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呢?
明明計劃得天衣無縫呀!既可鏟除異己,又可順了她們母女倆的心意,一舉數得的狠招呀!怎會在緊要關頭出了差錯?
周夫人不禁有些氣短,不甘心的道:「按照計劃,應該是阿金和周少剛躺在同一張床上,就等今天一大早,阿金沒來我院子里干活,于是由我帶著人上『冷宮』探視阿金是否生病,卻意外的揭穿丑事,捉奸在床!這樣一來,阿金沒臉再待在周家,而野心勃勃的周少剛則因為強搶大哥的未婚妻身敗名裂,老爺再也不會維護他、重用他,周少剛將永無機會爬到允乾的頭上去!這下子二姨娘非灰頭土臉不可,哪還有立場為林渺渺爭取少夫人之位?最后,允乾唯一能娶為正妻的,只有心棠妳呀!」
沒錯,招數夠狠夠辣,如果計劃得逞,的確可以一舉解決所有的問題。
「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挂奶牟唤姆瑚鋈唬藓薜氐。
「那個宋遲怎會到『冷宮』去和阿金一起被捉奸在床?」周夫人與尹心棠懊惱的瞳波相纏,各種情緒全砸在心底。
「他本來就對阿金有意思,會不會是他移走了昏睡的周少剛,自己想與阿金造成事實?哼!窮小子配窮姑娘,倒挺合適的!挂奶睦淅湟恍。
「問題不在這兒,而是宋遲是否看穿了我們!怪芊蛉顺料履,銳利地直指核心。
「他如今是自身難保,而且,聽說他也是昏迷不醒的被捉了起來!
「如果不是宋遲,那會是誰將人掉包的?」周夫人愈想愈可怕,似乎有一個隱藏的敵人就躲在暗處偷笑,等著揭穿她。
「義母,妳想會不會是二姨娘……」
「不會、不會,我一直在提防她,她不可能知道我的計劃,不過——」周夫人瞇起了眼,微微揚著冷薄的唇,陰冷道:「昨夜里一場混亂,忙著捉小偷,原本我還以為是老天在幫我們,讓別人去捉阿金和周少剛的奸,不是更加天衣無縫嗎?就算是吃了悶虧的二姨娘也無法疑心到我頭上。誰知,天一亮我才曉得計劃生變,唉!老天從來就不偏愛我陳雨嫻,但那又如何?事情發展至此反倒便宜了二姨娘,阿金是出局了,這下子林渺渺可以纏著允乾將她明媒正娶……」
「義母——」尹心棠慘呼,「那我怎么辦?妳說過要讓我當少夫人的。」
「傻孩子,我怎舍得讓妳吃虧呢?」周夫人將她攬進懷里,聲音壓得極低,卻十足森嚴,「妳才是我真正的依靠呀!我在周家做足了功夫,忍氣吞聲二十年,為的就是這一天,將妳嫁給允乾,使我們母女團圓。」
「那現在怎么辦?」尹心棠嘟起紅唇問。
「事情的發展變成有利于二姨娘那邊的人,連妳都會懷疑是不是二姨娘搞破壞,別人就不會疑心嗎?即使沒人懷疑,我們也可以暗示一下。為今之計,局面愈混亂,二姨娘就愈不敢強出頭,反而對我們愈有利!
「要怎么做?」
「又該仁慈的周夫人上場了,拯救阿金與宋遲免于被送官!怪芊蛉苏Z氣淡淡的,笑容卻涼涼的。「他們被捉奸在床時不是都衣著整齊、昏迷不醒嗎?由此可見,其中有詐,他們可能是被陷害的,目的是要使阿金嫁不成允乾,因為她阻礙了某一個女孩的前程,只要沒有阿金,允乾就可以娶他心愛的姑娘了……」
流言就這么傳了出去。
一計不成,就再生一計。
但周夫人始終無法真正安心,究竟是誰將周少剛掉包成宋遲?
***
那女人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阿金作夢也想不到,她會被逼著與宋遲拜堂成親,還不能說不要!
經過一場開堂大審的結果,周夫人高貴又仁慈地嘆息一聲,仿佛為阿金的不幸悲嘆,繼而唇畔款款浮出一朵清蓮!缚偹憷蠣斢⒚黝V,允乾也能冷靜下來思考,知道阿金和宋少爺是遭人算計,不將他們送官,一來可保住周家的名聲,二來也不會冤枉了無辜。如今,雖還沒查清真相,但有一件事非補救不可!
阿金偷偷翻了翻白眼。宋遲則像老僧入定般,死生由天。
「哪件事?」周老爺一向很信服夫人。
「家丑不可外揚!老爺!怪芊蛉擞挠牡氐溃骸赴⒔鹋c宋少爺之間發生那樣的憾事,即使未及亂,本身也昏昏沉沉的,但畢竟……丑事已造成,為今之計,為了阿金的閨譽著想,只有將她嫁予宋少爺,為他們舉行婚儀,將一樁丑聞化為美談。老爺,你說可好?」
不好!不好!才不好!阿金在心里狂吼。宋遲則猛然瞪大了眼珠子。
「好、好。只要不損及周府的家聲,此事就由夫人全權安排。」周老爺忙不迭的擺脫沒好名譽且無經濟價值的媳婦。
此事就這么定了,沒人異議,都覺得反而便宜了阿金與宋遲,自然也無人詢問他們的意見。發生這種事,除了成親以外,哪還有其他解決方法。
從頭到尾,「階下囚」均做不得聲,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兒。
即使,阿金心里已將他們砍成百段、千段。
***
這么簡單就娶到阿金!唉唉唉,這讓他反而很沒有真實感哩!
草率的婚禮、簡單的拜堂儀式,「冷宮」暫時成了兩人的新房,待滿月后再遷出周家莊,而且周夫人答應要老爺為宋遲找個工作養家糊口。
「不算、不算!這個婚禮不算!」女聲恨恨的低吼。
依舊冷清的「冷宮」內,除了幾張大紅喜字,還有新添的床棉被,只有一對紅蠟燭努力地燃燒熱源,為陳舊的老屋增添一絲光彩。
阿金氣呼呼的脫下紅色嫁衣,眼眶微微發著熱。「你聽見沒有?這個婚禮不算!」
「我也很委屈。 顾芜t口頭上哀哀叫,心頭卻覺得有趣。「我是宋家的獨子,大孤島的少島主,這么不體面的婚禮簡直是有辱門風嘛!」
「那你干嘛悶不哼聲的乖乖成親?」阿金更火了。
「妳為何不抗議?」他好笑的反問。
「你你你……氣死我了!『小媳婦』阿金能抗議嗎?我不能穿幫!但你不同,你可以反抗,甚至可以逃婚,反正他們又追不到你!褂f愈氣,火氣直冒。
「開玩笑!大丈夫敢做敢當,我若是逃婚,日后還要做人嗎?別忘了,宋遲是我的本名。況且,我也不忍心留妳一人在這兒受人奚落。」他一副可以讓她依靠的表情。
「那好,你記住了,跟你成親的是『黃金』,不是我……」
宋遲沉下俊臉,她就這么急于跟他撇清關系嗎?
「哎呀!熱鬧、熱鬧,真熱鬧!」門外驀地響起了人聲,嗓音嬌脆,一晃眼,人已閃了進來,是個年約二十的俏麗女郎,做少婦打扮。
「幫主夫人!」阿金忙福身見禮。
「恭喜你們成親。〔贿^,這婚禮也太奇怪了,沒有賀客盈門,沒有鬧洞房,冷清得令人心疼。還好、還好,你們小兩口自個兒拌嘴吵架,增添了幾許熱鬧氣氛,這也算是沖喜嘛!你說對嗎,鐵哥?」少婦郭清清眼尾一勾,又有一人走了進來。
「不要胡鬧了,這種婚禮怎能算數?」嗓音清朗,如風過閑云。他正是「天龍幫」的現任幫主王之鐵。
「幫主也來了!拱⒔鹩悬c意外。
「我能不來嗎?我再不來,天龍幫的刑法堂堂主都快被我老婆給賣了!雇踔F的語氣中有些許寵溺。
「我哪有?搞不好是我在幫你招兵買馬呢!」郭清清瞅著丈夫的含笑眸光里隱匿了一絲狡猾,又噗哧笑道:「你將周少剛請走了嗎?」多虧拜金所畫的人物像太逼真,使他們一眼便能認清周家的主要角色。
「思!」王之鐵一副受下了老婆要胡鬧到幾時的表情。
郭清清才不管呢!事情一旦被她碰上了,她非行俠仗義不可。
她對孤苦無依的弱女子特別心軟,救人于危難之中,連鐵哥都無法叫她抽身而去,反倒被她拉下水。
「方才見周少剛拎著兩壺酒要來為你們祝賀,還好鐵哥『聲東擊西』把他請走,否則你們吵架的內容不都被他聽去了?」
宋遲偏要與她唱反調。「我自信耳力不差,有人靠近不會不知道!
「我們來了你可不知道!构迩鍎e過頭去,拉起拜金的手,「妳放一百二十個心,既然鐵哥說這種婚禮不算,自然是不算數的。若有哪個死小孩想藉此賴定妳,沒關系,幫主夫人給妳靠,今天拜堂成親的是『黃金』,而非天龍幫的刑法堂堂主——沈拜金!」
「我知道,相信宋遲也明白!拱⒔稹虬萁鹞⑽⒁恍。幫主夫人的頑心還真重,老是故意要惹宋遲生悶氣。
遠遠的巷道響起了打更聲,室內突然的靜謐有些詭譎。
***
若說誰是他心目中最最最惡劣的女人,宋遲會毫不猶豫的投票給郭清清。
有著第三流的武功,卻有著第一流的惹事本能。容貌只是中等,卻嫁了個最上等的老公,獨得丈夫的寵愛于一身,有天龍幫給她撐腰,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她喜歡多管閑事——她自己說是行俠仗義——很好,可是,干嘛拖他的金金下水?
他愛沈拜金,從她九歲上大孤島拜師學藝,整整十二年了。他想盡辦法不讓她回天龍幫,她卻矢志效忠天龍幫,還接替其父成為刑法堂的女堂主。
他只愿帶她回大孤島成親,但她卻告訴他,天龍幫就是她的家了。
好,宋遲認了,沈拜金喜歡住哪兒,那里便是他的第二故鄉。
誰知,一個青天霹靂打下,沈拜金居然將他踢出天龍幫,害他被郭清清取笑至今。他討厭死了郭清清,而郭清清居然是沈拜金的頂頭上司之妻,只要沈拜金一天不離開天龍幫,他就必須忍受郭清清一天。
而郭清清太清楚他的弱點了,這令他忿忿不平,偏偏他又太在意沈拜金,在意到連心都發疼的地步。
像這一次,坐完月子的郭清清死沒天良的丟下兒子和老公,聲稱她已經足足悶了一整年,便單槍匹馬的跔出去溜達,這還叫賢妻良母嗎?三從四德她懂不懂?王之鐵沒有休妻簡直不算男人!
王之鐵當然是男人,但絕不會休妻!
他等了三天,打算老婆不自動回來,他就出馬去捉拿逃妻,而天龍幫上下比他更急,怕幫主又像上次一樣丟棄他們不管,只管追著老婆跑。于是,一邊涕泣幫主「愛妻如命」而不愛他們,一邊忙著發出追緝令,務必要把幫主夫人給請回來!
當跶跶的馬蹄聲傳進總壇,大家只差沒放鞭炮慶祝,因為聽說幫主已收拾好行李了。
也因此,當大家發現郭清清不是一個人回來,還帶回一件大包袱——一位身受重傷又中毒,只剩一口氣的姑娘,沒人敢多嘀咕一句,就連幫主都沒有。
郭清清因緣巧合救回瀕死的黃金姑娘,周家莊未來的大少奶奶,周允乾的未婚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個性懦弱膽小的少女,有什么理由被人追殺?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女,有何值得人圖謀?
清清只記得兇手在傷人后說了一句,「怪只怪妳不該妄想到周家莊去依親……」然后,她及時擋住兇手要刺下的最后一劍,順便將兇手送去見閻羅王。
所有的問題癥結,均指向周家莊。
今日的黃金,僅剩余的最大的存在價值,便是她與周允乾從小訂親這件事而已。顯然有人不樂意她上周家履行婚約,說白一點,就是她擋到別人的前途了!
清清想上周家莊理論,卻被王之鐵擋了下來。
「沒有真憑實據,人家反而可以指控妳誣告!
「那好,我混進周家莊查明真相!箮椭鞣蛉擞衷诋愊胩扉_了。
「以什么身分?」幫主好整以暇的問。
「黃金姑娘啊!有人不想她嫁給周允乾,瞧見原本該死的黃金突然現身,一定會露出馬腳的,到時候,看我將他大卸八塊、肚破腸流……」
「等等!」幫主大人忍耐的問:「妳要冒充黃金?妳裝得來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兒樣?」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夫人,但依她的性子,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不行嗎?」神氣的幫主夫人突然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妳能把這副表情維持一刻鐘,我就讓妳去!
不過從一數到十而已,幫主夫人便露餡了。
最后的結論是,由沈拜金代夫人出征!
沈拜金跟她爹沈公平一樣,天生就是「刑法堂」堂主的料!清澈澄明的瞳眸幽深如子夜,秀麗的臉蛋上從無多余的表情,氣質沉定如鋼,嗓音清如水風,冷笑微漾,便可以讓歹徒心驚膽戰,比起她爹的閻王臉更多了三分高深莫測。
她一點都不像黃金,但她可以冒充黃金,因為她可以把同一個表情維持很久,冷靜自持的天性使她不易穿幫。
更重要的一點,周家上下沒人了解、看過黃金。
黃家自從男主人垮臺,被府內總管串通姨娘卷款潛逃后,便兵敗如山倒,男主人氣絕身亡,女主人只好帶著女兒黃金回鄉下娘家依靠兄嫂。富有的周家并未在此時接濟她們,更沒意思接十歲的黃金回來做團圓媳婦(先迎進門,等長大再圓房)。在舅舅家看盡眾人臉色的黃金,長大后成了畏縮膽小的姑娘,母親臨死前拿出周家給的信物——白玉環,叫她上周家莊依親,并千方百計托人送了一封信給周家,提醒周家別忘了婚約,然后便死了。
只有周家的人知道黃金會上門去,所以幕后主使者必然是周家的人。
于是,沈拜金混進了周家莊。
而被沈拜金一腳踢出天龍幫的宋遲,撿拾拼湊完破碎的少男心,在厚厚的臉皮上再貼一層鋼皮,以百折不撓的精神重新踏入天龍幫,才曉得他的金金被幫主夫人給出賣了,冒名頂替去當別人的未婚妻。
那怎么行?金金是他從小就預定的老婆耶!
雖然他年紀很輕,心性卻很穩定,一旦認定了一個女人就不會再變,即使她有未婚夫,他也要把她搶過來!
所以,他也混進周家莊。由于前任周老爺的四姨娘本姓宋,他就以侄孫的名義請求周家資助,再加上他長相討喜,能言善道,于是順利成為食客之一。
呵呵~~宋遲的追妻法則第一條:謹守牛皮糖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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