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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奇緣 第十章
作者:岳盈
   
  承祀睡了一個好眠。

  仿佛他沒有在黎明時分送趙珊回去時遇上她父親,仿佛趙天鳳沒有冷著一張臉叫他補(bǔ)完眠后去見他。

  他的心情是篤定的。

  當(dāng)一個男人決定了自己的生活目標(biāo),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撼動他。

  起身梳洗完畢,吩咐況嫂將今晨他交代的點(diǎn)心準(zhǔn)備好,正打算趕往趙家時,況麗的尖叫聲從前廳一路喧騰而來,他好奇地走出房間張望。

  陽光下,一身鵝黃女裝的趙珊美的令人屏息,承祀在炫目的驚艷中,快步迎向她,耳中還傳入況麗指著愁眉顰蹙的趙珊“你……你……”地叫著。

  “珊兒,你怎么來了?”他小心地扶住她嬌柔的身軀。

  “我……”趙珊正待答話,況麗還在一旁“你……你……”地喊個不停,老況看不過去,連忙制止孫女。

  “阿麗,別這么不禮貌地指著人家!

  “可是爺爺,他……她……”

  “她怎樣?又不是不認(rèn)識?趙小姐常來啊!

  “況爺爺……”

  “老況!”

  趙珊和承祀同時對老況喊著,一個表情驚異,另一個眼里飛進(jìn)一抹恍然。

  “老況,你早知道了!背徐胫缚氐馈!熬尤徊桓嬖V我,你明知道我——”

  “咦?我以為少爺早知道了!崩蠜r故作驚愕道,眸里閃過一抹狡黠。

  “你這個老奸巨猾的……”承祀咬牙切齒。

  “少爺這話有待商榷,老況什么都沒做啊!彼麩o辜地為自己辯駁。

  就因?yàn)樗裁炊紱]做才可惡!承祀微怒地想。

  憑趙珊的聰穎,很快地領(lǐng)會到老況早就知道她的女兒身份,她感激地看向老人家,謝謝他沒有拆穿她。

  “承祀,你別怪況爺爺,我有急事要跟你說。”

  “珊兒,什么事?”面對那張燦若朝陽的嬌顏,承祀自然換上和顏悅色,眸光無限愛憐。

  “爹他知道了。”她小聲地道。

  “我知道。他叫我睡飽后去你家。”

  “你什么時候遇到他的?”趙珊緊張地問。

  “就在我送你回家后,轉(zhuǎn)身往回走時遇見的!

  “那他有沒有……”

  看趙珊這么慌張,承祀心疼地?fù)е参康溃骸拔也皇呛枚硕苏驹谶@里嗎?放心好了,你爹不會對我怎樣的。對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早上爹要娘來跟我說,叫我以后晚上不要跑出去。娘暗示我爹知道咱們的事,我……”

  “你爹沒罵你吧?”承祀擔(dān)心地問著。

  “沒有!壁w珊搖頭,“他什么都沒說。今早我起床時沒遇到他!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承祀十分鎮(zhèn)定。

  “哎呀,我是怕爹誤會了我們……”她懊惱地嚷到一半?yún)s及時掩住嘴,因?yàn)槔蠜r正拉長耳朵聽著,她害羞地紅了臉。

  “老況,我跟珊兒回她家去。”承祀睨了老況一眼,交代道。

  “少爺和趙小姐慢走啊。”老況興高采烈地送走兩人,嘴已笑得合不攏。他得趕緊給老爺寫封信,少爺?shù)幕槭略撧k了。

  他哼著曲兒,不理會仍在那里念著“她怎么會是女的”的麗兒,自顧白地往房間走去。

  把那對聒噪的母女趕走后,趙天鳳頓時覺得耳根子清靜不少,書房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那位等著他興師問罪的快樂男子。

  沒錯,君承祀簡直像偷了腥的貓般笑得合不攏嘴,一點(diǎn)都不像偷人家女兒,準(zhǔn)備面對女方父親怒氣的男子。

  “你打算怎么做?”他端起父親的架子,兇惡地瞪視他。

  承祀氣定神閑,一派雍容。

  “我要娶她,守候她一生,帶她游遍天下!

  除了第一項(xiàng)外,倒跟他不知道珊兒的女兒身份時承諾的一樣。趙天鳳為此有幾分欽佩他,但他不打算因?yàn)檫@點(diǎn)就便宜地饒過他。

  “你憑什么做到這些?又憑什么認(rèn)為我可以放心地將珊兒交給你?”

  “君某名下的產(chǎn)業(yè),或許不能提供珊兒富貴如皇族的生活,但足夠珊兒衣食無缺。而且我是真心愛她,此生不渝!彼\懇地答道。

  君承祀謀定而后動的性格,趙天鳳十分欣賞,對于他還花了些時間計(jì)劃婚后事宜,也感到滿意,不過有些事他還是得提醒他。

  “我信任你會好好對待珊兒,問題是你打算這輩子都帶她四處游歷、漂泊嗎?”

  “當(dāng)然不是。我想花個一兩年的時間,帶珊兒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后我們會回到岷山安定下來。珊兒喜歡這里,我也喜歡這里!

  “我跟你說不要太遷就她。這孩子就像她娘一樣得寸進(jìn)尺,你答應(yīng)這個,她又會要求那個,永遠(yuǎn)沒完沒了。當(dāng)年我好不容易說服她到四川隱居,盡管懷里抱著疏影,她卻游興不改,還想慫恿我到西疆,最后是有孕在身,才……”天鳳懊惱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嘮叨了起來。當(dāng)年拜訪岳父大人時,老人家也是以一種既驕傲又無奈的口氣喋喋不休地?cái)?shù)落著自家的女兒,而自己就像君承祀這樣不以為然地唯唯諾諾。

  難道這是每個父親在嫁女兒時,面對準(zhǔn)女婿的毛?而這個準(zhǔn)女婿,顯然是把準(zhǔn)岳父的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了!

  為了不討人嫌,天鳳識相地轉(zhuǎn)移話題!俺徐,有你為婿,我也沒什么好挑剔的。不過——”

  他拉長的尾音,讓承祀整個人戒備了起來。

  “婚姻不是兒戲,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頓了下,見承祀緊蹙起眉,顯得有些為難,天鳳察言觀色,心下了然,仍繼續(xù)道:“我不要求華麗的婚禮,但總要知會令尊一聲吧!

  “嗯!背徐氚脨赖貞(yīng)了聲。

  “承祀……”天鳳溫和地看向他!拔乙恢焙芎闷婺汶x家在岷山落腳的原因。如果不為難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提起往事,承祀心里有幾分惆悵,既然已決定要和趙珊共結(jié)連理,此事當(dāng)然不好瞞著趙天鳳,于是,他簡單扼要地將兄弟鬩墻的種種原由述說了一遍。

  “嗯,你能看破名利,拋棄一切離開君家,顯見你是個重情義的血性漢子。我總算能放心將珊兒交給你了?墒遣还苣愀钭鹩卸啻蟮牟挥淇,終究是父子天倫,總不能兒子成親,做父親的卻毫無所悉吧?我不要求任何聘禮,也毋需勞師動眾的將珊兒迎娶回你老家成親,畢竟珊兒是嫁給你,不是嫁給君家,不過禮不可廢,這件事情一定要讓令尊知道。”

  “晚輩明白,晚輩會寫信稟明家父!背徐胄睦镉凶V,就算他不說,老況也會通知父親。

  “如果令尊不反對的話,就由我來決定婚期。雖然我是主張簡單的婚禮,可一些至親好友不能不知會。我已寫信召回珊兒的大姊和弟弟,還有她的娘舅……”想到玉芝的幾位兄長都是好熱鬧的人,天鳳有些頭疼,上回他們?nèi)ツ暇┌菰L時,差點(diǎn)被堵在那里回不來了。

  “但憑前輩做主!

  “你也別叫我前輩了,改口叫我岳父吧。”

  “是,岳父!

  聊到這里,接下來的話令天鳳覺得不好啟齒,卻是非說不可。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熱戀中的男女就像是埋好引線的炸藥般,極容易一觸即發(fā)。君承祀終究是血性方剛的年輕男子,咋夜沒碰珊兒,不代表他能一直遵守禮儀到成親之后。據(jù)他自己的經(jīng)驗(yàn),這是非常困難的。

  “你和珊兒成親之前,最好保持距離!彼氐馈

  承祀一聽即心領(lǐng)神會,俊臉微紅。

  想起昨夜的越禮,看遍、吻遍、撫遍了心愛女子曼妙的胴體,只差沒僭行周公之禮。他不怪趙天鳳未雨綢繆,畢竟他對趙珊的渴望已瀕臨爆發(fā)邊緣,能不能忍到洞房之夜,連他都沒把握。

  他心虛地垂下眼瞼,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決定婚事之后,這對未婚夫妻身邊大多時候都有第三者跟著。盡管承祀有些懊惱,卻也無可奈何,僅能利用少數(shù)幾次短暫獨(dú)處的時間,吻得趙珊全身乏力地癱軟在他懷里,稍稍宣泄相思之苦。

  這一日他們從湖邊回來,走到趙家門口,承祀看左右無人,將趙珊拉進(jìn)懷里,俯下唇熱烈吻著她。彼此的喘息聲、心跳聲互相應(yīng)和,周邊的鳥聲啁啾、蟬聲唧唧,和掩著嘴的悶笑聲……都變得無關(guān)緊要。

  掩著嘴的悶笑聲?

  趙珊又驚又惱地推開承祀,那聲悶笑實(shí)在是太熟悉了,而且是可惡透頂?shù)哪欠N。

  “阿珞!”她氣憤地轉(zhuǎn)身面對倚在門上光明正大窺視的俊朗男子,那張和她十分相似的臉容上,正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容,朗如星辰般的眼睛充滿興味地瞅著她和承祀。

  “羞羞羞!”趙珞刮著臉頰取笑,視趙珊兇惡的眼光如無物,一副頑童模樣!皣K嘖嘖!幾個月不見,你就學(xué)人家親嘴!

  “阿珞!”她面紅耳赤地吼他。

  “叫得這么親熱想我啊!”他跳到趙珊面前,擠眉弄眼地道:“該不會是知道我今天回來,特地演出這香艷的一幕來歡迎我吧?”

  “你……你還說!”她惱羞成怒地出掌打他,趙珞俐落地閃開,跟她過了數(shù)招,最后趁她一個不留神,曲起胳臂勾住她頸子制住了她。

  “哈,你輸了!”

  “不算啦,咱們再來一次!壁w珊撒賴。

  “再幾次你還是輸!

  “比箭法跟輕功我就不輸你!

  “我干嘛跟你比你會贏的?你現(xiàn)在落到我手里了,乖乖喊聲哥哥我就放你。”

  “你明明是弟弟,就算我被你暴力脅迫地喊你,也改變不了事實(shí)!

  “誰說的?別以為你搶先出來就能做老大!瞧,我塊頭比你高,手臂比你粗,隨便問個人都會說我看起來比較像大哥!壁w珞趾高氣揚(yáng)地道。

  “論長幼是分出生順序,誰跟你比塊頭了?你快放開我,不然有你苦頭吃了。”趙姍不屑地嗤笑。

  “什么苦頭?”趙珞笑得更猖狂,眼光有些輕視地看向在一旁緊蹙著眉的文雅男子!半y道你想叫我這位準(zhǔn)妹夫幫忙?”

  “什么妹夫?是姊夫才對!”趙珊糾正他!胺攀掷!”

  “不放,除非他承認(rèn)他是妹夫!壁w珞狡黠地笑著,手臂緊鎖住趙珊脆弱的頸子,示威地看向承祀。

  “噢,好痛!

  趙珊痛苦的輕喊,令承祀再也沉不住氣。明知道他們姊弟是鬧著玩的,他卻無法坐視趙珊被欺負(fù)。

  “請你放開她!睌z人的怒氣自他眼中輻射而出,溫雅的俊容凜然生威。

  趙珞詫異地看他一眼,這才領(lǐng)悟到眼前的男子并非文弱書生,他瞇眼估量他,決定稱稱他的斤兩。

  “想要我放人,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呢!”他輕視地哂笑。

  承祀冷淡地撇了撇唇角,未見他身形移動,一掌已襲到趙珞面前,趙珞帶著趙珊往后退,趙珊乘機(jī)張嘴在趙珞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哎唷!”趙珞吃痛地放開她,接著趙珊很不淑女地踹了他一腳,害他狼狽地跌在地上!昂煤莸呐!”

  “你自找的!”趙珊惡聲惡氣地瞪他。

  “兩個打一個不算!

  “誰打你了?”趙珊手拔在腰上,俯身嘲笑他!笆俏乙Я四阋豢,又踹了你一腳,承祀可沒碰你一下!

  “你……還沒嫁過去呢,就護(hù)著他。好過分!”

  “你說什么?”趙珊惱怒地想踢他,卻教他眼明手快地閃開了。

  “喝,別以為你有靠山幫忙,就可以這樣耀武揚(yáng)威的。我也要找人來幫我!”趙珞不甘示弱地道。

  “不服氣就趕緊找個嬌滴滴的小弟媳來幫襯你啊!”趙珊偎向承祀,笑得可甜了。

  “別以為我不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嬌脆的輕柔嗓音從門里傳來,承祀的眼睛像被炫目的陽光刺到,只覺得來人生得極為嬌美,一雙如秋天的晴空般清澈明朗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睨向他,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趙珊發(fā)出喜悅的驚叫,投入絕色的美人懷里。

  “大姊,你怎么會在這里?”

  “珊妹!笔栌皭蹜z地?fù)崦妹萌崮鄣哪橆a。“一個半月前爹捎信給我?guī)湍悴赊k嫁妝,等我和你姊夫張羅好一切后,又接獲爹來信告知你即成親的事,我跟你姊夫連忙找了珞弟一起回來!

  “原來爹……”趙珊臉一熱,承祀和爹商議婚事還不到一個月,爹卻早在這事之前便著手安排婚事細(xì)節(jié)了,難道爹會未卜先知?

  “大姊,你看阿珊欺負(fù)我啦!”見疏影一味呵護(hù)趙珊,趙珞有些吃味,乞憐般地舉著齒痕清晰的手臂到疏影面前。“這是阿珊咬的!彼鏍。

  疏影掩唇輕笑,嬌媚地橫了趙珞一眼,“男子漢大丈夫,咬一下不會死的!

  “話不能這么說,會疼呢,姊。”趙珞委屈地扁起嘴,控訴地看向承祀!八麄儍蓚欺負(fù)我一個!”

  疏影唇間逸出咯咯嬌笑。

  “向來只有你欺負(fù)人,這會怎么被人欺負(fù)了?我可憐的珞弟,這回可吃到鱉了!

  “姊,怎么你也跟著阿珊取笑我呢?”趙珞氣憤道!八懔耍乙フ倚性奇⒎蛟u理!

  “回來!”她不怒而威地睨向趙珞,似笑非笑地說:“你說你姊夫是聽你的,還是會聽我?”

  趙珞聞言俊臉垮了下來,誰不知道行云姊夫有多疼愛疏影姊。疏影姊要他往東,他連往西的那個意念都不會產(chǎn)生。

  疏影不理會趙珞郁卒的表情,顧盼生妍的美眸轉(zhuǎn)向承祀,不客氣地打量起他來,最后滿意地輕笑道:“君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材,怪不得珊妹對你情有獨(dú)鐘!

  趙珊撒嬌地看向承祀,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做無言的交會。她甜甜地一笑,為承祀介紹:“這位便是我大姊!

  “原來是楚夫人,珊兒提過你好幾次!彼瓰槎Y。

  “唷,你談情說愛還把我掛在嘴邊啊!笔栌叭⌒λ。

  “姊……”趙珊不依地賴在她懷里撒嬌。

  “害臊啊?”疏影刮著她的臉輕笑,目光再度停留在承祀身上!傲钚趾土畹芤瞾砹,君公子知道嗎?”

  “什么?”承祀顯得十分震驚。

  “我們是在成都碰面的,一道上山后,令兄和令弟便前往你住的地方。你們沒遇上嗎?”

  “我跟承祀去湖邊散心后,便回來這里了,承祀當(dāng)然不知道!壁w珊解釋完后,轉(zhuǎn)向承祀溫柔地說:“你快些回去招呼他們吧!

  承祀眼光陰晴不定,心里有些矛盾。雖然三人是手足至親,然而他們兄弟之間的嫌隙卻不足為外人道。

  “承祀,你不能避著不見他們!壁w珊走到他身邊勸道。

  “珊兒……”承祀無奈地嘆了口氣,拉她進(jìn)懷里,想從她充滿了解的堅(jiān)定眼眸里尋到力量。那雙毫不矯飾的晶瑩美眸,如他所愿地安定了他煩躁的心情。

  “那我先回去,明兒個再來看你!

  “嗯!敝钡匠徐氡幌﹃栍鄷熇瞄L長的身影再也看不兒了,趙珊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光。

  趙珊說得對,他不能不見他們。承祀認(rèn)命地走進(jìn)大廳,兩雙和他極為酷似的眼眸不約而同地投向他。

  “你們來做什么?”他不耐煩地找了個最遠(yuǎn)的角落坐下。

  “二哥……”如意敏感地察覺到兄長的敵意,他綻出招牌笑容,試著想化解兄長的不快!暗拥蕉绲募視蓝缫捎H的事十分欣慰,特命我陪同大哥來為二哥提親——”

  “不用這么麻煩!背徐氪致实卮驍嗨脑挕!霸栏复笕艘淹馕液蜕簝撼捎H,那些繁文褥節(jié)能免則免!

  “話不能這么說。”如意圓滑地道,看了一眼始終不發(fā)一言的大哥君天行!岸绯捎H是君家大事,趙伯父不拘小節(jié)是一回事,君家卻不能禮數(shù)不周到,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得有的。所謂的長兄如父,由大哥親自登門為你下聘是最適宜的。二哥……”

  君承祀闔起眼瞼數(shù)到三下,心里的惱怒未曾稍減。光看這兩張臉就夠他火大了,遑論讓他們插手管他的婚事。

  “我的事不用你們管!”他一字一字地從齒間清楚地迸出話語。

  “二哥!”如意千算萬算都料不到承祀會對他發(fā)脾氣,不禁蹙起漂亮的臥蠶眉,倍受傷害地問道:“你是不是對小弟有什么不滿,為什么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哼!”承祀故意扭頭不看如意,他無辜的眼神鐵定會讓他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責(zé)怪如意,他不過是把對死去祖父的不滿遷怒到如意身上,他是無辜的。

  “二哥,是不是小弟做錯了什么?”如意走到他面前,忍氣吞聲地追問。

  眼角余光捕捉到他向來不忍呵責(zé)的俊秀可愛臉龐,承祀對自己的壞脾氣感到慚愧。如意為他的婚事不遠(yuǎn)千里而來,他這么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罷了,從來都不曾拒絕過他任何事,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何況,他也不曉得要如何解釋心里的疙瘩。

  “隨便你!”他霍然站起身,走向門口。

  如意及時拉住他胳臂,將他不情愿的身子按回椅子上。

  “二哥,真的要隨便我嗎?”他偏著頭看他,眼中多了分淘氣!安慌挛肄k砸了你的婚姻大事?”

  “反正你高興就好。”承祀一副于己無關(guān)的模樣。

  “二哥既然這樣信任我,小弟就義不容辭地全權(quán)處理了。”如意笑容燦爛!安贿^,二哥難道不想知道小弟會將這場婚禮辦得如何風(fēng)光嗎?”

  “你別太過分了!”承祀眉一擰,“我只答應(yīng)你到趙家正式下聘!

  如意一哂,對兄長的惡聲惡氣不以為意,慢吞吞道:“天鳳公子是武林第一奇才,正式下聘不過是表達(dá)君家對這門親事的誠意而已。不日之內(nèi),我岳父大人會親自上山說媒,取得趙伯父同意之后,選定吉日下聘!

  到目前為止,承祀除了些許不耐煩外,倒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

  如意暗暗松了口氣,繼續(xù)道:“再來就是決定迎親的日期。從趙小姐出閣,到進(jìn)君府的吉辰都必須仔細(xì)推敲,上回我娶唐滟時有了經(jīng)驗(yàn),應(yīng)該不難掌握……”

  承祀越聽臉色越難看,他瞪向如意,沒好氣地道:“我要就地成親,你那些娶親經(jīng)驗(yàn)還是留著自己用好了!”

  “二哥,你說什么?”

  “我不會再回到君家,我和趙珊會在岷山完成婚禮,你不用費(fèi)事了!”他倔強(qiáng)地看進(jìn)如意眼中。

  “那怎么行?”

  “當(dāng)然可以!背徐肜湫。

  “二哥……”如意心念電轉(zhuǎn),急著想說服他。“你可以不理會爹的心情,也可以不在意君家會因此事受到天下人議論,卻不能不為趙小姐設(shè)想;橐鍪桥艘惠呑拥拇笫,你有義務(wù)給她一個適當(dāng)?shù)幕槎Y。依照禮俗,趙小姐必須進(jìn)君家門拜祭祖先后,才能成為君家的新婦。你跟她私自在岷山完成婚禮,根本于禮不合,教趙小姐以后如何面對世人?”

  “趙珊是嫁給我,又不是嫁給君家!再說婚禮由她父親主持,并沒有什么不合禮之處!背徐肴匀皇止虉(zhí)。

  “二哥,莫非你要入贅趙家?否則怎能只由天鳳公子主婚便算。你將父親放在哪里!”如意氣急敗壞道。

  “反正他根本也沒在意過我……”

  “二哥,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自從你留書表示不再回君家后,父親日夜掛念著你,你怎么可以認(rèn)為他老人家不在意你呢?”

  “事實(shí)如此。他心里只有大哥、只有你!

  “二哥……”

  “承祀,你到底當(dāng)不當(dāng)自己是君家的一分子?”君天行終于打破岑寂,端出為人兄長的威嚴(yán)質(zhì)問他。

  訝異地轉(zhuǎn)向那張和父親十分相似的端肅臉容,承受他責(zé)難的質(zhì)疑,承祀下巴的肌肉僵硬地抽動,嘴角乖戾地下垂,自嘲地回道:“問題不在于我是否當(dāng)白己是君家的一分子,而是君家根本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二哥,你怎能這么說?”如意激動地喊著!盁o論是我、大哥或爹,我們心里全惦記著你,你不可以這樣說自己!

  “是嗎?”承祀漠然的眼光深處有抹難以言喻的傷痛,他勾唇冷笑。“自小爹就懶得看我一眼,連向來疼愛我的爺爺,都在臨終時擺我一道,認(rèn)為我終究朽木難雕,難成氣候。既然他們都認(rèn)為我一無是處,我回去有什么意義?”

  “二哥,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意震驚。

  “不是嗎?”承祀怨恨地看向他!盃敔斪詈筮x擇將玉龍令交給你,就是最好的答案。他認(rèn)為我根本不夠資格接掌君家,他看不起我!”

  “二哥,你完全誤會了爺爺!比缫庠囍霝檫^逝的祖父辯白。“爺爺是看出了尹青霞的野心,明白若讓你和大哥繼續(xù)爭斗下去,君家將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所以才將玉佩交給我……”

  “你不用替他說話。他費(fèi)盡一切心思栽培我,最后卻選擇放棄我,一定是認(rèn)為我沒有能力統(tǒng)御君家。”

  “二哥,不是的。爺爺是太愛你了,他看出被卷進(jìn)權(quán)力爭奪戰(zhàn)中的你根本不快樂,他想要幫你……”

  “把玉龍令交給還是個孩子的你,便是幫我?”承祀感到好笑,眼中有著深深的怨恨。

  “二哥,如果你是為了玉龍令,為了君家的權(quán)位,那我可以——”

  “誰希罕那些了!”聽如意這么說,更令承祀忿忿不平。“我在意的是爺爺在臨終之前都不肯跟我把話說清楚!他分明是看輕我,認(rèn)為我沒能力接掌君家——”

  “少爺,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老況突然出現(xiàn)在廳門口,滿是皺紋的眼眸射出深刻的沉痛,雙拳緊握!袄咸珷斂墒菍⒛惝(dāng)作心肝肉哪。夫人難產(chǎn)過逝,老太爺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們娘倆,不惜跟他唯一的兒子作對,定要立你為君家的繼承人。老太爺親自教養(yǎng)你,對你期望甚深,可是你總是遙望窗外,神情悲傷不快樂,老太爺嘴里不說,心里卻明白你的苦。他知道你渴望父愛和兄弟之情,他知道你實(shí)際上是個熱情坦率的孩子,他卻一手塑造了你冷傲孤僻的性格,他為此深深自責(zé)。

  他明知把你困在君家會讓你永遠(yuǎn)都不快樂,可是他得了重病,無力再為你做妥善安排,加上察覺了尹姨娘的野心,他若將玉龍令交給你,必會加深你和老爺?shù)膶α,掀起一場父子相殘的腥風(fēng)血雨,再三斟酌之下,他才會將玉龍令交給三少爺。老太爺不是看輕你,而是太愛你了……”最后一句話,他說得聲嘶力竭,泣不成聲。

  承祀如受電極地僵立當(dāng)場。一陣悔意襲上心頭,他不該懷疑爺爺?shù)挠眯模瑺敔數(shù)乃魉鶠槎际菫樗谩?br />
  “二哥,你要相信老況的話。爺爺將玉龍令交給我是不得已的。他老人家知道你跟大哥一樣疼愛我,唯有玉龍令在我手上,才可以阻止這場手足相殘。他并不是看輕你的能力,而是不想你變成一個為了權(quán)勢而泯滅人性的屠夫;他太愛你了,不愿你終生都不快樂,他……”

  “別說了,如意!背徐胗X得沒臉面對弟弟!皩Σ黄,我不該為了對爺爺?shù)恼`會而嫉妒你。我以為連最愛我的爺爺,到最后都拋棄我,然后選擇你,我……”

  “二哥,都過去了,你別多想!比缫庥褠鄣乇ё⌒珠L安慰!凹热徽`會解開了,你是否愿意跟我和大哥回到君家?爹真的很掛念你呢。”

  “這……”承祀心里仍有個結(jié)難以解開。

  “二哥還有什么不痛快?如果你想接掌君家,我可以——”

  “如意,當(dāng)我離開君家時,我便決定放棄所有的權(quán)位。那些虛名浮利從來不放在我心上,之所以持續(xù)跟大哥作對,完全是為了眾人的期望,讓我騎虎難下!

  “那你是因?yàn)椤?br />
  “還是不諒解我這個做大哥的嗎?”天行插嘴道。他莫測高深地直視承祀!澳愎治业玫礁赣H全部的寵愛,又不顧手足之情跟你周旋到底,你是為了這些事怪我嗎?”

  “不!背徐胙酃鈴(fù)雜地看著他。

  “承祀……”天行溫和地對他解釋!拔抑院湍懔帲菫榱瞬蛔屢嘞紓ο梢毯腿缫,并不是為了君家的權(quán)位。過去的嫌隙都隨著尹青霞離開君家而過去了,你就不能忘記以往的恩怨嗎?”

  “我……”

  “還是你仍在意父親對我的寵愛?”天行察言觀色,謹(jǐn)慎地挑選字眼。他嘲弄地?fù)P起唇角,“老實(shí)說,該嫉妒的人是我才對。盡管過去父親是冷淡了你,如今他卻有意彌補(bǔ)這段天倫之憾,不像我始終得不到爺爺?shù)恼J(rèn)同。那老家伙兩腿一蹬,一點(diǎn)都不給我機(jī)會向他證明庶出的自己同樣是優(yōu)秀的君家子弟!

  “大少爺,其實(shí)老太爺私下也很欣賞你,只是不想跟老爺示弱,所以才一味冷淡了你。”老況忍不住說出實(shí)情。

  “真的嗎,老況?”天行朗笑,對于爺爺和父親的斗氣感到有趣。

  “二哥,君家上下都真誠希望二哥能夠回去,你就不要再固執(zhí)了嘛!比缫鈩竦。

  承祀也不想再頑固下去,可是心里的那個疙瘩……

  “如意,你跟老況先出去,我有話想跟大哥說!彼麤Q定私下問個清楚。

  如意遲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天行,在確定兩人不會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打起來,才偕同老況離開大廳。

  “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跟我說什么?”天行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問。

  “嗯……”塵封已久的記憶重新躍進(jìn)腦中,承祀習(xí)慣地蹙緊眉!澳闶欠襁記得你娘過逝那年的事?”

  “什么事?”天行好奇了起來。

  “就是……”回溯過往,承祀無法分辨此刻繾綣于心的情緒是羨是妒,抑或是純?nèi)坏奶摕o。昔日困擾心頭的暖昧一幕,仿佛已無關(guān)緊要,只是單純地想知道答案!坝幸粋深夜,我行經(jīng)花園時聽到女人的哭泣聲。我躲在茂密的枝葉間,窺伺哭泣的女人,不久,另一道腳步聲響起,我看見你擁住那個女人安慰她,月光照出仙姨哀怨的眼光、掛滿淚痕的美麗臉龐……”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得讓天行早已遺忘了。他若有所思的眼光投向承祀,訝異他會在這么久之后,提起這件往事。

  “那時候爹做了許多對不起仙姨的事。仙姨在眾人面前強(qiáng)顏歡笑,以至于連我都沒注意到她心里的憂傷。那夜我也是被她的哭聲所引去……”

  “你那是純粹的安慰,還是……”承祀眼里的質(zhì)疑,令天行有此不快,他嚴(yán)厲地抿起唇。

  “你是在指控我跟仙姨有曖昧關(guān)系?”

  “我不曉得!背徐霌u搖頭,眸光搖曳。“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很希望安慰仙姨的人是我,更希望揮去仙姨憂傷的英雄是我,尤其是在知道當(dāng)夜你跑到爹新任的寵妾房里,揪出喝得爛醉的爹,將他拖到仙姨房里曉以大義的事。那時我對你又敬又妒,你做到了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承祀……”

  “你給了仙姨幸福,在她心里你必然是特別的吧!

  “你愛上了仙姨?”天行顯得很意外。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承祀唇上有著苦澀的笑意!盎蛟S是她笑容里的溫暖教人難以抗拒,也或許是她在我最需要母愛時,伸出手關(guān)懷我?傊昝赖男蜗笤谖倚睦镎剂藗重要角落,介于敬與愛之間!

  說到這里,他那雙漂亮的眼瞳閃漾著一抹笑意看向天行!胺判暮昧,那屬于年少不識情滋味的我,如今只能容得下趙珊。之所以不在如意面前提起,只是覺得有些難堪而已。”

  天行了解地看著他!跋梢虒ξ叶裕且嗄敢噫。我承認(rèn)曾經(jīng)對她動過心,不過一直謹(jǐn)守分際不敢逾越。畢竟她是爹的妻子,如意的母親,那一刻的動心只是短暫的出軌。現(xiàn)在我已有了心愛之人,年少時的舊夢早不知被我拋到哪去了!

  “我那時卻為此對你妒恨交加!

  “現(xiàn)在還恨我嗎?”

  “不了!背徐胩孤实匦Φ!拔曳炊泳磁迥懔。在仙姨最脆弱時,你無私地幫助了她,而不是自私地占有她;換成我就不一定能做到。”

  “不,我相信你也會這么做的,承祀。”天行眼中涌現(xiàn)對他的信心,讓承祀為此十分感動,多年的恩怨在兩兄弟相視而笑里消逝無蹤!斑@件事就當(dāng)我們兄弟的秘密,誰也別再提起。現(xiàn)在,你愿意回君家舉行婚禮了嗎?”

  “我……”

  “承祀,別讓爹有所遺憾。他一直希望能對你有所補(bǔ)償,在來得及的時候,重續(xù)這份天倫吧。”

  “我聽你的,大哥!

  “這才是我的好兄弟!碧煨兄鲃游兆〕徐氲氖郑翢o保留地表露著友愛之情,遲了二十七年的手足之愛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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