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睡醒,金薇亞立刻撥了電話給湯樹杰,邀他一起去美術館著畫展。湯樹杰接到電話時,講話的聲調既不熱情、也不特別高興,他沒有立刻答應金薇亞的邀約,只說要先考慮一下,待會兒再回電話給她。
金薇亞掛掉電話,滿肚子的疑慮跟委屈,她窩在床上胡思亂想,沒心情起來吃早餐。她滿腦子懷疑湯樹杰是否因為昨夜,她不肯留在賓館過夜的掃興事件,而故意冷淡她。想著昨夜的激情滋味,想著他剛才接電話的淡漠語氣,金薇亞對湯樹杰前后判若兩人的態(tài)度,感到迷憫難堪,此種心情,簡直是人里冰里兩層煎熬,幸好才隔了一會兒,湯樹杰回她電話了。
“既然你想去美術館著畫展,下午我就陪你去吧!不過下不為例,以后不可以突發(fā)異想,臨時安排活動,因為我這個人做事很有原則,習慣事先規(guī)劃生活步驟,任何事情都要先經(jīng)過評估,再決定要不要執(zhí)行它,你如果常常像這樣,臨時想到什么花樣就要我陪你去做,會打亂我的生活秩序,讓我覺得生活變得很盲目,知道嗎?”湯樹杰耐著性子解釋。
“對不起!如果你下午有其它事情,我們可以取消去美術館的事……”金薇亞語氣歉疚地說。
“事情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反反復覆,隨便更改,下午我還是陪你去美術館,也許有些習慣上的差異,我們彼此都需要時間來調適,你該不會跟我鬧情緒吧?”
“當然不會,我不是那么幼稚的女人!”
金薇亞掛掉電話之后,立刻起床梳洗化妝。湯樹杰說得沒錯,一切都只是習慣上的差異,因為彼此之間的了解還不夠深罷了!他畢竟是個男人,要是思想不夠理性,行為缺乏原則,怎么能夠在社會上立足?男人不就是要意志堅強,才能顯得出男人的氣概。聽他說起話來,多么具有強烈的說服力!是她太任性了,凡事向來只憑一時興致,難怪成就不如人。她又不是無知幼稚的女人,怎么會無端鬧情緒呢?要怪罪人家,總得有個理由,何況他終究放下原則,決定陪她去美術館了,她還要奢求什么?想到這里,金薇亞不知不覺把臉上的粉底愈抹愈厚,彩妝愈描愈濃……
下午四點多,金薇亞和湯樹杰一起走入美術館內,麥玉霞事先接到金薇亞的通知,從樓上辦公室冉冉走出來,她穿著一襲異國風味的手染麻紗套裝,那頭從沒整燙過的長發(fā),依然直溜溜地訊在肩畔,輕輕蕩著風。
金薇亞領著麥玉霞來到湯樹杰面前,麥玉霞笑著和湯樹杰打招呼,湯樹杰客氣而謹慎地回禮。金薇亞偷偷觀察著湯樹杰,她認為湯樹杰對麥玉霞的客氣態(tài)度,其實暗藏著一種淡漠的意味,因為湯樹杰并沒有把眼神直視著麥玉霞。
金薇亞心底升起了一股沾沾自喜的勝利感,她早就知道,麥玉霞素淡的臉,確實不足以吸引男人的注意,麥玉霞那毫無粉飾的臉部皮膚,連細小的雀斑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雖然麥玉霞也涂了口紅,但金薇亞認為麥玉霞淡橘色的唇膏,其實讓人留不住深刻的印象。金薇亞把一雙睫毛濃密、帶笑的大眼睛,橫掃過麥玉霞,直往湯樹杰臉上揪去,好象在探問什么似的,湯樹杰似笑非笑,卻用著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看她一眼。麥玉霞臉上漾起溫柔的笑意,忽然吐出柔細悅耳的聲調說:“今天晚上我作東,請兩位吃飯好嗎?”
和湯樹杰在一起久了,金薇亞漸漸體會出,要和聰明有主見的男人相處,所應具備的基本智能就是---純化自己、相處便容易。
沒錯,湯樹杰就是那種聰明、有主見的男人,凡事都有他獨特的聰明見解,以及嚴密的思考模式。并且,因為他也是一個自尊心強烈、意志力堅定的男人,所以它的思考模式,就像是一個獨立運行的宇宙系統(tǒng),不容許其它系統(tǒng)任意侵入或干擾。
金薇亞認為,湯樹杰的驕傲,有他值得驕傲的本錢,對于一個三十歲不到就擁有價值千萬的透天樓的男人而言,生存的優(yōu)勢是顯而易見的。相處日久,金薇亞發(fā)現(xiàn),就算湯樹杰的某些作法、想法,她一時難以理解,但是只要有耐心,慢慢等湯樹杰愿意解釋時,他的精采說明,往往能讓人茅塞頓開,不得不佩服。尤其,湯樹杰不但具有聰明的數(shù)學頭腦,對于經(jīng)濟上的精打細算,也具有同樣的非凡才能。比如說,關于他那棟透天樓,他的規(guī)劃就顯得相當有遠見。
那棟房子座落在學校附近,未來當然是開設補習班的好地點,只是房子的內部空蕩蕩,前門通到后門就四面墻,沒有任何裝潢,渴樹杰只買了一張床,一組衣櫥和書桌,擺在樓上空曠的角落里,冷清清的,金薇亞初來時:心里難免感到納悶。
“你知道這房子為什么沒有裝潢嗎?”湯樹杰似乎透視了金薇亞的內心疑問。
“我想你做事情一定有你的道理!苯疝眮嗇p聲回
“對!因為我說過,將來這房子要開設補習班,補習班的空間格局,一定跟住家不同,所以現(xiàn)在裝潢或購買家具,將來都是一種浪費,你懂嗎?”
“其實這樣也很好,整個樓層這么大,現(xiàn)在都市人多半住公寓,房間都隔得小小的,誰有福氣睡這么大空間的臥房……”
金薇亞故意裝著輕松自在的語氣說話,她邊說邊脫了高跟鞋,穿著薄薄的蟬翼絲襪,躺在冷硬的地板磁磚上,優(yōu)雅地走向湯樹杰那張沒有鋪床罩的彈簧床前,然后交叉著雙腿順勢坐在床沿。湯樹杰抱著臂站在遠遠的樓梯口,靜靜地觀望著,金薇亞把一對顧盼滴溜的大眼睛,盈盈凝視著湯樹杰,手指卻輕經(jīng)滑進裙里,緩緩將絲襪褪下。從落地窗流進來的午后陽光,在金薇亞的背后映襯著,把她美麗的粉頸,勾畫出了動人的線條。湯樹杰終于走過來,伸出他男人溫熱的手,為金薇亞解除衣襟上的扣子……
天色將黑未黑時,金薇亞在湯樹杰的床上醒來,她望了一會兒男人沉睡的臉,然后經(jīng)輕爬出床外,她故意懾手踞腳不愿吵醒男人,以便能獨自在屋內東逛西著。當她逛進男人的廚房時,才發(fā)覺頭腦精細的男人,也有他生活散漫的一面。廚房里,鍋碗飄枸十樣缺八樣,連冰箱、餐桌椅都沒買,唯一有的是沖泡方便面和煮冷凍水餃的用具。金薇亞看了,不禁啞然失笑,這倒好,畢竟是個男人,如果他什么事都能料理得很好,那女人還有什么著力點?看來她可經(jīng)營的空間還是很大。
金薇亞悄悄又回到床上,她故意把頭忱在男人的臂彎里,男人在睡夢中突然感受到一股外來的壓力,一個翻身側轉,毫不留情地抽回肩膀。金薇亞的頭被男人推落在忱頭上,她靜靜躺了一會兒,忍不住淘氣,再度把頭忱靠在男人的身上,男人無意中正要推開她,卻被她緊緊夾抱住,男人眨了一下惺松的睡眼,發(fā)覺是她,這才攤開身體,任由她去撥弄。
從此以后,金薇亞每隔幾天就來湯樹杰的住處,每次來時,她都會悄悄帶來一、兩件生活用品。剛開始只是一個糖罐子,后來是醬料碟,慢慢地增加了碗盤陶杯,然后連砂鍋、湯枸都有了。湯樹杰看著金薇亞像燕子筑巢似的,一點一滴把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廚房,慢慢變得充實起來,有時難免也受到了感染,心里想著也許應該先真?zhèn)冰箱和餐桌椅。光是這兩件東西,就讓湯樹杰思慮良久,最后他終于買了一個套房專用的小冰箱,和一組彷佛茶藝館風格的品味休閑桌。
據(jù)他解釋,小冰箱只是暫時放在廚房的代用品,等將來有一天,補習班開成了,房子請專業(yè)設計師規(guī)劃好了,他會把小冰箱搬到樓上臥房里使用,樓下廚房再另外買一組真正符合需求的大冰箱,因為他認為:“電器產(chǎn)品的改良,日新月異,每年都會有更接近完美的產(chǎn)品出現(xiàn),愈晚買品質愈好,早買反而吃虧!
至于那組茶藝休閑桌,結實而粗糙的桌面和椅背。都是用厚木條一片片鉚上去的,外型笨重古樸,因為是原木實心的,看來要用壤它也極其不可能。據(jù)說像這樣的桌椅,吃飯泡茶兩相宜,以后可以省下到外面茶藝館消費的錢,簡直是一個偉大的生活構想,湯樹杰忍不住沾沾自喜,得意地告訴金薇亞。
金薇亞聽了,也覺得非常有道理,她幫男人泡了杯咖啡,坐在他面前,輕輕地撫摸著桌沿,傾聽男人對生活的種種精采構想。隔天,她更是以行動來證明她對男人的支持,她到花藝店買了些干燥花和綠藤蔓,垂掛在墻上,裝飾在桌旁,那使得男人的餐廳,看起來更像茶藝館。
天氣漸漸轉冷,金薇亞為了使男人睡覺的地方,看起來溫暖些,不那么空曠冷清,于是自己悄悄花了錢,到布店員了些便宜的白紗,先在家里裁好尺寸,縫好布邊,然后才帶到男人的房子里,將白紗高掛在落地窗前。
長長的白紗垂落在地上,像新娘禮服的裙尾,一直拖曳到床腳邊。湯樹杰叉手抱臂,一言不發(fā)地倚在書桌旁,看金薇亞如何費盡心機地擺弄那襲白紗。金薇亞掛妥了白紗,拉開窗縫,讓微微的涼風透進來吹動白紗,著著白紗惑影的情景,金薇亞喜孜孜朝湯樹杰展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看,這樣布置是不是很漂亮?都快冬天了,有了窗帑,如果能買一組床罩來搭配,把床鋪得溫暖些,睡覺時一定會感覺更舒服……”
“看你,把我的房間布置得像女孩子的閨房……”湯樹杰邊說邊住床上躺:“你要怎么補償找?”
金薇亞趕緊靠過去,把柔軟的身體依俱在場樹杰的懷里,湯樹杰從背后抱住她,把手滑進她的襯衫里,探觸著她豐朕顫動的酥胸,金薇亞舒展身子,讓男人的手恣意揉捏,等待男人熬不住蠢蠢欲動的時刻,她忽然抬頭仰望著男人,半撒嬌半試探地說:“待會兒我們就去買床罩,好不好?”
這一回,湯樹杰沒有拒絕,激情過后,金薇亞等湯樹杰睡足了午覺醒來,就悠惠他上街買床罩。逛街的時候,金薇亞發(fā)現(xiàn),湯樹杰可不像一般男人那樣草率隨意、大而化之。當他在挑選貨品的時候,對每件商品的質料、價格,都抱持著非常嚴苛的審察態(tài)度,并且不厭其煩地先逛遍了整條街,比較過十來家商店之后,他才選定其中一家店,挑了一組亮金咖啡色系的床罩。
那組床罩定價一萬塊,老板娘過來招呼,湯樹杰先是悶不吭聲,然后一開口就出價五仟,看他那副冷面沉穩(wěn)、殺價狠絕的態(tài)度,金薇亞還真有點愕然心驚。她暗自打量那賣床罩的老板娘,中年女人一副老舊辣悍的氣味,顯然并未把客人的無理殺價放在眼里,她不慌不忙地操著鑼跋似的嗓音,反復強調著一分錢一分貨,貨好不怕客人來比較。
但是無論老板娘說什么,湯樹杰堅守原先的出價,完全不為所動,老板娘已經(jīng)把價格從八仟降到七仟,指天發(fā)誓、口沫橫飛說是殺頭價。偏偏湯樹杰眼尖精細,挑剔出那組床罩縫線歪斜的地方,認定商品有瑕疵,硬要再壓低價格,老板娘卻二話不說就跑進倉庫里,另外找了一組全新同款式的床罩,擺在湯樹杰面前,說什么都不肯再讓價。
金薇亞在旁邊看雙方僵持不下:心里有點著急,她觸摸著那床罩,覺得質料、花色都不錯,價格也不算貴,正想暗示湯樹杰買下那組床罩,誰知一轉身卻發(fā)覺湯樹杰已然走出店外,毅然絕然放棄這組挑了半天的床罩,另尋其它目標去了。
金薇亞趕緊離開那家店,遠遠跟隨在湯樹杰后面,她心里不禁懷疑,照這情形看來,要想買到一組讓湯樹杰完全滿意的床罩,似乎有點困難,說不定最后還會空手而歸,也許她應該提議由她付一半的錢,這樣湯樹杰才不會太過于計較……
正想著,遠遠看見湯樹杰跨進另一家商店,金薇亞慢慢跟過去,湯樹杰已經(jīng)挑中了一組紫色系幾何圖型的床罩,正在跟店家討價還價。金薇亞實在不敢相信,那組定價八仟元的商品,湯樹杰出價三仟,老板娘竟以四仟元的超低價賣他。當他提著床罩要離開時,店家老板娘忽然調侃地說:“這個年輕人,外表著起來斯文,想不到殺價這么厲害,我兒子年紀跟你差不多,他就是臉皮薄害羞,所以每次出去買東西,一定都買不二價的回來,我應該叫他拜你為師……”
湯樹杰面露得意的臉色,對金薇亞傲然一笑,金薇亞也回他一個充滿喝采意味的燦鋼微笑,畢竟這是一個現(xiàn)實勢利的社會,像湯樹杰這種優(yōu)勝劣敗、適者生存的男人,倒也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金薇亞每次來到湯樹杰的住處,望著那套漂亮舒適的新床罩,心里總是盤算著如果能有一組床頭音響,常常播放出情調音樂,日子該有多美好!于是她先怨惠湯樹杰買兩座組合柜,擺在床頭兩側,然后又勸說他買兩個床頭燈,營造夜晚浪漫的氣氛。金薇亞動手幫男人把原先放在書桌上的電話,移到床頭柜,又從家里偷了幾個母親所搜集的瓷偶娃娃,用來裝飾湯樹杰的床頭。終于,有一天夜里,她忍不住向湯樹杰提起床頭音響的事:
“你覺不覺得……如果有一組床頭音窖,生活的情調會變得很不一樣?”
“女人真是欲墾深淵,不懂得適可而止。”湯樹杰并沒有生氣,他只是說話的語氣微冷。
“我只是隨口說說,如果你不喜歡我的建議,就當我沒說好了,不要放在心上好嗎?”金薇亞被湯樹杰的話刺了一下:全一酌難堪,趕緊解釋。
“要不要買音響,我自己會考量,你的建議似乎有點多余,我希望在一起的時候,彼此要懂得互相尊重……”
“我知道,我沒有任何勉強你的意思……”
那天整個晚上,湯樹杰端坐在書桌前,專心批改學生的期末考試卷,不大和金薇亞說話。金薇亞坐也不是,站地無聊,只好比平常提早說要離去,楊樹杰沒挽留她,只送她到樓下門前,金薇亞生進自己的汽車里,剛發(fā)動引擎,人都還沒走,湯樹杰卻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揮手道別,并且轉身立刻將鐵卷門放下。
金薇亞獨自坐在汽車里,望著騎樓外寂寞的夜路,心底不禁冒起一陣酸楚,像這樣難堪的情境,她能怪誰?還不是自己惹的,要怪就怪自己嘴巴賤、頭腦不夠精細、意志力不夠堅強,再加上沒念過大學……?墒腔仡^一想,又覺得自己并沒有那么差,只是缺少一個真正懂得欣賞她生命本質之美的人罷了!不然,她到底有哪一點不如念過大學的女孩子?
“還不是就只差那么一張大學文憑!”金薇亞氣憤地想。她手里緊緊握住方向盤,把汽車開上路,心里卻不停地暗自嘀咕: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悠蔥湯樹采買床頭音響,算是她的錯好了,可是考不上大學這件事,能說完全是她的錯嗎?當然不能。母親當年曾經(jīng)調侃她,說她考不上大學是因為屁股太尖的緣故,別人的屁股扁平,一坐上椅子就四平八穩(wěn),可以連續(xù)幾個鐘頭埋頭苦讀,動都不動一下,偏她金薇亞屁股像個圓錐陀螺,坐不住椅子,一個鐘頭總要起來動個五、六次,甚至十來次。
母親的話雖是說笑,但也不無道理,個人體質天生如此,能說是一種錯誤嗎?說來說去都是聯(lián)考制度的錯,社會既黑暗又不公平!想到這里,內心真是既委屈又無奈,金薇亞深深嘆了一口氣,看了一下手表,忽然停住車,踩著搖曳生姿的步伐,走進路旁的公用電話亭里,撥了電話給葉千鐘,約他出來喝咖啡。
葉千鐘在公司里正準備要下班,接到金薇亞的電話,掩不住一陣驚喜,立刻迫不及待趕往約會地點
“月光河咖啡館”,那兒的露天咖啡座,愈晚人愈多。金薇亞和葉千鐘之間只隔著一張咖啡桌,兩人相對而視。
“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葉千鐘說話的語氣,比從前更溫柔,也更小心翼翼。
“你還愛我嗎?”金薇亞的目光,緊緊盯住葉千鐘的眼睛,好象要從他眼里挖取什么秘密似的。
“你是知道的,我……我還有資格說愛你嗎?”葉千鐘眼神下垂,臉色沮喪。
“要不要我把這枚鉆戒還給你?”金薇亞故意說。
“不要,東西送給你就是你的了,千萬不要退還給我,如果你真的不想保留,就把它丟掉或賣掉吧!”葉千鐘趕緊表白。
“千鐘,我發(fā)覺你真的很善良,也許是我沒那個福氣跟你在一起!苯疝眮喲鄣子兄h忽蒙隴的笑意。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千鐘面有愧色。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為什么要懷疑?田金薇亞放柔聲調,讓感情自然流露。
“對不起!因為我覺得自己太糟糕了,根本不配聽到你的贊美!
“千鐘,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社會是很現(xiàn)實的,想要讓自己活得好,就得先看得起自己,無論別人說你什么,或給你什么樣的臉色看,你都要覺得自己很好,只有這樣才不容易被別人刺傷……”
“薇亞,你變了!你變得比以前更聰明,更有內涵了,一個女人能夠像你這樣,既美麗又有智能,真是難得,將來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有福氣得到你……”
“你已經(jīng)放棄了嗎:“
“當然沒有,就怕你再也不給我機會了……”葉千鐘苦笑著回答。
金薇亞明明聽出葉千鐘的話里,有股言不由衷的猶豫,但是誰在乎呢:這個時候只要有個男人肯對她說句死心塌地的話,那怕只是一句虛情假意的話,她也會覺得內心舒坦些。
那一夜,金薇亞和葉千鐘聊了很久,好幾次,金薇亞想把認識湯樹杰的事,透露給葉千鐘知道,但是話往往到了嘴邊,又悄悄吞落回去,也許時機還沒成熟吧?金薇亞心里想。
一連好些天,金薇亞下班后就無聊地待在家里。整個晚上,她心神不寧地東摸西翻、走來走去,從客廳到廚房,從臥房到陽臺,她來來回回,不知進出了多少次。有時她坐在沙發(fā)上假裝看報紙,耳朵卻老提防著電話鈴聲,因此一會兒起來泡咖啡,一會兒摸摸窗帑或整理拖鞋,報紙上一則簡單的新聞,讀了五、六回,還沒徹底讀完。電視屏幕亮著,畫面卻從沒固定過,電視遙控器按來按去,半天轉不到想著的節(jié)目。電話鈴聲啞了似的,整夜不肯響,她忍不住起來檢查了好幾次,確定電話線路沒故障。母親用過電話之后,她更是鬼鬼祟祟溜進母親房里,檢查母親房里的電話分機,看是否已經(jīng)掛好……
“你在等誰的電話,等得那么著急?”織香坐在鏡前,正在按摩皮膚,做睡前的臉部保養(yǎng),她看女兒整夜坐立難安的模樣,忍不住一語戳破她。
“沒有啊!”薇亞勉強敷衍著,明知道瞞不過母親,但也總不能一口就承認吧?
“該不會是等葉千鐘的電話吧!”
“不是!我已經(jīng)很久沒跟他聯(lián)絡了!
“那就是湯樹杰了?你跟他吵架嘔氣?”織香語帶嘲弄。
“媽!你是不是有一些錢投資在鄭國詩的公司里?鄭先生的公司狀況還好吧?我看報紙上說這陣子臺幣不斷升值,造成很多外貿公司倒閉……”薇亞故意轉移話題。
“我只是掛名的股東,年終分點紅利罷了,你以為我那么傻,說句難聽的,他又不是小白臉,我還拿錢去倒貼?萬一他公司有什么閃失,反正我還有那間西餐廳的股份……”
“聽說最近餐飲業(yè)也不景氣!”
“剛才問你的事情不肯說就算了,不要故意扯些廢話來惹我心煩,你還是專心去等你的電話吧!”織香關起臥室的門,不再議女兒進來。
薇亞被母親趕出來以后,憂思悶悶地回到自己的寢室,看著時間已接近凌晨,想必不會有電話進來了,她脫了衣服躺進被窩里,翻來覆丟卻睡不著,輾轉反側想不懂:都快半個月了,為什么他的氣還沒消?每回他生氣總是這樣,冷冷的,好久不理人,明明鬧情緒,卻又不準人家說他在生氣,難道對于一個聰明的男人而言,連承認生氣,都是有損尊嚴的事情嗎?
唉!明天又是周末,他再不打電話來,她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她不敢奢望他道歉,只希望他像前次鬧脾氣之后一樣,默默地開門讓她進去,然后大家就裝作若無其事,彼此都忘記不愉快,讓一切沖突往事煙消云散
隔天傍晚,金薇亞下了班就直接開車到湯樹杰的住處,騎樓內那道鐵卷門鎖住了,按了半天的電鈴,沒人來開門,金薇亞把眼睛湊近鐵卷門的投信孔,仔細向黑漆漆的屋內窺探,確定湯樹梁的車不在里面,這才手腳乏力地回到自己的汽車里,茫然地呆坐著。她千頭萬緒地想:學校不是正在放寒假嗎?也許男人回鹿谷去了,也許他只是去買東西,也許外出探訪朋友……不會是探訪朋友,金薇亞推翻了這個猜測,因為她發(fā)覺男人有那么一點點孤僻,他沒有經(jīng)常往來的朋友群。
“為什么從沒見過你的朋友來找你?”有一回金薇亞傻傻地問。
“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間,最好不要交往得太親密,也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以免那天被倒會賴帳,倒楣的還是自己!聽說大多數(shù)的人吃虧上當,都是被朋友出賣的,陌生人反而容易防,朋友賊最難防!”湯樹杰當時沉重地解釋。
原來只因為他曾經(jīng)被一個同鄉(xiāng)兼好友,倒過一個會,損失了十幾萬,從此就對朋友灰了心,也學得更精明,平常他和別人交往,都保持著禮貌客套,卻不深交的原則。當時聽湯樹杰分析人際關系之間的爾虞我詐,金薇亞深表贊同,因為母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世間事總有例外的,有一種人,他們是人性紛爭中的局外人,他們活得有點自命清高,不切實際,但是他們讓人覺得可信任,并且能夠毫無防衛(wèi)地吐露心事,金薇亞認為麥玉霞就是這種人……”
冬天日影短,天色暗得快,路上的行人瑟縮著脖子,街道有點冷清。金薇亞獨自坐在熄火的汽車里,邊猶豫邊等待,但遲遲不見湯樹杰回來的影子,她只好發(fā)動汽車,無奈地開上路去,總不能餓著肚子,癡癡等下去吧?萬一湯樹保真回鹿谷去,說不定過完寒假或舊歷年才回來呢?也許等吃飽了飯,再打電話試試吧!說到電話,金薇亞倒想起了一個隨時期待她的電話的人---葉千鐘。
葉千鐘接到金薇亞的電話召喚,立刻十萬火急地趕過來,陪她去吃了一頓價格昂貴的精致套餐。吃過飯后,葉千鐘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她,那神情,好象一個不懂事的心男孩,凝望著樹梢上蜂窩里流出來的蜜汁,發(fā)著呆,忍不住嘴饞,卻又無計可施。金薇亞掠掠額畔的頭發(fā),喝完最后一口餐后咖啡,她對葉千錢嫣然一笑:
“走吧!”
“去哪里?”
“隨便,只要能確定是安全的地方……”金薇亞聲音里流露出俏皮的曖昧。
葉千鐘聽了,急忙掏出錢包到柜臺結帳,然后他們一起走出餐廳,各自開著車,離開市區(qū),在鄰近的市鎮(zhèn)里,找了一家差強人意的汽車旅館。
在汽車旅館的套房里,葉千錢難耐饑渴,迫不及待就壓在金薇亞的身上。金薇亞發(fā)覺,葉千鐘笨拙拙的動作,連調情前奏都顯得慌慌恐恐,完全不顧慮她的感受,整個過程里,葉千鐘的表現(xiàn),好象只是在取悅自己、滿足自己。終于,金薇亞了解了一件事情,像葉千鐘活這類型的男人,其實比較適合當知心好友,不適合當情人或丈夫。對她而言,也許葉千鐘的溫情關懷,仍然令人懷念,但是問題就在于---人是會成長、會改變的,隨著歲月的腳步,際遇的轉變,她變得自己如今已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了……
“千鐘,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金薇亞下了床,站在鏡前慢慢穿回衣服。
“什么事?”葉千鐘的聲音有氣無力,他軟酸酸躺在床上,赤裸裸的身體里著毛氈,像泄了氣的輪胎似的。
“我知道,我不能因為自私而耽誤你,對方如果真心對待你,你要好好把握……”
葉千鐘依舊頹廢地躺在床上,金薇亞穿好衣服,靜靜坐在床沿,沉默地和葉千鐘相對望。忽然她想起了那年夏天,千鐘家后院那棵祖?zhèn)魅拿⒐麡洌颓х娦幕乓鈦y地站在芒果樹下,正要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羅冬美懷里抱著小孩,遠遠走過來……,想起了這一幕,讓她有股莫名的不自在,于是她從床沿站起來,試圖把腦海中的影像甩開:
“千鐘,你女兒會叫爸爸了吧?”
“嗯?什么?”
千鐘乍聽之下,以為薇亞存心譏剌他,不免支吾假裝,敷衍著不敢回答。他以為薇亞會繼續(xù)追問,內心正急著找對策防衛(wèi),不料薇亞并未再出聲說話,她只是轉身拿了皮包和車鑰匙,準備離去,這時候葉千鐘才突然軟弱地問:“薇亞,以后我還能不能見到你?”
“你說呢?”
“我當然希望一輩子都能有機會關心你,也許我們之間可以成為很好的知心朋友?”
“也許吧!”金薇亞留給葉千鐘一個凄楚無奈的微笑之后,就獨自離開汽車旅館。
半路上,金薇亞打了公用電話給湯樹杰,原本心情低落,以為他一定不在家,這通電話又白打了,沒想到湯樹杰不但在家接了電話,還熱情地問她要不要過來,聽他的語氣,似乎已經(jīng)雨過天青了!金薇亞欣喜地掛了電話,迅速趕到湯樹杰的住處。湯樹杰來開門的時候,氣色極好,不但恢復了溫文儒雅的態(tài)度,還故作神秘地說要給薇亞一個驚喜,他含笑領著薇亞上樓,腳步輕快地踩著階梯來到房間里,指著床頭柜上新員的音響,用調侃的聲調說:“這下子你該滿意了吧?”
“你當真買了!我并沒有一定要你買的意思……”金薇亞著見那組嶄新的床頭音響,還真有點愕然,她萬萬沒料到湯樹杰會給她這個驚喜,由此可見湯樹杰對她的意見和想法,還是很在乎的,也許就是因為凡事都太認真了,所以他的脾氣才會那么幼,以致每回生氣都持久難消吧?
“怎么?不買你嶗叨,買了你也不高興?你們女人還真是難伺候!”湯樹杰裝作納悶。
“我很高興,我怎么可能不高興呢?我只是覺得太驚訝了……”金薇亞急忙解釋。
“既然高興,那就笑一個給我著著!睖珮浣艽嫘亩核。
“名牌音響,價格很貴吧!”金薇亞果然露出燦俏的笑容。
“有什么辦法?為了滿足你的愛慕虛榮,不得不花錢!”湯樹杰故意用無奈的語氣說話,他隨手按鍵,音響立刻唱出當紅的流行歌曲。
金薇亞正想說些贊美阿諫的話,看湯樹杰已經(jīng)順著昔樂節(jié)奏躺在床上,她連絲襪都來不及脫,就俯身親吻男人的身體。那一夜,她極盡風騷,把各式媚態(tài)花招,都表演得淋漓盡致。而男人呢?男人果然比葉千鐘堅強厲害,他的指尖和舌尖,恰如他的頭腦那么聰明精細,總是能叫人銷魂震魄,讓靈魂顫動到難以自拔的地步