不敢置信的瞪著她看。

  一個失神,她雙手不自覺松開,那套她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唯恐稍有損傷,費盡千辛萬苦,擠破了頭,說破了嘴,好不容易才在眾多競爭者手中搶到所有權,價值臺幣十余萬,高級絲緞手工制成的銀白色小禮服,就這樣由她手中滑落,順勢掉進她跟前盛滿污水的水桶中,逐漸沈淪污染,和抹布攪和在一塊,成了當今世上最昂貴的抹布。

  “。 贝炀剡^神來,面對自己親手釀成的慘劇,一時之間,她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表姊!你在干什么?你這樣會被圣誕樹凌虐、修理的。”武真零企圖挽救,奈何回天乏術,污穢的水早已滲進每一根銀白的纖維里,使這套價值昂貴的小禮服,當場報銷作。

  她口中的圣誕樹,和徐均帆所言的母老虎,是同一個人,顧名思義可知,這是個從頭到腳掛滿了各式各樣裝飾品,脾氣暴躁、沒人性的惡女人。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毙炀旨庇謿獾淖运种袀徇^小禮服,確定無法補救后,心痛得宛如萬蟻鉆心。

  “表姊,你要節(jié)哀順變啊!”武真零好心的安慰著。

  但接觸到徐均帆陰晴不定的表情后,她暗叫:這下她要倒大楣了。

  她這個表姊對任何事都滿不在乎,唯獨對錢斤斤計較,即使差上一角,都會無法釋懷的反覆計算半天。她闖下這樣的禍事,徐均帆肯定不會輕易饒過她。

  說起來,這并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精明、嗜錢如命的徐均帆,為了求得補償,絕對會把帳算在她頭上。

  應該是扣薪水吧!她在心里這樣想著。

  正如她所想的,徐均帆是有這樣的打算,她堅持不論如何,都要扣武真零半年的薪水,以彌補十余萬的損失,和被母老虎當面辱罵、清算斗爭的遮羞費,如此才能治愈她脆弱如玻璃的受傷心靈。

  “表姊……你還好吧!”武真零面對她那副市儈的鐵公雞臉,心里有些怕怕。

  “還不都是你,沒事亂開這嚇死人的玩笑,我要不修理你,我就對不起自己!

  “可是,表姊,我是說真的!

  “確定?你真的要私奔?”徐均帆仍然無法相信。

  “嗯!這已經(jīng)成為無法更改的事實了!蔽湔媪阏J真且堅定的點著頭。

  徐均帆還在狐疑中。雖然她這個表妹,為人很雞婆,又特別愛胡思亂想,廢話一籮筐,有時也會異想天開。但大致來說,武真零還是相當柔順乖巧、善良,卻沒什么主見的女孩。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和這種驚世駭俗、叛經(jīng)離道的行為扯在一起呀!

  她真的很難接受這個不可能存在的事實。

  不過,說也奇怪,像柔順乖巧和叛逆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數(shù)千年不可能湊在一塊的名詞,用在武真零身上,竟異常的自然貼切,簡直是她天生所有,真是大詭譎了,令人不由得全身毛骨悚然。

  “你要跟誰私奔?”徐均帆禁不住好奇的問道。

  “還沒想到!蔽湔媪阋槐菊(jīng)回答。

  “那你打算私奔到哪里?”

  “這里!”

  “這里?你這算哪門子的私奔!”徐均帆忍不住咆哮: “從家里到店里,遠不過百公尺,若要是沒被人發(fā)現(xiàn),這肯定是個奇跡!你該不會笨得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白癡吧!”

  “你干嘛這樣說我,很傷人吶!”武真零嘟著嘴!拔抑皇桥R時起意,沒想到那么多嘛!而且,人家不是常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會相信這騙死人不償命的謊話,就更加顯得你蠢了!毙炀荒蜔┑溃骸 斑@些暫時擱置一邊,你先告訴我,你沒事玩什么私奔這種爛游戲,大清閑了嗎?”

  “我哪里清閑了,我一大早起來,要刷牙洗臉、澆花掃地,還要煎蛋做早飯,另外……”武真零如數(shù)家珍的把她每天的例行公事,一五一十的報告給徐均帆聽。

  “停!我只要原因!毙炀俣葻o情的打斷她的廢話,鄭重的提醒她注意事項! 疤糁攸c說!

  “好嘛!”武真零像泄了氣的汽球般,臉上盡是失望的表情! 霸缟习它c,我要出門買菜前,突然家里闖進了一群駭人又無理的兇神惡煞,無緣無故的劈頭就說,要在今天迎娶我過門,話還沒說清楚,就準備動手綁架我!

  “八點?那時我老爸不是還沒出門,你應該大聲呼救,叫他來保護你的!毙炀眯牡慕ㄗh著,順帶放馬后炮。

  “叫了!姑丈也應聲出現(xiàn),可是情勢不但沒有逆轉,反而更加惡劣了。”武真零的臉色晦暗無光。

  “他們動手打了我老爸?”徐均帆緊張的叫道。

  “如果是,那倒還好!蔽湔媪惆膿u了搖頭!澳悴恢,姑丈那時看他們的神情,簡直就像是漢好看到敵國將領似的,竟然和對方握手寒暄,還竭盡能事的巴結,三言兩語就把我這個內(nèi)侄女給出賣了。”

  “真的假的?怎么會這樣?”徐均帆不敢相信。

  “為了避免被推人火坑,我只好趁他們聊天的空隙從后門溜了出來。我在外面晃了半天,心想我不愿意被逼婚,又為了要對方死心,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人私奔,讓生米煮成熟飯,好教他們徹底放棄!

  “這不成,你根本沒有對象,對方不會接受的!毙炀穸诉@個想法。

  “那該怎么辦呢?”武真零心慌的扯著她的衣袖,清澈的眼眸浮上了一層霧水。

  “這得從長計議!

  徐均帆用指腹輕輕按摩略微發(fā)疼的額頭,絞盡腦汁的在腦里尋求一個可以有效解決這個麻煩的好辦法。

  “可是……”話到了嘴邊,瞥見了徐均帆那張宛若夜叉的神色,武真零猶豫著,又把話給吞回腹內(nèi)。

  現(xiàn)在的情勢危急、迫在眉睫,哪有多余時間慢慢商議,就這么拖下去,她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說是從長計議,這兩個人卻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蹦不出一個字。一個是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另外一個是如墜五里霧中,完全搞不清狀況,這樣的組合,能商量出結果嗎?

  “嗨!給你們送午餐來了。”石光恒如及時雨般,及時搭救了她們的肚皮,也給了她們一線曙光。

  徐均帆靈光乍現(xiàn),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這個相識多年的鄰居兼好友。

  “好,就是你了!辈畔胫也坏竭m當?shù)娜耍酶湔媪闼奖,他卻自動送上門,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我怎么了?”石光恒把買來的壽司放置在桌上,不解的看著她。

  “你愿不愿意私奔?”她直接切入問題的中心點。

  “私奔?好!”他不假思索,爽快的答應了。

  “表姊,不行啦!”武真零把徐均帆拉至一旁,低聲道: “我對他過敏,每次只要一和他說話,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更嚴重的,我還會嗯心反胃,我無法和他生活!

  “真的?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徐均帆詫異道。

  當然是假的,這是武真零臨時瞎辦出來的拒絕藉口。

  石光恒暗戀徐均帆,是打從十四年前,他們初次相遇開始。周遭的人都知道,偏偏當事人徐均帆無所感覺。所有人包括她在內(nèi),想盡了辦法努力要湊合他們,可就是一個是愛情啞巴,不知該如何表達愛意;一個是愛情白癡,只會讓他們的計畫前功盡棄,束手無策!

  她若是接受了徐均帆這項提議,就算能僥幸逃過逼婚的命運,恐怕也難逃成為街上的耗子,讓街坊鄰居一看到她就紛紛喊打,恨不得推她人十八層地獄。

  破壞一樁好姻緣,可是天誅地滅、不得好死的大罪,她瘦弱的身子承受不起。

  “那只好再從長計議了!北疽詾槭呛棉k法,卻沒想到派不上用場,徐均帆遺憾極了。

  “來不及了!”武真零重重的嘆了口氣。

  “為什么?”徐均帆不明白的望著她,卻見到她無奈的看著店門外,跟著順勢瞧了過去!八麄兪?”

  “你說呢?”武真零語氣中帶著濃厚的覺悟,她是真的逃不掉了。

  徐均帆傻愣愣的看著眼前有些不實際的這一幕。

  怪怪?這是什么情景?活脫是一部黑社會電影顯靈。

  待她看清前頭那個人的影像時,她詫異的瞪大她那雙細長單眼皮的眼,無法接受的看著她那個平時溫文儒雅的父親,一馬當先的領頭帶路,后面則跟著一群身著黑色西裝,帶著墨鏡,沒啥表情,宛如牛鬼蛇神般的年輕人。

  那姿勢、那神態(tài),若再加上慢動作和定格,簡直可以跟“英雄本色”那部港制的曠世鉅作媲美了。

  “老天!”徐均帆呻吟悲嘆了一磬,差點沒昏過去。

  什么時候起,她老爸居然放著堂堂公司的一級主管不當,改行當起小馬哥的線民兼嘍羅兼爪牙,在江湖上瞎混胡闖了?

  這不行,回去她得跟她老媽散播謠言,加油添醋,好教她老媽好好修理她老爸一頓,使她老爸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福平爾先生,這就是你們要娶的武真零!毙鞉昱阒δ槪瑸樯砗竽莻看起來極為囂張、不可一世的年輕首領介紹。

  “帶走!別讓老大等大久!备F綘栞p輕的一揮手,后面的手下便一涌而上,架著武真零,準備離去。

  “不要啊!表姊,你救救我,我不要被推入火坑,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蔽湔媪戕彰蚰_踢的掙扎。

  “爸!你快想辦法救真零!”徐均帆邊拉著她的手不放,邊頻頻回頭向徐崢求救。

  “我沒有辦法,也無能為力,這一切是真零自愿的,乖乖認命吧!”徐崢像在看戲似的,遠遠站著,不采取任何行動。

  “我(她)?這怎么可能?”忙著和惡勢力對抗的表姊妹,異口同聲的叫道。

  “胡說!我沒有!姑丈騙人。”武真零急辯解道。

  “就是!真零不可能這么做,她沒這個瞻。”徐均帆也加入討伐徐崢的行列。

  “這絕對是真零親口答應的!毙鞃槻桓适救醯幕負。

  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管對方肯不肯聽,誰也不讓誰,爭先恐后的只管把話由自己口中硬塞進對方的耳里,形成了各說各話,一團混亂吵雜的場面。

  “閉嘴——”隨著一聲怒吼,放置在柜臺旁邊的那把赤楊木實心制成的椅子,被福平爾輕輕一碰,毫無抵抗力的應聲碎裂為木片塊屑,成了即時可燃燒烤肉的柴薪。

  “帶走!”

  趁著周遭鴉雀無聲,一片死寂,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福平爾擺了擺手,示意屬下采取行動,將嚇得呆若木雞的武真零架離,趕至婚紗禮服公司。

  “!你們要干什么?”福平爾留下的兩個人,這時也架起了徐均帆,直往外面走。

  “應你要求,我們私奔!笔夂惚砻嫔掀届o,其實內(nèi)心波濤洶涌,驚嚇得心臟頻頻顫抖。

  這些對白,是他方才被逼的演練了好幾遍,才能如此順口,而不結巴。

  “爸!”徐均帆這回得為自己向徐崢求救。

  “你們就去吧!順道到法院公證結婚,這年頭光是相愛是不行的,還得要法律保障權益!毙鞃樈又墒痔峁掳腥〕隽艘环菸募,遞給石光恒。 “這里面有徐均帆的印章和身分證,以及其他可能派得上用場的證件!

  “爸!你竟然隨身攜帶這些東西?”她不敢相信。

  “以備不時之需!”徐崢微笑著拍了拍福平爾手下的肩膀! 疤嫖抑x謝你們家四少爺,這一切真多虧了他!

  “那么,岳父大人,我們?nèi)ニ奖剂恕!笔夂愎Ь吹那妨饲飞怼?br />
  “去吧,別忘了到福臨飯店吃晚飯。 

  “爸!”徐均帆才叫了一聲,沒來得及說出下文,就這樣活生生的硬被架離,莫名其妙的和石光恒私奔了。

  呵!果然如他那個好友的四兒子所言,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最重要。早知道有這么便利的方法,兩年前他就該讓它派上用場,免得他白浪費了六百多個日子。

  他拿出了擴音器,向左鄰右舍吆喝這項好消息,讓同樣心急的鄰居們,和他共享這份無法形容的喜悅快樂。

  真好!一天之內(nèi),嫁出了女兒和侄女,輕松又不費半點氣力,這世上再沒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了。

  ◇  ◇  ◇

  在這一片鮮嫩翠綠的青草地上,浪漫而美妙的結婚進行曲正悠揚的演奏著,象征祝福愛情美滿幸福的音符散播流穿在各個角落,希望能引起在場所有參與者的共鳴。

  奈何!周遭的景物卻在跟它唱反調(diào),不消極的配合也就算了,居然還和它做對似的,采取了積極的破壞行動。

  先是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云層極低,給人強烈的壓迫感。接著,空氣中彌漫著陣陣讓人不寒而栗的陰風,就連原先滿是綠葉茂盛的菩提樹,也極不合作的在這盛夏時節(jié)葉落滿地,任由風吹散飄揚,點綴出凄涼哀怨的氣氛。

  它們似在嘲諷,也像在詛咒這一場不該有的婚禮。

  其中,詛咒意愿最為強烈的,不是別人,正是才踏上紅地毯一端的新娘武真零,她聚精會神的詛咒。

  天殺的福平爾,他真該下十八層地獄。

  她越想越氣,滿腔的憤懣無處宣泄,也不敢說出半個字,怕慘遭無情殘酷的修理和虐待,只得委屈的悶在心里,向自己無言的訴苦。

  凡是女人,莫不希望在婚禮當天,成為世上最美的新嫁娘。為了達成這個理想,成千上萬的女人無不費盡心思氣力,砸下大筆的金錢,努力做好護膚塑身的前置作業(yè),以期成為艷驚四座的最佳女主角。

  偏偏她例外,這些重要步驟被迫省略不說,就連妝也沒得上,匆忙倉卒間,她竟連護唇膏都來不及碰,氣得她只能扁著嘴乾瞪眼。

  這個討人厭的福平爾,根本是存心故意跟她過不去。

  再往下瞧了瞧她這套完全不合身,又俗不可耐的禮服,她更加咬牙切齒的怒視著坐在不遠處,一副事不關己的福平爾。

  如果眼神里的恨意具有殺傷力的話,她早將他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了。

  都是他害的,這個抹殺女性對婚姻憧憬的兇手,遏抑女人對浪漫崇拜的劊子手! 

  說什么時間浪費大多,怕會耽誤好戲,竟隨意從衣架 上扯了一件白中帶黃,沒氣質、沒水準,外加庸俗不堪的 禮服扔給她,命令她換上! 

  她忍無可忍之下,只單單向他說了個“不”字,他居然又大發(fā)雷霆,狠狠的把現(xiàn)場那把用來當拍攝背景道具的 大師椅,給劈成了兩半。  

  嚇得禮服公司的助理小姐個個花容失色,為了怕他像哥吉拉大恐龍般四處摧毀破壞,她們?nèi)浩鸺苤銢_進了更衣室,七手八腳、粗魯暴力的動手扒去了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硬是脅迫她穿上! 

  而最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不給她修改衣服的時間,直拖著她往外走! 

  搞得這套俗又有力的禮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就像是 一件巨無霸的衣服掛在瘦長的竹竿上,空空蕩蕩,既松又垮,滿是空隙,無一處是服貼的。

  武真零真的很難不去懷疑,這個該死的福平爾,到底跟她有何深仇大恨,需要迫害她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本來想,如果她要嫁的人是他,她不如就此消失在這世上算了,但一到這里,知道他不是新郎后,她不禁大松了口氣。

  可惜沒高興多久,一個消息如同青天霹靂般,把剛飛上喜樂天堂的她,直劈向痛苦難熬的地獄。

  原來,那個“老大”才是正主,他比福平爾更厲害,更加可怕。

  “她能制伏得了老大嗎?”

  “希望能,不然以后我們的日子更難過了!

  聽到這段對話后,她的心直線往下沈。

  隔著婚紗放眼望去,只見婚禮場地上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七、八十個人,個個身著黑西裝、戴墨鏡,宛如一群烏鴉般。神情間更是嚴謹肅穆,端坐如儀。

  干嘛!他們是來參加葬禮的啊!根本是存心咒她。

  “七伯,那這個呢?”

  陡地,從左邊的烏鴉群中,揚起了一個清嫩嘹亮的童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好奇的轉移視線方向,循著聲音來源望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深受打擊,差點站不穩(wěn)腳步當場跌得四腳朝天。

  這像話嗎?在婚禮進行過程中,競有人在舉辦校外教學兼野餐,這根本是故意刺激她嘛!恨得早已饑腸鞭軛的她更是滿腔怒火,氣憤得直想抓起婚紗咀嚼,大快朵頤一番。

  “小智,接下來觀察的是這副切片!薄 。

  八成是因為背對武真零,或是遲鈍,感受不到由她身上傳來的,那股想要吃人的恨意。這位身著實驗室專用白色外套,滿頭亂發(fā)猶如路邊野草一般直披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真面目的中年人,不受威脅的將切片安置在顯微鏡下,讓小男孩觀察,并附帶說明。

  “單細胞嗎……”這個年約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煞有介事的忖量著。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抬起那張?zhí)焓姑姝囃湔媪,露出了令人心折的微笑?br />
  “我想,我知道什么是單細胞動物了。”藉由武真零給他的靈感,他很快解開心中的困惑。

  不知自己被看低的武真零,兀自沈醉在他可愛迷人的笑容中,同時在心里感嘆著,這么討人喜愛的孩子,將來肯定是個讓眾多女人為他傾慕、哭泣傷心的萬人迷。

  再往前走沒幾步,彷佛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像是在海洋中發(fā)現(xiàn)新大陸,在河流中發(fā)現(xiàn)沙金般,一個近乎于絕跡的奇景,就這么唾手可得的呈現(xiàn)在她面前。

  她瞪著大得不能再大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右邊烏鴉群中的鳳凰。

  天哪!這里是美男子的礦產(chǎn)集散區(qū)嗎?

  瞧瞧這幾個,身材俱是高頤英挺,比例完美,手長腳長又勻稱。比起坊間、水銀燈下的職業(yè)模特兒,不但絲毫不遜色,還超過好幾倍呢!

  他們的面貌……!好小氣喔,明知道她想看想得要命,他們就偏偏背對著她,硬是不給她大飽眼福。

  至于他們正在進行的事,她僅僅看了一眼,差點手腳發(fā)軟,當場昏暈過去。

  幸好陪在她身邊,負責押送她、監(jiān)視她、防備她乘隙偷跑,一人身兼數(shù)職的伴娘,眼明手快的及時扶了她一把,這才沒讓她直的進來,橫的出去,結束短暫的一生。

  他……他們是在進行“方城之戰(zhàn)”嗎?  

  武真零伸長了脖子,揉了揉雙眼,想要看得真切些。在確定真相后,她心里的憤怒和哀傷更濃了。

  他們進行的戰(zhàn)事、不是方城圍攻戰(zhàn),而是市場貿(mào)易并吞擴張戰(zhàn),偌大的世界地圖,平穩(wěn)的擺在草地上,旁邊則是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文件資料。

  拜托!有人在婚禮上舉辦“業(yè)務會議報告”的嗎?未免大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不過,氣歸氣,女人天生的好奇心,是很難因為這小小的挫敗而打退堂鼓的。她豎起了耳朵,想仔細聽清楚他們談話內(nèi)容,卻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幾句對話。

  “由于小妹的緣故,我們順利的除去了擴展東南亞市場的障礙,現(xiàn)在正是我們攻占的大好時機。但是為了謹慎起見,我們必須小心行事,以防突如其來的變化!边@位充滿書卷氣,正在發(fā)言的中年紳土,望著他身邊全神貫注瞪著筆記型電腦螢幕,身著淺藍色休閑服的年輕人!案,等你分析過利弊得失后,擬出周詳?shù)倪M攻計畫,我再采取行動!

  “知道了,四叔!彼紤械囊苿恿艘幌乱暰,朝正前方看了一眼! 袄隙,你別忘了把情報給我!

  “嗯!”身著黑衣的老二,冷淡的悶哼著。

  不知為何,武真零未看到他的真面目,只是遙遠看著他的身影,便陡地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瞬間流竄過她全身。她先是打了個冷顫,接著身體便哆嗦的顫抖不停。

  這是怎么回事?氣溫高達三十四度的艷陽天下,她竟會冷到這般地步。

  她移動視線到黑衣老二的身旁,這才明白緣由。

  這四個人當中,唯一正面朝向她的年輕人,正手持冰鉆和刀鑿,埋首苦干于雕刻一堆長寬高各約百公分的冰塊,而且接近竣工的階段。

  它的形狀,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立即明了他想表達的含意,看不見的人,也可以經(jīng)由觸覺,深刻的感受他的創(chuàng)世紀作品——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這是什么意思?是在影射暗指她是牛糞嗎?她哪里像?雖然,她算不上傾城傾國、迷倒眾生的大美人,可也長得不算差!像牛糞這種形容詞,哪里適用在她身上,他是眼睛瞎了嗎?竟敢用這種手段侮辱毀謗她!。ㄆ婀郑趺礇]想到,自己是那朵鮮花,而老大是那坨糞呢?)

  壓迫的逼婚、婚禮種種荒唐事,在在都沖擊著她的耐性,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要再不使出積壓了二十三年多的潑辣本色,好好發(fā)飄一番,教他們領受她的厲害,肯定會被他們看成病貓,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但在爆發(fā)前,她稍稍遲疑的看著那黑壓壓一片,聲勢壯觀浩大,兇起來要人命的黑西裝烏鴉群后,她狂飄的意念羞怯的打了一點退堂鼓。

  再想到常在報章媒體中看到,黑道擁有大批強力軍火的報導,以及福平爾現(xiàn)身說法后,她打算逞兇發(fā)狠的想法番間消失殆盡;她再度恢復為楚楚可憐的弱女子了。

  唉!有什么辦法呢?人的命再硬,也硬不過槍子,要手無寸鐵又不懂半點武功的她,去向他們挑戰(zhàn),那簡直是以卵擊石,活得不耐煩了。

  不!絕不!她說什么都不想被打成蜂窩,橫尸街道,更不想被放進灌滿水泥的木箱后,從此石沈大海,和屈原一樣,成了魚群難得進補的大餐。

  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這條賤命,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總能想出對付他們的辦法。

  若世上少了她這么可愛的女孩,想必上蒼也會哀傷落淚,為她心酸吧!

  ◇  ◇  ◇

  好不容易抵達紅地毯的另一端,善于胡思亂想的武真零,早已把自己想像成飽受折磨虐待,冷嘲熱諷,身陷黑道,快要被狼吻,命運坎坷且歷經(jīng)滄桑的可憐悲情小媳婦了! 

  她半倚靠在扶持她的伴娘身上,發(fā)愣的瞧著牧師,尋思:這個牧師看起來既威嚴又正派,也許可以信任,向他求援吧……,但,會不會因此而害他喪失身家性命呢?她猶豫著。

  沒想到,這個正派的牧師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武真零小姐,這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請你誠心且慎重的回答我——什么是無聊?”

  “。俊蔽湔媪沐e愕的看著他,沒好氣道: “無聊當然就是無聊啊!你沒事說什么廢話!

  原來這個牧師是個瘋子,幸好沒向他求救。

  “你敢說我問的是廢話?”牧師不悅的悶哼道。

  驀然,新郎身邊傳來一聲輕響,武真零偏著頭望去,只見伴郎一手痛苦的捂著嘴,另一手難過的環(huán)抱住腰,渾身不停抖動。

  他若不是拚命想壓抑住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笑意,八成就是神經(jīng)有問題,該吃藥了啦!

  被迫臨時來客串牧師角色的曼丘徹,先是愁眉苦臉的看著手上這份名為“無聊的人繼續(xù)無聊”的劇本,無奈的連嘆三聲。然后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他,氣憤不平的白了一眼正努力忍笑的老四。

  這混小子竟敢耍他,設下陷阱讓他無怨無海的往下跳,事后才發(fā)現(xiàn)上當,真是可惡!哼!悶死你算了。

  初看到這劇本時,他愛死了內(nèi)容和角色的詭譎善變、層出不窮的高潮迭起,認為它充分反映現(xiàn)代年輕人思想苦悶、力不從心,內(nèi)心的矛盾掙扎,勢必能博得奧斯卡評審的青睞,和觀眾的熱烈推崇,再次締造票房佳績。

  哪曉得他一頭栽進去后,竟迷失在老四的文字游戲述宮中,處處死胡同,到處碰壁,不得其門而入。偏他又是個死不認輸?shù)娜,說什么都不愿意半途放棄,硬是撐下去。

  結果,為了善終,也為了求得劇本所想要表達的真義,他逢人就問“無聊”的定義,搞得周圍的人直拿他當神經(jīng)病看待,就連他也覺得自己快要發(fā)瘋了。

  “今天……”心情極度惡劣的曼丘徹,不爽的清了清有些發(fā)癢的喉嚨,緊皺著眉頭,低頭看著手上這一張寫著密密麻麻、長篇大論的紙。 “搞什么東西?沒事弄了這么一大堆無關緊要的爛臺詞,想累死我啊!”

  他自作主張的刪去將近三分之二的臺詞,心情才稍微轉好! 爸v這些廢話太浪費時間,直接省略。新郎,你愿不愿意……喂!新郎曼丘理,你有沒有在聽?”

  這混小子,居然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真是欠揍!

  隔著重重婚紗,武真零好奇的微側著頭,偷瞄了他一眼。

  打從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起,她就發(fā)現(xiàn)他根本無心于婚禮,高頤修長的身軀不停的晃動著,心思不安的頻頻回顧,有時,還會以悅耳低沈的嗓音發(fā)出無奈的嘆息聲。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明了他的注意力始終擺在黑衣老二身上,未曾中斷轉移過。偶爾兩個人的視線焦點對上,空氣便為之凝結,怪異的如同火焰碰上寒冰,曖味得很。

  這感覺該怎么形容呢?對了!就像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般,曼丘理擺明了是落花,而老二是無情的流水。

  好可憐喔!武真零突然有些同情曼丘理的處境,也許是因為他和她同樣身陷桎梏的關系吧!

  若不是他身旁的伴郎竭盡心力的箝制安撫住他,他恐怕早已扔下她,飛撲向目標物了。

  等等!怪怪的,這情景似曾相識,她有點眼熟。

  不會吧!難不成他想仿效“一生一次”這首MTV中,那個差勁又自私的男主角,惡劣的只顧自己,而做下將新娘棄于水火之中,任人嘲笑訕罵,普天之下最為傷天害理的慘事?她不由得心涼了半截。

  不!說什么她都不答應。

  對武真零而言,被逼婚是一回事,同情他卻要波拋棄,成為眾人眼中悲哀的怨婦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以把遭遇想像得非常悲慘,卻絕不允許有這樣的事實存在。

  她自認風度差勁、器量狹小,若真有這樣的情事發(fā)生,他休想要求她認命,如同MTV的女主角般,大方而善解人意的將新娘捧花拋給他,祝福他,并溫柔微笑的揮著手道別。

  她要做的只有一項動作,那就是拿把陰狠銳利的斧頭直劈過去,好教他當場血濺五步,命喪黃泉,再把他開膛割肚,看看他有沒有良心,竟敢無血無淚的傷害她。

  可是,該到哪找斧頭呢?她有點困惑。

  “老大!”老四大力用手肘撞了一下曼丘理。

  “什么?”曼丘理迷迷糊糊的回應著。

  “說我愿意。”老四好心的提醒他。

  “我愿意!彼牟辉谘傻闹貜汀

  “武真零!”這回大展肘功的,是伴娘曼丘映。

  “?”她直覺反應。

  “說我愿意!甭鹩骋罉赢嫼J。

  “我愿意!彼瓴皇厣岬幕氐。

  “最后,雙方交換戒指,新郎親吻新娘,禮成!

  曼丘徹搖了搖頭,走遍大江南北,看過數(shù)十億人,從沒見過像這對新人這般心不在焉,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有點看不下去,只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眼不見為凈。

  依照老四的指示,宛若傀儡的新郎曼丘理,輕輕的掀起了覆蓋在武真零頭上的層層婚紗。

  “咦?”他先是愣了一下,回頭望了望老二,隨即偏身側著頭,以身軀擋去了眾人的目光,未施半點力量的掠過武真零豐潤纖巧的紅唇,僅在她的臉頰旁,若有似無、蜻蜓點水的帶過;他給了她一個象徵“友誼”的吻。

  這吻輕柔的猶如春風拂面而過,不著痕跡,尚沈迷在如何尋找斧頭的武真零,甚至未察覺有何異樣。

  ◇  ◇  ◇

  人哪!只要閑著沒事,就會胡想些亂七八糟、沒什么根據(jù)和用處的雜事。武真零就是這類典型人物的代表,更是個中翹楚。

  婚禮過后,武真零單獨草草的用過簡餐,就被送到這間名為新房,卻沒有半點喜氣,實則和冷宮沒什么兩樣的房間。原先在她周遭監(jiān)視的人,如同退潮般,退得一干二凈,半個也不留。

  武真零仍然穿著那套庸俗、不堪入目的禮服1,依平日習性,背靠床沿坐在地板上,雙手環(huán)膝微皺著眉頭,思量她的逃亡大計。

  “古代圣賢有言,要逃亡,就必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論天時,現(xiàn)在天色漸暗,正好可以掩護我的行蹤。論地利,雖然我不熟麥種的環(huán)境地形,但條條道路通羅馬,只要我努力不懈,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至于人和嘛!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周圍沒有其他人,應該很容易脫困……咦?等等!只有我嗎?”

  她將視線移往落地窗外,看著天色已暗華燈初上的夜景。終于,她發(fā)現(xiàn)了事實的嚴重性。

  她畏懼的將身子縮成一團,惶恐的瞪著這個偌大、無人味、無丁點聲響的空間,心病慢慢被牽引浮現(xiàn)出來。

  十四年前,她就是在這樣孤寂的空間里失去母親的。

  那時正值凌晨一點,她母親的舊疾劇發(fā),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幸好鄰居好心,幫著她把病情危急的母親送進了加護病房。

  她聯(lián)絡不到被派駐在外當外父官的父親,只能通知徐猙夫婦,偏他們那時遠在臺南居住,遠水救不了近火,雖是連夜兼程趕路,也在好幾個時辰后才趕到。

  鄰居們雖好心,奈何平日無所往來,只能仁至義盡的幫點忙,然后便抽身離去,袖手不管。

  九歲的她,孤零零的,獨自守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等著病房內(nèi)的瞬息萬變。

  移動緩慢的時間,狀況不明的病房,闔無人聲的走廊,以及無邊無際的里梭,焦慮不安的心情,在在都壓迫、侵蝕孤獨無依的她;她差點就被沈寂的夜色給吞沒了。

  母親不治過世的惡耗,嚴重的沖擊刺激到忍受著憂慮、恐懼折磨到了極點的地,她終于精神崩潰,體力不勝負荷的昏厥過去。

  自那以后,白天她可以獨自東闖西晃,無所畏懼。但到了夜晚,她的喪母之痛就會再次浮現(xiàn),造成她無法面對沈寂無邊際的黑夜,更無法忍受那份椎心刺骨的痛苦煎熬,而無法克制的渾身顫抖不已。

  母親喪事過后,她父親武逍以工作地點不方便年輕女孩前往同住,和教育不宜中斷為理由,把她交給了徐掙夫婦,并要求他們舉家遷移北部好方便照料她。

  起初,寄人籬下的她怕添麻煩,拚命隱忍她這項心病,不敢讓人知道。是心細的徐均帆發(fā)現(xiàn)了,不著痕跡的照料她,還主動向父親要求把兩人房間的隔墻拆掉,將兩間并成一間大臥室,夜晚好陪伴她,使她心安。

  現(xiàn)在,徐均帆不能陪在她左右,她得另找個人陪伴,偏她嚇得渾身無力,四肢僵硬得連動也無法動一下。想出聲呼救,她的喉嚨正巧失常,嘴唇努力動了好幾下,好死不死的,就是發(fā)不出些微的聲響。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要在這里香消玉殞了。

  “大嫂!”宛如天仙般的曼丘映適時的出現(xiàn)了。她以目光四處搜尋武真零的所在位置: “大嫂,你在哪里?”

  “我……我在……”彷佛是解脫了鬼壓床的夢魘似的,武真零掙扎了半天,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不知是哪跑出來的力量,她陡地從地板上彈跳起來,直沖向曼丘映,使盡所有氣力,像只八爪章魚般,不留半點空隙的緊抱著曼丘映。

  “大嫂,你這是在于什么?”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怪行動,曼丘映倒沒受到什么驚嚇,只是處之泰然的提醒她:“你別大用力,我怕會被你勒死。”

  “!對不起,我是大害怕黑夜,才會有如此失常的行為,請你原諒。”

  武真零趕緊松了手,羞怯的低著頭,寸步不離的緊跟著曼丘映。

  “大嫂,我能不能請你不要黏著我?最好跟我保持適當距離,我不太喜歡別人跟我靠得大近,那會使我非常不舒服的!

  “那……這樣可以嗎?”武真零連連退了三步,誠惶誠恐的問道。

  “勉強接受。來,這是老四和老五送你的!甭鹩趁榱怂谎,把手上的紙袋交給她。

  她打開了那兩只紙袋,只見滿滿一袋的耳塞,和瓶瓶罐罐的一大袋,從川貝枇杷膏、龍角散到各類喉糖,貨色齊全,應有盡有。

  “為什么要送我這些?”她不解。

  “以后你會用到的!

  曼丘映沒有進一步解釋,只向前跨了一步,打開了兩扇嵌入式衣柜門。

  “事出突然,我沒有多少時間,只能依照你的三圍和身長尺寸,隨意在日本選購了幾件,你先勉強湊和著。等那天我得空了,再替你去法國和香港跑一趟,找些較合適能派得上用場的衣裳!

  說是幾件,其實在衣柜里放了近三、四十套的衣服,從洋裝到長褲套裝,件件精致,樣樣質料上乘細密,皆出于名家手筆。就連陪襯的飾品也都是名牌。隨便一樣擺在精品店內(nèi),恐怕都要叫價上萬元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三圍和身長尺寸的?”她隨手拿了件連身洋裝,在落地鏡前試了試,詫異它分毫不差的合身。

  “老二告訴我的!甭鹩硰亩倘沟目诖刑统隽艘槐居浭率謨,遞給武真零。

  她翻開一看,里面所記載的,竟全是她個人資料,詳盡的程度令人看了不由得咋舌。

  “有好多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

  “這還用說,當然是他操縱控制的情報部門,不分日夜辛苦跟蹤、打探監(jiān)視的成果!

  武真零心頭涌現(xiàn)一陣不安的感覺。

  什么時候起,有人日夜盯梢、監(jiān)探她的一舉一動,她競絲毫未察覺,警戒心和自我防備的能力真是太差了。

  曼丘映又向前跨了幾步,接著打開了衣柜旁的玻璃櫥柜。

  瞬間,數(shù)萬道璀璨刺目的光芒盡數(shù)奪們而出。在明亮的燈光映照烘托下,光潔亮麗的玻璃作為陪襯輔助的背景中,柜內(nèi)的物品更加光彩晶亮,燦爛得令人不敢正眼直視。

  曼丘映用著極稀松平常的態(tài)度,向武真零介紹。

  “上層的法國銀制餐具,和下層法產(chǎn)葡萄酒,是老三托人送過來的,他有事分不開身,因而特地送這兩樣不值錢的禮物致賀,并表達歉意!甭鹩嘲炎85目ㄆ唤o了她! 爸虚g層的紫水晶晶體原石,和青藍發(fā)晶柱,是小妹自家產(chǎn)的,也不值多少錢,只為了她暫時無法來,僅能以這微薄的賀禮聊表心意,她希望大嫂你別介意。”

  “不!我怎么會介意呢!”她哪有那個膽子。

  “老大交代過了,這些是送你的,全憑你處置,其他人不會有意見的。”

  處置?算了吧!這些東西她碰不起,就恐怕稍有損傷,她得賠上身家性命,還是讓它們保留在原處的好。

  她現(xiàn)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意念,并且在腦中九轉十八彎后,呼之欲出,慫恿她盡快采取行動。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確定一件事。

  “你殺過人嗎?”她挨近曼丘映,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我沒事干嘛殺人?”曼丘映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對現(xiàn)在的生活,會不會產(chǎn)生不滿?”

  “這……有一點吧!”曼丘映考慮半天,勉強回道。

  這一點不滿,指的是她那個討人厭、欠人扁又糾纏不清的未婚夫。

  “你想不想擺脫魔掌的控制,重新獲得自由?”

  曼丘映再次古怪的看著她,努力搜尋那本記事手冊內(nèi),所記載特別需要注意的事項。

  “大嫂,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好了,別再跟我繞圈子,打啞謎,我這個人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凡事直來直往,我受不了你這一套!

  “這樣的話,我就直說了。”

  拚命壓抑想說廢話的欲望,使武真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件事的過程,和她所想出來的逃亡計畫,一一說明,希望能求得曼丘映的認同和幫助。

  哪曉得,這曼丘映競像得了笑病似的,前俯后仰的捧腹大笑,而且還很不給面子的直笑到渾身乏力,索性撲倒在地滾來滾去,無法遏抑的特笑痛笑。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武真零氣憤不滿道: “你連為人最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嗎?真是大冷血無情了。”

  “哎呀!大嫂,你搞錯了啦!”曼丘映躺在地板上喘著氣,雙手不住揉著有些發(fā)疼的胸口和腹部。

  真絕哪!老四到底是去哪找來這么一個活寶人物,好玩極了,真該好好獎賞、表揚他一番。

  她想向武真零解釋,奈何濃厚的笑意又再度攻擊,占領她每一個細胞,令她無法克制的想發(fā)笑。

  “咻——碰!”連著三聲,色彩鮮艷燦爛的火花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隨即地上吵雜起來,人的叫喊聲、狗的狂吠聲鼎沸,喧嘩嘈鬧甚囂塵上。

  “啪!”的一聲,落地窗陡然打開,陣陣冷風來勢甚疾的流竄到每個角落。在隨風擺動不止、起伏不定的窗簾間,有個修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陽臺上。

  “老二有來這里嗎?”他低沈富有磁性的聲音中,夾雜著成分不明的焦慮和憤怒! 

  “沒有!他不可能來這里。”曼丘映立即迎了上去!

  “說的也是!彼y掩聲音中的失望! 

  “發(fā)生什么事?”  

  “那小子,趁著我和老四談話的空檔,擺脫了老五和 老七的監(jiān)控!

  在陽臺昏黃不明的燈光下,他的影像讓人無法看得真切清楚,但想像得出來,他此時此刻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老二,你給我出來,別以為你躲藏著,我就找不到你!蓖高^擴音器的對空傳達,老大曼丘理的憤怒之意明顯傳揚開來。“給我搜!一草一木都別給我放過。如果找不到他,你們今晚就休想睡,可惡!”  

  臨去前,他回轉過頭,對曼丘映做了一個手勢,眼神有意無意的掠過嚇得躲在重重幕簾后的武真零,身影隨即消失無蹤影。

  “他……跳下去了?”武真零擔心得不顧一切直沖向陽臺,卻見老大曼丘理的身影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

  天哪!這有三層樓高地,他居然就這樣跳下去,而且還毫發(fā)無傷,大恐怖了。

  “今晚老大要找老二,沒空來這里。這洞房花燭夜,我恐怕要留在這陪你過了!

  曼丘映無奈的打了個呵欠,望著庭園里的情景,就有點想要插上一腳,去湊個熱鬧。

  “那位老大,他對每個想逃跑的人,都是采取這種方式搜尋的嗎?”武真零開始想打消逃亡計畫了。

  “只有老二,他對老大而言是特別的,不逮到他,老大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她了無趣味的走到衣柜前,從中取出了兩件睡衣,一件丟給了武真零,另一件和式睡衣,她拿著走進浴室。再出來時她已換好睡衣。神態(tài)慵懶的爬上床,意興闌珊的向武真零招呼道:“睡吧!”

  睡?她哪睡得著?

  武真零悶聲不響的走進浴室,就著昏黃的燈光換上絲質睡衣,將那套她早已忍無可忍的禮服隨手扔進洗衣籃內(nèi)。其間,她腦中的想法,早已千變?nèi)f化,不知改換了多少次。

  站在微風不斷拂面的陽臺上,武真零漫無目的把目光投注在喧鬧不休的庭園內(nèi),思緒跟著四處晃動的燈光影像,上下起伏著。

  她在搜尋著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許是想見見那陣低沈聲音的主人吧!她有些掛念他。

  本來,能僥幸在新婚之夜保住清白,幸運的逃過一劫,不必委曲求全,痛苦可憐的委身給那位“老大”,她應該大松口氣的感到慶幸。

  但事實并非如此,不知為何?耐人尋味的,她內(nèi)心深處突然沒來由的涌進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其中,還夾雜著一份怪異莫名的感覺,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似乎有些怨嫉老二占據(jù)了老大的所有心思,那原本應該是專屬于她所有的。

  種種矛盾的想法,如同五味雜陳般,在她的腦海里,混亂沒頭緒的交織成一片復雜的心境。

  在黎明即將來到的前一刻,周遭的吵鬧聲逐漸沈寂消散之際,她做下了一個忿恨不平的決定。

  “既然他不在乎我,我就逃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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