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懶洋洋地透過玻璃窗扉灑進屋內,幾個從上班時問中偷閑的女客躲在角落,一面低聲細語,一面品嘗著主廚精心制作的點心。
氣氛恬馨而靜謐,夜晚嫵媚誘人的Enjoy Life此刻展現的完全是另一種風情。
在辦公室里臨窗而坐的汪明琦,拉起厚重的廉幔,剛剛推開窗扉一角,戶外沁涼的冬風立即淘氣地卷起她鬢邊發絲。
她吸口煙,凝望著煙霧的眼神蒙朧。
「又是一記界外球!」電視螢幕上,體育臺的播報員的神情激動不已,「比賽已經來到第九局,目前球數兩好三壞,從剛剛到現在,打者已經連續揮出好幾記界外球,現場一片靜寂……」
的確。要嘛來支安打,要嘛快點出局,誰受得了心臟一直這樣隨著一顆球不上不下的?
「投手準備投球……」
快點結束吧。
「揮棒……落空!」播報員高聲吶喊,「Strike!好球!三振出局!」
終於結束了。
汪明琦拿起遙控器,關上電視。
這場比賽誰勝誰負她一點也不在乎,之所以一路看下來不過為了打發無聊而已。
結果是一記再見三振結束了比賽。
只是這記三振啊,未免來得太晚,太惹得人心惶惶。
深深吸入最后一口香煙后,她捻熄煙頭,接著站起身,打開冰箱上頭的小酒柜,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
淺啜一口后,她盯著酒杯發呆。
是不是該搬家了?
也許該是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的時候了。買一棟位於山間的小屋,與世隔離,不受任何人打擾。重點是,能遠離不停逼迫她的父親。
可就算搬了家,店里的住址父親想必也查得到,還是可以循此找到她。
總不能連這家店也放棄吧?!
想著,汪明琦不禁長嘆一口氣。
究竟要怎么樣,才能讓父親不再干涉她的生活呢?
「……怎么大白天就躲在辦公室里喝酒?」
清亮的聲嗓打斷她的冥思。
她愕然回眸,望向正推門而入的董湘愛,她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看來既柔雅又英挺。
「怎么忽然來了?」汪明琦訝異。
「順道過來看看。我下午要飛日本,還有一點時間!苟鎼蹖⑿欣钕鋽R下,跟著坐倒沙發,身子深深埋落,「呼!最近一個學姊請假,拉我代班,害我飛來飛去的,快累死了。幸好這次出勤只要兩天,不然我會發瘋!
「這么慘?喝點水吧!雇裘麋蜷_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董湘愛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汪明琦笑望她,「既然要出勤干嘛還來這里,找浪遠嗎?盯得還真緊!」她半嘲弄地說。
沒料到董湘愛持住礦泉水的手僵在空中,「你也這么覺得嗎?」
「覺得什么?」她奇怪好友忽然蒼白的容顏。
「覺得我盯浪遠盯得太緊?」
「我只是開玩笑!孤牫龆鎼畚㈩澋纳ひ,汪明琦急忙解釋,「你別多心!」
匆忙的解釋不但沒安定董湘愛的心,反而讓她容色更蒼白,她放下水瓶,「他昨天整個晚上沒回來,我今天打電話給他,他說有事要辦!
「嗯,昨天他也跟我說了今天要請假,可能真的有事吧!
「是真的有事嗎?他是不是……該不會在躲我吧?」董湘愛澀聲自嘲。
汪明琦一愣,「你怎么會這么想?」
董湘愛咬住下唇,不語。
「跟他吵架了?」
「沒有!顾龘u頭!肝抑皇恰欢。」羽睫低斂,「有時候他對我熱情得可以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形容,可有時候我要上飛機值勤時,又會看到他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她頓了頓,數秒,可憐兮兮地揚起眸,「我想他或許真覺得我黏他黏太緊了!
「我想不是,」汪明琦伸出手,握住董湘愛微涼的柔荑,「可能他只是不習慣而已。」
「不習慣?」
「他是個浪子,湘愛。」汪明琦直視好友,「這輩子也許是他第一次這么認真談戀愛。我想他……也許有點害怕吧!惯@樣的心情,她能理解。
「是這樣嗎?」
「嗯。」汪明琦點點頭,溫柔地撫過好友的發,「你不該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的。對你而言,太辛苦!
「我知道!苟鎼劭嘈。
「不后悔嗎?」
「沒辦法后悔。我已經……陷下去了!
「傻瓜!雇裘麋鶉@息。怪不得賢禹會如此放不下她。念及此,汪明琦心口不禁一疼。她深呼吸,忍住想抽煙的渴望。
「算了,今天不說我了,明琦!苟鎼酆龅厮λ︻^,「說說你吧!
「我?」汪明琦挑眉。
「其實我今天是來看你的!苟鎼壅嬲\地望她,「聽說你最近怪怪的。」
「你聽誰說的?」
「浪遠。他告訴我你這陣子心情好像不太好,很少說話。所以我過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我很好啊!雇裘麋卣f,意欲四兩撥千金。
董湘愛可不上當,「偶爾交換一下角色好嗎?」她故意俏皮地揚揚眼睫,「老是讓你來扮演我訴苦的對象很不公平耶!
「我沒什么好說的啊!雇裘麋^續裝傻。
「你跟禹哥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董湘愛索性開門見山。
汪明琦一顫,「你……為什么這么說?」
「浪遠說禹哥最近常來店里,好像還跟你爭論些什么。」董湘愛秀眉一蹙,「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我們沒吵架!
「其實很多事情禹哥只是關心你,他說的話可能重一些,你不要介意。」以為他們倆又像從前那樣陷入無謂爭執,董湘愛習慣性地扮演起和事佬。
「我們真的沒吵架。」汪明琦勉力揚起唇,微微一笑。
「還不承認?」董湘愛無奈地嘆口氣,站起身坐到汪明琦身畔,整個人撒嬌地偎入她懷里,「好嘛,是我不對。都是因為我最近忙著談戀愛,所以疏忽了你。你別生氣,人家還是很關心你的。」
「我沒有生氣!
「有,你有。不然你怎么什么都不肯跟人家說?」董湘愛抱怨,一面使起賴皮絕招,像小狗般直往好友懷里鉆。
汪明琦不禁噗哧一笑,「你饒了我吧,小姐!乖噲D推開這纏人的女人,「放開我啦!
「我不放!苟鎼坌μ饗汕稳蓊仯赋悄愀嬖V我怎么回事!
見她如此愛嬌的模樣,汪明琦心底同時流過溫暖與苦澀。
能告訴她嗎?
她思索著,許久,終於下定決心。
「我心情不好不關賢禹的事,是因為……我爸。」
「你爸?」董湘愛一愕。
「他逮到我跟某個男人上床,強迫我跟那個人結婚。」
「那男人是誰?」董湘愛好奇地問。
她別過眼,「那不重要?傊也幌虢Y婚!
「這就是你最近如此煩惱的原因?」
「嗯!顾凉暤溃改阒牢野值,他一直很不能諒解我的生活方式。這次上臺北來,本來也是想逼我回臺南相親。」唇角嘲諷一撇,「對他而言,一個女人的幸福就是找到一個好丈夫。一個自愛的女人就該快點結婚,溫柔賢淑地持家,照顧丈夫兒女!
「他覺得你不自愛?」
「這已經不是新聞了!顾猿。
「他根本不了解你!苟鎼蹫樗Р黄剑敢郧傲R你老是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可其實他們雖然愛玩不愛讀書,本質上都是善良的。他怎么不想想,你們為什么有家不回,寧愿在外頭游蕩呢?」
「對他而言,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是非曲直是一把再明顯不過的尺,改變不了的!
而他也不想改。用這把尺衡量了她母親的一生,如今,又想以此批判她。
她絕不接受這樣的批判!
汪明琦想,倔強地甩了甩發。
「我支持你,明琦。」看出她心中的想法,董湘愛主動表示贊成,握住她的手,「不只我,晶晶跟盼晴她們一定也支持。」
她笑了,「謝謝你們!
「以后有什么事不許藏在心底不說了!苟鎼垡槐菊浀,「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應該同甘共苦!
「……我知道。」望著好友單純堅定的神情,汪明琦胸膛漫開一股濃澀歉意。
對不起,湘愛。
她在心中道歉。
就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有些事……她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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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哥,你怎么會來?」
兩天后,當董湘愛從日本飛回臺灣時,前來接機的白色BMW雖是她熟悉的車型,卻不是她期待的那一輛。
她有些失望,也忍不住訝異。
「有事嗎?」她問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后,便一直閉口不語,神色看來凜肅的男人。
「嗯!挂筚t禹點頭,視線平視前方,「有點事想問你!
「什么事?」
他沒有回答,蹙眉似在思索什么。
怎么啦?怎么他跟明琦最近都怪怪的?
董湘愛嘆了一口氣,「是跟明琦有關嗎?」
他聞言一震,奇特的目光掃向她,「為什么你這么問?明琦跟你說了什么嗎?」
「是浪遠跟我說的!顾忉,「他說你最近常到店里!
「嗯。」
「你們……吵架了嗎?」她試探性地問。
他搖頭。
「明琦也這么說!苟鎼鄯籽,「真不曉得你們最近搞什么。」
殷賢禹凜著下頷,十指扣緊方向盤,「小愛,你知道明琦跟她父親……是怎么回事嗎?」
「什么嘛,搞了半天還是跟明琦有關的事嘛!苟鎼坌,明眸璀亮,「真是的,你們倆明明就很關心對方,卻還總是要裝酷,害我老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拐f著,她夸張地比了個無奈的手勢。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這兩個好朋友啊,總是會互相探問對方,關懷對方,可每回見了面卻總要拌嘴吵架,像前世結下什么仇似的。
「你也知道汪伯伯逼她結婚的事了嗎?」董湘愛問,渾不知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當事人之一!缸詮拿麋髮W畢業以后,汪伯伯三不五時就會上臺北來,強迫她回家相親結婚。明琦都快被煩死了!」
「我不是要問這個!挂筚t禹沉聲道,「我想知道她跟她父親的關系為什么那么下好。她父親似乎很不信任她!
「豈止不信任?他根本不喜歡她!」董湘愛顰眉撇唇,「從小到大,他不知對明琦抱怨過多少次,怪她媽當初不生個男生傳宗接代。」
原來他經常那么說。原來那天他不是第一次那樣刺傷自己的女兒。
想起汪明琦當時的表情,殷賢禹一陣心痛!杆改傅母星椴缓脝幔俊
「這個嘛,也不能說不好!苟鎼塾行┆q豫,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汪媽媽一直很崇拜汪伯伯,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從來不曾違背過他!顾D了頓,苦笑,「如果你覺得夫唱婦隨的感情算好的話,那他們感情應該很不錯吧!
「可是?」他聽出了弦外之音。
「汪媽媽經常被罵!顾龂烂C地說,「應該說,她天天被罵。屋里沒打掃干凈,家計簿沒算好,出門打扮不合宜,跟朋友應對不大方--汪伯伯每天都可以挑出好幾種毛病來罵汪媽媽,可她從來不反抗,只是逆來順受!
殷賢禹懂了!杆龥]有自我!
「對,她沒有自我!
「所以明琦才會這么叛逆!
「我不覺得明琦那樣叫叛逆!苟鎼蹫楹糜艳q駁,「她只是想找出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想讓別人來干涉她的生活,不想讓別人來決定她該怎么做,不該怎么做。這樣錯了嗎?我不覺得她做的有什么不對。」
「別激動,小愛!挂筚t禹溫聲安撫道,「我沒說明琦這樣不對。」
「叫我怎么不激動?」提起好友一直以來受的委屈,董湘愛就生氣,「汪伯伯不贊成明琦開夜店,又罵她在外頭亂搞男女關系?伤_店是正派經營,交男朋友也是照規矩來。汪伯伯卻把她說得好像交際花,到處跟男人上床--他只憑表相就亂下結論!他總是這樣,從來不肯聽明琦解釋!
「所以她后來也不再解釋了!顾运趴偸峭χ北臣梗吒叩靥е^,由人批評斥罵,不置一詞。
濃濃的酸澀在殷賢禹胸膛漫開。
「最慘的是,汪媽媽也從來不支持明琦。她總是站在汪伯伯那邊,一起教訓她。有好幾次,明琦看不過汪伯伯欺負汪媽媽,跳出來幫忙說話,反而被汪媽媽痛罵--」說到此,董湘愛黯下嗓音。
所以她才不喜歡回家吧。所以在外頭遭受挫折、受了傷的時候,她想到的不是回家尋求安慰,而是去找能理解她的朋友。
「……你別跟明琦說我告訴你這些,她會生氣的。」董湘愛忽地交代他,「她不喜歡讓別人知道這些事,就連我,也是前兩年才知道的。」
「我知道了!挂筚t禹長長嘆息。
那女人!總是這么倔強,這么不懂得撒嬌,教他又氣又疼。
「所以呢?你跟明琦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董湘愛追問。
他沒回答,只是澀澀苦笑。
「你別再老是批評她了,禹哥!
「嗯,我知道。」
「其實她很關心你的。去年你不是不小心在工地受傷了嗎?我帶去醫院的那些雞湯全是她燉的,那個你很喜歡的蘋果派也是她烤的!
原來,都是她嗎?
為什么不肯坦然?為什么不讓他知道?
一念及此,殷賢禹唇畔的苦笑更澀。
因為她怕吧。
因為不想讓任何人受傷,所以她寧愿放棄自己最愛的風箏--
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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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的房子。
依著仲介公司的指示開車來到陽明山深處的汪明琦,沒料到映入眼瞳的竟會是這么迷人的一間白色木屋。
傾斜的屋頂,嵌上一面強化玻璃,山問寧靜的月光灑落,便是一室浪漫蒙朧。室內的家具以原木為主,裝潢色調也走溫暖色系,沙發上散落的抱墊柔軟得讓人禁不住馬上想躺下去,半開放的廚房以一道流線型的吧齘與客廳相接,歐式的窗紗外,窺見的是一座小巧美麗的花園。
經過旋轉樓梯上樓后,闊朗的格局讓人眼前一亮,海藍的壁景讓白色的床榻猶如一艘閑蕩在大海的帆舟,窗臺上還棲息著幾只絨毛海豚。
至於玻璃門后的浴室--啊,那是另一個享受的世界,半月形的浴池溢滿的是溫泉水,夜晚,點一盞香精燈,灑上玫瑰花辦,這里可以是讓任何女人流連不已的花月鄉。
「我要買下這里!」參觀完畢后,汪明琦立刻毫不猶豫地向仲介小姐表達意愿。
「真的嗎?」仲介小姐似乎很意外她的快速決定,「汪小姐不多看幾間?」
「不必了。就是這里!顾⑿Γ肝覍@里『一見鍾情』!
「那真是太好了!怪俳樾〗阋埠芨吲d。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快搞定一個Case呢。
「你說這間房子是屋主親自設計的?他為什么要賣掉?」很難相信有人舍得將這樣可愛的房子割愛。「他是什么樣的人?」
「他是我們老板的朋友。我也不清楚他為什么想賣掉這棟房子,老實說這種全新的房子賣這種價錢真的很不值,我想他大概缺錢所以急著脫手吧。」
「能幫我聯絡他嗎?我想立刻跟他簽約。」
「沒問題!怪俳樾〗懔⒖棠贸鍪謾C撥號,「喂,殷先生嗎?汪小姐看過你的房子了,她很喜歡,希望馬上跟你簽約--嗯,你等等,我把手機轉給她!
汪明琦接過乎機,「你好,敝姓汪!
「明琦嗎?」拂過耳畔的嗓音清朗溫煦。
她一怔,「賢禹?」
「嗯哼!
「這是你的房子?」
「很高興你喜歡!顾Φ。
她沉默幾秒,「你該不會是故意要賣給我的吧?」
一陣朗笑。「我很高興是你來幫我解決財務窘境!顾哪卣f,「你知道,這畢竟是我親自設計的房子,坦白說真的舍不得賣!
「你有財務困難?」
「嗯哼!
她才不信!
這幾年他的建筑師事務所做得風生水起,在業界赫赫有名,光他個人繳的稅每年怕要幾百萬,他會短缺資金?誰信。
「抱歉,我不買了。」
「這可不行,貨物已出,概不退換!
「我們又還沒簽約。」
「我已經簽好了!拐f著,一個俊拔的身形忽地踏入屋里,跟著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
她瞠瞪氣定神閑地現身的男人,「原來你早埋伏在這里?」
他淡淡一笑。
「你就這么自信我會想買這棟房子?」
「那當然!挂筚t禹難得帶著霸氣,「這可是我親自設計的房子。」
「哈!」汪明琦很想反駁,但不可否認,她確實一眼便愛上這間小屋。
她真的……很喜歡這里。
「今天麻煩你了,小姐!
趁她陷入掙扎時,他以一貫的紳士風度禮貌地請仲介小姐離開,留下兩人獨處的空間。
待汪明琦回過神時,屋內已是另一番風情。嵌燈調暗了,滿室燭火朦朧,淡淡送出溫雅清芬。
「你干什么?」她忽地一陣心慌意亂。
「過來這里!顾麪科鹚氖郑こ雎涞卮,來到星光浪漫的露臺。
兩張白色的休閑躺椅,一張流動著碧綠晶瑩的不規則形石桌,桌上,一瓶紅酒,兩只水晶紅酒杯,一碟切成小方塊的起司,還有一盞玫瑰香精燈。
露臺外,是一方栽植著風信子的花圃,白色籬笆延伸出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茂密森林。
她凍立原地,傻傻地瞧著這一切。
「喜歡嗎?」他笑問。
她不語。
他按著她在躺椅坐下,為兩人各自斟了一杯紅酒,然后舉起酒杯,「祝我們簽約!
她怔怔地握著酒杯,「誰說……要跟你簽約的?」
「你真的要反悔嗎?」他捂住胸口,佯裝心痛,「別這樣,我已經答應保志過幾天就會有錢匯入帳戶了。」
她凝望他,許久,「如果你堅持要賣給我,至少要提高兩倍的價錢!顾忍岢龅膬r碼根本有意半買半送!高@樣才公平!
「價碼是人定的!顾⑿,「你當初向仲介公司開出這樣的預算,我也同意了!
「可是這棟房子的價值遠遠超過我的預算!顾е。
「對我來說,能快點賣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在乎賣得便宜些!
「你--」她瞪視他,無語。
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為什么明明是送給了她天大的人情,卻裝得一副好像她救了他的燃眉之急?
為什么他總要這樣……挑弄她的心弦?
她掩眸嘆息。
「我們成交了嗎?」他碰了碰她的酒杯。
「成交了!顾鲱^,淺啜一口。然后在他的堅持下,在合約上簽了字。
「太好了!顾⑿由,看著她的眼好溫柔,好寵溺,讓她既無助又心悸。
她別過眸,「別這樣看我,賢禹,我們……我說了我們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他抬手轉過她的臉龐,「你只說不結婚,沒說我們不能繼續談戀愛!
「你--」她刷白了臉,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你還要繼續?」
他點頭。
「別鬧了!顾澲剑改悴皇悄欠N只談戀愛不結婚的男人。」
「誰說的?」
「你需要一個家,要有一個溫柔的好女人!顾字槪杆龝䴙槟闵鷥河,給你一個溫馨甜蜜的家庭……我做不到!
「誰說我需要這些的?」拇指輕輕撫過她的臉緣,「我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是一個女人!顾麛堖^她的秀頸,前額抵住她的,「一個我拿她沒轍的女人。她很脆弱,偏偏又倔強,她什么話都藏在心底,不肯跟我說。她明明很需要我,卻老要將我推到一邊……唉!
無奈的嘆息扯疼她的心!刚l說……她需要你的?她不需要!」
「她要的!顾麚P起燦亮星眸,「否則她不會將我的棒球外套一直珍藏到現在!
「什么?」玉頰渲開紅霞,「你在……你胡說什么?」
他怎會知道的?怎會知道她一直留著他的外套?
「你忘了嗎?那晚我受傷后,你帶我回你家,還讓我睡你房間!顾χ嵝阉
他看到了!
她倒抽一口氣,狼狽地想起她掛在臥室墻上的棒球外套--她忘了將它先收起來了!
「那是我的外套吧?」他伸指逗弄她的下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借你穿的外套!
「那才……不是你的!顾奶駚y,「我也看MLB,就不能自己買一件洋基隊的外套嗎?」猶自嘴硬。
「可是那完全是我的SIZE。」
「你怎么知道?」她瞪他,「你偷穿過了?」
「本來就是我的外套,怎么說得上偷穿呢?」他懶洋洋地笑,仿佛很以她的尷尬為樂,「只是它現在似乎染上了你的味道!
這是什么意思?暗示她經常摟著那件外套嗎?
他好……可惡!這樣不正經的男人不像殷賢禹!他從不會如此壞心地嘲弄湘愛的。為什么偏偏對她--
「我也很奇怪,為什么你總能引出我壞的一面?」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他邪邪勾起嘴角,「最近我愈來愈發現自己很有潛力成為你口中那種壞男人!
不,他不是壞男人。壞男人不會將自己心愛的小屋賤價賣給她,壞男人不會如此細心地關懷她的生活。
「我拜托你,離我遠一點吧。」她低聲道,壓抑著胸口的痛楚,「不然我爸又要強迫你娶我了!
「關于這件事,你不必擔心!顾麥芈暤溃肝乙呀浾埼覌尦鲴R幫我們搞定一切
了!
「你媽?」她愕然,「她怎么做?」
「她打電話告訴你父親,因為算命的說我這兩年不宜結婚,所以她打算過兩年再替我們辦婚事。她還說她十分中意你這個兒媳,無論如何一定要我把你娶回家。你也知道我媽是律師,舌粲蓮花的本領可是一絕,你父親聽了只有欣然同意的份。所以你放心吧,起碼有兩、三年的時間令尊不會再向你逼婚!拐f到這兒,殷賢禹忍不住笑了。
可汪明琦聽了卻笑不出來。
天!他怎能請他母親出馬?她們倆根本沒見過面。《乙竽笗趺聪胨?
「你怎么……能這么做?」她急得變了嗓音,「你媽一定覺得我莫名其妙。而且我跟你又沒什么關系,憑什么這樣幫我……」
「誰說你跟我沒關系?你可是我的女朋友!顾ǖ卣f。
她呼吸一窒,「你跟你媽這樣說的?」
「嗯哼。」
「她沒說什么?」
「她說她完全能理解你為什么不想結婚,只是很可憐我老是求婚失敗!顾猿。
夠了!
汪明琦猛然擱下水晶杯,站起身。
這一切已經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圍了,跟一個男人交往還可以,但她并不想跟他的家人也扯上關系。
她不想讓他的家人認識她,更不需要他的家人幫她,她不要跟一個男人建立如此親密的聯系,她受不了!
這太超過了,超過她為自己設下的結界--
她繃緊身子,嗓音從不曾如此僵硬,「我求你……求你饒了我,賢禹?刹豢梢哉埬汶x我遠一點?」
「為什么?」察覺到她的決絕,他也變了神色,跟著起身,「為什么你堅持排斥我?」
「因為我……討厭你。」
星月遭烏云遮去了光。
「我不信!顾D過她的身子,強迫她直視他,「你對我不是無情的,明琦,我很清楚!
「不,你一點都不清楚。」她口齒清晰,「我不喜歡男人這樣逼我!
夜,忽然變深了。
「你說我逼你?」他蹙眉。
「難道不是嗎?」她瞪他,「你知道我要買房子,故意跟你朋友設計讓我來看這棟房子。你知道我爸逼我結婚,就請你媽來幫忙當說客,事先也不問過我的意見。你應該知道我討厭人家這樣干涉我的生活,討厭別人來替我決定一切!
涼風卷動她墨黑的秀發,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看你煩惱……」他試圖解釋。
她冷冷截斷他的話,「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雨絲飄落了。
「我的天!你這女人!」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齒問迸落,「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別扭?這不是干涉你,是幫忙!」
「對我而言,這樣的幫忙就是干涉。」
突來的冷意席卷她。
「明琦,你明明愛著我,不要這么倔強!顾统。
「我不愛你!」她銳聲喊,「我怎么會愛上一個意圖千涉我的男人?」
雨愈下愈大了,順著她的發絲,流落她的鼻尖。
「天!你真是一個懂得折磨男人的女人。」他重重嘆氣,煩躁地爬梳頭發,接著忽然攫住她的肩,湛深的眸鎖住她,「即使我說愛你,你也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身子一顫。「你不……愛我。」
「我愛你!」他怒吼。
她血流凍結,「不可能--」
「我就是愛你!」他固執地重復,「我承認自己花了一點時間才領悟這點,可是現在還不算晚吧?」
汪明琦僵立原地。
他愛她?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你……你犯規……」她顫著嗓音,「你明明說這是一場不用真心的游戲--」
「去他的不用真心!」他暴躁地說,「是!我承認我是用了真心,我犯規了!那又怎樣?」
又怎樣?
水霧在她眸底漫開!改俏摇埬汶x我遠一點了,我背不起感情的重擔!
「汪、明、琦!」怒火在殷賢禹胸臆問狂野燃燒,這一刻,他真有掐死眼前這女人的沖動!改阏媸莻膽小的女人!該死的什么『桃色關系法』,根本是你用來懲罰男人的,對吧?你就這么恨男人嗎?你聽著,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父親那樣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樣折磨你的母親……」
汪明琦驀地倒抽一口氣。「你知道了?你怎么會知道?」她尖聲逼問,「是湘愛嗎?是她告訴你的嗎?」
「對,是她告訴我……」
「她怎能那么做?我說過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她銳喊,莫名的驚慌堵在胸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討厭這種感覺,這種遭別人看透內心、脆弱無助的感覺--
「她為什么要告訴你?為什么什么事都要告訴你?」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你們的感情一定要好到這種地步嗎?一定要像這樣背后議論我嗎?」
「明琦,你冷靜點!顾噲D握住她的肩膀。
她用力甩開他,「離我遠一點!我要你離我遠一點!」
「明琦!」
他無語,只能無奈地瞪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應,兩人就這樣在細雨飄搖中相互對峙。
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懊惱地接起電話!肝梗∥沂且筚t禹……是小愛?」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柔嗓音,「有什么事嗎……嗯,我知道了!骨袛嚯娫捄,他低聲解釋,「小愛跟徐浪遠吵架了!
她心一緊,「那你還下快去?你親愛的青梅竹馬在跟你求救呢!惯B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語氣如此尖酸。
他擰眉,「你就這么想趕我走?」
「對!」她傲然睨他,「最好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
「好!我走!」氣惱地拋下一句后,他旋身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
她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半晌,她才仰起頭,任冰冷的雨滴擊落蒼白秀顏。
沒錯,她是個膽小的女人。
不敢愛,不敢擔起感情的責任,不敢和一個男人建立家庭。
她不想要家庭,家庭會讓她失去自由,遺落自我。家庭只會讓一個女人從獨立的個體成為附屬品,再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力。
所以,她定下了「桃色關系法」,男人只能跟她交往,不提結婚。
在這樣的關系中,誰都是自由的個體,誰也不能干涉誰,誰也毋需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專屬。
只談戀愛不行嗎?不結婚不行嗎?
可他絕對不是一個不結婚的男人,何況又用了真心。
這樣的男人一旦用了真心,必然希望彼此許下攜手一生的諾言,必然渴望建立家庭,生兒育女。
她只是不想他浪費感情在她身上而已,只是……不想傷害他而已。
他不明白嗎?
她不是想懲罰他,只是不想傷害他!
他不懂嗎?
淚霧酸酸地在眼眶漫開。汪明琦感覺到了,連忙咬住牙,深吸一口氣。
是她的選擇,所以她不哭。
只是頰畔早已一片濕潤,而她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