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契揚手,絲竹聲戛然停止。
「少拿先皇來壓我!剐镑鹊难勰∷,玄契仍笑容可掬,「朕提醒你,先皇已死,如今是朕的天下,他看不著也管不了了!
李世運憤怒地瞪著眼前的男人!笇ο然蚀竽娌坏赖脑捘阋哺艺f!」
「有什么不敢說的?」玄契偏著頭,眸里邪氣更熾,「朕要殺你,他老人家也不會從墳墓里爬起來救你,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
「老臣忠心赤膽一心為國,輔佐年少的皇上是老臣的責任,老臣絕不會做個貪生怕死之徒!
「哎呀呀!」玄契輕叫,「朕長這么大什么沒玩過、沒見過,就是沒看過活生生的人心,朕倒想看看,李大人是多么的……忠心赤膽!」
「皇上,」秦駙馬低聲開口,「李大人是一片好意,您就……」
「住口,不然朕連你也拖出去斬了!」玄契低喝,一個旋身步回堂上,「小唐子,拿日照匕首來。」
「啊……」一旁的小太監一愣。
「朕叫你拿匕首來!」
「遵旨!剐√O小唐子恭恭敬敬地奉上匕首。
玄契看也不看的將它扔至李世運腳邊,笑容一斂。
「李尚書,朕給你兩條路,你給我聽清楚了──一是你把你的心刨出來,讓朕看看何謂忠心赤膽;二是你割下你的舌頭,作為打擾朕的雅興及出言不遜的責罰,就這兩條,你自己看著辦吧!」
此言一出,四周一陣嘩然。
「皇上……」
「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請息怒。」眾人紛紛求情。
「統統閉嘴,不然就一起陪李尚書刨心割舌!顾淅涞氐。
「昏君!」李世運顫巍巍地拾起匕首,雙眼通紅,「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當初真不該心軟的留你,擾得召邶天怒人怨!
「左一聲妖孽、右一聲昏君,你擺明沒把朕放在眼底,只叫你割舌還真輕饒你了!剐醭谅暤。
李世運哼了聲,「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洪大人說過,你必將死于天女之手,用鮮血向天下百姓謝罪!
「天女?」他冷嗤,「你是割還是不割?不敢割,朕可以幫你!
「不必了,我不想再伺候你這昏君,我要在天上看著你怎么……死!」
一道身影掠過,沒人看清楚遠在堂上的玄契是何時動作的,只覺一陣冷風拂過,匕首已盡入李世運的胸口,他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直勾勾地瞪著玄契。
「啰唆!剐醯驼Z,白皙如玉的手一轉,真的刨出他的心。
「也不過同個樣子,沒什么特殊的嘛!」在眾人的驚駭中,他丟下匕首,接過小唐子送上的白巾拭手,「真臟!
「李、李大人……」
原本歡樂的大殿染上血腥,玄契全無興致地大步離開。
。
玉石雕砌的浴池做成五片花瓣貌,溫熱的水泛著薄薄的霧氣。玄契放下長發,讓小唐子伺候沐浴。
烏亮的青絲隨著水波飄浮,原本陰柔的五官在熱氣的渲染下更顯邪美。
「皇上,」小唐子是名年約十三、四歲,機靈可愛的少年,「李大人的家人想將李大人的遺體帶回去,在等您的意思!
「……」玄契閉著眸,不置可否。
「皇上?」小唐子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他們想帶回去就帶回去吧!免得礙了朕的眼。」玄契的口氣沒有起伏地道。
「遵旨!
「不過……」玄契的唇瓣勾了抹好看的弧,「心和匕首給朕留下!
「皇上,」小唐子一驚,「這樣李大人不就死無全尸……」
「他們如果不要也行,尸體就扔了喂朕養的虎吧!」
「是,奴才會轉告他們。」暗暗嘆口氣,小唐子安靜下來。
的確,就某方面來說,李大人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可是當年他和洪、吳兩位大人對先皇的諫言,卻是他們為官生涯中最大的罪孽。因為他們對神佛之說的迷信,好幾次都差點逼死年幼的玄契。雖然他福大命大平安康泰,但是當時的玄契卻真的是被折磨得僅剩半條小命。
在小唐子的認知中,應該沒有一位皇子的童年會在鞭笞及責罵中長大,可是玄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穿的吃的用的,甚至住的都比他這個小太監還不如。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被先皇打得一身是傷的玄契躲在宮殿旁的梁柱下,明明疼得臉都青白了,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在宮門的另一頭,卻還傳出三位大人要先皇將他斬首的諫言,那時玄契絕望憤恨的眸光,他從不曾忘卻。
這往事,原本該冰封在玄契心里,如今卻因為登基為皇而重新揭開傷疤,皇上這么做的原因,他真的能夠體會。
始作俑者明明是他們!
從他八歲跟隨皇上,玄契過去的點點滴滴,他都再清楚不過,那段隱藏在華麗宮殿之中不為人知的歲月,不能浮出臺面的丑惡人性,造就日后皇上的心狠手辣。
只不過……他擔心這樣偏激的皇上終會失去人心。
「你聽過天女的傳言嗎?」方才李世運說的話還在玄契腦海里轉,心里頗不是滋味。
「有聽說這謠傳,」小唐子飛快收回遠揚的思緒,偏頭想了想,「他們說的天女是和皇上同個生辰八字的女孩子,可以為召邶國帶來十五年的富足!
聞言,玄契挑眉!该髅魍瑐時辰出生,她就帶來十五年的富足,朕就帶來二十年的天災人禍,老天還真不公平!」
「皇上,這是迷信!
「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罷,李世運死前都說了,那女人會拿朕的血向天下人謝罪,朕聽起來就不高興!剐跗财泊健
小唐子身后的寒毛一根根豎起。
「傳達朕的旨意,凡是跟朕同年歲的女人,全殺無赦!剐鹾敛华q豫的做下這項決定。
「皇上?」小唐子慘白了臉,早知道他就不說了,這會害死多少人。
「嗯?」玄契睨他一眼。
「沒、沒事。」小唐子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個兒多嘴,造孽!
「這么愛打要不要朕找人幫你?」
「不用了,皇上!
「朕要起來了!
「是。」小唐子手腳利落地取來長袍覆上他光裸的身子。
皇上更衣沐浴一向都由他伺候,一般宮女是近不得玄契的身。
讓小唐子拭干頭發后,玄契隨手拿本書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休息,一點都不想為處理朝政而煩心。
反正這不是他要的天下,就算百姓都死光了和他也沒有干系。
「凈玥姑娘,妳最近要小心點,」常來上香的徐大嬸小聲叮嚀,「最近外頭不平靜,官差全在抓像妳這個年歲的女孩子。」
「抓去做什么?」凈玥不解的問。
徐大嬸偷偷比出個殺頭的動作。
「……」黛眉緊鎖,凈玥心頭一驚。
「妳不常在外面走動,所以不知道,」徐大嬸拉著她到旁邊去說,「因為年頭不好搞得天怒人怨的,很多人都在說當今皇上是妖孽轉世,會帶給召邶國災難。最近民間更流傳有天女降世,不但會殺了昏君,還會帶給召邶十五年的國泰民安。」
「這些都是……」
「我知道,迷信嘛!」徐大嬸抹了把汗,覷了眼莊嚴的佛像,「可是妳知道人心就是這樣,總得找個寄托,既然無法改變事實只好寄望神佛。而今的皇上暴虐無道,有個天女好教大家安心!
「就因為這原因,皇上下旨殺掉同年歲的女子?」她簡直不敢置信。
「是呀!好在妳這兒地處偏遠,官差也懶得上來,不過妳還是小心一點好!剐齑髬鹛嵝阎。
凈玥菱唇抿緊。有這樣的皇帝,難怪人心惶惶。
「不過算起來,這年頭真的是一年比一年糟喔!」收拾敬奉的蔬果,徐大嬸長吁短嘆的。
「日子總得要過。」凈玥朝她微笑。
「唉!最可憐的還是吳老頭!剐齑髬鹣肓讼,不禁搖頭。
「吳老伯?」凈玥有絲擔心的問。
「前些日子官府傳來消息,說大海在皇都病死了,本來想說起碼還有個小海在,可以孝順他老人家,哪知……唉……」
「小海怎么了?」
「昨天夜里官差帶人把小海押走了,他們說建造問天臺的人手不夠,還要再添壯丁!拐f完,徐大嬸又嘆了口氣。
「那吳老伯不就成了一個人?他年紀那么大了,又不能下田,生活該怎么辦?」凈玥臉上凈是憂心。
「是呀!我今天來上香時,就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門口哭,瞧上去可憐極了。我還在跟我老伴說,當年我們都在怨說怎么生不出兒子,只生了三個丫頭,不過現在倒慶幸生了丫頭,不然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都教人給折磨死了!
「我去看看他!箖臬h不再聽她叨念,轉身就要離開。
「凈玥姑娘,妳去哪兒?」徐大嬸一時想不明白。
「我去看看吳老伯!
徐大嬸趕緊制止,「萬萬不可!不是和妳說過現在官差抓得緊嗎?妳千萬不能下山。」
「可吳老伯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他……」凈玥怎么也無法放心。
「凈玥姑娘,妳真好心,說妳是天女下凡一點也沒錯──啊……不!」她驚叫,「不能說妳是天女,到時害妳惹上麻煩就糟了。吳老頭有我和老伴顧著,妳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徐大嬸安撫的拍拍她的手。
「……」凈玥仍是攢著眉,煩惱著。
「別擔心,妳若莽莽撞撞的下山,只會替妳的師父們帶來麻煩。」徐大嬸只好這么說了。
「我知道了,那吳老伯就拜托徐大嬸照顧了!箖臬h一福。
「說什么拜托?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鄰居,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我走了,妳自己保重!剐齑髬鹩殖鹱姘萘税荩排ぶ鴮挻蟮姆释坞x開。
凈玥咬著唇目送徐大嬸離去,翩然轉身走入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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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在看什么?」寶殿的另一頭,雅致的八角亭里,坐著一名貴氣逼人的俊美男子,他身旁模樣可愛的小廝開口問道。
「沒什么!箍∶赖墓邮栈匾暰,勾了抹意味深長的笑。
小唐子好奇地探頭望了望,沒半個人影。
皇上也真奇怪,說宮里悶要到處走走,什么不看,卻偏偏喜歡找那種高聳入云的名山,爬得他腳都快斷了,也瞧不出哪里好玩。
日照微微偏西,已是接近日落時分。
「公子,時候不早了,要不要下山找個地方投宿?」小唐子問。
「不,再多留一會兒。」玄契站起,手中的玉骨扇輕搖,緩步往大殿后方走去。
「公子,等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小唐子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上他。
「不好走,就留下來吧!」玄契一點也不以為意。
「?」小唐子苦著臉,「公子,這、這不好吧!這是間尼姑庵耶!」
「朕是皇上,天下還有朕留不得的地方嗎?」玄契哼笑。
「是……」小唐子苦著臉應聲。
拐個彎,越過前方的大雄寶殿及廂房,納入眼簾的是古木參天、絲瀑飛泉的幽境美景。
「哇!別有洞天!剐√谱诱UQ圩呷脒@地方,涼風迎面襲來,霎時暑氣全消。
玄契站定,妖魅的鳳眸停留在不遠處戲水凈身的女子。
「公子。」小唐子瞪大眼,旋即機靈的閉上嘴巴。
這才是皇上的目的吧!
「沒想到斬了那么多人,真正的天女反而在這兒被朕給遇上了!剐踵。
「?」小唐子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才該被拖去斬首才對,」徐大嬸和凈玥方才的談話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顯然此地的衙役辦事不力!
「公子,要奴才去報官嗎?」
「免了,」玄契輕笑,「朕想看看天女長得什么樣子?」
「是。」小唐子仰頭看了他半晌,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錯。
玄契示意小唐子留在原地等候,徑自邁開優雅穩健的步伐朝女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